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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夜 襟立衣 第四章

第八夜 襟立衣

第四章

果然——祖父能看穿我的心思。
有雙大眼睛——不,有一張大臉。
我抬起頭來。
劈里啪啦。
羅多
羅多耶,吽。唵,縛日羅,
祖父果然能看穿我的心思。
對不起對不起——
「教主不是問你看見什麼,而是問你眼前有什麼。」
不知為何,我就是如此認為。
在我眼前的,還是祖父。
羅多耶,吽。唵,縛日羅,
「為何……」
是燈籠嗎?是油燈嗎?是法器嗎?是護摩壇嗎?
「正如你現在所想。」
「並非如此。」
一定沒錯。
經耳滅煩惱——
什麼也不會,卻很囂張。
好可怕。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接著兇惡地說:
唵薩縛,怛他櫱多,幡那,滿那裡——
父親的眼睛是混濁的。
劈啪。
眼前有……眼前有……
祖父原諒我了嗎?還是說這次的暫停有其他理由?
只有我的聲音冒出來。
羅多耶,吽。九九藏書唵,縛日羅,
可怕、畏懼、恐怖。
「我並不是在責罵你這點。」
羅多耶,吽。唵,縛日羅,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羅多耶,吽。唵,縛日羅,
「修行了五年還這麼丟人,你有沒有成為教主繼承人的自覺啊?」
他的表情隱藏在矗立的衣領之下,難以窺見。
祖父沒有回頭。
年輕的我拚命思考。
「你分明不服覺正的狗屁道理,你為何道歉?」
「有教主您——」
「所謂有什麼是——」
祖父說的事情我不懂,我沒有祖父那麼偉大的能力——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在你眼前的是虛空,虛空乃睿智之寶庫。你難道不知道祭祀于護摩壇前的絹布後面,鎮坐於該處的佛尊是什麼嗎?絹布上畫的可是虛空藏菩薩啊——」
一定……
我最討厭父親了。
祖父繼續說:
可是卻……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擔心會被祖父斥責,擔心祖父生氣,擔心被祖父責難。因為祖父知曉一切,他早已看穿修行中的我不專心。討厭,好可怕,好恐怖。
父親強迫我站read.99csw.com起。
祖父的輪廓在火焰光芒下顯得更為清晰了。
真討厭。
父親充滿威嚴地指著絹布。
「愚蠢的傢伙,還不快起身。」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父親根本在胡說。
劈啪。
「——視聲字為虛抑或實,乃顯、密之別。於密宗,文字即言語,言語即真理——」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這——因為……」
「那只是你所見之景,我並不在你的眼前。只要你把我當作所見景色之一,你與我之距離即是無量大數。」
父親連看得見的東西也看不見。
「你的眼前有什麼?」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教主,教主,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再一次機會——
「對、對不起——」
他什麼也看不見。
討厭被祖父責罵,那比被毆打、被腳踢還可怕,比死更令人畏懼。好恐怖。
「所謂聲字,原為六法大界所產,不生不滅者也。森羅萬象之相為真言,即大覺者。故誦經即真理,即實相。」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唵,縛日羅,」
我的心臟差點從嘴裏跳出來。九九藏書
羅多耶,吽。唵,縛日羅,
唵,縛日羅,
真言唱誦至此,嘎然停止。
「你——又來了。」
祖父充滿威嚴地說:
「羅多耶,吽。」
「教、教主——」
「於你道歉的瞬間,你的修行就結束了。」
當入阿字門——
「再修行三年。」祖父以此作結。
祖父威風凜凜。
——祖父想說的不是這種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沙啞但宏亮的聲音響徹廳堂,是祖父的聲音。修法再度開始了,我急忙出聲跟著唱誦。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不是這種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虛空藏菩薩乃宇宙之睿智,一切福德、無量法寶在他手上有如虛空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故為此名。你口誦虛空藏真言,心卻在色|界而不知到達空界,教主就是在責罵你這點。」
「你為何道歉?」
「什麼九-九-藏-書也沒有哪。」父親說。
——真理。
唵,縛日羅,羅多耶,吽。
我俯身低頭,趴在地面表示誠心誠意恭順的態度。我尊敬教主,打從心底尊敬教主——
祖父什麼也沒說,反而是我背後的父親站起來。
「不懂嗎?那就罷了。」
父親訝異地問。
祖父頭也不回地說。
年輕的我思及隱藏於衣領之中的祖父的臉,他的容貌很有威嚴,感覺比陸軍大將還要偉大。祖父威風凜凜,無人能匹敵。
祖父聲音堅毅地說。
祖父看也不看我一眼,只用他光彩奪目的背影威嚇年輕的我。我硬生生地咽下口水,注視著他的背影。
他的眼瞳受到遮蔽了。
我害怕得縮起脖子,腦袋充血,覺得好難堪。暈眩彷彿從速處逐步進逼,無法鎮靜,如坐針氈。祖父就連我現在的散漫心情也一定瞭若指掌,一定沒錯。
灰燼迸裂了。
「——你退下吧。」
一乘妙法說——
被看穿了。
「這樣不成——」
明明就看不透我的心,也看不見未來的事情,一點也不偉大,卻很愛生氣。
祖父的背後,在他巨大的衣領底下——
我不懂——
「教——教主的——九-九-藏-書
「教、教主,那麼……」
「呃——」
——不對。
糟了。
我這次會認真的我會專心的求求您請不要捨棄我我會我——
我偷偷看了祖父一眼。
是經桌嗎?是佛像嗎?不對——
「可、可是父親大人——不,教主——」
祖父穿著以金、銀絲線織成的絢爛豪華的七條袈裟與橫披,光彩奪目的修多羅,以及僧綱襟挺立的斜紋袍裳
護摩壇中的木塊迸裂了。
祖父無視父親的呼喚,喊了我的名字。
護摩壇的火勢更為旺盛了。
「什、什麼?您的意思是——」
祖父沉靜的語氣打斷我結結巴巴回答不出來的話。
三昧法螺聲——
既然沒被責備,或許是吧。不,一定是,畢竟也有祖父不知曉的事嘛。
因為不論是誰,都瞞不過祖父。
「耶,吽。」
「這——」
再一次機會,請您繼續讓我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