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曾是藥材的大盤商——這種事無論我再怎麼說，也沒人願意相信。畢竟如果查明我所言不假，那也是往事了，對現在哪會有什麼幫助。我手邊又沒錢，僱用我一點好處也沒有。

噢——

哎呀，我的經歷不會比你好到哪兒去啦。如何？要不要休息一下，請你吃個飯糰吧。

於是我就開始流浪，最後就在此處落腳了。

噢。

最重要的是——

即使我不拒絕，不久又會被他們以其他藉口攆走，像是誣賴我偷了什麼東西之類的。

一開始待的是一家又小又髒的餐館。我非常認真工作，只可惜沒待很久。因為老闆對我上下其手，於是——我就辭了。

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此時心念一轉，如果自己下海當流鶯，或許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唉，一言難盡呀。

反正，我們還是留在江戶，只是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在一些非常骯髒的地方搬來搬去四處躲債。真是辛苦極了。

是這樣子的。其實——他是我的老闆，就是我受雇那家客棧的老闆。

但這比起在江戶幹流鶯要好得多啦。畢竟不必像流鶯那樣在暗路拉客，也不至於餐風露宿、睡覺時裹草席九*九*藏*書。住在客棧里，遠比在私娼寮里舒服多了。畢竟我不是被賣給娼寮的，也沒簽過賣身契。

咱們多久沒見啦？

真的——你一點兒都沒變，還是當年那副小姑娘的模樣，真是令人羡慕哪。哦？你問我嗎？

而且還存了點銀兩。噢，就是這樣。

他倒也沒幫我贖身，因為我原本就沒簽過賣身契。

真的是阿銀嗎？好久不見哪。

噢，沒關係啦。不好意思，好久不見了，我卻一直講這些教人難過的往事。以前和你一起學歌舞那段日子，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回憶呢。所以……

過了不久。

說來還真是不好意思呀。

我窮到沒辦法幫母親辦後事，就連要把她下葬也沒辦法。無計可施之下，只好趁夜把遺體搬到寺院門前。但我連委託寺院供養她的錢都沒有，因此就只能把我娘的遺體留在那裡了。

反正總是會逼我離開就是了。

結果，拖不到半年，她就死了。死得還真是凄涼呀。當時我抱著我娘的遺體和我爹的牌位，茫然得不知該何去何從，還真是欲哭無淚呢。

所以。

哦，真的嗎？

年齡多少還是別講比較好吧？

最後reaｄ•9９ｃsw•ｃｏｍ，我只好逃亡躲債了。

嗯。

當時我已經不是什麼大盤商的干金，只是個飯館女工罷了。

和你久別重逢，你看我高興得都落淚了。

這等於是她的遺言吧。

其實她是在嫉妒我吧。

什麼？

已經有七年了吧？那時候，你和我都只是小姑娘而已——

過得很辛苦啦。

真的沒人想雇我。

然後，我娘去兼差賺錢，我也接了一些縫縫補補的差事。是呀，是負了不少債。

即便我原本是個富商千金，如今畢竟是個飯盛女。所以這件事其實也很折騰人，反對的人可多著呢。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畢竟我都二十五歲了。可是——哎。

我現在還過得挺幸福的。

真的嗎？聽你這麼說真高興呀。其實，當時我覺得最難過的就是和你分開呢。

是這樣子的，有個人聽到我的遭遇，非常同情。該怎麼說呢？

是啊。一想起這些往事，我就忍不住想落淚呢。

後來婚事還是談成了。三日後就商定了嫁娶事宜。

我們當然沒辦法讓她好好養病。讓她吃點像樣的飯都不簡單了，別說是買葯，我們就連看大夫的錢都沒有。頂多隻能讓她吃點飯九*九*藏*書，是啊。

當時覺得自己真是窩囊、也太難過了。那時還真是以淚洗面了好一陣子呢。

不是的，不是因為這樣。

呵呵呵。

我娘就病了。

你也知道我爹過世了吧？

哎呀阿銀，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呢。別這麼說嘛。是啊，因此，我也不必再接客了呢。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沒動過去賣身的念頭。

當年我和師父連個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什麼，大家都很挂念我？

然後，在我爹過世約三年後，我已經差不多二十歲，可以出去工作了。可是，像我這樣來歷不明、看來活像個乞丐的姑娘，有誰敢雇啊？

當時日子過得很苦，真的是三餐不繼。

這不是阿銀嗎？

但即使如此，老闆想和我發|生|關|系，當然還是不行。後來，我就被老闆娘給攆了出來。老闆要留我下來，但老闆娘不允許。

所以我就——

是啁。什麼？我想嫁個有錢的男人？

哦？阿銀你在教人跳舞？原來如此。這也難怪，你以前就能歌擅舞，還會彈三味線嘛。我以前就覺得你一定會成為一個一流師父的。

因為——當時我已經懷了他的骨肉了。

我畢竟已經不是個九九藏書小姑娘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年紀都那麼大了，還在做這種工作，要說我從沒讓男人碰過，也沒人會相信吧。再加上我都已經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卻從來沒有出嫁的打算。過了二十歲，也無法保持原本的美貌了。

我娘也說這萬萬不可。她講到嘴都酸了。

對，其實他不是我的恩客。

後來我不論到哪兒工作，不出多久都會被男人毛手毛腳。其中最快的，上工初日老闆就對我上下其手。也有人是因為看上我的身體，才僱用我的。

我娘就這麼成了孤魂野鬼吧。

而且……

我爹還在世時，我們家的生意就很不好，負債纍纍。不斷借錢的結果，搞到債台高築。

倒是，你為什麼這身打扮？又不是賣糕餅的，看你穿得如此鮮艷。

該怎麼說呢？

是啊，假如有錢，日子就不會過得那麼辛苦了。

也有些色眯眯的老頭子表示要包養我。這我可不要——即使我的身體已非完壁，也沒淪落到賣身，讓人包養那還了得？

也正因為如此，我娘才毀了自己的身子。她認為只要自己死了，就可減輕我的負擔。直到過世之前，她都不希望我去賣身。

當然，我是能擋就擋，九*九*藏*書可是卻老是被指責別太驕傲，甚至有的還罵我除了有點姿色之外，哪有什麼能讓人看上眼的。所以老是被人攆走。

哎呀。

因為老闆娘認為我是個盪|婦。

唉，阿銀呀。

唉，真是的。

得了肺癆。

對。

什麼？

飯盛女？是的，我終究還是下海了。飯盛女就等於是在客棧接客的娼妓嘛，靠出賣靈肉賺錢。很可笑吧？夠悲哀吧？

當時我還覺得下海賣身或許會比較好過。如今我真的這麼想呢。其實當妓|女也沒什麼不好，對吧？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繼續待在江戶。畢竟要去鄉下種田，我們也干不來。加上我娘原本就是江戶人，想到外地討生活也沒什麼門路。我們也沒膽搬到京都去；連在江戶都混不下去了，搬到京都也好不到哪兒去吧。一家子只有女人，哪能有什麼作為？

後來的景況就很慘了，我們只得結束家裡的生意，搬到外頭租屋居住。我也沒辦法繼續學藝了。

是啊。

結果呢，我就到餐館打雜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