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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女 第一章

柳女

有母抱幼|女
狂風之日行經柳樹下
幼|女慘遭柳技纏繞
氣絕身亡
怨念連停留柳樹上
每晚現身訴悲苦
哭訴柳樹久可恨
繪本百物語·桃山人夜話/卷第二·第十二

第一章

吉兵衛雖然有他的信仰,但同時也是個精通漢詩唐詩的博學之士,因此對這類迷信一概嗤之以鼻。
即便類似的凶事一再發生,也只能將柳屋主人的無妻無子視為人世間常有的不幸。
然而——
發生這麼多不祥的事,讓人們議論紛紛——有人認為這顯然是妖魂鬼怪作祟。畢竟這些災禍都是在吉兵衛拆毀祠堂后發生的,而且,遭殃都只發生在吉兵衛本人身上。
吉兵衛毫無畏懼地公開表示。
但人形凈琉璃的戲碼終究是虛構故事,自古的傳說不論年代如何久遠,對其深信不疑的人終究沒有幾個。尤其是在今日,相信樹木真會變成人的想必是一個也沒有。就連宗右衛門之妻的阿柳這名字,都讓人覺得未免虛構得太過火了。
若果真如此。
就這麼過了好幾年、甚至好幾十年,這株柳樹不僅沒有枯萎,枝葉反而更形繁茂。柳屋的生意也隨這株柳日益繁盛。據說也有許多旅客為了一睹這株柳樹,專程前來投宿。
總之——柳屋宗右衛門在品川娶了一位名曰阿柳的女人為妻是事實。但宗右衛門的子孫似乎都認為,宗右衛門之所以在據傳有柳樹精作祟的地方興建客棧,並非因為他為柳樹精所迷,或其妻為柳樹精,反而是因宗右衛門完全不相信傳說與迷信之故。
這客棧雲集之地也因此開始出現傳言,認為吉兵衛所為說不定會讓好不容易變成守護神的柳樹精再度作怪,不,甚至連柳屋的繁盛也將到此為止。
旅館周圍雖非河岸,亦非湖畔,卻長著許多柳樹。尤其是旅館中庭池邊,長著一株巨大的楊柳。此乃柳屋這個名號的由來。
據說柳樹在旅館興建之前便已存在,當時許多人認為那是一棵神木或靈木,砍伐此樹必遭報應的傳聞總是不絕於耳。
根據傳言—https://read.99csw.com—吉兵衛之妻就死在庭院的柳樹下。
柳屋並無任何明顯變化。客人依舊源源不絕,生意亦未有任何衰退,反而是益加興隆。
「這些事都只是偶然發生。若非偶然,那就是我修行不夠精進,絕非庭中那株樹所為——」
這位柳屋主人名曰吉兵衛。
事實上,柳屋地處宿場入口,條件的確非常適合經營客棧。有志經商者理應都會看中這塊土地。對不把傳言迷信當一回事兒的人而言,只因一棵大樹就荒廢一塊土地,才是愚蠢至極的事呢。
據說吉兵衛曾如此辯解。
災禍並非影響柳屋,而是悄悄降臨在吉兵衛身上。
據說吉兵衛學識淵博,原本對這座祠堂的神通就心存懷疑。
有人認為宗右衛門是被柳樹精給迷住了。事實上,宗右衛門真的娶了一位在品川認識、名曰阿柳的女子,客棧生意就是他們夫妻倆一同開始的。
翌年,吉兵衛三度娶妻。
雖然沒人知道他為何會來到偏遠的品川做生意,不過聽說他在尾張時,就已經擁有一家不小的舂米行和幾家館子,目前仍由其後代經營。
祠堂沒有名字,但顯然是為了祭拜這株柳樹而建的。
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柳屋中庭的柳樹旁蓋了一座小祠堂。
居民認為柳屋所在之處乃生人禁地。換言之,柳屋正好蓋在傳說中有鬼魂作祟的地方,格局彷彿將這株受詛咒的柳樹抱在懷裡。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柳屋如此蓋法,本身就很不可思議。姑且不論這株樹該不該砍,按理說,一般人是不會在這種地方開店做生意的。
可是——
傳說中,以前有人想砍倒這棵樹,結果自己反而喪了命。加上這棵柳樹長得非常奇怪,所以別說是拿斧頭砍它了,到後來大家甚至連碰都不敢九*九*藏*書碰。
當時他已經有了妻小。
的確,自古就傳說大樹會幻化成人,尤其柳樹大多會化身為女性。不只在日本,就連遙遠的朝鮮、唐土都有這類傳說,凈琉璃也有柳樹化身為女子,與男子結為連理的戲碼。據傳蓮華王院、三十三間堂的屋脊所使用的柳樹,也曾化為女性出嫁,還生過孩子。
姑且不論是不是鬼怪作祟,柳屋並非完全平安無事。
聽說宗右衛門原本是個尾張的商人。
仔細想想,柳樹精作祟或其妻為柳樹精後代之類的無稽之談,反而能為柳屋製造不少風評。甚至這些傳言說不定就是宗右衛門自己散布的。謠言傳千里,只要能逆向操作,確實可以作為正面宣傳。
然而——
然而——那座祠堂,現在已經不在了。
吉兵衛只好四度娶妻。據說這個妻子也因難產喪命。
但在拆掉祠堂那陣子,吉兵衛的孩子過世了。
第三任妻子喪子后就發了狂,從此離家出走、行蹤不明。
在客棧之中,柳屋堪稱知名老店,是家已經連續經營十代的豪華客棧,而且不只地點好、客源多,生意更是興隆。
常言三年無子便休妻,三年後這位繼室便回娘家去了。
過沒多久,他的妻子也死了。
柳樹因此躲過一劫。但礙於一家之主吉兵衛的不信邪,所以就沒有人再祭拜這棵樹了——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它是被拆掉的。
的確,將此歸咎於妖魂鬼怪作祟者果真不乏其人。多次遭遇如此不幸,外界還是不免開始繪聲繪影,出現各種惡意的謠言與揣測。也有人認為吉兵衛一再改變信仰,乃是為了供養亡故的妻小。
當時曾有許多人傳言柳屋的創業者——名曰宗右衛門,是個被柳樹精纏身的狂徒。
有一天他因緣際會來到此地,一看到這棵人人畏懼的柳read.99csw.com樹,當場就為之著迷。
正因為如此,宗右衛門的子孫每逢中元、正月,便會按時到祠堂祭拜,感謝這株柳樹庇佑。或許這就是宗右衛門的子孫自認為柳樹精後代的緣由。
或許還真有柳樹神明保佑。
想必宗右衛門抱持的就是如此看法。
三年後,吉兵衛迎娶繼室。
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為吉兵衛太會做生意的緣故。
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既然是十代之前,就時間點而言,應該是在神君指定品川町為東海道第一宿之前。換言之,當時此地既沒有今日遠近馳名的步行新宿,也沒有什麼茶館。
這株傳聞已成精的柳樹,就這麼成了柳屋的守護神。
據說是遭意外亡故。
誠如宗右衛門所預測,這一帶成了出入東海道的門戶,也是江戶最繁盛的遊樂區之一,這裏不僅是旅客多,來自江戶的尋歡客也是川流不息。不久,柳屋也因此成為當地旅館侍女人數數一數二的客棧。
據說宗右衛門深諳經商之道。
畢竟一般人都愛趨炎附勢,對有財勢者比較不敢批評。
雖然真偽難辨,柳屋這名號想必還是來自那株巨柳。而且正因客棧將這株據傳已成精的大樹懷抱其中,柳屋反而因此聲名大噪。
「若祭祀的對象是神佛聖人,尚無大礙。但對象若是一https://read•99csw.com株據傳已成精的怪樹,未免就太莫名其妙了——」
聽說是病死的。
據說是大約十年前的事。
不論當地風水多好,但上頭畢竟有株受詛咒的怪柳樹,一般人別說是旅館,想必就連小屋也不敢搭蓋吧!
他以此毅然態度抵擋了惡劣謠言。
結果,吉兵衛十年內失去了四個妻子,包括流產的在內,也死了三個孩子。即使吉兵衛再怎麼沒夫妻緣,這些數字也未免太嚇人了。
動手拆掉這座祠堂的,正是宗右衛門第十代子孫——也就是當今柳屋的主人。
再加上,大約十年前,他在參加南品川的千體荒神堂——也就是品川荒神講經后,就完全改信荒神堂了。
話雖如此——據說宗右衛門之妻的阿柳這名字,還真有被紀錄在柳屋家宗祠廟的紀錄卷宗之中。若是真有其人,且其果真為柳樹精,繼她之後的柳屋族人後代豈不都成了樹木子孫?即便長在庭院里的這株柳樹是如何出類拔萃,這類毫無根據的說法畢竟難以取信於人。更何況一個樹精怎麼可能在死了之後,被當作人埋葬在寺院之中?因此宗右衛門之妻名曰阿柳,恐怕純屬偶然。
據說是喪子導致她精神錯亂——因此自盡身亡。
柳屋的創業者也不知是哪裡不對勁,還是中了邪或為鬼所迷,總之不知為何緣故,他選擇在這個奇怪的地點蓋客棧,做起了生意。
吉兵衛的絕子絕孫,應是遭柳樹報復——由於吉兵衛的舉動觸怒神樹之靈,神樹的詛咒才會使其妻兒喪命——凡對迷信稍有敬畏者,想必多少會如此推九_九_藏_書測。
後來吉兵衛不知是又有哪裡不滿,一再改變信仰。但庭院中的祠堂卻一直沒有重建。
之後十年,柳屋的生意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是繁榮鼎盛。
北品川宿人口處,有一間名叫柳屋的客棧。
這或許有追隨信仰時潮的嫌疑。
接著吉兵衛宣稱將砍除庭院中的柳樹。但柳樹位於中庭,而且又是株高度超越屋脊的巨木,因此除非是拆掉房子,否則恐怕是無法砍伐。
到最後,柳屋這棟老牌客棧的地位不僅變得屹立不搖,甚至還跨行開起了當鋪、雜貨店、壽司店,而且個個都是財源滾滾。
吉兵衛今年四十歲,所以,在十年前剛滿三十。
這次終於生出了孩子,但生后三個月便夭折了。
話說從前創業者宗右衛門在此地興建客棧,原本就是不畏妖魂作祟之舉。吉兵衛當今的做法似乎也是一脈相承。反正傳說歸傳說,謠言歸謠言,只要當事人認定是毫無根據的迷信,大家便會隨之改變想法。
想必他也考慮到或許該好好利用這個鬼魂作祟的傳言。
說不定宗右衛門早就看出品川町將發展成一大宿場,才會放棄原本的生意到此興建客棧,以期開創一番霸業。如此想法,可說是非常實際的。
妖精就這麼成了守護神,甚至讓柳屋的生意蒸蒸日上。
可是。
他既然如此有能,想必就不會為樹精作祟的迷信所擾。或許還反而判斷托此傳說之福,他方得以低價購得這塊乏人問津的地。
但也不知是何故,這位繼室一直生不出孩子。
這株柳樹長得遠遠高過主屋屋頂,枝幹之粗,即便三名大漢也圍不住。雖說是古木,但每到夏季枝葉便生長得十分茂密,是株非常漂亮的垂枝柳。
於是,他就拆毀庭院中的祠堂,並在三月二十七日荒神大祭這天不理會家人勸阻,將拆下來的木材丟進護摩壇火堆里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