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六部毫無畏懼地挺身面向怪火。先是誦了一段難解的咒語，旋即朝旺盛的怪火舉起手中搖鈴。

是的。

是的。

噢，此類怪火，小生曾有聽聞。

是的。

是的，此人——老夫當然是見到了。

是的。

是么？失敬失敬。

村人表示眾人心懷感激，便央求其住下。沒錯沒錯。噢，倘若只是個四處行乞的小和尚，理應不至於受到如此款待，但六部先前曾造訪檀那寺，並受到住持的招待。

或許兩者是同一種東西——老夫如此心想。唉，這下老夫可就坐立難安了，一股好奇不禁油然而生。

入夜後的山中，就是如此無色無形。

也記不清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

這股氣，憑常人的五感便能感覺得到。只不過，並不似看見、或聽見等感知般容易形容。若以時下的用語言之，應可謂是一種綜合性的感覺罷。

根據此書記述，此火乃一名曰小右衛門之貪婪庄屋所留遺恨化身而成。

是的。

據傳某日，有一法力高強之六部突然現身村外，以祈禱降伏此怪火。沒錯沒錯，一如各位所知，六部即為六十六部之略，指的是半僧半俗，周遊各國靈地之修行者。

入山後，感覺星霜似乎變得較近。這絕非因高度上升，而是四下實在過於黑暗，即便是微光也顯得至為明亮使然。

山中有許多東西是看不見的。諸如山中有樹、草、流水、蟲獸，但並非一切均是清晰可見。許多時候，樹蔭下有著什麼、土中躲著什麼、山巒後方藏著什麼，光憑雙眼是看不出來的。

「御行奉為——」

因此怪事業已止息。

此庄屋因惡行敗露，而遭處罪刑死。死後，其執念化身為火，四處擾人。是的，原形正是亡者之遺恨。據傳火中可見人臉一張，容貌酷似小右衛門，神情還頗為凶焊。沒錯，據傳此火中帶張臉。

有人表示其已遭收服、封印，亦有人表示其業已成佛。

怪聲也于同時止息，彷彿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周遭再度充斥起陣陣蟲鳴。

村民對六部極為信賴，便央請其暫時滯留當地。

沒錯沒錯，當然是亟欲親眼一睹。

因此，村民便向此法力無邊之六部代求助。

據傳，六部立刻接受了眾人的請託。

幸運的是，六部當時尚滯留村中。沒錯，村民對六部當然是感激不已，極力央求其繼續停留。因此，六部便借宿村外一棟小屋，行為患病者祈禱等法事。

老夫上哪兒去了？

天邊還泛出了淡淡的月光。

這趟路，老夫也隨其同行。

沒錯。

看來此類推論，或許是依敘述者對此火性質之解釋不同而有出入。視之為亡靈冤魂者，便推論其業已成佛。視之為妖魔鬼怪者，則推論其已遭收服封印。難以推論其究竟為何物者，便僅表示此怪事業已止息。

唉，都得怪地理條件失調九九藏書。雖然同樣瀕水，但江戶排水不良，可謂是一座水路切割而成的都會，再加上火災、地震頻繁，屋宇多難持久，以致屋宇損壞被視為理所當然。江戶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習氣，或許就是由此而來的罷。

是的，因此，即便是正馬先生所提及的磷光——原本應是極不顯眼，若於山中觀之，便顯得極為耀眼了。

當時老夫也是與御行又市同行。是的是的。在那起事件后，又市先生突然變得沉默了起來。由於從未見過又市先生這種模樣，老夫不知該如何與其攀談，甚至不知該說些什麼，完全不知該如何同又市先生打交道。

此類人對這道理十分執著。沒錯。非常執著。

不過，這些推論無一正確。老夫絕非因疑心生暗鬼而有此感覺，而且絕對是感覺到了什麼。尤其是在山中，此種感覺至為強烈。不過，這並非基於某種特殊能力。絕非心靈感應、或所謂第六感什麼的。

此火的確是十分明亮。

當時，老夫心中並不舒坦。即便有不舍人親眼目睹怪火飛竄，但至今仍無人志願前往怪火湧現之處。

是的，又市先生似乎是接到了什麼差事的委託，得前去大坂一趟。

就是這麼回事兒。人在山中，五感常會變得更為敏銳。

是的，仁藏先生當然也發現老夫靜不下心。某曰，便將老夫召至廳堂，詢問老夫是否願意上某地瞧瞧。

于馬琴之《兔園小說》中，便有關於此類陰火之記述。應是文政前的事兒了。此外，于《御伽厚化妝》中，亦有類似記載。地點雖有出入，但兩者均被稱為小右衛門火。

應該就這麼過了個把月罷。

是的，亦有人表示此臉乃一山伏或一修行者。但無人清楚個中典故，僅記得此亡者于古時含恨而死。

噢，各地村民均表示，每逢深夜，山上墳地便會出現不可思議之怪火，朝河川方向飄浮而去。是的，據說自遠方亦可看見此火光移動。

老夫沿途向各村落打探，方得知此火是這種習性。

對了，猶記嵐山的紅葉可真是美極了。老夫造訪時，葉子才剛轉紅不久哩。

出人意料地，這怪火竟於轉瞬間消失無蹤。四下又恢復了原本的黑暗。

是否為誤判？

總代猶記當時依舊雙手抱頭的自己抬起頭來，看見太陰沉穩地高掛天際，心中原有的不祥之氣便立刻煙消雲散，甚至懷疑方才所見的一切是否不過是一場夢。和尚亦表示，當時自己也是同樣感觸。

或許正像是這種模樣罷。

這，老夫可就不清楚了。

噢，是的。

亦有不少人就近目擊。

噢，沒錯。

噢——不不。

畢竟驅除荒神九_九_藏_書或附體鬼神，原本便不屬於寺廟之管轄範圍。當然，欲尋找失物或治療疾病，的確可委託法師代為祈禱。藉由祈禱，或許讓眾人免受怪火危害，至於降妖除魔，佛寺可就有欠專精了。

至於《御伽厚化妝》所載之小右衛門，則是近江人，與前者甚有出入。

火中是否帶臉？

不過，根據和尚轉述，村吏也同樣被嚇破了膽。

噢，又市先生並不是個可依常規判斷的人。總是教人感覺有點兒超乎常人——不對不對，如今回想起來，倒算得上是饒富人情味——總之，屬於某種如今已不復存在的奇人。唉，如此形容可能要惹各位大笑，該如何說呢。此人似乎還維繫著某種教人懷念的特質——唉，或許當時就是這麼一個時代罷。

是的。

就在此時，又市先生突然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動身。老實說，原本見他一直是靈魂出竅般靜悄悄的，這突如其來之舉，還真把老夫給嚇壞了。

即便或許純屬錯覺，但曾經目擊者，對己身親眼所見均是深信不疑。噢，老夫探聽消息之地域範圍頗廣，依理眾人不大可能串證撒謊。況且，對老夫這般雲遊者撒謊，哪有什麼利益可圖？當然，老夫當時是滿懷期待。

是的，早在當時，老夫便聽說過二恨坊火的故事。因此今日一聽見各位提及，便能及時憶起。畢竟地點亦是頗為接近。

不似街頭，在山中，燈籠火光完全無用武之地。畢竟非瓦斯燈，燈籠微弱的燭火，幾乎全為黑暗所吞噬。

不過——

唉，別說是因為這怪火。日暮后，有誰膽敢入山造訪此類亡者身分不明的墳地？

打鐵得趁熱，故本村之總代、村吏、乃至佛寺內的和尚齊聚一堂，相偕前往據傳為怪火湧現之墳地。

是否帶張臉？

誦完后，便搖了一聲鈴。

接受村民布施后，此六部曾數度略施小惠，諸如助布施者覓得失物，或預言些許於後日應驗之事。

噢，不不——老夫不過是對某件事兒頗為在意。是什麼樣的事兒？噢，說來羞愧，其實——純粹是想聽聽大家對老夫的戲作有何感想。

在其安排下賞了不少畫，也結識了幾位戲作者。

當然是——上過那村子了。

是的，這都是拜一文字屋先生的明確指導之賜。為了聽取自己售出的戲作獲得了什麼樣的評價，老夫便決定與又市先生同行。

落腳翌日，又市先生便不知上哪兒去了。

事後，一切異象便軋然止息。

是的，當然是為了驅除怪火。

遺憾的是，「此時」已無任何機會。

是的，事後小右衛門開始發熱，不出數日便一命嗚呼。此類故事，常有聽聞。

是的。看來，此地古時曾發生過此類事件——而事發時曾有怪火出現，理應是正確九*九*藏*書無誤。是的，沒錯。

是的。

對了，記得是老夫甫自京都歸來不久——噢噢，就是在許久以前曾向各位提及的那樁帷子遷所發生的怪奇事件之後。

當然。

當老夫四處打探時，發現這已不是古老的故事。眾人並未將此視為傳聞或故事，而是表示自己也曾親眼目擊、或親身遭遇過。

是的。

總之，此火已不復出現。

雖說是墳地，但此處實非普通墓地。老夫亦曾親自造訪，發現此地位處山中，距離村落頗為遙遠，僅有數座腐朽不堪、為荒草所遮掩的五輪塔。由於原有刻印已是模糊不清，也不知埋葬墓中者為何人。

沒錯，就是向老夫購買戲作的一文字屋先生所送來的。其實，此人骨子裡正是在上方統管又市先生等黑市幫辦的頭目。

鈴。

是的，這當然有個原因。

沒錯，老夫對神社佛閣的確是興趣濃厚。

年邁的村吏表示，當時還聽見一陣古怪的嗖嗖聲。此種未曾聽聞的聲響，聽來頗教人不快。

是的，住持似乎也為此頗感痛心。

依然無法不掛心。

佛雖是法力無邊，但佛德僅能造福信仰虔誠者。唯有誠心念佛者，方能受佛祖功德庇保。至於狐狸妖怪，與佛可就是毫不相干了。

唉。

此景當然駭人。

唉，雖然三人彼此調侃對方的膽怯，但據說當時悉數被嚇得兩腿發軟。

是的，這回老夫並未隨行。畢竟即使欲與其同行，也是難以開口。

總之，老夫就是感覺到了一股氣。

大坂可真是個生機盎然的地方。相較之下，東京如今雖是熱鬧非凡，但當時的江戶仍是一片貧乏困頓，望之毫不悅目。街景亦是雜亂無章，毫無都會規模可言。相較之下，京都一帶可就富饒了，看到屋宇如此宏偉，即使才鬧過饑饉，食物依然是頗為豪華，果不愧為天下珍饌之都。

是的，至逢魔時刻，四下已是一片漆黑。

噢，當時老夫受一位名曰林藏的帳屋招待，前去京都遊歷。京都內值得看的地方可多了。

據傳，和尚們曾為此誦經祈禱，但也未見任何效果。噢？不不，您誤會了，劍之進先生。

據傳——此異象約于老夫觀覽京都時期開始，雖無人明確記得正確日期，但此火毫無預警突然出現，不分晝夜為人所目擊，自數日前起，便不復出現。

據說——當時此火看似活生生地直在空中打轉兒。噢，應該是罷。可能活像被貓追急了的耗子四處逃竄似的。

某地？是的，至於是何地，恕本人無法詳細告知。總之，此地位於攝津國境內。據傳，該地起了一樁不可解的怪事兒。

是的。山岡元鄰所言果然不假。

當然—九九藏書—這般央請與當時在村中鬧得滿城風雨的怪火亦不無關連。雖然怪火併未造成任何災厄——既無村民為此喪命，亦無家族遭逢滅門。但鬼魅魍魎終將為惡，各種臆測亦導致村中人心惶惶。

噢，這——是的，事實上，據說是處處可見。

沒錯，這類故事通常僅有斷片殘存。個中姓名與故事性質，多為事後牽強附會湊合而成。是的，誠如與次郎先生所言，此類故事，多為事後摻雜各類解釋拼湊而成。

見狀，小右衛門以杖擊火。這下怪火分身數百，將小右衛門團團包覆——不過，此乃書中記述，並非小生親眼所見。

是的，據說，果真有火自石塔後方出現。

兩者均為亡者遺恨幻化而成，而且火中同樣帶有人臉——

因此——老夫便在一文字屋先生的盛情款待下，在大坂度過了大半個月。

這感覺，乃是以眼、耳、鼻、肌膚等感知外界的器官所接收到的感覺，加以綜合比較——可能未經頭腦思考，而是僅憑這些感覺做出綜合性的判斷。因此，與清楚聽見、或明確看見是有所出入的——

是的。

老夫於四國山中，也曾有過極為駭人的體驗。那回老夫感覺到的，噢，真不知這應如何形容，該說是一種遠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可怖形體的存在罷。故此，當時也感覺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噢。當時大坂一名曰一文字屋仁藏的出版商剛買下老夫撰寫的戲作，因此不缺盤纏。

噢，事實上——老夫抵達當地前，沿途亦聽見了不少流言蜚語。眾人豈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當時也在場的總代宣稱，此怪火極為明亮，甚至可將書上的字兒映照得清晰可讀，或許正是因其於此種情況下目擊此火所致。

拯救村落免於災厄之劫，或封印來路不明之妖魔鬼怪，可是需要另請高明的。

不不，這點就稍後再提罷。

沒錯沒錯，就是那樁岔路口突然出現女性腐屍的事件。唉，那件事說來也真是離奇呀。

村吏亦表示，當時直納悶自己是不是教狐狸給捉弄了。

怪火在何處？

不論此傳聞是真是假，還是得會會這位六部。即使換成各位，想必也要做如是想罷。酷愛此類故事如老夫者，更是迫不及待地前去造訪。

在老夫四處觀覽期間，又市先生則是獨自於京都外一棟荒廢的寺廟內棲身。

意即，老夫離開一文字屋先生之處時，異象已不複發生。噢，據傳是在老夫開始滯留京都時起的，看來應是持續了個把月罷。

某日，有一名曰小右衛門之百姓巧遇此火。

噢？

老夫抵達時，此怪火——有人稱其為小右衛門火，亦有人稱其為二恨坊火，早已不復出現。唉，說來可真是遺憾呀。

出現於大和的火——即《兔園小說》所載者，據傳常出現於細雨霏霏之雨夜，逡巡于墓碑之間。

沒錯，正是如此。他當然不是為了定居而刻意前來的。接下來，此六部——展現了某種神通法力。

的確，目擊者為數頗眾。但越是九*九*藏*書接近現場——居民越是異口同聲表示，此怪火已不復出現。雖然自己曾見過，但此怪事「業已結束」。

許多東西，還得藉由聲音、氣味、溫度、濕氣、或風向方能察覺。這不就等於是需要傾渾身之力方能探知？

是的，村民為此大感心安。六部為廟方所信賴一事，就這麼傳了開來。

總之，四人於六部帶領下，于戌時相偕前往該墳地。

據傳，該地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怪火。此物騰空約三尺，狀似四處飛竄之火球。或許正是大和國或近江國人相傳的小右衛門火。一文字屋先生解釋道。

大抵均是如此。

有人堅稱火中帶臉，亦有人表示火中無臉。聲稱火中帶臉者，則表示此臉乃一盜賊的臉什麼的，意見頗為分歧。其中亦有不少人顯然將此火與二恨坊火混淆——

是的。結果，老夫當時撰寫的作品經過改寫，得以付梓出版。

是的，似乎是接到了什麼消息。

因此，此類怪火便被喚做小右衛門火。

老夫再度成為一文字屋先生的食客。

噢——這可是大事一樁。畢竟當地居民無從分辨來者是否值得信賴。若見其與當地最受信賴者相識，便可能成為判斷此人是否值得信任的一大依據。事關信仰的場合尤其是如此。

是的，幾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教人感覺彷彿自個兒的身體都已融入了黑暗之中。

即便是事後拼湊而成，其中亦有些許部分屬實。事實上，此類怪火之名稱與相關記憶並非以文字記載流傳，而是藉由口耳相傳，殘存於當地居民心中。

噢？

是的。直至去年仍鬧饑饉，景緻當然是一副窮困。不過，老夫曾周遊全國大小村鎮，各地均是一片凄慘。相較之下，此村落之景況堪稱良好。或許也是氣候風土使然，居民生計尚屬富足。是的，雖然困頓，但態度尚屬親切。

噢，總代聲稱火中的確有張可怖的人臉，但村吏堅稱火中無臉。和尚則表示由於火光過於耀眼而難以辨識。村吏笑稱總代一見到火，便連忙抱頭蹲下——應該沒能看得仔細罷。

此怪火——與其說是火，以光束形容或許較為貼切。當時宛如一條蛇般朝眾人衝來，沿途還在空中不住扭轉。

這下——

據說，此六部某日突然造訪。噢——稱之為造訪或許有失允當。六部雲遊各國，說是碰巧經過，或許較為正確。

不過，絕不至於是完全虛構。

此時，老夫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氣。噢，揔兵衛先生想必認為老夫是疑心生暗鬼，正馬先生想必要認為這不過是個迷信。至於劍之進先生，想必要推論此乃妖魔發散之氣罷——噢？您並不如此認為？

噢？不不，老夫當然不知又市先生接到的是什麼樣的委託。就連問也問不得，因為依往常的規矩，是不得過問的。沒錯。有時老夫的確會幫點兒忙，但幾乎從未聽聞經緯緣由，有時甚至連結果如何亦是無從得知。不，老夫對此毫無怨言，還擔心若是知道了某些不該知道的事，反而要教老夫更感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