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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者異 第四章

狐者異

第四章

「是怪力亂神呀!管他是個御行還是個人形,只要打扮得一副裝神弄鬼的,就連嘴裏講的話都會變成怪力亂神。虧那傢伙對什麼亡魂呀、妖怪呀,根本是信也不信。還曾熔了佛像拿去轉賣哩。直到前一陣子,還成天拿符咒來揩屁股、擤鼻涕的。這傢伙厲害的,還不就那張嘴——」
這種事聽了也沒用。
「是呀,」治平回答。
——因此又市才要……
就別再深究這件事了——治平以眼神如此示意道。
「是么?那麼,十年前祗右衛門二度伏法,就是這個人,也就是阿銀小姐的養父的——」
「請問兇手可就是——祗右衛門?難不成阿銀家就是那柳橋的——?」
「對呀,他是這麼稱呼那妖怪的。這種名字的妖怪我可是聽都沒聽過。阿又說,極度戀棧人世的死者就是這麼稱呼的。反正,大概又是那個又市最擅長的怪力亂神罷。」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
還真是準備周到。看來這小股潛早料到會發生些什麼事。百介探出身子挪開鎮尺,拿起符咒端詳了起來。
「如此惡棍為何要收留年幼孤女?」
「除了忍氣吞聲下去,還能怎麼辦?」
「這麼一來,我看她這潑婦可就要落得和咱們同樣境地了。」
「到頭來,阿銀終究還是淪落到『咱們這世界』來了。」
「料亭——千金?」
「那麼,阿銀小姐她——」
「噢,不過這也不代表她的環境就有多好。」
治平再度哼了一聲,接著說道:
百介看了看懷中的符咒。
的確,不論是又市還是治平,對這種傳聞的態度都甚為冷淡。雖然這些傢伙乾的凈是些破天荒的勾當,卻不相信任何不合條理的傳言。只是百介就是無法看得像他們這麼開。畢竟愈是相信人間一切須合乎情理,愈會感到世間充滿不可思議。
接著又機敏地望向百介。
「祗右衛門還會再……再活過來?」
「別傻了。先生以為一旦涉足這種圈子,有這麼容易脫身么?」
聽了只會教人難過、惆悵罷了。
「沒錯。據說小右衛門當時曾拜託他,自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阿銀的事就拜託他了——」
治平說這些醜話時也總是一臉認真,教人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打些什麼主意。
我說先生呀——治平低聲向他說道:
好大的老鼠呀,治平嘀咕道。
「噢——不過又市先生和阿銀小姐似乎都認識他,所以才想問問治平先生是否也認識。阿銀小姐甚至還表示和他有舊仇。」
是誰?屋內有人語氣冷淡地問道。
「對,一點兒也沒錯,先生不愧是博學多聞。那件事發生在十五年前。阿銀她娘被祗右衛門,或者是一個以祗右衛門當幌子的『計謀』給殺了。」
百介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呀,老翁回以一聲宛如呻|吟的感嘆,開始搓揉起身子。
說到這裏,治平拿起缺了口的茶碗喝點東西潤潤喉嚨。
「沒錯。」
這麼看來,祗右衛門可就是同時與黑白兩道為敵了。
「正是如此。」
「看來還真教人不得不相信,這女人生來就註定要如此命苦——想到這兒連我都開始不忍了。沒有人是自甘墮落的,每個人都期望自己能好好過日子。不過要是被噩運給纏上了,可是怎麼甩都甩不開呀。」
還要再活過來一次么?
「——不過,只報過那麼一次,照理說,這下恩怨就該結了。」
意思是——兩人身分有別?
「怎麼啦?瞧先生一臉陰沉的。既然是只悠遊天際的蜻蜓,就該有副蜻蜓的悠哉模樣才是呀!先生哪像咱們這些窮人,根本無須為混口飯操心不是?」
「得貼在九*九*藏*書額頭上?」
百介聽了頗感驚訝。
祗右衛門是否真的沒死?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用法似乎很簡單。只要在符咒背面上層膠,再將它朝對方這兒——」
「有些事可都是命中注定的,先生——」治平低聲說完,又向前遞出了濁酒。
而且,這個仇人還是個——
「先生想聽么?瞧先生一臉好奇。不過,像先生這種正派人士,沒喝個幾杯恐怕聽不下去。」
上回看到他時是一身百姓打扮,這回看來則像個師傅。
百介不禁開始猶豫了起來。
只見他以粗糙的指頭朝矮飯桌上一指。
噢,百介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
「拜託他什麼?讓阿銀過回正派的日子?」
「看不見?」
「這——果真奇怪。」
「不過,阿銀她——『曾報過一次仇』。」
「哎,算了。後來在七年前,小右衛門便從江戶消失了。這下阿又這傢伙不得不信守當年向他所做的承諾。」
便前去勸諫阿銀了罷。而事隔十年,阿銀看到了宿仇祗右衛門的獄門首級,也確定了他的再次復生。
「當時,原本干盜賊的我正為金盆洗手藏匿了好一陣子,因此詳情並不清楚。不過稻荷坂祗右衛門這傢伙,對不法之徒們來說的確是個眼中釘。」
「那麼……」
符咒寫在一張牢固的和紙上,上頭寫著墨跡鮮明但難以閱讀的文字!——也就是咒語,還蓋有大大小小的紅印。
這下可就更教人好奇了。難道阿銀這女人也有愛恨情仇?想必也是有罷。
「只右衛門這傢伙,像先生這種正派人是看不見的。」
百介只能不寒而慄地將視線別開。
治平有氣無力地回答。
不難想見,百介心想。既膽怯又懶惰的他完全無法想像原本是如此境遇,卻遭逢這等橫禍,有多少人能繼續懷抱希望把日子過下去?
「是仇人呀。」
「碰上這傢伙可要惹得一身腥,所以咱們一夥從不和他打交道。不過,先生打聽他做什麼?」
這些小惡棍們有個共通的特性,那就是沒一個喜歡提起自己的過去。
治平匆匆忙忙地收拾著工具。百介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百介不禁嚇了一跳。
「沒錯。」
「請問——又市先生人在——?」
又市曾表示自己住在面町一個名叫念佛長屋的破爛長屋裡。
不過……
「狐者異?」
只見他這反應和又市一模一樣,不過接下來的話可就不同了。
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先生呀,咱們這等人落魄至此,沒一個有任何值得驕傲的往事。不管是阿又那傢伙還是我自己,個個的人生都是既齷齪又灰暗。過去的一切即使想忘記,也總是揮之不去。不過,阿銀可就不同了。」
「我可沒見過,」治平回答。
治平一臉不悅地說道。可否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百介問道。
「據說只要這麼一貼,對方就動彈不得了。噢,不過阿又說過——這符得對方真是狐者異才有效。」
先生可知道——治平語帶威嚇地說:
除了這個,也沒其他話題可聊了罷。
「嗯,都快過年了還得淌這種渾水。不過——哎,這件事也是非辦不可。打鐵得趁熱,再拖下去只怕夜長夢多。」
「所以我說是命中注定的呀!」
「遺憾的是,目前並不是秋天,蜻蜓碰上冬天可就難熬了。」
「絕對看不見。正因為看不見,想必先生反而會更想追查,但這件事也是查不得的。總之,這件事萬萬碰不得。」
哼——治平不屑地說道:
「萬萬碰不得——?」
「對。不能看、不能聽、不能查。先生,有些事只要一碰上,保證read•99csw.com會惹禍上身。」
「而我,不過是個罪人、無宿人。既沒個戶口,又無親無故的。咱們即使再怎麼親近,彼此之間不也有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噢。」
「別看阿銀生得那副德行,從前可也吃了不少苦頭。她原本可是個和這種餐風露宿的日子完全無緣的女人哪。」
「執著——代表人性?」
「或許是如此。」
不過即使表面上再怎麼堅強,身後背負的是多少陰霾、多少悲傷、多少忍耐,絕對是旁人難以理解的。這下阿銀的臉龐在百介腦海中浮現,一想到她就不禁感到悲從中來。
「噢——雖然沒有爹,阿銀畢竟是個大店家的嬌貴幹金,身邊總是不乏爺爺、奶奶、奶媽還是僕從隨侍在側,日子想必過得很幸福。不過先生應該也知道罷,幸福這種東西,可是隨時都可能溜走的。」
她從前可是個一流料亭的千金呢,治平說道。
「噢,不過……」
「但若是如此,阿銀她不就——」
「要聽么?」
「是呀,這股執著或許讓阿銀干起壞事時感到有點礙手礙腳。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要是連這點執著都沒了,她那碩果僅存的人性可就要被連根拔除了。」
「畢竟那傢伙是個伶牙俐齒的小惡棍嘛!當時還是個剛出道的新手,大概是想藉此闖出個名號罷,詳情我並不清楚。畢竟那傢伙極少提起自己的往事。」
從明處是看不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的,記得又市也曾這麼說過。
治平低下頭繼續說道:
治平完全沒讓百介把話說下去。
何須再戀棧這段陳年積怨呀,治平說道。
「做了個約定?」
「倒是,先生就快進來罷,」老翁轉過身來說道。雖然他看起來一臉不悅,但百介知道他通常就是這副神情。
治平以一對目色渾濁的小眼睛凝視著百介問道:
治平的眼神開始黯淡了下來。
百介也誠惶誠恐地遞上了茶碗。
治平瞪著百介說道:
但到底哪一棟才是這個小股潛的窩,百介心裏可是完全沒個底。
「可是指不要走上祗右衛門那種旁門歪道?」
「我哪知道他會不會再活過來?這與我完全無干。」
治平說道:
和對付唐土那妖怪的法子一樣。
「哪裡不同——?」
想和又市取得連絡,只好先找到這號人物了。
這下只能默默走進屋內。
決意再報這個仇——
「想必是如此,因此——」
「所以,先生呀,」
他憑什麼料到百介要來?
百介也沒走進門,便如此問道。
治平將酒一飲而盡後繼續說道:
我說她曾報過仇,治平看似一臉憤怒地說道。
「噢,這……」
「又市先生——?」
「先生,通常理應如此,人本應避免為這種無謂的執著所苦惱,不論是怨恨還是悲傷,都是能忘掉最好。」
「這回——又要設什麼局?」
要聽,百介回答。
「是父親早逝么?」
還要再活過來一次么——
還真是個堅強的女人哪——治平說道。
「如今……」
「那麼……」
「這件事從沒聽她本人說過,因此實情並不清楚。不過,也不知是讀出了她的心意,還是受其他人所託,收留阿銀的男人——御燈的小右衛門,過了一陣子就向祗右衛門出手了。」
「自從捲入祗右衛門那件事之後,阿銀家的料亭就變得支離破碎。不出多久大老闆死了,老闆娘也從此卧病在床,沒多久就過世了,落得料亭只好拱手讓人。在不知不覺間,阿銀就成了個孤女。」
不戀棧是不可能的罷,百介說道。
「如此說來,又市先生他……」
難道就是那件事?
read•99csw.com此時傳來喀的一聲。
「等一等。」。
真是無聊透頂,治平說道。
「是么——?」
拉開合不大攏的門,百介看到一個個頭矮小的老翁正在收拾東西。
「阿又和阿銀一起出去了。那姑娘若出了什麼差錯,咱們可都要遭殃。」
「噢——」
「我什麼活都干。」
喂,老人先朝百介瞄了一眼,接著便粗魯地打了聲招呼。只見他手上握著一支看似針的東西,似乎是刺青用的工具。之所以看來像個師傅,就是這工具使然。
並不是將她金屋藏嬌什麼的,治平說道。
不過……
治平如此做結。
「倒是——治平先生可曾見過時下廣為街坊議論的稻荷坂祗右衛門?」
對呀,治平回答。
意思是,他是個危害不法之徒的不法之徒?
「我料到先生也差不多要來了。」
她爹大概是個身分尊貴的武士——例如旗本子嗣之流罷,百介心想。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我也認為這種執著尚存,代表一個人還有人性。」
百介剎那間如此想道。
若是如此。
小弟不用了,百介伸手婉拒道。
「是呀,她兒時可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哩。據說茶道、花道、琴棋書畫她可是樣樣精通,同時還能歌擅舞,一個大小姐該學的她可是全都學過了。」
不——死是死了,只是事後又活了過來。
「是呀。比方說——先生和咱們這夥人不就完全不同?原本是武家出身,如今還是個大商家的隱居少爺,大哥又是個同心大爺。」
「噢——」
「不,據說兩人都是真心的。不過先生呀,世上有許多鴻溝是無從跨越的。」
「正好忙完一樁案子,就來喘口氣罷。從屋縫裡滲進來的寒風還真是刺骨哪——」
百介皮笑肉不笑地接下了茶碗。
「為了報仇——?」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說先生一定會上門討這個,屆時就把它交給先生。」
「沒錯。不過先生,一個乳臭未乾,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姑娘,就這麼突然變得無依無靠,被迫孤苦伶仃地活下去,想想這有多辛苦罷。」
「她呀,可不是個好欺負的女人。先生就別為她操這個心了。」
「即使如此,阿銀還是毫不悲觀,勇敢地活了下來——」
「這我也不知道。或許是一時出於同情,還是想抵消些自己的罪孽,總之,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這個惡棍並不打算讓阿銀也走上這條路,而是準備將她養好嫁人。不過——周遭的環境可是會造成耳濡目染的影響的。」
「這道理阿銀理應懂得。不過,有時候只怕有個萬一。」
「是呀。不過先生,這世上終究還是沒這麼好的事。」
「噢。」
還要再活過來一次么,這句話是說給那顆首級聽的么?
治平的恩人,同時也曾為其岳父的老賊野鐵炮島藏,就是深信這無聊的道理,並堅持將之貫徹到底。盜亦有道——他為了堅守這個在世間根本行不通的信念,甚至讓治平失去了妻女。因此——
還真是講義氣呀——治平說道。
阿銀她——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端詳那顆首級的?百介當然無法理解,也無從想像親眼目睹自己的娘慘遭殺害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更甭提看到那顆兇手的首級——而且還是曝晒獄門的首級時的心境了。
「怪力亂神?」
但難道就該就此放下?百介問道。
還要再活過來一次么——?
「上回多謝先生幫忙。」
原來又市那麼早就和祗右衛門交過手——難怪對他的底細如此清楚。
聽到治平如此乾脆地把人家的身世全抖了出來,的確教https://read.99csw.com人大為驚訝。
百介踩著水溝蓋穿過小巷,來到了治平居處門口,旋即敲了敲門。
治平咕噥著百介聽不懂的牢騷,並向他遞上了一塊破破爛爛的坐墊。
治平以嘶啞的嗓音低聲說道。
「這——」
田所離去后,百介認為此事必須儘快找又市商量,便馬上動身前往又市的居處。不過,這個四處漂泊的御行應該不會乖乖待在家中才是,再者,百介也不知道又市的正確居處。
治平邊嘀嘀咕咕邊站起身子,拿起火缽上的鐵瓶朝小茶壺裡添熱水。
朝指頭的方向望去,百介看到鎮尺下壓著一張自己也曾見過的陀羅尼咒。
「治平先生也替人刺青?」
「是么——噢,這小弟當然很清楚。不過對阿銀小姐來說,祗右衛門是個殺親仇人,這點可錯不了罷?」
——這種事可不想聽。
只換來這麼個依舊粗魯的回答。
總之,百介先趕到了麴町。
「能拿他如何——」
「不過,對方可是祗右衛門哪,這種仇想報也是無從。想想罷。先生自己不也說過,這傢伙可是怎麼殺都殺不死的?」
「也不知道那小股潛設了什麼樣的局,小右衛門又採取了什麼樣的行動。總之,祗右衛門因此伏法遭刑,首級也被擺到了獄門示眾,該報的仇算是報了。不過,阿又這傢伙,當時和小右衛門做了個約定。」
「話是如此,不過……」
「先生說這無不無聊?惡黨就是惡黨,壞勾當哪可能有什麼善惡之分?哪還需要講什麼道理?」
是該放下呀,治平回答。
「即使有再多抱怨,這畢竟是世間的規矩,再嘀咕也沒啥用。總之阿銀的爹娘就為了這理由而無緣白頭終老。」
「不過,最受困擾的要屬普通百姓,以及已是走投無路、卻又被祗右衛門捉住把柄的傢伙。他和淺草的彈左衛門老大原本就不合,與非人頭的老大也起了爭執。因此,正派百姓就甭說了,就連香具師、地痞流氓、乞胸、或是座頭,對祗右衛門也都是敬而遠之。想買兇幹掉他的仇家不知凡幾,只是一直找不到人願意下手罷了。所以到頭來,或許就輪到阿銀她養父小右衛門接手。不過,據說當時助他一臂之力的——就是阿又這個小股潛。」
「總之,這件事就別再插手了,就連咱們這種人都碰不得。不論有什麼理由、有多少情仇,這種事就是千萬不可貿然出手。咱們可是一群無惡不做的惡棍,但這種霉頭就是碰觸不得。即使是阿銀——這十年來,活得想必是倍感煎熬,如今又何須——」
「阿銀小姐她……」
治平定晴凝視著茶碗。
「當時她還是個小姑娘,總不可能讓人金屋藏嬌什麼的。想必那男人也沒打過這種主意罷。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目的,總之那傢伙收留了流落街頭的阿銀,讓她繼續過起原本那千金小姐的日子。」
是個曾干過盜賊的兇狠老翁,同時也是喬裝高手。
「朝這兒一貼便成。」
「我的意思是,收留了阿銀的,可是個數這一帶的地痞流氓聞風喪膽的——黑暗世界的大惡棍、大魔頭。」
「不過,因此要她繼續忍下去,這道理還是說不通罷,即使是個無宿人還是什麼的,這種有仇就該報的執著——還是理所當然才是。」
這號人物,名曰事觸治平。
「對不法之徒們而言,他可是個礙事的傢伙,教大家什麼事都難辦。這些https://read.99csw.com不法之徒多半是為環境所迫的天涯淪落人,因此對只右衛門這種危害自己弟兄的傢伙自是深惡痛絕。」
就是她娘的仇人?
治平緩緩站起身子,從廚房取來了一瓶看似濁酒的東西,碗也沒洗就倒了喝下去。
「先生可要弄清楚,咱們可不是什麼義賊,也不是衙門捕快,不過是幾個窩囊的無宿人,哪需要管他什麼大義名分、國法王法的。毫無賺頭的事萬萬不該碰,招惹上祗右衛門這種妖怪,到頭來只會傷了自己。」
「請,請問是什麼意思?」
「不過,依治平先生這麼說,難道阿銀的仇就不該報么?」
治平毒辣的語調中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真意,百介多少猜得到。
「噢?」
「沒這麼好的事?請問是什麼意思?」
治平轉眼望向壁櫥,繼續說道:
「收留了她?」
「無從跨越的——鴻溝?」
「阿銀這姑娘,至少有那麼一丁點兒正常的回憶。因此,對這種舊恨才會如此執著。」
被這麼一說,百介只覺得這下更不好意思進門了。
獄門那顆發黑的首級。
「溜走——?」
不過呀——治平以灰暗的語氣說道:
拿到手上,才發現這張符比自己想像得還大。
到頭來只問了這麼個無聊的問題。
「阿銀可不是個『好惹』的女人呀。就憑先生這點看人的本事,看她可是看不透的。」
「在阿銀十歲還是十二歲那年,阿銀眼睜睜地看著她娘在自己眼前——遭人給殺了。」
「對了,阿又托我轉交這個,說是先生要的——」
治平將看不出是熱水還是茶的液體倒進缺了口的茶碗里,遞向百介。
想必是如此罷,阿銀特地前去看了祗右衛門的首級,而且還清清楚楚地表示自己……
「祗、祗右衛門他……」
若是如此哪有天理?怎能服氣?
接著再度在自己的茶碗里倒了點酒,「哎,還真是的。說起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連自己都感到不舒服。我看先生哪——」
治乎指著自己的雙眉之間說道:
殺也殺不死的執著,狐者異。
「不過,她並非迷迷糊糊走上這條路的。畢竟她可不是個這麼傻的女人。阿銀很可能是——一心想為她娘報仇罷,」治平說道。
「此,此事當真?」
「難道阿銀小姐她也……?」
「世上真有些事,是萬萬碰不得的。」
「不,她原本就沒有爹。理由是,阿銀她娘是那家料亭的獨生女,後來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懷了他的骨肉。可是那男人,哎。」
「——說得也是。阿又那傢伙也就算了,但對阿銀來說,那的確算是舊仇罷。」
不過,又市倒是有個同夥也住在這處長屋裡。
治平說完,向他遞出了濁酒。
和他有舊仇——
「難道她就該繼續這麼忍氣吞聲下去?」
這下卻——
「有舊仇呀——」
「不過先生哪,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倒是有個男人——收留了阿銀。」
「的確是不可能呀,如此深仇大恨哪可能忘得了?但又能拿他如何?」
「阿銀她——就連個爹都沒有。」
「不法之徒們的眼中釘?不是奉行所的?」
而且若對他們的出身感到好奇,問題通常也問不出口。和又市這群人往來,百介最得小心的,就是有哪些問題不該問,問話的時候也常為該問到什麼程度而躊躇不已。
——給自己這張符。
「怎、怎麼了?」
「而且阿銀在這種圈子早已浸淫太久,哪可能過回正派的日子?只是俗話說盜亦有道,小右衛門不過是希望阿又能看好阿銀,千萬別讓她走上不該走的旁門歪道——如此而已罷。」
「這的確有道理。那麼……」
「——不是個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