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請別放在心上。」

「是為了這回特地打造的。」

「真是對不住呀。」

「這回，先生可嘗到了不少苦頭哪。」

「遲遲未向老爺致意，祈請見諒。一如老爺所見，小的乃雲遊四方、靠出售驅魔符咒維生之御行。今回未先行通知，讓諸位平白受此虛驚，在此謹向各位誠心致歉。」

「是呀，」依舊眺望著漆黑夜色的阿銀回答：

畢竟是七百年來頭一遭——語畢，太郎丸終於露出一臉快活的笑容。

治平原本是個盜賊。

關山一夥接連犯下看似妖魔詛咒的暴行，恣意翻弄人心，並藉由嫁禍川久保黨將之悉數逮捕，使其于百姓眼前原形畢露。由於山民原本就熟悉妖術魔法，這謊言便不難為百姓所採信。到頭來下至領民、上至領主，均為關山所布下的陷阱所蠱惑。

又市將手朝頸子上一橫。沒錯，當時還真是千鈞一髮，手法未免也太笨拙了吧，阿銀責罵道：

「至於該航向何方……」

「噢，切莫如此多禮，還請各位儘快起身。那麼，這艘幽靈船應該航向何方？」

「前航……前航，一路航向地獄冥府，乘此舟者悉不復還。倒是——阿又呀，這艘幽靈船該往哪兒去？」

「即使沒閑著，這局也布得太差勁了。」

如此看來——這場動用船舶的局，對他而言根本是小事一樁。

「還真是拿你沒輒呀，」又市撫摸著發毛生得長了些的光頭說道。

鈐，只聽到一聲鈐響打海面上掠過。

「總而言之，這回小的所設的局——」

若真有船幽靈現身。

「這傢伙——我可不認識。」

「先生是否理解個中道理——」又市問道。

「就請將昔日種種、與妖魔外界咸認諸位實乃妖魔之揣測，悉數留在原鄉吧。」

如此一來……

「這……否容吾等審慎思考？」

「不過，為確保後續一切順遂，必先封住關山與其心腹桓三之口。殺生雖非小的所願，但今回實在別無他法。若稍有閃失，恐怕先生與阿銀便得——」

「還得去找人造幾具傀儡呢。」

同時開口說道：

「難不成就是野鐵炮？」

這read.99csw.com百介就頗能理解了。

御行又市與文作竟然也在船上。

想必他事前曾去找過蜂須賀公疏通吧。

太郎丸以平穩的語氣回答：

「是救了咱們的命沒錯，但救得也未免太千鈞一髮了吧？竟然直到最後一刻才肯露面，未免也太……」

「噢？小的還以為你早就看穿了。」

「此人乃祭文師文作，是小的昔日的同夥。」

「好為這場局籌措經費是吧？」

此刻岸上想必是一片混亂。從當時眾人的狼狽相看來，想必每個同心與小廝均相信這船幽靈絕對是真的。遠在岸上的藩主與家來，更是不可能有半點懷疑。

「一點兒也沒錯。」

「這……」

「其實，小的原本是發現那武士——名為東雲右近是么？形跡可疑。自從注意到其與先生倆乘上同一艘船，小的馬上開始跟監。後來又發現四國煙硝瀰漫，雖欲稍事探查，但又掛心先生倆的安危。方與文作取得聯繫，委託其代為關照。」

接著阿銀瞄了百介一眼說道：

「如此說來，方才那……」

「那麼，自此吾等將遷往他鄉，安度余年。傳承數百年之機密、與平家落人之出身，從此將悉數捨棄。」

再者，又市似乎在淡路設局時，也曾幫了德州公什麼忙。

沒錯，又市說道：

「這惹人厭的小股潛，一直在暗地裡鬼鬼祟祟地設計咱們呢。」

「是嘗了不少苦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回受大爺一行諸多照顧，吾等在此誠心致謝。」

「此等排場，哪是沒錢辦得到的？」又市回答道：

「若不利用那御船手奉行所布下的陷阱行反向操作，這個計謀便無法圓滿告終。不知……」

「大爺無須多禮。方才已聽聞此事經緯，看來似乎該由大爺為老夫指點迷津。一如大爺所言，吾等於原居處已被視為半人半妖。畢竟此乃累積數百年之績業，吾等亦已無力回天。如此看來，若欲平安度日，吾等也只能放棄原鄉、遷往他處。」

「先生的確是個正派人——不過，這下他也乘上了這艘幽靈船呀。」

想必是這麼一回事https://read.99csw.com吧。

「那浪人已知悉一切原委，但想必對船幽靈亦無任何懷疑。如今對那浪人而言，先前的一切已不過是虛幻。棲息山中的平家落人、守護經年之天大秘密——事到如今，已悉數隨那浪人的所見所聞化為幻夢一場。」

「又市先生，小弟原本也以為這回應是劫數難逃。其中究竟有哪些是先生所設的局？」

「真想不到先生竟然是這麼遲鈍呀，」阿銀歪著腦袋，以餘光瞄著又市說道：

的確，又市一夥過去不是逼對方自投羅網，便是讓對方就捕伏法，手法雖是形形色|色，似乎未曾如此回這般親自出馬。任憑對手再怎麼陰險兇惡，這小股潛也絕不至於出手殺人。

而川久保黨亦隨船幽靈煙消雲散。

阿銀兩眼圓睜地望著百介。

「太無情無義了吧——」阿銀瞪著又市說道。

「噢——」

「至於你……要上北林是吧？」

「小的原本即為該地出身。噢，雖曾寄居此黨棲息處一事純屬捏造，但生於市宇村落的確不假。」

「可別把自己的救命恩人說得這麼難聽，」又市回嘴道。

在當時的情況下，右近理應也只能作如是想吧。

阿銀注視著遠方的黑暗說道：

又市向川久保黨全員行了個禮，接著便走到阿銀身旁問道：

「怎了？」

治平語氣惡毒地抱怨道：

「如此一來，看到伏法兇手果真為妖物，大家只需求神祈福，騷動便可平息。只要小的稍事搖鈐並貼上此符，領主、領民便可安心。」

乘此奸計行反向操作，意即……

「這老頭可真是有兩下子呀——」阿銀說道：

那兩道紅光。

「畢竟有這夥人在，再者，這傳言也散播得太廣了。」

船頭，奮力馭舟，放膽前行——文作一時興起，學起謠曲的措辭說道。

阿銀依舊凝視著海岸那頭。

小的利用的可是妖魔哩，又市說著，接著又望向百介，旋即再轉頭向依舊不知所措的山民們開九-九-藏-書口說道：

原本一臉怒氣沖沖的治平——這下終於泛起笑容回迢：

阿銀望向遠方的海岸說道。

又市單膝跪向太郎丸面前，畢恭畢敬地問道：

「千萬別這麼說。先生可是冒著性命危險伴我走這趟路的，和那直到最後關頭才站在船首搖鈐的傢伙可有天壤之別哩。」

「其實，他很快就教我看穿了。怎麼看都覺得這老頭必定有問題。還胡言些什麼斷首馬呢。」

治平也笑著說道：

駛向碼頭的鬼船乘著漆黑夜色，將阿銀、百介、以及十五名川久保黨人悉數救出。由於事情發生在眨眼之間，百介完全沒留意到唯獨右近被留在原地。

這回又市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

「這位可是太郎丸老爺？」

全員悉數點頭同意。

「此回可真是耗資不菲。除了連忙將這回到江戶的頑固老頭給請來，還得找來這艘海盜船、僱用幾名船夫哩。」

在事觸治平掌舵的船上，百介依然是精神恍惚，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不是么？如此不講章法，豈不有辱小股潛著英名？」

按照往例，這回百介理應和右近一同被留在碼頭上才對。

「那浪人果真是身手不凡，因此可教小的費了不少功夫。倒是先生，這回的惡人是那個奉行，而不是殿下。為此，咱們非得讓這個藩的領主扮白臉不可。因此——」

「總而言之，小的為了這回的局還真是煞費心神。畢竟這回得扮的——可是艘貨真價實的船幽靈，準備起來既耗時、又費力，到頭來還成了這麼個大陣仗。雖然對那浪人頗過意不去，但也不得不留他下來當個證人。」

百介也和他們倆一同眺望著夜裡的大海。

文作露出摻雜幾分歉意的和藹笑容說道：

又市以哀怨與溫柔交雜的眼神望向百介。

又市笑著說道：

「那，那東西不是早已不復存在？」

還得讓人相信——川久保黨的確是妖怪。

「其實也是事發湊巧，這才讓小的想起這一帶正好有這麼箇舊識能派上用場。不過，根據小的調查，關山那惡徒手段至為毒辣，光是小的調查所及，便發現有二十五人命喪九_九_藏_書其手，而且竟還嫁禍於人，手段之陰險，實為天理所難容——」

一點兒也沒錯，又市說道：

「唉，既然都上來了，總不能教先生在這兒下船吧？總之，沒什麼好驚慌的。當年義經可是絲毫沒動搖哪。」

「說得也是。不過呀，阿銀。」

遵命，治平也鬧著應和道：

「這群人的確與兇案無關。但再如何費力證明，想必仍應無人採信。畢竟川久保一族蟄居山中經年，一向棲身俗世陰影之中。對外人而言幾乎與妖物無異。妖物可是不能堂而皇之地露面的。即使逮到了真兇，坊間畢竟已認定此黨為妖魔之身。故這群人已無法回歸昔日生活，由於民忿未平，亦無望寄身子外界謀生。只不過——」

文作再次一臉哭笑不得地致歉道。

果真是個高明的反向操作。

嗯，太郎丸深深頷首，接著便朝靜候一旁的同族說道：

這傢伙可是土法鍛冶就造得出來的呀——治平說道。治平這惡棍，是個從製造器物到駕馭野獸樣樣精通的奇妙人物。畢竟有兩個月的準備時間，要他造出這種東西或許真是輕而易舉。

「畢竟小弟也沒幫上什麼忙。」

「阿銀呀。我原本還高興這下荷包里終於有了幾個子兒可以揮霍，還上紀州泡了澡，好洗去這身俗世塵垢。結果怎麼著？又被這傢伙給逮回來做牛做馬。這下又給打回了原形，弄得自己一身塵垢。」

除此之外，已無他法，又市說道。

也就是那曾稱霸瀨戶內海的蝙蝠組從不外傳的秘密武器。

哎呀，百介恍然大悟地喊道。原來這動作是用來向又市下指示的。

而且追本溯源——昔日混跡的蝙蝠組，原本還是于瀨戶內海出沒的海盜。

「到頭來，這回又教這混帳給拖下了水。」

「總之，這回的局未免也設得太大費周章了吧？再怎麼拐彎抹角也總該有個限度才是。既然要救咱們的命，難道不能把局設得簡單些？」

「小的可沒閑著——」只見又市轉身向阿銀說道。

這下須讓領主、領民打心裏相信並非有誰刻意裝神弄鬼——而是真有妖怪存在。不，光是如此還不夠。

這可就九-九-藏-書更教人納悶了。

「難、難道小弟？」

「想去就去吧——」又市說道。

「哼，托你的福，我可是嚇得背脊發涼哩。畢竟也沒瞧見什麼證據，還沒敢知會先生呢。」

「特地打造？」

「老夫正是太郎丸。」

這種鬼話有誰會相信？阿銀回道。

「竟然讓咱們冒了這麼大的險。」

百介所扮演的角色一直是——從未被事前告知這夥人設的是什麼樣的局，因此見到異象時起初都是不疑有他，直到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也在無意間插了一腳；這回可輪到右近扮演百介這樣的角色了。

此一精打細算之奸計，成功使川久保黨悉數落入關山手中，被迫於保命與保密之間做抉擇。

文作嬉皮笑臉地和在地藏堂時一樣，擺出一個揮鈐的姿勢。

「我這條命也就算了，但身為正派百姓的先生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怎麼了得？」

因此阿又又做廠幾場裝神弄鬼的生意——望向一旁的阿銀問道：

這下百介才察覺情況有異。

還得請川久保的諸位就此銷聲匿跡，方能大功告成。又市解開包在頭上的白木綿頭巾後繼續說下去：

「這怎麼可能——那麼阿銀小姐應也……」

倘若我沒察覺該怎麼辦——阿銀冷冷地問道。

「證人？」

「真是對不住呀，先生。並非刻意瞞著先生的。」

還不是因為掛心你？又市冷冷地朝阿銀說道。

這小股潛利用起人還真是毫不留情哪，治平抱怨道。

而川久保一族亦隨船幽靈消失無蹤。

又市望向太郎丸一行人回答道：

反正百介早就習慣被瞞在鼓裡了。而且即使事先知情，百介也幫不上什麼忙，頂多隻會礙事兒罷了。

「小的和阿又在京都時曾為同黨，但和這位阿銀小姐則是初次照面。」

「川久保黨自此解散。各位可有任何異議？」

——留下他當證人。

「怎、怎麼了？難道小弟不該上這艘船么？」

「可否稍作解釋？」百介問道：

「這下在那武士眼裡，先生也成了咱們的——也就是妖怪的同黨。」

想必右近應該也料想不到，百介與阿銀已乘上了這艘船吧。

文作搔著腦袋瓜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