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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 第五章

天火

第五章

但他這麼做時,不過是將這些勾噹噹做達成某種目的的手段。時至今日,百介仍未見過他憑藉此類郎中勾當斂財。想必又市若有意願,也不必設下什麼複雜的局,光憑一副舌燦蓮花便能賺進填滿好幾座財庫的銀兩,但不知何故,他從沒這麼做。別說是財庫,又市就連個像樣的窩身之處也沒有。從他過的日子看來,和金錢幾乎可謂無緣。
「不過——這——」
這哪有什麼分別?又市說道:
「人人內心均是惶恐不安。」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百介敲下了這棟村外小屋的房門。
看來活像個堂堂大聖人。
百介確切感覺事到如今,即便向眾人揭露那怪火的真面目,只怕也不會起任何作用。不論其究竟為何,眾人均已深信那是個駭人鬼怪。同時,不論又市採取的是何種手段,眾人亦深信他已將之驅離。
在京都時卻是那麼消沉。
「先生瞧,看熱鬧的三三兩兩地冒出來了。不出多久,村民們就要全數到齊了。」
這說法的確有理。
只見又市——不,應說是天行坊,待每一位來者均是親切之至。即便碰上再愚蠢的要求,也會神色和藹地側耳傾聽。
「那麼,為何——會發生這種現象?」
這回話也不能多說。
「失禮失禮。其實,當時還無法確定此人是否就是小弟的舊識——畢竟名曰天行坊的也不只他一個,因此——」
又市隔著自在鉤凝視著百介。
「先生應不難想象,入夜後山中可能有多暗。周遭越暗,火光看來豈不是更明亮?」
果真——來了一大群人。
又市又從懷中掏出一隻天竺白木綿頭巾,朝頭上一綁。
「是么?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倒是先生,我這就領您上庄屋家去罷。庄屋家的老隱士方才先回去了,這下想必正在準備款待先生的事宜哩。」
反正百介絕不可能參透。
百介一臉納悶地說道。果不其然?又市笑道:
只要留在此地,又市大可化身一名神棍,永遠為人所感激、崇敬。村民們實在太需要又市了。
看來,先生是認為小的這番話不足採信?這小股潛凝視著百介說道:
因此,小的對此可是深信不疑呢,又市說道:
「若是如此——那火是否可能是雷電之類的東西?」
「雖說這回乾的仍是誆騙,但至少教孩兒夜裡不再號啕大哭,甚至教老軀再度挺直了腰桿兒——總之,教人心懷感謝,至少不算是壞事兒罷?」
眾人——對又市竟是如此深信不疑。
「是不信。不過先生,姑且不論小的信還是不信,倘若亡者遺恨真可能化為火光,想必是古時孤魂野鬼之遺恨所化。此等死者姓名為人所忘、憑弔者亦告途絕,遭遺棄經年的怨念,難道不可能化為火光現身?」
「噢,小的深信那不過是鳥兒,便認為那是自己以鳥黐所捕獲的山鳥,但或許事實並非如此。或許那東西不論小的做了什麼,或即便什麼也不做——也是會自個兒開始、自個兒結束罷。唉,若那東西真是天然氣象,或許真是如此。」
由於呆立一旁聆聽眾人訴苦也幫不上什麼忙,百介便步出小屋。只見不僅屋外大排長龍,較遠處還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群眾。
如此解釋似乎也說不通。
一如村眾,百介也常為又市所欺騙。
雖然不過是個小藩,但又市曾有過順利誆騙整個藩國的經歷。看來這回又市又為了某個目的,打算混入這村中操弄村民。不過——
小弟沒理由接受任何款待呀。
只不過,這回的差事——
又市抓起一把堆積在圍爐里側邊緣的稻草屑,湊向自己眼前朝地面撒下。
百介並不信仰儒學或佛學,而且生性好談論怪力亂神之議題,巴不得能相信世上真有鬼怪。正因寧可如此相信,對造假便格外痛恨。必先懂得分辨孰者為假,方能學會分辨孰者為真。
「還不就這麼回事?據傳該怪火已遭一浪跡天涯的六部封印,想必就是又市先生收拾的罷?難道這怪事,不是又市先生解決的九_九_藏_書?」
看來似乎是輛人力車,而且乘坐者應是位高權重。周圍還見得到幾名中間、以及肩挑行李的小廝。
偶爾何妨試試這麼想?說完又市站了起來,透過板窗望向屋外。
這胡亂找出來搪塞的藉口,任誰聽了都要質疑罷。
「庄屋家的老隱士是個怪人,一聽說能聽到什麼奇聞,恐怕連飯都不想吃了。先生不是搜集了不少這類故事?只要能說出一兩個,保證能哄老隱士開心。」
小的對此可是深信不疑呢,又市說道:
先生就快起身罷,百介在茂助的催促下站了起來。
唉,該怎麼說呢,茂助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接著便不急不徐地嘆了口氣。
「不不,至今就連文章能否付梓都還不知道哩。」
本國已是越來越鬆散了,又市說道:
——原來如此。
沒錯,茂助說道。
倘若天上有雷電,地下有火泥,那麼天地之間豈不也可能有火球、雷球——?
一看見百介,茂助也是略顯驚訝。
也沒被問起,茂助便逕自說道:
「這些傢伙會接二連三造訪,由於實在是教人應接不暇,小的只得將面會時間限制于午時至戊時之間。但即便如此,就連根本沒事兒的人也會魚貫前來。想必那庄屋也會露臉,就乘此機會將先生介紹給大家罷。」
僅憑一張嘴,便可能毀滅一國,反之,亦可能造福眾生。較之行遍諸國冒險設局,留在這窮鄉僻壤,化身一介神棍度過平穩餘生,當然要來得安穩得多。
拜又市之賜,許多事兒都有了意義,就連鬼神也將應運而生。對人而言,鬼神絕對是缺之不可的。
每當又市設一個局時——也就是需要窺探人心縫隙時——總會拋開了自己心中的部分包袱。這百介可就辦不到了。而百介總是會小心翼翼地呵護自己心中的某些莫名的東西,深恐這些東西將被削除,為此變得老是畏畏縮縮的,無法活得如又市般自在。
「難、難道是指小弟……?」
此外,他果真未收取分毫酬勞。
「也就是——小右衛門火罷。」
「高知那船手奉行所言果然不假。看來,本國政體即將土崩瓦解。較之為政者,平民百姓反而更能察知。此地栽種油菜籽、木綿、以及釀酒頗為盛行,這類東西均可上市銷售,哪管時期如何艱辛,百姓理應也熬得過去才是。不過,其他藩國也不是傻子,近日開始有些僅限藩內專賣的物產,大坂市場上銷售的貨品因此半減。長此以往,若是繼續依原本的法子做買賣,獲利也要減半。就連百姓都不難察覺,商貿的道理已有所改變。」
百介鍥而不捨地追問道。不就是山鳥?又市回答。
倘若此時又返回一文字屋,應該只有臉打個招呼就回江戶了。畢竟百介已經無所事事地返回大坂,當了好一陣子食客了。
或許又市也作如是想罷,百介心想。結束京都那樁差事後,又市看來是如此鬱悶。
那麼,先生認為這推論如何?又市問道:
難不成是——
只見有人捧著寒酸的農作物、也有人提著酒壺。
「不不。」
這小股潛的伎倆果然高明。
百介無法接受這說法。的確,真有光蘚、螢火蟲、水母等發光之物,但禽獸是絕無可能發光的。獸眼之所以發光,乃因光線反射使然。而毛皮之所以發光,則是因空中之陰氣陽氣蓄積其上使然。本身是絕無可能發光的。
「又市先生的小股潛伎倆——小弟也是略知一二。先生常言,這種事並無任何不可思議之處。但——那火該如何解釋?」
至於鳥類,則就更不可能了。
又市回答。
「誰不願相信?此處先前的慘狀——先生應該也有耳聞罷?饑饉席捲了全國百姓,不只是北林,這一帶的景況也相當悲慘。甚至連大坂街頭都有饑民餓死哩。」
「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好認——倒是,先生為何來到此地?」
「解決——?但那火打從你我尚滯留京都時便已開始出現,可見應是如假包換的妖物才是。若是如此,又市先生如何能收拾?」
「小的不信,並不代表九_九_藏_書妖怪就真的不存在。」
真不知他的心境是在什麼時候起了什麼樣的變化?抑或他只是為了什麼目的在強顏歡笑?
「噢,先生是指那火呀。」
「噢——」
這情況——百介的確是略知一二。為政者對饑饉毫無因應政策,曾引起不少詬病抨擊,甚至曾為幕府臣子的大鹽平八郎也為此舉旗造反,此事至今仍教人記憶猶新。
「哎呀,果然來了。」
錯失了離去的時機,百介這下是走也走不得,但總不能返回小屋中,只得在屋旁一株柿子樹的根瘤上席地而坐。
「甭擔心,今年情況沒這麼壞。大家似乎都還有點兒東西吃,也沒再聽說有人餓死了。」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此時,車上的門倏然關上。
百介發現有個異物出現在樹林後方。
「若非妖物——請問會是什麼?」
頭疼的、腰痛的、兩眼朦朧的、沒氣力的、頻頻尿床的孩童、腦筋糊塗的老翁、腰桿兒挺不直的老軀、乃至求良緣的、求安產的——前來造訪又市的村民走了一個又來一個,著實教人驚嘆世人原來有這麼多苦惱。
即便他真的累了,也是不足為奇。
大概是饑饉所致罷。不過大伙兒臉上的神情,竟也稱不上陰慘。這些村民們的表情,與百介曾於海中孤島上見過的島民們、以及深受妖魔作祟所苦的某藩國內的領民們截然不同。
若是向人收取高額銀兩,即便真的有效,也算是郎中勾當。但看不出又市曾向村民收取任何酬勞。不——又市絕不是靠這種勾當詐財的惡棍。
記得此人名曰茂助。
「若真是如此,又市先生,那怪火便與颳風下雨同屬循天地自然之原理所發生的現象。那麼——一如人無法隨心所欲降雨止風,身為人的先生您理應也不可能鎮住這怪火才是。自古雖有不少祈雨、祭山等試圖操弄自然之法術,但均未見任何實效。即便真生效了,亦是純屬巧合。先生說是不是?」
這國家已是形將瓦解。
不過自從與又市一伙人結識后,百介便無法判斷孰為怪異、孰為合理了。當然,這是因為百介發現背後總有誰在操弄所致。不論是虛中有實,還是實中有虛,均教百介感到暈頭轉向、無從判斷。
「小弟撰寫的不過是些考物,稱不上戲作者罷?」
「因為——又市先生分明不信世上真有妖怪。」
「誰來了?」
「這小弟知道——」
一如兩人先前談好的,又市向村中有力人士介紹百介,表示他是個來自江戶的戲作者。一位自稱庄屋之父的老翁對百介似乎頗感興趣,不僅力邀百介滯留一陣,還承諾將熱情款待。
「正是這麼回事兒。」
雖然仍是誆騙,但若真能救人,那麼說這類謊也不失為一個權宜之計。
「難道小的如此好認?」
「不,鳥兒可是會發光的。夜鷺會發青光,山鳥則會發紅光。這類鳥兒一飛起來,看來可就活像鬼火了。山上居民多以鳥火或『墜火』稱之。」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又市搔了搔剃得精光的腦門說道:
「因此深感應該有所信仰——?」
「墜火?」
只不過,百介既不清楚土井藩的規模有多大,亦不知其位於何處。
難道真可能如此湊巧?
這下百介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但又不能說出實情。
「但又市先生,鳥羽發光,可是因為某種反射使然?應不是羽毛本身會發光才是罷?根據目擊者之證詞,那怪火似乎頗為明亮。雖不知是月光映照鳥羽還是磷火燃燒使然,但再怎麼亮,理應也不可能亮到能讀書的程度罷?」
跨出門前回頭一望,碰巧望見又市一臉微笑地為一位老嫗按摩背部。
「若是再度出現。」
不消說,又市畢竟是個不法之徒,有時當然不惜詐欺、勒索、強奪。
不過,又感覺似乎有哪兒說不通。從又市這口吻聽來,他似乎認為這東西「絕不可能再度出現」。
當時,山岡百介完全不知該如何打開話匣子。至於又市腦子裡在盤算些什麼,百介根本無從理解。
只見鋪有木頭地板的屋內空無一物。
「據說上頭曾打算將大坂十里四方划為天領,也不知現在情況是如何了。唉,反正咱們這等小百姓,哪懂得上頭這些大人物打的是什https://read.99csw.com麼算盤?如今庄屋正為了應付陣屋代官大人的召喚,忙得七葷八素的哩。真不知是為了什麼事兒——」
他現在可真是愛笑。
但排在小屋前的村民們可就不同了。當然,既然來到這兒,代表這些人個個心懷苦惱。倘若詢問他們日子過得是否幸福,這些村民保證要回答並不。只不過,若要問人飽受飢餓折騰、常時與死亡為鄰的日子能有多幸福,答案當然是可想而知。
「噢,其實——」
「但,又市先生不是不信鬼神么?」
「總之——既然是鳥兒,也就無足畏懼,只要出點兒聲便將之驅除。翌日,小的又仿效捕鳥人將之活捉。從此,怪火便不復出沒。」
又市並未點頭,只是摸了摸腦袋。
不,該說是這麼想較能讓人安心。
「哎呀,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呀。」
「這——的確不算壞事兒。」
又市剎時露出一臉訝異神色:
「平日憑這張嘴把人給騙得團團轉的,還幹了不少齷齪勾當。這回想到人生苦短,偶爾幹些教人感謝的事兒,或許也不壞——噢,請進請進。」
這還真不像又市先生會說的話呀,百介還沒來得及把這想法說出口,又市便笑著補上一句:「錯不了。」
好不容易來到此地了,若就這麼折返,似乎有點兒奇怪。而且,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回頭叨擾一文字屋了。
就百介所見,這村裡堪稱和平。
話畢,茂助亮出了一紙百介見慣了的紙符。
——倒是——
失敬失敬,竟然形容先生是個奇人,又市再度笑道。
哼,又市嗤鼻回道:
「錯覺?」
這百介也曾思索過。雖不知是基於何種原理,但傳聞中之怪火,似乎有部分的確是可能發生的自然現象——
村民們個個瘦骨如柴。
先生就甭擔心了,茂助說道:
「還會指什麼?您這人也真會隱瞞呀,怎不早點兒告訴我您就是六部大人的舊識?倘若當時未曾好好款待您這位六部大人的好友這消息傳了出去,我可就要遭眾人嚴刑拷打啦。」
即使此人化名為天行坊,百介還是一聽便可猜出這根本就是又市。又市最得意的伎倆,便是混入群眾間博取信任,隨心所欲操弄人心。只要憑著一副三寸不爛之舌,便能以欺瞞、誆騙、脅迫、勸說行威脅利誘之實——憑這渾名小股潛的御行一口舌燦蓮花,要將純樸村民玩弄于指掌之間,根本是易如反掌。
「在此地,小的就是天行坊。還請先生務必助小的圓這麼個謊。」
「噢?」
有時周遭出了問題,即便不諳詳情,亦能隱約感知。痛苦、傷悲、失落等情緒——即便再如何掩飾,也會為人所察覺。畢竟此類情緒,有時可能轉化為看不見的氣味、或聽不見的悲鳴。
或許——這也算得上是一股氣氛罷。
「也請先生千萬別讓村民們知道——小的在江戶是個名聲響亮的小股潛,擅長詐術的不法之徒。否則好不容易靈驗的『法術』,也要完全失靈了。」
百介望向大排長龍的村民。
「唉,若是再度出現,小的這天行坊的法力可就要露出破綻,只得立刻捲鋪蓋走人了罷?」
最後,人力車終於消失在山的另一頭。
「準備——款待小弟?」
不論生活如何貧困,只要心智健全,便難以為外人所察。這回又市潛入此處,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沒錯,藉由耍弄巧妙手段,又市的確有能力修補人心破綻。但一塊沒穿孔的布,根本就無處需要修補。唯有金錢物資能夠解決貧困,而這並非又市所能提供的。
是的,百介湊身向前問道:
——看來他又拋開了一個包袱。
不過,百介依然無法全盤相信又市這番解釋。又市這人理應不至於為惡,但雖不為惡,肚子里也不可能沒在算計著些什麼。
還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光景。
茂助說道。
總之,凡事都無法再輕易採信了。
看不出他是受誰所託。
「先生為何認為小的不是認真的?」
百介回頭望向又市的小屋。
「雖統稱攝州,其實並非一個正式的藩國,而是包含了好幾個郡,原本就是由許多莊園湊合而成的。其中既有天領、旗本藩、大名領、寺廟領地、甚至不乏遠方藩國大名領地,算得上是其他藩國的境外疆土。只不過由於大坂就在附近,因此尚能維持某種程度的完整——舉例而言,這一帶就是土井藩的領地。」
「一文字那老狐狸直誇先https://read.99csw.com生寫得好哩。還說這文章極有可能大受歡迎。」
目的也教人無法參透。
敏感的茂助看出了百介的為難。
「山鳥?哪有這種可能?鳥兒不可能在夜裡飛——身子更不可能發光罷?」
「這說法似乎還是有點兒不對勁。」
「雖不知其本名為何,但法力高強如六部大人者,保證世上是沒幾個。方才,我才為家裡的婆婆討了個驅除中風的符咒哩。」
若是天候又變了,或許會再度出現哩,這御行說道。
不對,似乎還有幾名武士。
——原來如此。
當然,村中必定有些百介這局外人難以察覺的問題。像村莊這種聚落,總會有某些地方帶點兒封閉性,若不深入探究必難以發現真相。不過,也有些地方是非得從外頭才能瞧見的。譬如人若是窩在家中,根本無法發現屋樑歪了。像這種地方,只消步出屋外便能察覺。
這麼解釋,話就說得通了。
「——不過,小的可與庄屋打個商量。這位庄屋之父對奇人特別感興趣,因此只消告知先生是在江戶對小的多所關照的戲作者,庄屋之父肯定樂意為先生提供住處。」
不過是鳥兒罷了,又市再次說道。
百介感覺自己還真是白費力氣。
這紙符非常靈驗,百介說道。
「是小的解決的。」
這個假六部坐在設於木頭地板正中央的地爐旁,一臉看似羞怯的神情。
「小的雖不信鬼神——但一如先生所見,祈禱還果真靈驗。畢竟亡魂也曾為活人,而一如此類東西對活人有效,對付這等亡魂也可能同樣有效。或許,小的這假六部的假經文、與假御行的假符咒,突然間全都靈驗了起來也說不定哩——」
整個上方都是如此,又市眼神沉痛地說道:
謙遜至此,可就顯得見外了,又市揮了揮手說道:
「先生可真是多疑呀。」
百介向遠方望去。
先生會在此地滯留一陣子罷?又市問道。
外側情況越是危急,內側的健全更是與之形成強烈對比。
「相較之下——江戶可就幸運多了。通常並不至於如此,但先前大坂一帶可是成了教人不知如何才能活下去的煉獄。稻穀歉收或漁獲匱乏,都可教人餓得生不如死。但在大坂一帶,卻有一小撮人仍過著好日子。」
先生好——
「那怪火——其實是遺恨之火。」
就在此時。
「雷電之類的東西——?」
車上的門似乎微微開著一道縫。
出乎預料的——雖然百介並未預料到什麼,又市僅回以一個普通的招呼,而且似乎還普通得過了頭。
這位老隱士還有餘力款待外人么?
百介問道:
「這一帶其實挺麻煩的。」
「遺恨之火?」
看見隊伍已經短了許多。
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御行回答:
「這話是沒錯——但若是如此,那東西是怎麼消失的呢?又市先生打從心底不信鬼神,哪可能驅除真正的怨靈?」
是么?茂助一臉狐疑地回道。
話畢,又市端正了坐姿。
「在這一帶,哪有人聽得懂何謂考物?以戲作者自稱,較能獲得眾人景仰。再者,不似小的永無可能成為法力無邊的行者,先生哪天終將成為如假包換的戲作者不是?這至少比小的所撒的謊要真實得多罷?」
「一小撮人——指的可是武士?」
不出半刻,便輪到茂助進小屋了。
「是這兒的村民要我留下的。有謂是心誠則靈,只要心懷信仰,哪怕是泥菩薩也能當成神。別看小的如此不信鬼神,在信眾眼中,也可以是個法力高強的六部法師。倘若對方深信不疑,只要籌措得當,尋回失物或治愈疾病都不會是難事。小的這回不過是來充當一個即使毫無法力,也能為人消災除厄的六部法師罷了。」
「請問——又市先生與那怪火可有關係?」
不過,這並非又市生性清心寡欲,或不擅長算計錢財使然。
「噢——的確是有此打算。」
來者不僅限於附近村民,亦不乏聽聞風聲自遠方趕來者、欲一睹行者大人尊容者、僅碰個手便心滿意足者、乃至見群集者眾而前來湊熱鬧者,把此處擠得門庭若市。據說這陣子天天都是這副光景,不,來訪者甚至是與日俱增。
又市邀百介入屋。
「果不其然——真是又市先生呀。」
也可說是來贖罪的罷,又市笑道:
「那是個錯覺。」
——難道他是累了?
或許是察覺到百介的視線了罷。
個個都是迫不及待地盼望能儘快輪到自己read•99csw.com。看著看著,百介竟然在裡頭發現了一張熟面孔,也就是曾參与驅除怪火的總代。
神情至為柔和。
「怪火?」
那些昔日見過的人們,均是精疲力盡、無精打采。
「圓謊?」
又市此時的神情還真是異於往常。
想必是因為那火看似飄搖,故得其名罷,又市漫不經心地回答:
百介心想。
還不是來耍些除魔降妖的伎倆?又市回答:
一離開小屋,茂助便滿面笑容地朝百介走來。
百介靜靜地關上了門。
但隊伍依舊是綿延不絕。
「古時之小右衛門火,世人亦猜測其真面目即為飛鳥。」
百介直覺車中乘客——看來應是個貴人——似乎正朝著這頭窺探。是在旅途中發現這頭人聲鼎沸而前來看熱鬧的么?不對,不論是打哪兒來、上哪兒去,應都不至於走在樹林裡頭。
「是么?」
才特地打那兒過來的?
「的確是純屬巧合罷。」
此地雖無客棧,又市繼續說道:
這下簡直成了個活神仙。江戶居民即便有多愛一窩蜂湊熱鬧,只怕也沒這些徒眾熱心。此處人潮之洶湧,比起祭典時的喧囂光景簡直是毫不遜色。
「武士亦是其中一部分。這些傢伙宣稱是為了收取將軍下詔徵收的回米而大肆搜購稻米,而平民百姓若是儲存僅足以填飽肚子的份量,便要被指控私藏黑米而投獄——生意人也忙著囤積稻米,漫天喊價——自己則繼續過奢華的日子。天下鬧饑饉大家都曉得,這等人非但見死不救,還一味強取豪奪,這教百姓要如何過日子?」
又市還真是了得。
「巧合?這——」
難道這村中其實潛藏著某種難以察覺的問題,只是百介無法感知?
這樣小弟豈不是要叨擾到人家?百介問道。反正忙的是庄屋,茂助回答道:
即便是不收分文,村民們依舊會為昨日或前日獲得的幫助獻上供物。又市先是為眾人的盛情致謝,接著又請求大家將供品分贈予需要幫助者,而且還會親自將供物分配給看似飢腸轆轆的來客。
「天、天候?」
這小股潛每回都不忘收取相應的酬勞,絕不白費工夫,總記得拿到自己該拿的。這群不法之徒,要比百介更了解錢財是何其重要。只是又市絕不幹僅動張嘴便能掙錢的勾當。
突然發現或許對百介而言,這種生活其實也不壞。
「充當——?」
先生怎會在此處?為何來到此地?又市並未如此詢問,而是應了一句先生好,一副老早料到百介即將來訪的態度。
——專程為了窺探情勢——
「但當小的前往那山上的墳地時,不知怎的雨竟然就停了,成了個晴朗乾爽的秋日。或許,那怪火是隨濕氣還是什麼而出現的。若是如此,這不就是巧合了?」
「這陣子——小弟的確是變得多疑了。」
這番話怎麼聽都不像是認真的,但百介還沒把這意見說出口,又市便向他問道:
「那東西哪是什麼妖物?」
百介一臉茫然地眺望著這條人龍。
「對了,屆時還請先生配合小的把這戲給演下去。先生可千萬別忘了,小的這回是個六部天行坊。」
認為世上真有鬼神,還真能省去不少麻煩。看來鬼怪這兩個字,還真是神通廣大呀。
「先生所言甚是。小的的確沒什麼法力,因此這怪火消失,或許不過是出於巧合。」
當然不是。
「又市先生。」
「請問——您指的是?」
茂助快活地笑道。
「當時——不是曾下過好長一陣雨?」
「先生果真是教人佩服呀。」
其實,若又市秉持的,果真是此等不法之徒罕見的助人為善之念——倒也不是一件壞事兒。
「老隱士可就閑得發慌了,成天只能放放屁、睡睡覺。不論其他地方是什麼情況,咱們這村子可是一片祥和,即便連莊屋都不愛擺架子,老隱士就更沒什麼好怕的,不過是個皺紋滿布的老翁罷了。」
「該如何解釋——?先生所言何意?」
「或許是天候使然?」
一如往常。
「就連大坂——也無法幸免於難?」
百介剛離開京都那陣子,的確是雨天。
——那是——
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