刀深深地插|進漢迪的肩膀，他痛苦地喊著。梅勒妮·沙羅爾有力的雙手從他的肉里拔出刀刃，再一次刺向他——刺進了他的右臂。槍掉在地上。波特滾到前面，把它檢起來。

漢迪推著波特走出後門。然後他們來到了外面，一陣大風吹得他們搖搖晃晃。

洛·漢迪的嘴巴動了動，發出一個含混的聲音，那是臨死前的吼聲，但又那麼微弱，以至於亞瑟·波特像梅勒妮那樣幾乎變成了聾子，什麼也沒聽到。這個男人再一次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後又抽搐了一下，終於靜止不動了。波特扶著她站了起來。

「可能二十年，二十五年，我猜。而且我打賭多數時候都是像今天那樣——跟像我這樣的笨蛋談話。」漢迪個子很矮，但力氣很大。波特的手指刺痛，他覺得血液循環被切斷了。

你曾經做過什麼壞事嗎？

他努力想象著瑪麗安的樣子，但是她沒有來到他的腦海中。不，只有梅勒妮在他的思想里。今天晚上這是第二次，他準備去死。

「你回到這裡會遇上麻煩的。每個警察都認得你這張臉。」

梅勒妮·沙羅爾的照片。那張曾貼在指揮車裡的公告板上的照片。

突然間，波特懂得了長此以來他與漢迪之間真正的不同。在障礙戰中，特工像個演員——他剎那間成為另一個人，成為一個他不信任、害怕甚至厭惡的人。但是這一天賦通過他放棄這一角色的奇妙能力獲得了平衡，實現了自我回歸。

但是他什麼也沒說。月亮溜進雲彩後面，野地里變得很暗，他告訴自己，她無法看見他的嘴唇。波特突然把她拉進懷裡，吻著她，很快又猶豫著準備走開。但是他又不想離開，而是緊緊地擁抱著她，低下頭，挨著她冰涼的脖子芳香的肌膚。他們這樣擁抱了很長時間。他走開時，月亮又出來了，淡淡的白光浮現在他們臉上。但是他仍然什麼也沒說，只是示意她坐到駕駛室的座位上。

他檢查著自己的布置，突然，他想起梅勒妮剛才說的ｈｔｔps://reaｄ.９9cｓｗ.ｃｏm話。那句話來自他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手勢語詞彙，事實上是晚上早些時候他對她說的一句話。「我要再見到你。」對嗎？他舉起手，向自己重複著這句話。開始還有些笨拙，然後就像個專業人員一樣流暢了。是的，他相信就是它。

他也意識到了什麼。她的姿勢，那種低著頭靠近他的姿勢，看上去好像她正在吸著那個男人的痛苦，就像吸著飄蕩在她房間里的薰香的香味。

「她現在就在那邊，普里斯。」漢迪朝停在樹叢中的尼桑點點頭，「她是個很特別的姑娘，阿特。一次我中彈了，子彈從側面穿入，抓住我的那個警察追上了普里斯。她手裡拿著槍，在她舉槍之前就可以抓到她。但結果怎樣？她冷靜得像冰一樣，解開了上衣，還一直微笑著。是的，是的，他要向她開槍，那個男人要開槍！但是他無法下定決心。當他瞥了一眼她的乳|房，她舉起格洛克手槍幹掉了他，砰，砰，砰，三槍擊中前胸。然後走過去在腦袋上補了一槍，以免他穿了防彈衣。你覺得你的女友有這麼酷嗎？哦，我敢打賭她不會，阿特。」

波特的夾克衫衣袋裡發出沙沙的響聲，漢迪笑了。「這裏裝著什麼？」

他們前往機場——「今夜的路真難走。」一旦他們安全了，他們就會殺了他。或許從距離麥子地三千英尺高的飛機上把他扔下來。

梅勒妮·沙羅爾衝上前去，把長長的刀插|進了漢迪的肋骨之間，只剩下血淋淋的刀柄露在外面。

漢迪突然氣得發抖，抓住波特的衣領。「你別想阻止我！」

波特的手腕被繩子勒得生疼。他想起了梅勒妮的手，還有她精緻的指甲。他想起她的頭髮，散發著一種令人眩暈的甜味。他熱切地希望今天晚上早一點兒吻過她就好了。他用舌頭舔著那顆摔倒時就已經鬆動了的牙，把它從牙床上拽下來，吐了出去。他的嘴裏滿是血，他又吐了一口，血噴濺在地板上。

「這九-九-藏-書兒走，去那兒。」漢迪把他推到一條發霉的走廊里，「你幹這一行幾年了，阿特？」

「是的，先生，那就是你的身份——一名人質。你知道，人們沒有經歷過很多事。多數人從來沒向別人開過槍。多數人從沒走進銀行並拔出槍。多數人從來沒有看著一個姑娘卻不說一句髒話，只是盯著她，盯著她，然後她就像一隻挨打的小狗一樣哭了，之後就開始脫衣服。因為她推斷出你要她幹什麼。

亞瑟·波特突然感覺到周圍一陣風。號叫，嘶鳴，聲音越來越高，變成了詞語。但是它們不是這個星球的詞語：奇怪的音節從深處浮起，彷彿是來自愛爾蘭的女妖在模仿人類的語言。開始他無法聽清，只聽到一個個音節瘋狂地重複著，帶著純粹的厭惡和憤怒，然後與尖叫聲合在一起。漢迪轉過身去，波待聽到了這種畸形的語言，一遍又一遍：「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哦，今夜的路真難走。」漢迪拖著波特走向樹叢。他看見一輛汽車的輪廓。引擎主體要經過三個小時才冷卻。如果他有紅外線觀察器，他們就能看見它。

在他們前面，有些發光的東西。與其說是燈，還不如說是越來越黑的黑暗。只有外面射進來的微弱的星光和銀色的月光。

漢迪揮動著拳頭打向她的臉，但是她敏捷地向後跳了一步，仍然把刀握在胸前。

「普里斯？」漢迪低聲喊。

為什麼她要做那個手勢？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波特眯著眼看著，不，不是高領毛衣，拫本就不是外衣。女人喉嚨上的切口從一側的頸動脈延長到另一側，深色毛衣上一半是她身體里流出的血，從肩膀上流下來，流到胳膊上，流到胸前。她唯一的呼救請求是曾舉起血淋淋的手放到擋風玻璃上，瘋狂地打著手勢，在滿是塵土的玻璃上留下了她恐怖的手指印。

他們經過了很多房間，陰暗而散發著臭味——這是米薩斯和韋伯·斯杜爾茲的血色夢幻。

「不，不，不！」漢迪抱九_九_藏_書著她，瘋狂地前後揺晃著。

凌晨三點

他抓著她的肩，感覺到風吹動著她的頭髮，拍打著他的手。好多他想跟她說的話湧上心頭，他要問她是否很好，問她感覺如何，告訴她他想如何向警察解釋，告訴她在障礙戰中他多少次想到她。

「你設法阻止我。你不該那樣。我要殺了你，你可能知道了。但還要過一會兒。我要你跟我們一起走，你說任何話都無法阻止我。你不給我六個座位的直升機，你不給我提供去加拿大的該死的M-4優先權。我們安全離開的時候，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要你死，而且如果我們不能安全離開，我也要你死。」

「但是，確切地說，什麼是謊言呢，查理？真理是相當不可靠的東西。哪些話是百分之百誠實的呢？」

「你沒必要殺了他。」特工發現自己說了這樣一句話。

罪犯恐懼而憤怒地號叫著。

漢迪把波特推倒在地上，特工倒下去，無助地在草地上滾著，然後看到漢迪跑到駕駛室座位上緊緊抱著他的女友。

漢迪拉著波特停下腳步，然後四下張望，仰著頭，嗅著空氣，皺著眉頭。梅勒妮叫他布魯圖，給另外兩個人用動物命名，但是特工知道，漢迪比威爾考克斯和伯納更像動物。

漢迪雙膝跪地，閉上了眼睛，緊抱住胳膊，血從那裡流著，流著，從右手指縫間流下。他的手臂伸展著，像西斯廷教堂里的耶穌像。

在他能夠告訴她等一下，把那句話寫下來之前，她已開車駛向塵土飛揚的公路，慢慢地顛簸在起伏不平的田野上。車突然轉彎，消失在一排樹叢後面。剎車燈閃了一下，然後她走了。

風一直在嘶鳴，穿過牆的縫隙和破損的窗戶，彷彿汽笛的鳴叫。

他們穿過黑暗的斜道，這是那些被判處了死刑的長角牛曾經走過的斜道，在屠宰滑輪的矩形巨石中間，在叮噹作響的數以千計的銹跡斑斑的掛肉的鉤子下面……

不！波特想，扭動著身子躲開了。但是漢迪把手伸進了他的運動衣，從口九*九*藏*書袋裡拿出一張照片。

漢迪不理他。「我們一會兒就走了，普里斯和我。但是我會把這張照片留在這兒。我們會回來看她的，梅勒妮，她有一把槍，從背後對我下手，把我手裡的人清洗一空。還做了這種事——看見這些抓傷了嗎？而且她沒經我同意就把那個小姑娘扔出門去。還有另一個小東西，薩尼看著她，她也把她弄出去了。哦，梅勒妮會遭到報應的。」好像泄露了商業秘密，漢迪加了一句，「一個男人不容許別人踐踏，尤其是女人。或許一個月，或許兩個月，她會發現普里斯和我在她的床上等她，而且她甚至無法喊救命。」

波特從她手裡接過刀，在他的運動服外套上擦擦刀柄，把它丟在地上。他後退站著，注視著梅勒妮蹲在漢迪身邊。他顫抖著，最後一絲生命從他消瘦結實的身體里溜走。她蹲在他身邊，低著頭，眼睛盯著他。暗淡的月光中波特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儘管他推測並相信，她的臉上一定會有淡淡的微笑，一種奇怪的笑容。

他用胳膊摟著她的肩，他們行走在夜色中，周圍的小樹苗、莎草和水牛草隨風擺動。走了大約五十碼，他們來到大路上，走到梅勒妮從希布倫徵用並開到這裏來的公用車旁。

亞瑟·波特看見一輛車從遠處駛近。他翻起他的衣領抵擋著無情的風，坐在一個石坡上，等待著。

「普里斯？」提高了聲音，「普里斯？」超過了風聲。

波特能夠看見敞開的駕駛室的車門和裏面的女人，她曾假扮莎倫·福斯特，現在正盯著擋風玻璃向外看。她金色的頭髮梳向後面，和從前一樣紮成一個馬尾辮。但是她換了衣服，不再穿制服，她現在穿著褲子和深色的套領毛衣。

波特閉上了眼睛，放下了手。

波特蜷縮著，努力避開猛烈的踢踹。

漢迪又憤怒了。「她欠我的！她欠我的！」他把照片放進口袋裡，把波特拖在身後。

「這是什麼？」

「二十五年，」漢迪在風中喊，「你總是站在警察那一邊。安全的那一邊rｅaｄ•９9cｓw•com。你曾經想過你自己成為人質會怎麼樣嗎？不想體驗一次嗎？來吧，阿特，快點兒。我要你見見普里斯。她是個非凡的人物，真的。

「而且大多數人沒有接觸過死人。我的意思是，在他快要死的時候接觸他，當某人身體里最後的細胞停止活動的時候。所有這些事我都做過。你甚至沒有接觸過那類感覺，像我感覺的那樣。那就是閱歷，阿特。

波特向自己一側翻該，掙扎著想逃開。他只滾動了三英尺遠，就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一隻靴子踹在他的助骨上。波特倒在地上，舉起捆綁著的手護著臉。「你乾的好事！你偷襲了她！你乾的，你這個蠢貨！」

梅勒妮開動引擎，回頭看了一眼，手離開方向盤，並用手勢語同他做了個手勢。

他步履艱難地回到鮮血淋漓的尼桑車邊，在這兒，他擦掉了所有指印，除了他自己的，然後重新擺放了血淋淋的刀、槍和兩具屍體的位置，直到犯罪現場能夠講述一個可信的故事，即使不是誠實的。

波特沒有回答。

瘦男人窒息著，咳著血，躺倒在地，顫抖著。慢慢地，她把刀抽出來。

漢迪的眼睛轉向汽車。

「你的女友，哈，阿特？」

而且查理仍然還會活著……

她轉向他，拉上了她破損了的褐色皮夾克的拉鏈。

「來吧，開槍吧。」漢迪對波特吼叫著，好像他是今晚事件中忍受痛苦的受害者。

「世上沒有任何地方，」波特說，「你能得到安全。」

「你這個可憐的傢伙，」漢迪的聲音裡帶著極大的滿足，「你還是不懂，對吧，阿特？你還是不懂。」

波特掙扎著站起來，繞過漢迪，走到梅勒妮身邊。她看著他的手，解開捆綁的繩子。年輕的女人一個勁兒地顫抖。她也做出了同他與巴德一樣的推理——漢迪回到這裏取錢。她根本沒有去找馬克斯。

波特感覺到手中格洛克手槍的重量，低頭看著漢迪抽搐的令人憎恨的臉。特工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完)—

漢迪倒退了一步，舉起了槍。

她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