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樑柱，沒有天花板。只看到一片天空——天空？

喂，獵人——

他感到呼吸困難。

血花四濺。

「我說的沒錯吧，登和已經已經懷了你的孩子。所以，你怎麼可能她？」

怎麼回事？只覺得地上軟軟濕濕的。

「這不是夢。看看你自己的手吧！」

綠色。白色。光線。蕨葉叢與——水滴。

當時彌作就是在這裏，像這樣——

「我——我可不記得曾把女人賣給你啊。」

男子——白狐依然動也不動。

不就和五年前完全一樣嗎？

「好——我知道了。不必再演戲了！」

那也是一場夢嗎？不——

——完全一樣！

法衣在風吹動下膨脹了起來。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是什麼人！——」

彌作便反射性地：

聞得到潮濕泥土，有點潮濕的臭味。

好啊，這下子被我看到了！——

像只狐狸似的——

彌作終於把鐵縋放下來。

「因為我不知道——她住哪裡。」

彌作把臉轉過去。

一是狐狸。

和尚還承諾會答應彌作的任何要求。但彌作並沒有接受，表示那點錢解決不了問題。不料那和尚非常堅持，任彌作再怎麼閃躲，他還是緊追不放。

「我沒有騙你。登和她已經……」

獵人——

「住口！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會再被你騙了嗎？」

「——我是不是瞎了眼睛看錯人了？喂，彌作，號稱殺人不眨眼的彌，不過是殺個女人，竟然得花上三個月？——」伊藏揮舞著鈐鈐作響的錫杖走向彌作。從樹梢泄下的陽光形成點點斑，照耀在他的臉上，讓他的五宮看起來更加朦朧。不過，來者應該是伊藏。不，一定錯不了。

「胡說八道。我已經……了。」

真的不是夢？

寶塔寺的住持在六天前死了——

然後——當時。

那和尚並不是普賢和尚。

「禽獸是不可能幻化成萬物之靈的。你還真是可笑呀，竟然還以為九九藏書我是狐狸化身，其實是因為你自己心虛。」

「彌作。彌作——」

用鐵縋把他像只狐狸似的捶死了。

百介不是曾說過？

男子以悲傷的眼神凝視著彌作，或者是彌作後方的屍體。

「寶——寶塔寺？」

錫杖卡鏘一聲被拋了出去。

「鈐。」

「御行奉為——」

不——這不就和——

這和尚是狐狸變的嗎？

「是你親手殺害她的。」

你就來幫我些忙吧——

有人在喊彌作的名字。啊，是法師。

彌作將它們踩爛。

那是一場夢。可是。

結果——站在他眼前的是個一身白衣的男子。

一切都是夢，都是夢。

不——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啊。和那天完全一樣。血。

彌作注視著自己的手掌。

「我沒告訴過你嗎？你打算和她一起遠走高飛嗎？」

「我說過吧？我警告過你吧？」伊藏不斷以錫杖捶打著彌作。

只見神社後方露出一雙尖尖的長耳。

「只不過——只不過什麼？」

「難道我所有事情都得向你報告？你以為你是誰啊？是她自己跑來找我，主動獻身的——，還告訴我要她做任何事都可以，所以我才把她留下來的。可是看看你們是什麼德行，未免也太可笑了吧，竟然還來箇舊情重燃，還敢說自己想金盆洗手？你這個窩囊廢——」

為什麼總覺得四周都在搖晃？是不是因為從樹葉縫隙間泄下來的陽光？只覺得所有的樹木都在搖晃，夕陽也在搖晃。

阿銀也說了。

他似乎聽到了鈴聲。

「果不其然——看來殺人不眨眼的彌作還真不是浪得虛名，身手是如此熟練。可是，你殺得了我嗎？」

「嗯，是真的。我——」

「那裡現在沒有人。」

接著傳來一陣沙沙聲，墨染的布攤了開來。

可是，我已經把這和尚殺掉了呀。

「你看，我已經不再殺狐狸了。這一read.99csw.com切都是夢吧，告訴我這是場夢！」

一切都是從這光景開始的。

彌作把手伸進懷裡。

「我，我就是用這雙手，殺了登和。你還沒來道上混。你忘了自己五年前在這裏下的決定嗎？你早就把自己的靈魂賣給我了。」

只見效僧侶打扮的男子身子往後仰，緩緩倒卧下去。

「喂，且慢。你看我這身打扮，我不過是個專門除妖驅邪、行腳諸國的苦行僧。如果我是個妖怪，身上會帶著這些東西嗎？」

一個和尚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卑躬屈膝地拜託彌作別再殺害狐狸。和尚告誡他生命有多可貴，殺生罪孽又有多深重，但彌作完全沒有聽進耳里，一心只想賺更多錢。因為他——打算和登和成家。

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真的嗎？——只聽到一個低沉粗啞的聲音在森林中迴響著。

——這光景……。

不，不對。

彌作一股腦兒地跪了下去。

他轉頭望望。那老人呢？那年輕人呢。

你這隻死狐狸——彌作又往前跨出一步。

「這——這一定是一場惡夢。這一切——」

白衣男子說完便蹲下身來，利落地脫下了伊藏屍體身上的法衣。

彌作醒了過來。喔，這裡是土冢。是狐森的土冢。

「全被抓走了——」

最後那和尚舉起手中的錫杖。

「登和她——已經不在了呀。」

這不是很奇怪嗎？伊藏為什麼會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伊藏如此謹慎多疑，怎麼可能沒半個手下護衛，就跑進狐森來？

難道，就連五年前的那件事也是一場夢？根本就沒有普賢和尚這個人？

「騙人，我不會被你騙了！」

一陣鈴聲響起。

「我把她殺了。」

「只有那個——伊藏是狐狸。」

從神社後頭走出一個人，就是伊藏。

白衣男子說著，朝著盜賊的方向轉頭過去。

彌作大九_九_藏_書吼。

彌作往後倒退幾步，來到土冢上方時，沿著斜坡一屁股坐了下來。

「哼，你還真大胆。我懂了，我已經懂了。你們的心情我都懂了。我不該殺小孩的。因為即使連畜牲也有親情——」

「你一定就是狐狸。不只是你，那個女人、那個老頭、和那個年輕人，不，連伊藏和那個和尚——全都是狐狸！你們都是狐狸變的。沒錯，我一直被你們耍得一愣一愣的。根本還沒有經過五年。這全都是騙局吧。你們這些畜牲還真厲害，還能變得這麼像！」

啊，已經受不了了。不管是作夢還是幻想，彌作對殺人這種事已經是徹底厭煩。厭煩透了，彌作非常疲倦。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回歸正常生活。然而——白衣男子用非常沉穩的語氣清楚地說道：

蕨葉叢搖晃起來，露水滴落。

官府派人到寶塔寺抓人——

和尚額頭流著血，四腳朝天地仰躺在地上。

「干殺人放火這一行的強盜，怎麼可能和良家婦女成家？我也曾警告過你吧，干我們這行絕不能為感情所累，所以，千萬別沾染上女人——」

「普賢和尚也就是茶枳尼伊藏，五天前已經死了——那年輕人不是這麼說的嗎？那不是很好嗎？」

「彌作，彌作」

伊藏背對天空，在陰影中的五官完全看不清楚。欽，這光景——

五年前。

胸前還背著一隻很大的偈箱。

拿出鐵縋把和尚給殺了。

尖尖的耳朵，長長的尾巴。白色的臉。

鈐——

彌作崩潰了，如今已是虛實不分，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於是，男子把手中的鈴鐺湊向彌作的鼻尖，鈐——地搖了一聲。

「老大——」

喊了一聲「喝！」。

呃！彌作發出痛苦的呻|吟，口中已經含滿血水。

混帳！——鐵棒又朝彌作背部打了下來。

「你把他給殺了——」

「你還真是罪大惡極呀，老狐狸。」

大爺真的——真的要殺我ｈttps://rｅaｄ.９9ｃｓｗ.ｃｏm嗎。

至少饒了這條性命。孩子他——孩子他——

「不是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了嗎？」

彌作回頭一看。

「不，這不是夢。」

「登和呢？——你把她給殺了嗎？」——登和。我把登和給……

蕨葉叢上的露水閃閃發亮。

「我確實殺了小孩。你們的小孩。請原諒我——我確實殺了好幾隻。可是，我已經不再殺生了。所以，請你立刻停止作法，我這就離開這裏，去和登和一起生活。」

下顎挨了一記上踢，讓彌作整個人仰天翻了過來。

於是，男子從胸前的偈箱中掏出幾張護身符往空中撒去，紙片緩緩飄落地面，有的還掉落到彌作腳下。

「誰，是誰？」

今天也是同樣的情況。

彌作再度舉起手中鐵縋。

——難道這……。

待他向和尚說明原委，和尚就給了他一點錢。

當然——這是錯覺，他不過是把修行者扎頭髮的木綿頭巾錯看成畜牲的耳朵，後頭往下垂的帶子誤認為狐狸尾巴，並把這男子光滑白皙的臉龐看成狐狸的臉。就是這麼回事。

全都是狐狸搞出來的幻覺。

「我還以為你——已經逃走了呢。」

——你以為變成人形就有用嗎？我不會再受騙了。

「別再逃避了。你雖然沒再殺狐狸，卻改殺人，這五年裡你殺了這麼多人——最後甚至連你自己的骨肉都——」

「這五年來——你替強盜幹活的這五年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事實。」

「快去吧。」

彌作掄起手中鐵鎚說道：「你——是狐狸！你是只狐狸吧！」

伊藏再度揮超了錫杖。

「這畜牲不配穿這身衣服。這是普賢和尚的法衣——不，是白藏主的法衣。來，彌作——」

「少羅嗦！我不會再上當了。」

「是的。我把他給殺了。我把他給殺了又怎樣？我是個獵人。獵人殺狐狸是不會猶豫的。放馬過來吧。」

剛剛那穿著法衣的盜賊，還躺在地上。

動手殺人hｔｔps://ｒｅad.９9cｓｗ.ｃｏm。

這怎麼可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藏已經死了。

彌作慌忙抓起法衣，去。

「從今天起，你就是白藏主了。快穿上這身衣服，剃度乾淨，立刻去寶塔寺。剩下的後半輩子，就在那裡為遭你殺害的人祈禱冥福吧。」

那？

「你說什麼？」

這隻狐狸竟然還在演野台戲？

「可是，這一切——這一切如果不是事實，也是因為狐狸的緣故。就是因為狐狸，我——我這雙手，剛剛才——」

我沒有跟任何人泄漏消息。都沒有講啊——

只見一個白色的東西，倏然從荒廢的神社正後方冒出來。

白衣男子走到屍體旁。鈐——地搖了一下鈐。

現在對我又是罵又是踢的，一定是只狐狸。一切部是騙人的。是狐狸幻化來作弄我的。彌作在懷裡摸到自己的武器。這是他非常熟練的武器。彌作抓到的狐狸之所以能以高價賣出，理由是：狐狸皮上頭都沒半點傷——上頭既沒有槍傷，也沒有刀傷。他以熊脂烹煮的老鼠作誘餌——活捉到的狐狸，全都被這隻鐵縋！彌作弓著身子一躍而起，將對方撲倒在地，並趁對方驚恐不巳時，朝對方眉間施以一擊。

蕨葉叢後方似乎有一位和尚。

「老大，老大，你——」

孩子的血。

前方是閃閃發光的蕨葉叢。

男子把法衣交給彌作。

「狐——是狐狸？」

「殺——殺了。」

「彌作你聽到的、看到的，一切屬實。你確實殺了慈悲的普賢和尚，也殺害了無辜的旅人，而且在干強盜時殺害了許多人，最後甚至鍾意你的女人還有自己的骨肉，都慘遭你殺害。你罪大惡極，一輩子都無法解脫了。不，也不知道你有沒有來世，即使有，你下輩子還是得背負這些罪孽。只不過——」

稍稍打開眼睛，只見眼前一片黑白，視野一片模糊。

只見他淚水奪眶而出。

難道當時那是狐狸化身？若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