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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 第四章

死神

第四章

「因此我便受到嚴厲的申誡,被迫蟄居十日。原本以為那段日子里這群混帳東西會變得溫順些,誰想到看了那場傀儡展示竟興緻又起,四處開始殺起人來。」
「沒錯。據說是因為那傢伙被召回去繼位了。不過,他除了帶走那兩個側近,兩個女人是否也一起帶走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百介呀。」
田所兩眼睜得斗大,直瞪著百介說道:
「是呀。不過奉行所也曾經向目付請示,只是目付未加理會。這些大人們總是將武士斬人看得稀鬆乎常。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不論一個人是什麼身分,只要殺傷任何人,一律將遭到逮捕。若被捕者為武士,則將被質問家世,目付也將立即作出裁決。由於有家門蒙羞之虞,因此對普通武士而言,殺個人可是絕對划不來。別看那些戲里演的,其實百姓犯下的殺人兇案遠較武士為多,但是——」
「你對這種事很熟悉罷?當時我還找不到人請教哩。」
右近曾如此說過。
「只可惜終究晚了一步,還是讓那些傢伙殺足了七個人。」
「是呀。哇,這哪可能是無禮討?大致上而言,真正的無禮討原本就極少發生。而且即使真申告為無禮討,也得經過一番嚴苛審問。因此無論是無禮還是非禮,武士胡亂拔刀斬人,終究是得受罰的。這十年來,貨真價實的無禮討我也只經手過一件。容我重申,如今是沒有武士有權恣意殺人的。但結果怎麼來著?當時還沒來得及審訊,就有個與力臉色鐵青地沖了進來,人就這麼給釋放了。」
果真符合四神中的意象。
以一介役人而言,他仍胸懷時下難得一見的正義風骨,據說因而在奉行所中飽受排擠,至今仍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東為青龍,西為白虎,南為朱雀,北為玄武。為保中央,各鎮一方。
「大爺逮、逮捕過他們?」
「就是拿他們沒輒呀。」
「是一件與兩國那場逼真傀儡展示有關的案子。」
「應是如此罷。」
田所湊出修長的下巴,忙碌地用手蹭個不停。
田所滿心佩服地說道:
四年前和兩年前,江戶發生了年輕姑娘遇害的連環兇案。
「是的。在唐土的天子陵墓等棺木旁,常於四方繪有此類紋飾,在吾國亦有類似案例。」
「此、此二人該不會叫做鏑、鏑木十內和楠傳藏罷?」
「不是沒有公布,而是不許公布?」
百介不禁開始想像起實際案情是如何殘酷。
「沒錯。那傢伙還真是畜生不如。兇手是個蟄居江戶部屋的鄉下大名次子,和他的武士隨從一干人。」
目的是造訪北町奉行所同心田所真兵衛。
見狀,百介開始緊張了起來。「噢,我可不是在生你的氣,」田所連忙以古怪的語氣解釋道。
「偶爾造訪——因此仍可能是四神黨那伙人?」
「噢,如此說來——不,該不會就是……?」
「有,的確有人遇害,而且還不僅只是遇害這麼簡單。」
「那麼朱雀呢?」
「田、田所大爺!」
「四神?」
九年前,發生了那場傀儡展示所引發的兇案。
「想起這件事還真是不舒服。嗯,一時是收手了。」
「大爺切勿動氣。教大爺憶起這些不愉快的陳年往事,只怪小弟不對。其實,不過是日前在打聽那傀儡師的真實身分時,亦聽聞這九年前的傳聞,出於好奇才冒昧前來請教,對大爺毫無冒犯之意,請容小弟特此致歉。」
「明知真兇是誰,為何不能逮捕?」
「此事曾遭封鎖?」
一如其名,這四神有時以青、白、朱、玄四色表示,分別代表春秋夏冬,依五行之說則相當於木金火水,中央的土則以黃色為之。
「對何事難以釋懷?」
田所的宅邸是八丁堀組屋敷中最破舊的一棟,破舊得大老遠便能一眼認出。隔著籬笆往裡頭窺探,百介看到田所正在緣側旁一隻水盆里洗滌衣物,看起來活像個貧民長屋的老媳婦——可見這男人還真是不修邊幅到了極點。
百介喊了他一聲,田所隨即抬起一張修長得嚇人的馬臉,不僅兩眼read•99csw•com圓睜、眉毛還扭曲成八字形地高喊了一聲回應。看來他並非生氣亦非驚訝,不過是難掩歡喜之情。
這些惡徒之兇殘,還真是出人意料。
「還是沒法子辦他?」百介問道。「沒法子沒法子,」田所高聲回答:
「說著說著又想起來了。那傢伙被我給逮進番屋時,他那雙眼睛……」
這男人就是這副德行。
田所的心情似乎開始平靜了下來,只見他駝起背嘆了口氣說道:
未免也太巧了罷。
「此事似乎也教窩囊的奉行所困擾不已,但就是無法堂而皇之地出手辦案。到頭來出於無奈,只能換個目標,嚴懲這場展示的舉辦者——」
百介在途中打了些酒。通常他自己並不買酒,需要持土產拜訪人時,買的大多也是糕餅甜點。只不過稍早的豆沙包吃怕了,這回實在不想再買甜食。
又市表示在後來見到她時,她已易名為朱雀阿菊。看來絕對錯不了。
「沒錯,他們叫做四神。」
「不過,此事問起來還真有點兒難以啟齒……」
百介開始解釋了起來。
「沒錯,這回遇害的同樣是七人,不過由於其中也有男人和老人,並非全是年輕姑娘,因此奉行所內沒有任何人認為兩起事件之間可能有關連;但畢竟人數相同,就我看來,行兇手法亦頗為類似。」
今日之所以來此造訪,乃因田所十數年來都任勞任怨地甘於當個小小同心,想必一定知道些什麼。
「嗯,看來那件事是被暗地裡銷案了。」
話及至此,田所一張修長馬臉頓時扭曲了起來。
畢竟他拒絕收取任何檯面下的賄賂,也不兼任何職,兩袖清風實屬必然,甚至連個小廝或代為打點伙食的女僕都雇不起,娶不到任何姑娘也是理所當然。
「我是如此推論沒錯,但這意見並未被接受。雖然這幾樁案子還是沒能逮到真兇,但到頭來連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畢竟當時那些傢伙早已銷聲匿跡,連任何相關的傳聞都不曾再聽見過。」
「因為兇手是個大名的公子。」
畢竟他對不公和姦計是如此深惡痛絕。
「想必是如此罷。別說是瓦版,據說就連奉行所也沒留下任何記錄。因此,小弟當時也認為這傳言不過是空穴來風。」
出身歡場的惡女白菊在吉原縱火后銷聲匿跡,應是九年前的事兒。
「且、且慢,她該不會叫做……」
因此,豈不是應將此紕漏對外公開,方為上策?
「小弟想請教的,是發生在九年前的一樁案子。」
「除了傷風敗俗之外,舉辦者並未有任何地方觸法。但記得當時除了遭判入監,展示規模也被勒令減半,就連傀儡師也被捕投獄,雙手加銬十日。後來又請求目付想方設法終止這場展示,還開出了一切均不公諸於世的條件,整件事就這麼給掩飾了下來。」
八年前,這夥人開始以四神黨自稱。
「請、請教大爺,這四神黨的成員都叫什麼名字?」
「充其量不過是個窮藩、而且還是側室所生的次子,竟然有臉把自己當天子?真巴不得能賞他幾個耳光。不過聽你如此一說,這才想到其中一名側近武士身上披的是綉有飛龍的華麗羽織,另一個則穿這印有古怪龜甲紋飾的袴,原來那代表的就是玄武的龜呀。」
「他叫北林虎之進。」
這下百介才起身問道:
「威信、聲譽、體面、顏面?請問當時得顧及的是其中哪一項?難道其中有任何對奉行所不利的隱情?譬如沒能查出真兇什麼的。」
「不過,詳情可就不大清楚了。記得是有人擄走了幾名年輕姑娘,既沒勒索取財亦未強 奸施暴,只是將之斬殺后碎屍萬段,是罷?」
「竟然沒有絲毫悔意,個個一臉毫不在意地堅稱不過是處決自己的手下,有哪裡觸法了。」
「這還不簡單,」田所回答道:
原來如此。若沒聽到這番說明,還真是猜不透舉辦者之所以遭到法辦的理由。
「沒能判他刑?」
嗯,田所回答道:
「有人被殺了,即便有任何緣由,不是均應以某種九_九_藏_書形式公諸於世?若還需要刻意粉飾,代表其中必有蹊蹺。請問這種事常發生么?」百介向田所詢問道。只見這同心面帶極其古怪的神情回答:
「田所大爺認為,這些案子也是四神黨所犯下的?」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和參勤交代絕對有關連。
田所的嘴角再度開始冒起泡來:
「其實,是有件事欲請教田所大爺。」
「還有膽自稱什麼四神的,簡直是欺人太甚,」田所怒罵道。
「想必是目付下了些什麼指示罷。那些傢伙只懂得像狗一樣搖尾巴。」
「四神意指——」
對下如此嚴厲,對上卻這般寬容,田所怒罵道:
百介連忙開始翻閱起掛在腰際的記事簿。
「詳細內容我是沒記清楚,但記得裡頭凈是些以逼真的傀儡重現知名殺戮場面的殘酷場景,每棟小屋內各陳列一幕,供訪客逐一觀覽,總數為七幕。」
「是奉行所的事么?」
「五、六年前?」
——但這似乎也不大對勁。
「七幕?」
這夥人在五、六年前便告銷聲匿跡,田所回答道。
這臆測似乎也有不合常情之嫌。百介認為實際上應不至於如此複雜才是。
「不過,就幕府的立場而言,何須不惜采此不義手段保護諸藩?」
「不,應該沒這可能。正如同連你也沒聽說過,這幾年來的確沒聽說過任何與他們相關的傳聞,看來如今人是不在江戶,否則這些傢伙哪可能不引起任何騷動?這夥人天不怕地不怕,也沒人阻止得了他們。不過,即使不在江戶定居,或許仍會偶爾造訪也說不定。」
「嗯。倒是百介,這四神是什麼意思?」
「是可以這麼形容。事後那傢伙依然四處為惡,但奉行所早已篤定采三不政策,亦即不看、不聽、不過問。接下來過了一年,這幾個傢伙就開始聚眾結黨了。」
「沒錯,當時也有七人遇害。」
竟然有這種事。
看過。
「當時我心裏有多忿恨,哪是你能想像的?」
「這、這乃是因為……」
但在北林藩卻……
「其、其他人叫什麼名字?」
「原來如此呀。」
「沒錯。你怎會知道?」
田所驚訝地回答道:
又是七人。
「果然有學問。白虎又是什麼?」
「其實,也不過是多了兩個女人。不過雖說是女人,這兩人可也是不好惹的狠角色。這五人自稱四神黨,行徑荒唐,無惡不作。」
田所是曾與百介的哥哥軍八郎一同習劍的好友。
「那眼神彷彿想讓人知道,這傢伙完全不把他人性命放在眼裡,不,甚至就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眼裡。實在教人毛骨悚然呀!」
「畢竟,我不認為還有幾個人能幹出那種泯滅人性的勾當。不,該說是絕無其他人下得了這種毒手。」
「因、因此殺了七人?」
「是呀。那伙人里有個嗜火如痴的女人,而且屢有縱火嫌疑。這女人……對了,約在七年前罷,突然在日本橋一帶現身,勾引了幾個男人,而且極可能還一個接這一個地將他們給活活燒死,但就是教人逮不這她的狐狸尾巴。還沒來得及辦她,就教她和那伙人搭上了,教官府欲出手也無從。」
亦即……
——錯不了,鐵定就是白菊。
「沒錯。原來他們就是龍和龜呀,再加上另外兩個白虎和朱雀,還真的成了四神哩,真是荒唐至極。對了,朱雀執掌的是火是罷?原來如此,難怪那女人要叫朱雀。」
如此說來……
只是,還真是教人難以釋懷呀。
看來那傳言竟然是真的。
因此百介才認為,若要送上一條魚當見面禮,從他那副理應不諳調理魚的德行看來,想必反而只會造成他的困擾。因此經過一番考量,最後才決定打些酒。
語畢,百介又朝他磕了個額頭幾乎要貼到榻榻米上的頭。
怎麼了?田所問道。
五、六年前,這些傢伙從江戶銷聲匿跡。
「是么?那麼,可記得其中有幾幕場景?」
「那麼,在殺足了七人後,那大名的兒子可有就此收手?」
看來應是如此沒錯。
「樂子?」
「他read.99csw.com的眼睛——怎麼了?」
「白虎即為白色老虎,青龍則為青色的龍。」
平八離去后,百介算準了時辰,動身前往八丁堀。
逮過呀,田所拭拭嘴角說道:
「混帳東西,這下又讓我想起來了。兇手若為武士,咱們町方便無法出手逮捕。這本為既定法規,咱們也只能遵守。不過百介呀,眼見這麼多無辜百姓慘遭殺害,卻沒能判兇手任何刑,只能任其逍遙法外,天下豈有這種道理?」
「難、難道……」
「倒是,請問田所大爺,這四神黨如今怎麼了?該不會仍在到處肆虐罷?若是如此,百姓豈不是高枕難眠?」
「目付和大目付都想逮住藩國的把柄。或許哪個藩主的次子幹了些壞勾當並不足導致廢藩,但若能藉此賣個人情,對往後必有助益,因此也不時希冀能達成這類交易。不過,哪管是旗本還是大名,幹了壞事便是惡人,只要有任何逾越倫常之舉均應受罰,豈有因犯人貴為大名,便得以饒恕的道理?這對慘遭殺身橫禍者豈不是難有交代?」
且慢。
「七人?」
「不,這……」
「各鎮一方,以保中央?」
田所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
將人給擄來后,先是將犧牲者折磨至死,接下來再毀其遺骸——
也不知是因為乏人打點還是生性埋汰,他的羽織是皺紋滿布,頭髮凌亂不堪,鬍子也沒剃乾淨,隨時都是一副懶散模樣,而且一張馬臉又生得是異常修長。或許是上述種種緣故使然,雖已年過不惑,至今仍是個孑然一身的光棍兒。
首先,次郎丸並非次子。而且他打一出生就被捲入了繼位紛爭,最後和母親一同銷聲匿跡;據說這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他當然遭到了廢嫡,理應無九年前仍得以寄居江戶部屋的道理。
看得出田所是如何歡迎這位訪客的到來。
去年則未曾發生。
百介抬起雙眼,窺伺起田所的神情。
「非也。」
「待我想想……畢竟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記得那兩名側近武士叫做……」
「可是代表四位神明?」
那並非攔路斬人——
他立刻將百介請進了家中。
「後來,一些教人質疑是不是他們所犯下的兇案依1日持續發生。你應該也記得前年和大前年那幾樁小姑娘遇害的慘案罷?」
話雖如此,不出所料,到頭來田所連一杯茶都沒端出來。想必若非茶葉早已告罄,就是找不著。田所表示一時忘了給放到哪兒,在屋內四處尋找,從餐具櫥到爐灶都翻遍了。看到他還準備往壁櫥里找,百介只得連忙制止。若藏到那裡頭,即使找著了,想必茶葉也老早發霉了。
田所回答道。
「玄武就是烏龜?」
依此類推,慘禍每隔一年才會發生。
百介還沒來得及把話問完,田所便搶先一步問道:
即使生性再怎麼嫉惡如仇,也不至於天天都得如此義憤填膺罷。
再者,小松代藩也早已遭廢撤:那是阿楓遠嫁異藩后不久的事,因此廢藩應是發生在五、六年前。而這鄉下大名次子是在五、六年前返藩繼位,當時小松代藩早巳不復存在。
大概是欣賞他那股不入世的傻勁兒使然吧。
百介緊張地喊道。
五年前起,北林的連環命案開始發生。
「龜甲紋飾?」
「哎呀!」
百介認為幕府理應一逮到什麼把柄,便會積極動手廢藩才是。
「那眼神我至今還忘不了。當時那傢伙還一臉笑意呢,臉上雖還沾著犧牲者的血,但臉上笑得可開心了。他那眼神……漆黑空洞有如無底深淵,看來完全不像個人,活像是個畜生,不,是厲鬼的眼神。」
「沒錯,又是七人,人數和九年前一模一樣,因此我記得很清楚。其實,四年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兇案——」
「行兇手法也類似?」
「大、大名的公子——也會殺人?」
田所再度開始九_九_藏_書磨蹭起下巴來。
百介連忙安撫道:
「有與力介入此事?」
將北林藩鬧得人心惶惶的妖魔,會不會其實就是這四神黨?
「處決——難道他們聲稱那是無禮討?」
「如此惡徒,竟然放任他們逍遙法外?」
「包含那大名次子在內的三人再添上兩女,分明是五人,我也想不透為何叫做四神。總之這四神黨平日大搖大擺地四處為惡,詐欺勒索有如家常便飯,有時甚至包起娼館行淫|靡之樂,銀兩散盡便破門劫財,誰敢頂他們幾句便拔刀斬之。」
這下兩人才終於在座敷坐定,白忙了四刻半,田所方才得以詢問百介的來意。想必鮮少有來客造訪他這座宅邸罷。
兇手先將人給擄走——
「是呀,九年前我三十一歲,已是定叮回同心了。想問的是哪一樁案子?」
「這問題悶在心裡這麼多年,這下全都弄懂了。原來四神代表的是那傢伙身邊的四隻走狗呀。呿,這算哪門子的四神?那傢伙竟然當自己是天子哩。」
「真兇是何許人的確是知道,只是不許公布罷了。」
不過,百介對這正直到堪以傻子稱之的役人,倒是頗有好感。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裝得一副嚴肅兮兮的。咱們又不是不相識,大爺兩個字就請免了罷,聽得我肩膀都酸了。」
「怎麼了百介?瞧你緊張的,和平時還真是判若兩人呀。怎麼一聽到朱雀阿菊著名字,就嚇成了這副德行?難不成你也曾和這女人勾搭過?」
「是樂子呀。」
不過。
「一時?亦即,後來還是再度破了殺戒?」
田所緊緊握起拳頭,朝榻榻米狠狠揍了一記。
田所語氣激動地說道。
百介驚訝得差點沒站起身來。
四神意指司掌東西南北四方的四種神獸。
「是發生過——什麼嘛,原來你想問的就是這件事呀。那何不——不對,我想起來了,記得當時上頭曾嚴禁公開案情。」
「他們並沒有收手?」
「您當時已是定町回了么?」
這同心左右搖晃著下巴回答:
「那些傢伙之所以收手,並不是做了反省,也不是打通了上頭關節,不過是已經殺足七人,也算玩了個盡興罷了。倘若哪天又找到其他樂子,老毛病鐵定要再犯。」
「田、田所大爺,請問那伙人的首腦——亦即那大名的次子,也就是四神黨的頭目,叫什麼名字?」
「幾幕場景?」
「逼真傀儡?」田所突然失聲大喊道。
而這大名的次子,會不會就是右近亟欲覓得的小松代志郎丸?
俗話說口沫橫飛,田所一興奮起來,唾液還真是四處飛濺。
「也不知是怎麼的,當時卻只能放任他逍遙法外。在大家束手無策時,那些傢伙竟也沒收斂分毫,依然四處行兇,因此我便主張把規定擱在一旁,將之繩之以法,并力諫目付。之所以未採取行動,可能乃希冀由奉行所進行逮捕之暗示。只、只是……」
不過雖然記得,印象卻已頗為模糊。百介原本就不愛聽這類血腥殘酷的事兒,即使聽了也會設法忘記,因此這些慘案所發生的正確時期已經記不得了。
「即使無法將他定罪判刑,但當場撞見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手刃百姓,身為同心豈可坐視不管?當時我隻身力抗對手三名,經過一番果敢纏鬥,才將他們給制伏。雖沒將人給五花大綁,還是將他們通通帶回了番屋。未料那幾個傢伙……」
看來果真沒看走眼。
這些遺骸的模樣有多麼凄慘,百介多少也有聽聞。每一起事件瓦版都曾有刊載,尤其是前年那幾樁年輕姑娘的連環凶殺案曾引起軒然大|波,記得在瓦版上的記載還是圖文並茂。從百介得以知道這些記載看來,似乎可證明目付並未對前年和九*九*藏*書四年前的兇案施壓。
「她叫朱雀阿菊。原來這些別號都是根據他們每一個的生性取的呀。」
「果然真發生過這種事?」
「喂,百、百介,快起身哪。這哪有什麼好道歉的?要怪還得怪我這老毛病哩。這下動氣可不是針對你,反正我每天都這副德行,還請你別放在心上。」
「別多禮別多禮,」百介才如此彬彬有禮地一說,田所立刻伸了伸腿說道:
「那麼,大爺是否懷疑四神黨或許已在暗地裡重返江戶?」
「且慢。噢,你指的可是——那場殘酷的展示?那件案子我倒是記得。記得當年……對了,那展示開始時,適逢北町值月番。如此說來——」
「當然沒收手呀,這些混帳東西簡直是瘋了,根本沒學到半點兒教訓。百介,你可曾看過那場傷風敗俗的展示?」
當時是否真有人遭殺害?
這豈不是死神的眼神?
「因為上頭擋了下來。而且連人都沒逮捕。不,是不能逮捕。嗯,一想到此事,就教人忿恨難平。」
「沒錯,」田所似乎是極為喪氣地垂下了雙肩,嘴角下垂地說道。
「看來雖下了禁口令,流言還是給傳了出去,果然是人嘴難封,眾口難防呀。不過刻意封鎖此事,原本就有問題。」
不對——
「噢,哪可能沒有?役人個個生性迂腐,一旦牽扯上威信或聲譽,開口閉口全都是體面、顏面等無聊透項的名堂。」
「是的。通常以龍虎之爭比喻雙雄對峙,原本就被尊為神獸的龍虎,再加上被喻為四靈的麟、龜、風、蛇,可能就是四神的由來。其中或許也摻雜些許天文學的影響,總之,此說原本源自唐土。」
「九年前……?」
「其中有個女人叫朱雀?」
「朱雀為紅色雀鳥,亦即鳳凰。玄武則以為蛇所纏繞的烏龜示之。」
毀屍后,再棄被害人慘不忍睹的遺骸于荒野——
——不,應該沒這個可能。
「是呀,七幕。其中包括以鐮刀劈斬、以矛戳刺等殺戮場面。那些傢伙看了這些東西,竟然起了實際重現這些殺人手法的念頭。」
案情沒公開,原來是有這般緣由。
「大爺可還有印象?」
「關於這四神黨——」
「原本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嗯,這下可又全都想起來了。倒是——當時我還曾為此事而考慮辭官哩。」
一件大事呀。
「噢?這女人是朱雀阿菊,據說還有另一個每逢勾搭上新男人,就將老情人刎頸誅殺的惡女,由於肌膚白皙又嗜血如命,因此別名白虎阿梗。接著就是那大名次子的……」
現在可沒心情開這種玩笑。這可是——
他是否有可能隱姓埋名,化身為藩主的側近武士?
產生這種念頭對他應是稀鬆平常。
這就是百介想知道的。
田所閉上眼睛繼續說道:
原來是這個緣故。
「聚眾結黨?」
嗯,田所掏出原本插在懷中的手說道:
「遇害者先是失蹤,兩、三天後模樣凄慘的屍體才被尋獲。而且還不僅只是被殺了而已,每具屍體的死狀都是慘不忍睹。」
只見他已是一臉狼狽。
「嗯。那是一場齷齪下流的展示——不過手藝還真是巧奪天工。我初次看到時,還以為陳列的是真的屍體,險些鬧出個大笑話;只怪那些傀儡做得實在是栩栩如生呀。雖然我無法想像有人看了這些東西竟然會變得心神錯亂,真的犯下殺人勾當,但還真有這種十惡不赦的傻子哪。」
「噢,是記得……」
那其實是一場交易,田所回答道:
說完,田所便突然臉色一沉。
「完全拿他沒法子。噢,可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呀,百介。好歹我也曾逮捕過那些傢伙一次。」
哼,田所又開始動起了氣來。看來這回憶果真教他憤慨莫名。
町方同心雖然俸祿微薄,但有權出入大名屋敷,又能向百姓抽點兒油水,故在低階役人中尚屬收入豐厚者,因此通常個個打扮奢華入時,但田所卻總是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