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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緣魔 第七章

飛緣魔

第七章

百介在去年秋天曾聽過這名字。
「幫小的驅除狸妖。」
也沒什麼事,又市回答:
「噢,小股潛這別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任何事都逃不過先生的眼睛。不過,先生是怎麼知道的?那位老爺曾告誡小弟,萬萬不可將他的事張揚出去,因此小弟就連對百介先生也是隻字未提呢。」
「這不就是——?」
又市說道。
亨右衛門老爺——
「眼見白菊小姐早自己一步雀屏中選服侍大名,教龍田爐火中燒。聽到她開始工作,更是讓龍田忿恨難平。不過,就在此時……」
「不過,此事他絕口不向他人提及。除了懊悔自己當初說出了那番話——同時也為了沒能救得應救的女人而悔恨不已。若任其在外漂泊,宿疾複發時該如何是好?說不定這下已經在哪兒遭到拘捕——每次一這麼想,他就徹夜難眠。縱火依法須判死罪,定識后大多判處火刑。如此千來,自己不就成了害死白菊的罪人?更何況她還是自己難忘的摯愛。這——」
「平八先生竟然還有所隱瞞,這號人物究竟是誰?」
平八故作聰明地插嘴道,可不只這麼簡單,又市回答。
當時他正是以這句話,吸引眾人將目光轉移到屋頂上。
平八失聲大喊:
在亨右衛門心中盤據經年的魔緣,想必在當時也被這鈴聲給焚燒殆盡。隨著那棟招來魔緣的寶殿——白菊也在這場大火中化成了灰燼。
「什——什麼?」
只因這些話教他覺得要比任何怪談都讓人毛骨悚然。當年龍田和白菊不都只是十六、七歲的姑娘么?
「原來如此——」
「宿疾?」
若果真如此,還真是一場天大的悲劇。
「如此說來,前來找清八提親的對象正是龍田?」
不過……
「若龍田沒在婚宴之日逃婚,亨右衛門先生想必會如此告誡:有此心病亦無須挂念,若真無法克制,想放火就請盡情放個痛快。只要娘子願嫁吾輩為妻——」
然而……
或許就是如此,又市繼續說道:
來了——
又市眯起雙眼眺望著遠方說道:
良順曾提過這名字。
「難不成——阿、阿銀小姐也來了?」
「其實家世出身與人的優劣勝敗理應無關,若是贏不了人,必有贏不了的理由。只是龍田這女人——當時不過是個小姑娘,因此硬是無法理解個中道理。」
「為,為什麼亨右衛門先生要放這把火?難道是聽到了白菊的死訊后,決意以自焚舍……捨命相隨?」
「另有一女和白菊互換了身分。」
接下來,龍田就成了白菊。自幼亟欲迎頭趕上,卻老是功敗垂成,這下她終於得以逐步追上白菊——也就是頂替她的身分。
這麼說來,平八倒是曾提起過有女人有此類性癖。
駭人癖好——
「為惡?」
百介看向又市問道:
「此人可是——亨右衛門先生?」
「又市先生。」
「就連白菊老家的火,也是龍田放的。」
那毫無目的的無謂浪費——原來竟是有目的的。
「在晝間很難瞧見。畢竟那傀儡的衣裳和臉孔都是一片雪白。傀儡上頭塗有一層逢暗處便發光的釉藥,因此僅在入夜後才看得清楚。總之,任誰也想不到上頭會有那麼個東西,自然不會有人仔細往屋頂上瞧。」
起火當時四下無風、寶殿周圍挖有壕溝、再加上四周有松樹等樹木的隔離,種種條件均幸運地降低了這場火難的損害。
什麼——平八失聲驚呼道。
又市聞言開心地笑了起來。這下百介可惱怒了。
每晚從各處竄出怪火——
「想必龍田原本認為哪管她桃花再怎麼旺,區區一介賣身女身邊男人再多,悉數也不過是恩客。只是,白菊卻有了個真心相許的情郎。」
「但白菊小姐——不是因失寵才被送回老家的?在這種時候為何還要落井下石?難道龍田真的恨她到這種地步?」
「噢——這就難怪……」
「又、又市先生,可否告訴小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與白菊同夥,名曰桔梗的女人有個可怕的癖好,就是一見人血,便能感受到無上愉悅。」
「就準備了那幕飛緣魔的戲碼?」
因此,便在婚宴當天銷聲匿跡。
難怪亨又衛門聽到白菊已死時,既不驚訝亦不否定,讓榮吉納悶父親是否早已知情。原來極可能是他以為自己前一晚曾作了這麼個夢,因此才願意相信她終究還是死了。
雖然烈焰傷及亨右衛門的顏面局部與背後等部位,但全都不過是無大礙的輕傷。為此,那御行宣稱是少爺的運氣救了老大爺一命。
「亦即——橡屋清八?」
這回都將合她所望——
「此兩人中之朱雀阿菊——正是白菊。」
「更加——關照?」
原本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寶殿,就這麼在一場火中付之一炬,整棟被繞得無影無蹤。
「那老爺與小的有多年交情,名九_九_藏_書曰——御燈小右衛門。」
這下聽來她像是又變了個人。
她那愛放火的老毛病又犯了?平八問道。
「噢——的確是如此……」
「小弟懂了。想必箇中原因,乃白菊為貴人之後是罷。出身上的差別,可是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的。」
「這第二個白菊——實乃生於丙午之翌年,實際出身為京都白河某木材大盤商——白木屋之千金,本名龍田。」
「無賴——?」
不過,想必白菊對一切都不知情,大概作夢也想不到降臨自己身上的所有不幸,背後竟然都是有個人在興風作浪,而且這號人物竟還是和自己一同長大的龍田,這絕對是她始料末及的。
「並非小弟蓄意隱瞞,不過是受人所託不可泄漏,還請百介先生多多包涵——不過,小弟和這位老爺也不是多熟識,就請百介先生別再動怒了。小弟只是聽聞那兒有個手藝高超的瘋狂頭師,在御城下外圍蓋了一棟狹小草庵居住。當時之所以前去造訪,只以為或許能從中探聽出一些有趣的故事,如此而已。」
被百介這麼一問,又市頭也沒回地回答:
「又市先生該不會認為,白菊小姐因生於丙午,而真的迷戀上火罷——這可不像是又市先生會作的解釋呢。」
就是她那嗜火如命的性癖?
已非此俗世之物——
這下平八變得一臉茫然。太駭人聽聞了。
又市低聲說道:
其實,真正的白菊與亨右街門一次也沒照過面。但正如又市方才所言,由於百介的調查與通報——亨右衛門心目中的白菊與十二年前葬生火窟的白菊就此合而為一。想必又市之所以邀百介前來參与這回的局,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罷。
還真是個大賭注呀,又市說道:
「喜歡?不是討厭么?」
「她就是無法克制這縱火狂疾。不過當地非京都大坂,畢竟是個窮鄉僻壤,干這種勾當可就容易被撞見了。因此,難以克制縱火衝動的龍田——」
「不過,又市先生。小弟實在不解這龍田打的是什麼主意。即使此舉能順利將白菊小姐給攆走,卻也逼得自己下嫁一個毫無感情的夫婿不是?豈能只為了個人憎恨,欲讓對方受盡折磨——便如此草率地與人成親?小弟認為此舉絕不划算。」
「原因乃兩人不論容貌、技藝均平分秋色,但龍田凡事硬是略遜白菊一籌。」
「宅心仁厚?這下小弟更是不解了。亨右衛門先生究竟是為了什麼蓋那棟屋子的?」
「非也。兩位或許有所不知,那棟屋子打一開始,就是為了準備放火燒掉而建的。」
「七年前,不就是吉原鬧火災后的事兒?這麼說來,那女人——也就是又市先生所見過的白菊,當時已經不是個歡場女子了罷?」
先生也聽說過?又市問道。
在橡屋清八的婚宴當日——
「先生認為本案還未了?」
看來其中的傢具擺設也悉數為易燃的高級材質,這下全都被燒得一點兒也不剩。現場與其說是個曾遭祝融肆虐的廢墟,反倒還更像是一片荒蕪的空地。
亨右衛門從此退居幕後,開始過起隱居生活。他決定剃度在家修行,利用剩餘的人生為白菊祈禱冥福。
意即已為她蓋了一棟「供她焚燒取樂」的屋子,只等她回來——
「如此判斷是八九不離十。不過在此之前,小的還有件差事得去料理:此事規模甚大,而且還頗為棘手。對了,不知先生是否方便,陪同小的赴淡路一趟——?」
而且,把她給攆走。
「整件事就這麼被解釋成由於白菊小姐對清八恨之入骨,故化為厲鬼羅剎前去尋仇——」
正是此人沒錯——這下平八的態度更是畢恭畢敬了。
「先生這句話可是教我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這白菊怎會是個冒牌貨?」
「這解釋——可說得通?」
「龍田一開始就將一切都盤算好了。她既沒打算嫁給清八這個窩囊廢,而且——也沒打算要讓白菊活下去。」
「白菊小姐並不是個有復讎之心的人,更不會狠心讓無辜者遭池魚之殃。」
果不其然。
「至於白菊小姐則是不為不幸境遇所餒,下海之後還是成了名聞遐邇之名妓,坐擁大批常客,甚至不乏自願為其贖身者,遠播的花名甚至傳到了京都——」
「由此可見亨右衛門先生是多麼的心疼。這位老大爺認為,白菊的病只有自己能救。」
平八聞言,連忙繞到又市前方問道:
「意即,龍田認為白菊小姐之所以廣受周遭稱許,乃因其為貴人之後使然?」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到頭來,亨右衛門選擇了活下來。
你說是不是?說完百介轉頭望向平八,只見平八也是驚九_九_藏_書訝得啞口無言。
當時聽到的女人笑聲究竟是——
看來,布這個費事的局,想必是耗費了他不少銀兩。
「不,是喜歡。光被抱在男人懷裡她是毫無感覺,但一看到火——馬上變得神智恍惚。詳情小的也不清楚,但據說她只要一見火,便好像渾身骨頭都酥了似的。火燒得愈猛烈,便能教她感受到愈多淫|糜的歡愉。到頭來兩人光是勒索什麼的已無法滿足,非得使盡巧語柔情把男人給騙上鉤——而後下毒手誅殺,飲盡其血,再將死骸燒卻棄之。」
「小的也不相信此類迷信。大致上而言——真正的白菊小姐的確是生於丙午,但朱雀阿菊則不是。」
「這卻教龍田看不順眼?」
「是的。這已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因此兩人關係好壞已難查證。不過根據小的耳聞,龍田對白菊其實是恨之入骨。」
聞言,百介拉正了衣襟。
「因此……」
不知是又市的護符靈驗,還是事前周全的防火準備奏效,這場火絲毫未波及周遭,從金城屋的主屋到鄰近的民宅,都沒受到任何破壞。
當然只有他能救。
眼見白菊備受殿下寵幸,旁人為其美貌倍感威脅,故為其烙上丙午之烙印,以此為由將其逐出大名宅邸。
「原來她——是如此惡女?」
「不過,龍田設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局?難道她早已料到白菊會在婚宴當晚前來尋仇,而且還會縱火?這種事理應只有白菊小姐自己知情才是,若這經緯並不確實……」
「噢,佩服佩服,果然任何事都難逃先生法眼。由於這位老爺生性沉默寡言,為了維持對話不輟,小弟還曾下過一番努力把氣氛給炒熱呢——」
「什、什麼?」
而她人就在那兒——
「她不就是白菊小姐的——」
「這白菊小姐果真是個冒牌貨?」
「其實,那傀儡在先生一行人抵達以前,便已安置妥當。當時阿銀那丫頭還直抱怨自己怕高呢。」
「沒錯。一聽到這位先生曾到過北林領內,小的就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想不到那老頭深居窮鄉僻壤,消息竟然還是如此靈光。想必他一聽了先前祗右衛門一事,便開始打探山岡百介這號人物是何許人也,果真是不容小覷。」
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呀,先生——又市語氣誇張地否定道。
「金城屋的事,就是那位老師傅告訴先生的罷?」
「噢。但是——是誰冒用了她的身分?」
還有哪個人有能耐為一個縱火成痴的女人築屋,只為供其放火作樂?
百介向又市徵詢結論。
但又市只是別過頭去,什麼也沒回答。
這下終於弄懂了她的模樣何以如此怪異。
那身懷巨款倒卧山中的新娘子?
「吾輩願造『一棟宅邸供娘子縱火取樂』——」
難道火勢未曾延燒,並非滅火準備周全,亦非護符顯靈所致?
放把火。
原來根本就是個沒有魂魄的傀儡。難怪烈火焚身時依然面無表情,既沒喊叫也沒展現任何痛楚,臉上看不出絲毫動搖——想必它已經被燒成了灰燼。那麼……
又市曾言——欲救亨右衛門一命,唯一可採取之手段,就是喚醒其自身之佛性。原來這佛性指的不是慈悲或懺悔之心,而是活下去的氣力——也就是生存的意志。
很遺憾,並非如此,又市說道:
「沒錯,這種事她們也干。不過她們倆全都患有駭人的宿疾。」
「在七年前曾和這女人照過面。」
經過一番討論,到頭來整件事便以亨右衛門不慎引火作結,亨右衛門為此受到官府嚴厲的斥責。火勢雖未波及周遭,但畢竟引起了一陣騷動,罪狀可謂不輕。
唯一能證明的,僅有從當晚的情形看來,這場火絕無任何人為縱火的可能。
「並非如此。」
幸免於難后,亨右衛門彷佛擺脫了附體妖魔般整個變了一個人,除了數度為自己的荒唐行徑向家人和夥計們致歉,還宣布家業悉數轉由兒子榮吉繼承。親屬和夥計們對此當然是毫無異議,反正在這段時日里,榮吉早已成了實質上的老闆。
「先生所指的——可就是那冒牌的白菊?」
這下終於斷了這樁魔緣。
即便剪下頭髮、切下指頭寄去——
「一如龍田所期望的,這謠言傳了開來,白菊因此被攆出故鄉,淪落到京都下海賣身。但人萬萬不可為惡,數度縱火——到頭來竟喚醒了潛藏龍田心中的『駭人癖好』。」
「因為全都教龍田給扔了。她的胡作非為最後還讓橡屋裡的每個人全都教她給拉攏了。」
「噢!」
平八不是不久前才造訪過北林?就是那慘絕人寰的攔路斬人橫行、位於丹后與若狹邊境的小藩。那兒不是個七人御前的亡魂肆虐的可怕地方么?
「女人所能為之惡——豈不就是美人計一類的?」
原來這兩句話是這個意思,而非單純出自read.99csw.com對伊人的留戀。
這心病若無葯可醫,除了他當然是無人能救。
——此乃飛緣魔這說法的由來。
「龍田她——」
百介喊住了走在前頭的又市問道:
「是她『逼迫』清八放的。」
噢——百介失聲大喊。
百介問道。滅火準備可是當真的,又市回答:
「這毛病她哪能克制?龍田——不,白菊這下又開始偷偷摸摸地在店家周遭放起火來。店內的夥計根本料想不到,這些火全是即將成為老闆娘的龍田所放的。不過,當時還是有個人猜透了真相。」
為何要對一個童年舊識恨之入骨?
「兩人乃兒時玩伴的舊識,曾一同學習歌、舞、與三味線。」
「那麼龍田——不,白菊後來上哪兒去了?」
「這小的也不清楚。不過唯一可能的,應該就是在橡屋婚宴那晚罷。」
「是的。至於白菊——則喜歡燃燒的烈火。」
這苦惱——就這麼糾纏了他整整十年。
還是不懂么——又市解釋道:
「就是這龍田——冒用了白菊的身分?」
「金城屋的大老闆——這可是個不可多得的金龜婿。精明過人的龍田,想必是耍盡各種手段將他給吸引上鉤。要騙過一個木訥的正經人,對她來說根本是輕而易舉。到頭來亨右衛門的身心俱為龍田所擄。但是……」
平八如此一說,又市便眯起雙眼回答:
「那麼,新町花街那場火也是——?」
「那惡女白菊——如今在北林領內。」
以榮吉為首,金城屋上至掌柜、下至夥計,全都異口同聲地證言火是一個天外飛來的妖魔所放的。百介雖然也如此解釋,但一行人的證言到頭來似乎還是沒被採信。當然,也沒找著那妖魔的屍骸。
這麼說來——
「是的。不過這位老大爺宅心仁厚,在發現龍田的怪異行徑后,便知道這是個心病。即使如此,他並未將這女人逐出家門,反而對她更加關照。」
這實在是太教人難以置信——
「還是不懂。」
「噢。」
想必他是這麼想的。
「與其說是為了白菊,不如說是為了那個冒用白菊名義進行誆騙、甚至真正化身為白菊的女人——」
百介差點兒給忘了。
「但是又怎麼了?」
又市點頭說道:
「白虎阿梗與朱雀阿菊?」
百介一行人便向金堀屋辭行上路了。
是么?說得也是,平八說道。看來他也完全中了又市的計了。通常是沒人會相信妖魔這種解釋的罷?
這麼說來——
原來如此。
正式當上了大老闆的榮吉,對平八、百介、尤其是又市滿懷感激,不僅動員店內大大小小盛情致謝,還奉上了為數不少的禮金。百介與平八均表示只取旅費,執意婉拒了其他酬勞,但又市卻罕見地照單全收。
婚宴當日逃婚的新娘子:與地痞流氓大打出手的流鶯;貌美絕倫的吉原名妓;為負心漢飽受相思之苦的痴情女子;飽受丙午迷信迫害的苦命女人。
平八先生——又市回過頭說道。
「小的猜想——亨右衛門先生直到婚宴當天,才讓白菊知道自己對她這宿疾早已知情。」
「她還有點兒事,得及早趕到淡路島。」
「最後,就讓兩人雙雙葬身火窟?」
「白菊小姐畢生坎坷,亡故至今已有十二年,至今仍未有人憑弔供養。不過今後可就不同了。想必那位老大爺——畢生之年將為她誠心追思供養。」
「是的。橡屋為泉州之木材行,龍田老家白木屋則為京都之木材大盤商,兩家若能聯姻,絕對是有利無害。龍田執意向爹娘表示自己對清八是一見鍾情。對橡屋而言,此亦不啻為一段良緣,至少要比換得與賣身女糾纏之醜名要好得多。據說龍田為拉攏長輩收買人心,于婚宴前便已入住橡屋。」
不對。
接下來——
「噢。」
平八在山路上止步說道:
這麼說來——
「或許正是如此。不過,若教大家相信這迷信屬實,情況便將大不相同。因此龍田開始縱火,並四處散布火難乃肇因於白菊生於丙午的流言。」
「那麼,她是如何將白菊小姐給誘來的?」
「那把火也是龍田放的。」
「接下來,他就聽到了白菊仍活著的消息?」
「逼迫?」
「難道,她打算將一切嫁禍給丙午出生的白菊?」
「是新娘子自己放的——?」
而是一介無賴,又市說道。
「白菊小姐遭逢出乎意料的不幸——?」
又市蹙眉說道。
這下,龍田發現她這出身,反而可能是個可供自己利用的把柄。
「這白菊——真是個妖魔?」
「是曾聽……聽說過。據說此兩人乃稀世惡女——鍾愛生飲男人鮮血,再為其穿上引火衣裳焚燒致死。」
「接下來的,就和先生知道的差不多了。」
「屋頂上那東西——其實是阿銀的傀儡。」
「亨右衛門先生他——」
一切均已準備妥當——九-九-藏-書
「北、北林——?」
「意即在婚宴當天才向她表白——?」
「當時,這白菊正與一名曰桔梗的女人聯手,四處為惡。」
只是由於他自己差點賠上了性命,官府決定斥責他一頓后,便不再繼續追究。
「難不成——又市先生,縱火的該不會也是——?」
「若說那白菊其實乃另一人,如此解釋較能讓人信服罷?」
壓根兒沒有半點與清八成親的打算,又市說道。
「什麼——?」
「蓋了棟那麼奢侈的屋子,眼睜睜看著它一晚就給燒了,竟然還不痛不癢的——這家人的財力可真是教人瞠目呀!」
已經不是個普通的相思病了。
難道真正經過並非如此?
「那兒也開始失火?」
又市笑著回答:
「正是龍田放的。」
「那麼……」
「淡路島——?」
畢竟她已經無法返回京都或大坂——又市說道。的確,回到可能有人認得她的地方,不啻是自投羅網。
由於這棟屋子在事前規劃時便以極力避免向外延燒為主要考量,想必他在縱火時心中並沒有一絲躊躇。
「這——難不成她們倆就是……」
「因此,先生才設了這麼個局?」
這白菊果然是另一人。
「亨右衛門先生為此悔恨不已。他對白菊曾干過哪些殘酷的勾當是一無所知,僅將她當作一個難以抑制縱火慾望之心病的可憐女人。想必除了暴露出這嗜火如命的老毛病,白菊平日必定佯裝自己是個清純謙虛的好女人。亨右衛門先生想必是認為,白菊之所以摒棄這門婚事,乃是為自己的怪病感到羞恥使然罷。」
也不知這把火究竟是為了供養、還是歡迎這嗜火如命的可憐女人亡魂,也或許難忍心中慚愧的他,打算讓自己也與佳人共赴黃泉罷。聽信了阿銀前一晚所言的亨右衛門,就這麼在據稱白菊將造訪的深夜,親自為寶殿點上了這把火。
語畢,又市露出了一個大無畏的笑容。
「並非歡場女子——」
「若非如此,小的這回也不會設出如此冒險的局。若稍有閃失釀成大火,豈不萬事休矣?兩位應該也目睹那場火燒得是如何猛烈,竟然連一片火星都沒飄到他人的土地上。」
第一個注意到的正是又市。
「是的,這下龍田可就不服氣了,因此下定決心來個橫刀奪愛,試圖阻撓白菊的這段情。」
「沒錯。十二年前,在若狹的山中被人救起的狐狸新娘——正是龍田。當時她就打定主意,準備在當地生活到風波平息為止。不過,她的宿疾又再度複發了。」
即使白菊自身並未犯下任何過錯。
「為了白菊小姐?」
阿銀早就上路了,又市笑著說道。
「未料這場大名宅邸中的紛擾,不僅毀了白菊小姐,亦改變了龍田的一生。龍田這下發現白菊小姐雖出身尊貴,竟是生於丙午——」
接下來——
又市的眼神在轉瞬間黯淡了下來。
「請問龍田——也就是第二個白菊,如今人在何處——?」
御行奉為。
屆時,還請老爺起大火迎之——
「清八也不是個傻子,至少知道自己身處的是什麼樣的情況。倘若拒絕與龍田這門婚事,結果將與放棄繼承家業無異。放棄所有身家財產選擇白菊,到頭來能走的路,大概僅有相偕殉情一途。那和尚似乎認為清八當時為兩女之間該作何取捨猶豫不決,但小的可不做如是想;清八其實早已下了決心,只是白菊尚不甘就此放手。對龍田而言,清八作何考量根本是無足輕重,只要能讓白菊受盡折磨,目的便已完成。因此,龍田便想出了一個餿主意。」
「不過,小弟實在是弄不懂。那女人果真是個妖魔?」
而且是與其親屬與新婚妻子一同喪生——
百介環視了周遭半晌。但這些傢伙到底藏身何處,哪是一般人看得出來的?
「不、不過,事前怎沒被人瞧見?」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
連同許多人葬身火窟——
「這心病雖無葯可醫,但也不能任其妨害他人。因此——」
「沒錯,當晚喪生者正如小的在庭園裡所說——是白菊。」
又市點了點頭。
「原……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難道白菊這女人是因數度遭逢火難,不知不覺間喜歡上了火——?」
是的,平八恭敬地回答。
而且,也沒有任何人喪生。
龍田一心認為白菊之所以備受寵幸,乃拜其家世之賜。
平八向又市伸出指頭說道:
傀儡?站在前方的平八失聲喊道。
而且她這目的——還是以世上最駭人聽聞的方式達成的。
那拋棄了白菊的負心漢,不是已在婚宴當日葬身火窟?
「小的——」
捎了幾封信給他,每封都是拆也沒拆就給退了回來——
白菊這女人的真面目果然教人難以捉摸。
「頂替了白菊身分的龍田,在看到婚宴慘遭祝融肆虐、無處逃竄的賓客相繼葬身火窟時,想必https://read.99csw•com心中並末感到一絲罪孽、悲憫或恐怖。那個女人當時必是完全沉浸在歡愉當中,興奮得無法自己罷。」
于亥時開始起火的白菊寶殿,在燃燒了大約兩個時辰之後,於醜時完全化為灰燼。
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這就是那棟……
「想必他原本準備告訴她:娘子的心病吾輩已略有知悉,但絕不會因此而對娘子有任何嫌棄——想必她絕料不到這位老大爺竟是如此痴情罷。一個對於欺瞞詐騙毫不心虛者,要相信他人原本就是難上加難,這下嗜火如命的宿疾又讓人給發現了,教她擔心起過去的惡行可能會被揭露。這下,白菊再次被迫逃離。」
「噢?此人豈不就是對阿銀小姐有養育之恩的至親?」
「是在何時、何處互換的?」
「是的。其實早在前一晚,也就是夥計們開始戒備前,阿銀就偷偷潛入那棟寶殿,在熟睡中的亨右衛門先生耳邊悄聲告知——」
「放火這種駭人的勾當,小的可不會幹。總之那把火並非小的放的。其實為寶殿點上那把火的,是亨右衛門先生本人。」
百介問道。難道其中果然另有隱情?
龍田的妒火亦再度為此死灰復燃——?
合她所望指的就是縱火,準備妥當指的則是那棟屋子。
「這女人可精明了。臨行前她儘可能搜颳了店裡的銀兩,也沒換下婚服就逃逸無蹤了。想必是騎馬逃走的罷,而且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後來棄馬徒步上山,最後到了若狹的山中。」
這下又成了個為惡人間的飛緣魔。
「一切都是——為了白菊。」
「將小的名號告訴平八先生的,該不會——就是那位居住在北林藩領內的老傀儡師傅罷?」
「這會不會又是先生所設的局?」
還不僅如此,又市說道:
到頭來,這場火結論仍是——原因不明。
「難道龍田——也就是新娘子,在婚宴當晚『並沒有死』?」
「是的,因此——」
「那麼——難道是勒索什麼的?」
「若據實告知白菊已死,他想必不會相信。因此小的才假先生之?,將白菊一生不幸的零星片段串連起來,並將其轉告亨右衛門先生。接下來——」
噢。
「用什麼法子小的是不知道,說不定白菊小姐聽到摯愛的情郎將和自己兒時玩伴的舊識成婚,便決定原諒一切——前去恭祝這對新人也說不定。」
「難道——他該不會……?」
「先生,那棟寶殿原本就是以火勢再大,也不至於延燒他處的方式搭建的。壕溝、松林,一切均乃為此目的而設,想必就連最早的圖面,都是以起火時不至於波及旁人為優先所繪製的。由此可見亨右衛門先生是何等宅心仁厚。」
「人沒什麼冒牌不冒牌的,不過就看誰搶到這名字。小的只知道自己曾見過的,是個口操京都腔,自稱白菊的女人——如此而已。」
「丙午之說不過是個迷信,這道理任誰都知道。但人愈是知道這點,愈是善於利用這種無稽之談對嫌惡之人施以打擊。白菊這姑娘天生人見人愛,這下卻硬被套上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攆了出來,境遇如此悲慘,在旁人眼中看來當然是倍感同情,深為白菊竟以此無稽迷信為由遭到排擠而感到不值。」
「且慢——」
「難道平八先生忘了?白菊在新町時曾切過指頭,但在尾張出現的白菊竟然是一根指頭也沒少。指頭砍了,是不可能再生出來的罷?」
奴家將於明晚歸返——
阿銀是個和又市同夥的小惡棍,平日以演出傀儡戲營生。
一個焚燒男人致死的惡女。
「可是要小弟幫什麼忙?」
「小的相信老大爺一定會出來。相信他非常清楚生命可貴的道理。懂得為他人之死哀悼者,是絕不會輕易尋死的。」
這種事——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
也曾有大群捕吏聞風趕來,但到頭來還是沒能查出失火的原因。
「略遜一籌——?」
「若是如此,這、這豈不證明——她的確是個妖魔?」
「白菊小姐返鄉後備受同情,教龍田更是看不順眼。集眾人憐憫於一身的白菊小姐,在龍田眼中更是肉麻得教人難耐。」
「畢竟一個局設得再周密,也可能有個萬一。因此事前仍應做好萬全準備,以防屆時有任何閃失。護符當然不具任何法力,但滅火準備是絕不可欠。雖然一切順利完成,但當時若起了風,結局將是如何,就連小的也說不出個準頭。幸好昨夜的情況讓大家無須採取任何滅火手段。」
語畢,又市面露苦色,接著又說:看來這老頭絕不可能就此罷手。
「但良順先生卻表示是清八放的——?」
「人血——?」
「就這麼——逃到了尾張?」
這我可就迷糊了,百介先生。平八問道:
原本——
白菊小姐——
「這下若要糊口,最快的法子就是賣身。而就在這時……」
「她結識了金城屋的大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