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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 第二章

天火

第二章

朗讀完畢后,矢作劍之進抬頭環視眾人。
聽不出對方這番話對自己是褒獎還是揶揄,劍之進一臉複雜神情地朝與次郎瞥了一眼。
如此難以啟齒?揔兵衛問道。
劍之進面帶揶揄道:
「正是因為如此,這法師也惱火了罷。據說仁光坊被斬首時,腦袋飛得老遠,就這麼化為一團火球。」
眾人如此率性直言地爭辯良久,他卻未說明本意,大伙兒哪會服氣?
「想不到與次郎竟然連這都曉得。我任職于奉行所時,所內有個酷愛俳句的公事方,目前隱居於仲町,這本書就是他的。你也曾讀過?」
「在下,不——本人並沒有看見什麼亡魂,即使看到了,也不會被嚇破了膽子。絕對不是這麼回事兒。」
「與次郎呀,你也未免太不像話了罷?難道你以為這種活像狐狸提燈的故事,如今能嚇得了誰么?真教人難以相信你還曾是個武士哩。若是堅稱世上真有神佛也就算了,但瞧你為這等妖怪故事著迷成這副德行,未免也太愧對你這一等巡查的頭銜了罷?」
雖然生得一張白皙瓜子臉,怎麼看都像個娃兒,他的臉上卻蓄著一撮活像是糊上去的鬍子,看來極不協調。或許蓄這鬍子是為了彰顯自己身為東京警視廳一等巡查的威嚴,但看來還真像是惡作劇的孩童用煤炭給畫上去似的。看來若少了這撮鬍子,反而才能有那麼點兒威嚴。
「可別把它當雜耍。雖然詳細原理我並不清楚,但藉摩擦發生的電就叫做靜電。因此,這並非什麼幻術,而是一種自然現象。貓身上的毛在暗處發光,就是微弱的靜電所造成的。電裡頭似乎有正負兩種氣,通常正負是均衡的,但是當帶負氣的雲在大氣中湧現,天上的負便朝地上的正落下雷光。而當大氣的狀態不安定時,雷光便可能碰上某種力量的抵抗,並在這種抵抗之下化為球狀。」
「沒錯。這後妻堅稱有顆帶前妻臉孔的火球從窗子飛入屋內,直追著她丈夫跑。屋子就是在這時起火的——」
笹村與次郎將指尖伸向自己的嘴邊,磨蹭了幾回。
「既然同樣是雷,應該就和其他妖火不同——是會發燙的罷。人若是碰觸到了,應該會想閃躲,也會被燒傷罷。」
「沒錯,就如同颳風或下雨。這種東西——該說是火球么?其實是一種雷。」
「不過,這——真有可能如此?」
再這麼胡亂臆測下去,我可要逮捕你了!劍之進怒斥道。
仔細想想,與次郎至今尚未從劍之進那兒聽到本次聚會的用意。這回乃因劍之進表示想聽聽大伙兒的意見,四人才依例聚于與次郎的住所。劍之進雖然率先抵達,但一直是默不作聲,待大伙兒到齊時,才開始朗讀起那二恨坊火的故事。
與次郎也是如此聽說的。
意即,這類故事是虛構的?劍之進一臉複雜神情。
總之,你的劍術實在是太差勁了,揔兵衛離題說道:
簡直就是蘸在臉上的異物。就在他直盯著劍之進瞧的當頭,劍之進突然朝他問道:你應能理解罷?理解什麼?與次郎一如此反問,仰靠在劍之進身旁的澀谷揔兵衛立刻豪邁地笑了起來。
正馬一副毫不在乎地回應。這下劍之進神情嚴峻地反駿道:
劍之進以指尖捻著鬍子說道。
「又牽扯到國外了?read.99csw.com你這假洋鬼子。國外也有膽小鬼罷?」
「你也會讀書?」
「你這種對自己的蠻橫不以為忤的傢伙還真是教人困擾。性子再蠻橫,也總該有個限度。矢作,你對迷信如此深信不疑,應該較為清楚罷?這種可能是亡魂化成的火球,和狐火、鬼火什麼的——是否為同樣的東西?」
「但二恨坊火的形狀,和亡魂可是不同的。」
「火中哪可能有張臉?」
正馬聳聳肩說道:
而且內容大綱也是完全一致,與次郎繼續說道:
「我並沒有讀過——」
劍之進先是伸手梳理起彷彿蘸在臉上的鬍子,接著便語帶戲謔地回答:
「噢。」
哼,揔兵衛嗤鼻說道:
「說得好。笹村,這下我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那種火的確是某種海市蜃樓,起因是海面與大氣的溫差導致空氣產生亂流,使光線遭扭曲所致。」
揔兵衛答腔道:
或許是為了炫耀自己曾經放洋,他今天穿著一身洋裝,卻和他那張純然日本人的相貌顯得十分不協調。
「反正同樣是四處飛竄的火球不是?拖在後頭的尾巴,應該就是移動時在人眼中留下的殘影罷。不過是發現處的條件不同,因此看起來也會有所出入罷了。」
揔兵衛一臉不悅地說道:
「真是不講道理呀。」
鬼火這種東西國外也有,正馬說道。
被與次郎如此一問,劍之進立刻回答是菊岡沾涼的《諸國里人談》。
「電就是電呀。你難道不曾聽說過靜電的原理?」
真是愚蠢至極呀,揔兵衛揶揄道:
可會發燙?被劍之進如此一問,正馬點頭回答:
「把這當個故事聽聽就成了。揔兵衛呀,重要的是,我讀過的那本延寶年間付梓的書,上頭也記載了同樣的故事。」
「這個後妻堅稱自己清白,指稱火其實是前妻放的。但這前妻——早在五年前就過世了。」
「雷?」
「沒錯。」
你這是怎麼了?眼見他這一臉不服的曖昧態度,揔兵衛搖了搖劍之進的大腿。
「這——」
「但四處飛竄的並非首級。」
「人骨中帶磷,若是滲出來便可能燃燒成火——記得這曾在哪本書上讀到過。」
「落雷的威力就是如此驚人。哪管它是圓的還是方的,這種威力是絕不可能消失的。我可沒聽說過被鬼火燒死的亡魂會把民家燒個精光。看來,這一切不過是被鬼神之說嚇破膽的孬種所看見的幻覺罷了。」
別以為我和你一個樣,揔兵衛氣得朝自己大腿上又是一拳:
「噢,我可沒這麼說。或許有些時候真有自然起火的現象,但這傢伙陳述的可是遺恨成火哩。這種嚇唬娃兒的傳聞哪可能是真的?」
「我不過是認為像揔兵衛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否定,會不會反而是更為盲目罷了。」
出人意料地,這句話竟然是出自正馬口中。
「那麼,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正馬揶揄道。
「原理?據說這不是靠摩擦什麼的冒出來的么?不過是一種幻術雜耍罷?」
「有什麼好笑的?那又是什麼東西?」
與次郎,你說是不是?揔兵衛轉頭向與次郎說道:
「雷——必是從天下落下來的。但雷僅能發出稍縱即逝的光,哪可能忽明忽滅、四處飛竄,甚至停駐于屋宇之上?」
哼,這位一等巡查使勁抗議道。
「都叫你別害臊了。唉,或許你會有點兒忿忿不平罷,但方才這個假洋鬼子大少爺不也賣力解釋過了?這種東西絕不是什麼離奇的妖怪。既然如此,你即使看見了,也沒什麼好害臊的不是?唉,雖然被嚇破膽出了糗,說來的九_九_藏_書確是有點兒難堪——」
與次郎如此附和。聞言,正馬捶了個手,旋即以右手指向與次郎說道:
「揔兵衛,難不成你認為這是菅公發怒?還是哪個妖獸拋下來的?你該不會認為真有什麼鬼怪會披著虎皮、背著大鼓前來取你的肚臍眼罷?瞧你一張臉生得像只熊似的,一聽見打雷還不是嚇得立刻躲進蚊帳里?」
揔兵衛是個理性主義者。但從他的語氣聽來,腦子裡的似乎也不盡然是近代的合理思考。他的道理中其實還有著濃濃的儒教味兒,證明他其實不是什麼思想新穎的人物,而是打從舊幕府時代就已經是這副德行了。
「這種東西,叫做電。」
腦袋也會自個兒燒起來?揔兵衛語帶不服地說道:
「又不是煤球。腦袋若是自個兒燒起來,豈不馬上就燒成灰了?」
「傳聞原本就是牽強附會的。這種事——噢,雖不知劍之進怎麼想,我個人是無法相信真有怨念或忿恨化為飛火這等事兒。但揔兵衛,光就火球飛竄這現象而言,或許還真可能發生?」
接下來,這生性豪放的劍術師父朝這一等巡查的背後猛力拍了三回。
沒錯,與次郎也附和道。這下劍之進才一臉沉痛地開始解釋道:
正馬蹙眉說道。劍之進皺起鼻頭開始解釋道:
「不,記得地點是相同的。那也是津國的故事,正是攝州。」
那座岩石的確是碩大無朋,難以想象如此巨大的東西竟然也會鬆動。不過,此事與次郎也僅是聽說,雖然無法想象大自然真有可能如此威猛,但無須舉這種破天荒的例子,也不難想象落雷真有劈裂巨木、焚毀民家的威力。
「好罷,姑且依你的。如此看來,矢作稍早提及的怪火中,起於墳地的鬼火,或呈藍白色靜靜燃燒的火,悉數可被歸納為磷火。這類火不會移動,而且很快便燃燒殆盡。這些東西——只要條件俱備,可說是隨處可見。只要地下有可能產生磷的東西——例如埋有屍體或什麼的,再加上大氣濕度或溫度適中,揮發的磷便可能滲出地上起火燃燒,原理與點瓦斯燈可謂如出一轍。但這種火很快便燒盡。至於狐火,則不僅會移動,還可能聚列成行,因此衍生出狐狸娶親的傳說。」
「沒錯,色道的確能蠱惑人心,女人的怨念有時真能害男人喪命。但這件事可就不大一樣了。即便死時再怎麼懷恨在心,被斬下來的腦袋也不可能飛得老遠、口吐烈焰罷?若是如此,上野的山巒豈不都要被燒個精光了?倘若放任彰義隊到處吐火飛竄,新政府哪有法子高枕無憂?」
「這哪裡重要了?」
而且還毛質剛硬,看來極為粗野。
「腦袋?」
「總之,狐火不僅不會馬上燒盡,還會四處移動。而且大抵都在小雨的夜晚出現。因為這種火起於地形或其他條件的作用,亦即,是一種自然現象。」
「那麼,這球狀雷——」
「沾涼?不就是那博學多聞,著有《江戶砂子》的俳人?」
揔兵衛腦袋並不傻。只是每回同揔兵衛交談,與次郎都不禁納悶所謂理性主義是否等同於毫不柔軟的思考方式。若要講求理性,不是應該要相反才是么?
「不不,書上寫的是那腦袋每呼吸一回,吐出來的氣就會化為火焰。上頭寫著曾有位祈禱法師投靠某國領主門下——地名我是不記得了,這位法師是個相貌美得教人嘆為觀止的美男子,教領主之妻為之傾倒不已。」
不對不對,不是這麼回事兒,劍之進挺起胸膛回嘴道:
「狐火、鬼火、人魂、天狗御燈什麼的——打從江戶時代起,就沒有任何節操之士相信真有這些妖物了。這些東西要不是草雙紙的戲作作家為了嚇唬孩兒寫的,就是一些膽小鬼看到燈籠火光或月影,出於驚駭誤判為妖物的罷?」九*九*藏*書
與次郎也搓起了沒有鬍子的下巴。
「但家父曾看見過。難不成你要說,連家父也是個傻子?」
那是磷燃燒所致,正馬說道。
但你只懂得讀論語罷?正馬笑道:
膽敢說我不分青紅皂白?揔兵衛拍腿回嘴道:
「孔夫子曾雲,子不語怪力亂神。你的面相怪,唯一可取之處是蠻力,而且飲酒必亂,還老愛談論神佛妖怪。看來是一點兒也不受教呢。」
「我不信。」
「當然可能。而且非但呈球狀,還能四處翻飛移動,甚至飄進屋宇之內。在國外所謂鬼火,指的其實正是這種東西。絕不可與死人亡魂、或狐狸披上人頭骷髏點燈——這類無稽之說混為一談。」
攝津國高槻庄二階堂村常有怪火出現,自三月持續至六七月。此火約一尺,停駐於家屋或樹梢。細加檢視,可見其上眼耳口鼻依稀可辨,有如人面。但若未造成災害,人民對其多無所懼。
「你平時不都沒什麼意見?」
「這與故事何干?」
「管他是攝津還是陸奧,被斬下來的首級是不可能四處飛竄的。腦袋一被砍下,就只會在地上滾而已。」
揔兵衛生著一臉濃密的鬍子。
是個破戒僧么?揔兵衛問道。
「噢。」
「倘若是事實,有這麼些不同的說法,豈不奇怪?」
「為何不信?」
話畢,還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這二恨坊的故事,我也曾聽說過。劍之進,你方才讀的書叫什麼來著?」
噢,這可就奇了,正馬說道:
「還真是想不透。你把大伙兒找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好,我就說罷。前些時候,在兩國一帶接連發生了幾起原因不明的火災,大伙兒應該也聽說過罷?」
「人都死了——竟然還能放火?」
「瞧你吼個什麼勁兒?有種何不說來聽聽?」
「至於妖獸起的火,可就屬於另外一類了。例如鳥火或狐火,多半是在遠方明滅,有時也會四處飄移,或群列成行。而在墳地或荒野出現的火——亦即墓火或野宿火等,火光大多呈藍白色,飄浮於離地約一尺處。」
膽敢罵我窩囊廢?劍之進氣得倏然起身,與次郎連忙安撫道:
「同樣的道理?這些解釋有哪兒相同了?球狀的雷、磷、大氣的狀態,每一個道理不是都不一樣么?至於你一早提及的什麼坊火的,其實也就是雷。」
「你應該也知道北林城後頭那座巨岩罷?那不是教落雷給打落的么?」
「魔法?這可是一門技術呀,技術。不不,與其說是技術,應說是自然界的原理。」
哪可能一切都可以同樣的狗屁道理解釋?劍之進面帶不服地抗議道。
與次郎沒蓄鬍子,即使蓄了,也僅能生出些日晒不足的豆芽般的細毛,因此只得剃個精光。誰知一剃了鬍子,身邊的人似乎都開始蓄起了鬍子,教與次郎甚是尷尬。大概是為了代替鬍子罷,他試著將腦門上的毛髮拉到鼻頭下,只覺得似乎沒有任何幫助。
「怎麼了?」
「當然,哪像你這種老愛吹噓自己只讀洋文,卻九_九_藏_書連假名都看不懂?武士原本就該是文武雙全,我的知識比起我的劍術,保證是毫不遜色。」
「你在做什麼?」
「火球通常只會在死了人的家裡或墓地出現罷?即便真有這種繡球般大小的雷——而且還是亡魂或鬼火,不就代表雷自個兒會選擇地方落下?難不成雷僅落在墓地、或僅落在死了人的民家上?這麼說未免也太愚蠢了罷。況且,落雷可是會起火的,就連木頭或銅鐵尚且會被燒個焦黑,落在人身上就更不用說了。若是如此,剛死了人的民家或寺廟豈不就成天要起火了?」
故人稱此日光坊之火為二恨坊之火——
揔兵衛彷彿踩到蛤蟆似的忿忿喊道,接著又不屑地補上一句:我哪懂這種南蠻魔法?
劍之進不再反彈,雙手抱胸地靜了下來。
「還不知這些故事是否是虛構的。或許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兒也說不定。不過,雖然故事不盡相同,但現象的記述不都是大同小異?或許是因某些附會,故事才會隨時代而有所變化。」難得看到笹村如此堅持哩,正馬揶揄道:
揔兵衛摩娑起粗硬的鬍子。
但這種現象,只有在天雨時才會發生,劍之進說道:
「其實——」
「想怎麼說是你的事兒。我所指的,是孩提時讀過一冊以心學道話為基礎的知識書籍。書中有張狐狸銜著人骨起火的圖畫。此外——對了,在《和漢三才圖會》中,也提到逢小雨暗夜、四下俱無人聲時,即可能出現磷火。」
正馬一身異國文化習氣,對劍之進這等酷好迷信之人總是嗤之以鼻。認為這等人性喜找理由牽強附會,要比只懂得執拗否定的揔兵衛還難講道理。
「你還真是沒學問哪。」
球狀?揔兵衛刻意高聲大喊並反駿道:
言及至此——劍之進又一臉無奈地再度捻起了鬍子。
「這本書是何年付梓的?」
「哼。」
是不同的東西罷,揔兵衛說道。
其後,村長懷疑山伏與其妻私通,不僅未感謝其愈病之恩,還將之殺害。此二恨遂化為妄火,夜夜飛至其宅,終將村長折磨致死。
村長之妻一度卧病在床,經日光坊入其房祈禱十七日之加持,重症即告痊癒。
「據說不知火也屬於此等現象。」
「噢,你可是指那一連串的小火災?」
「嗯,這說法我也聽過。」
我可沒親眼瞧見過,揔兵衛說道。
「別心急。我的意思是根據某人所言,這二恨坊的故事,不僅日後元祿年間付梓的《本朝故事因緣集》中也有記載,還被收錄于劍之進方才朗讀的這本書中,至少代表攝津一帶可能曾發生過這等怪事。如此而已。」
「劍之進呀,別這麼扭扭捏捏的。咱們全是你的哥兒們,哪有什麼好害臊的?噢,原來如此。看來你是看到了什麼亡魂,被嚇破了膽子罷?由於擔心誤判有損你這一等巡查的尊嚴,才想證明這種怪火真的存在——」
傳聞真是這麼說的,劍之進說道:
「若是為數眾多,大可不必每個都解釋。」
「此火起於天將降雨之夜。時大時小,四處飛竄。大小如繡球,若趨近觀之,可見其狀似和尚腦袋。」
「哪可能無干?瞧這種愚蠢至極的怪談也能把你嚇得一身寒顫,不正代表你這人意志不堅?還什麼二恨坊火哩,你這窩囊廢根本連根蘿蔔都砍不下手。」
讓我瞧瞧,劍之進回道,https://read.99csw.com旋即開始翻起了書來。
「澀谷,瞧你這副德行,笹村對你的形容果然沒錯。若是認為像你這般逞英雄就能釐清世間道理,可就證明你自己要比任何人都蠢了。這類的火球,其實是一種依循自然界道理所產生的現象。」
「這——」
揔兵衛歪著腦袋納悶道:
劍之進摸摸鬍子高聲笑道。
「不,倘若他是個破戒僧,那麼這件事就可說是自作自受了。不過這位法師似乎是個品行端正、嚴守誡律的僧侶。領主夫人對其多所妄想,對方卻是毫不理睬,教夫人忿恨難當,遂向其夫做不實密告。聽聞妻子遭法師調戲,領主也沒確認是否真有此事,便逕行逮捕仁光坊,斬首誅之。」
「閃電是像條線似的,從天上接到地上的。你難道沒見過?雷電分明像一條線,哪可能變成球狀?」
「其實,誠如正馬所言,亡魂與狐火的確有別。亡魂多呈球狀,據說後頭還拖著一道尾巴。至於宗源火或姥之火等源自死者生前遺恨者,火中多半有張臉。所謂鬼火、妖火等,大致上就屬於此類。而名曰釣瓶墜火,自樹上落下的怪火,有時裡頭也可能帶張臉。」
是么?劍之進探出身子問道。
昔日,曾有一名曰日光坊之山伏,於此地修法、助人。
「稍安勿躁呀,劍之進。還有揔兵衛,你也別老說這種話激怒人,咱們可不是為了吵架才上這兒來的。這回聚首的目的,不正是為了聽聽一等巡查大人的意見?總之,揔兵衛,你和我同為北林出身,應該也聽說過天狗御燈的傳說罷?」
原本一直默不作聲地靜觀事態變化的倉田正馬,這下終於忍不住開口嘆道。
「上頭印著——寬保三癸亥正月。」
「或許並不盡然哩。」
這麼一拉,更教他覺得劍之進的鬍子彷彿是糊上去的。
「即便我上你那兒指導武藝,你也只是一臉神氣地仰靠一角,輕輕鬆鬆觀賞著後進挨打,從未真正下場比劃比劃。如此德行,哪有辦法指導後進?」
「是么?我讀過的那本叫做《宿直草》,記得是延寶年間付梓的,所以這本要比我讀過的早了約六十年。我記得很清楚,後來又讀了一本《御伽物語》,雖然書名有別,內容卻完全一致。裡頭稱這種火叫仁光坊火。」
不可將一切混為一談,正馬說道:
我可沒說這種事是真的,與次郎回答:
「既然你問到了,就讓我好好為大家就民間傳承的種種鬼火迷信逐一解釋一番罷——」
與次郎讀過的是另一本書。
「你說那火球——是雷?那麼,難道亡魂也是雷?」
「誰說是小火災了?大前天賣油的根本屋整棟都給燒光了哩,幸好沒燒出人命。事後調查發現,根本屋老闆的後妻涉嫌重大。先前幾場火,極可能也是這女人放的。不過——」
「該怎麼說呢;與其說是火,或許該說是火球罷——若依這些記述想象,應該是個巨大螢火般的東西才是。我想說的不過是,這種東西四處飛竄的現象,或許還真的是事實。若非如此,哪可能被持續談論了六、七十年?」
而是火,與次郎說道:
根據傳說——那座自古便矗立於山腹的巨岩,因遭強烈雷擊而朝城內墜落。
「這法師根本未與女人私通。領主該懲罰的,應是自己那迷戀上其他男人的妻子才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