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風神 第二章

風神

第二章

一方面是如此,但大抵不過是為了編個理由罷了,眼見劍之進如此認真思索,正馬回答道。
與次郎翻開了下一冊書卷。
「這些全是書名。除了《百物語評判》稍稍特殊點兒,其他幾本的內容可謂大同小異。由此看來,百物語一類的著作,在往昔似乎曾流行過一段時期。」
「僅提及青色燈籠。」
與次郎糾正道:
「演戲?」
「除此之外,現場的燈火還益發昏暗,教人益發看不清周遭。」
「不是誤判、誤聽、就是誤認。若非幻覺,便是幻視、幻聽。身處異常狀況時,人會誤以為自己果真看見、聽到了這等怪事,然本人大概不會認為這值得質疑。故此……」
瞧你說得滔滔不絕的,揔兵衛說道:
你就別再絮叨了,劍之進哭喪著臉說道。
「要說杜撰——其實大都宣稱此事屬實,只不過這已是慣用常套,也難以判明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總之,其中既有取自佛典漢籍者、亦有輾轉聽來的故事,但卻個個均宣稱所載屬實。」
「這下我明白了。此百非一百、兩百的百,而是酒乃百藥之長的百,古諺中常以百形容為數眾多。由此看來,只要是集多則怪談編纂而成的書卷,悉數稱為百物語。」
滑稽、真是太滑稽了,揔兵衛一臉啃了澀柿子的神情嘲諷道:
「與次郎,這可是代表書中一切均為杜撰?」
「關於這百物語,我倒認為並沒有什麼嚴密規定的法式。」
文獻不也是林林總總?這位巡查捻著添了幾分威嚴的鬍子說道:
「就和歌舞伎的舞台布景沒什麼兩樣。我說咱們這巡查大人哪,人大抵都怕黑怕暗。聽到這句話,或許咱們這位沒神經的莽漢要逞強爭辯黑暗哪有什麼好怕的,但真正的黑暗,其實是可怕到超乎想象的。」
這還是得看平時罷,揔兵衛說道:
「意即,僅需更進一步強調此時狀況與平時不同便可。立鏡、縛指,用意均是為此。但若沒有規矩,玩起來也不盡興,因此便有了這麼個得說足一百則故事、並逐一拔除燈芯的法式。」
「須兩手相縛?」
不就是怪談?與次郎回答。
你說什麼?揔兵衛立起半邊兒膝蓋怒吼道。
「沒錯。或許是因這《伽婢子》付梓于百物語書卷流行前不久,後來的書卷中的記述,就多是大同小異了,幾乎均有提及須于青色燈籠中插入燈芯百支。噢,其中亦不乏每述一則,便須異地另行他事者——這與揔兵衛所提及之試膽大會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亦不乏述完九十九則,須開始飲酒作樂等玩笑性質者。不過以手續簡化者為多,增添者則極為罕見。」
「標題叫什麼都成,笹村想說的是,這畢竟也是則怪談。既然是杜撰的故事,可就沒什麼價值了。」
「不分古今東西,這類東西想必都得依某種正式的法子執行。若沒訂個規矩,讓大家恣意發揮,只怕該有趣的東西也將變得無趣,該可怖的東西也將變得不可怖了。不過這道理,像你這等莽漢,或許無法理解就是了。」
「這回劍之進想弄清楚的,就是這源頭——即百物語怪談會的正式法式。為此,哪管讀再多百物語書卷,想必也是毫無助益。故此……」
「每回與次郎費盡千辛萬苦找來的史料,不總是教你們幾個給挑剔得體無完膚?這口氣與次郎哪咽得下?」
沒錯,劍之進回答道:
與次郎心想,哪管是正史還是野史,加上個怪字,必定是出於某種理由。姑且不論這是個什麼樣的理由,或許是事情本身怪異——不怪異怎麼成?也或許是為顧及作者或讀者的體面什麼的,才刻意冠上了這麼個字眼兒。要不哪管是巨木迸裂還是墳冢鳴動,其實均可視其不足為奇。九九藏書為了不教人遺忘此事而冠上個怪字,在任何情況下想必都有個大義名分。但營造這大義名分的背景,是會隨著時代改變的。
「怎會沒價值?」
如此說來,方才朗誦的那則,應該也是如此?正馬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過是形容為數眾多罷了?正馬說道:
是沒說到鏡子,揔兵衛說道:
這回大伙兒聊的是怪談,而且是百物語。
「和往常的你根本是判若兩人呀。」
「編個理由?」
是老杖,劍之進糾正道。
「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你們倆似乎常提到這百物語不是?什麼諸國、近世、還有什麼太平、評判的。這些可都是書名?」
「敘述完百則故事——便將現妖物,或起異象什麼的。反正怎麼說都成。只要這說法變得膾炙人口便成了。如此一來,只要玩一場百物語,就能知道將發生什麼,根本不須什麼麻煩的說明。故此,這應算是個固定的規矩罷?」
「上回我之所以如此在意史料出處,乃是出於對當事人身分的考量。」
「難道有么?」
「缺乏神經,教你根本分不清這等微妙差異。想來你這野蠻人,凡事都只曉得分成明與暗,見天暗了就打算就寢,根本無法體會益漸昏暗這種微妙的感覺。」
聽到劍之進這番話,正馬訝異地摩挲著下巴說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聽來還真是強人所難呀,揔兵衛以嘶啞的嗓音說道:
「瞧,又是這態度。你就是不懂什麼叫文化,恐怖是得用神經去體會的,不是用軀體,是用神經。」
揔兵衛將一張山賊似的臉孔湊向劍之進說道:
這一身洋裝的傢伙指著自己撫弄了老半天的腦袋,並以眼神示意道:
「應不至於才是。」
他這下賣弄的,也是一白翁所傳授的知識。說是傳授,充其量也不過是現學現賣。
「看來你們是不知道,這些個冠有百物語三字的著作,是依百物語的體裁編纂成的,不過是搜集一百則故事湊成的書卷罷了。」
「大家想想,數人整齊圍坐于閉門鎖戶的房內,本身就已不是個尋常光景,而且還是在寧靜的深夜裡。在場談論的,是矢作和笹村酷愛的超乎現實之奇聞、駭人聽聞之慘事、或教人掩耳的因緣故事。當然要教敘述者嗓音益發沉靜,在座者也益發不語。」
「這模樣想必是十分滑稽哩。幾個老大不小的傢伙湊在一塊兒,兩手相縛圍成一個圈兒,輪流說故事,在昏暗的房內面面相覷?」
笹村,你說是不是?正馬拍了拍與次郎的大腿,開懷大笑道:
與次郎認為正馬這番話大抵算是正確,但劍之進似乎總要挑挑這假洋鬼子的語病。
「亦即,完全不足採信?」
「既然是杜撰的故事,誰能保證關於法式的記述並非虛構?」
果然是明察秋毫呀,正馬顫動著雙頰說道:
「哈哈,果然教我給嚇到了罷?光憑這麼點技倆,就能將你們給嚇成這副德行。倘若咱們這下正來到百物語的結局,想必澀谷要被嚇得屁滾尿流,矢作也要給嚇得坐不住了罷?」
只懂得守株待兔,是成不了事兒的,一身洋裝的假洋鬼子視線中帶著冷冷的揶揄,語帶不屑地說道。這番話倒是抓到了劍之進的痛處,讓他是敢怒卻不敢言。
「看來是教我給說中了。倒是,我說矢作呀。」
正馬屈身向前,眾人也紛紛隨他朝前一湊。
「搞、搞什麼鬼?是要把咱們活活給嚇、嚇死么?」
「笹村,為何不至於是虛構?」
正馬,你說是不是?揔兵衛轉個頭繼續說道:
「這記述是否值得採信、正確無誤——也就無須過問了。怪談就是怪談,是某人所杜撰的怪異、離奇故事,總之,不過是供人消遣的閑書。https://read•99csw•com論詳情我雖不清楚,但從《怪談老杖》這書名看來,這應是冊如假包換的怪談,一冊搜集諸國奇聞異事的書卷。」
「可知這份究竟是虛構的故事,還是隨筆什麼的?」
正馬罕見地露出一臉認真神情,劍之進與揔兵衛也隨之變得一臉嚴肅。
「不僅限於怪談。」
不知何故,正馬這下竟不同意揔兵衛的看法。
「稍安勿躁,這兒還有一則記載。」
「再說,劍之進,這怪談什麼的,不就是你最擅長的東西么?聽你總是滿口百物語、百物語的,現在這不就是這東西?」
「這哪還有什麼狗屁理由——?」
「湊足一百則的,僅有《諸國百物語》一部。其他書卷均不滿百則。這個」百「字——」
因此,一樁怪事兒為何被描述成怪談,常教人難解。
「亦不乏名為百物語,但內容與怪談無關之著作。例如艷笑譚、或福德譚便屬於此類。」
教揔兵衛一笑置之、教正馬嗤之以鼻、教劍之進煩惱不已的——怪談。
「任何外人均無法進入房內,在座者又個個無法動彈。除了房內益漸昏暗,根本什麼事兒也不會發生。若有人如此這般便要嚇破膽兒,可就代表這傢伙實在是膽小如鼠。連暗點兒都怕,豈不是連夜半都不敢離房如廁?或許這遊戲的用意,僅是用來挑出膽怯者的哩。除此之外,實在看不出這遊戲到底有哪兒有趣。」
哇!揔兵衛被嚇得失聲大喊,與次郎也差點兒跳了起來。至於劍之進,則是凝神屏氣、兩眼圓睜。
揔兵衛這番話聽似褒獎,實則揶揄。劍之進的確是愛抱怨,但較之這老愛挑與次郎毛病的使劍莽漢,還算是溫和的。
「即便標題上沒有百物語三字,方才那——老爺杖什麼的,畢竟也是則怪談呀。」
根據一題為宗祉諸國物語之草子所載,越后曾有武士數十名群聚,依下述法式行百物語。眾人聚於一間,閉門鎖戶,于燈籠內插入燈芯百支,並罩以青紙,以暗其光。在座者跪坐成圈,雙手拇指相扣,並縛繩索以保不動。話完一則,便拔除燈芯一支。然眾人雖拇指相縛,仍個個膽怯不已,幸至終均未有異象發生——
「沒錯。故此,世上並無異象,僅有難解之事。世間異象,大多為人們不可解之事,除此之外者……」
「想必大家都聽說過淺井了意這大名鼎鼎的草雙紙作家罷?《伽婢子》也是一冊怪談集,卷末有則《談鬼招鬼》,據說乃自五朝小說改編而來。」
「哪還需要解釋?畢竟是怪談,稍早我所朗誦的記述中,亦提及說完百則故事後,將有駭人之異象發生,但若於其中穿插未曾有人聽聞之法式,讀來反而教人掃興不是?倘若這結果原本就是家喻戶曉,事後發生的異象才會顯得駭人。你說是不是?」
正馬,得述完百則,可是你自個兒說的不是?揔兵衛使勁捲起了袴擺說道:
劍之進搓了搓下巴說道。這下他也罕見地心服口服了起來。
「是為了嚇人才齊聚一堂的不是?唯有瘋子,才會把這當有趣罷?此外,或許外人看來感覺滑稽,但若能設身處地想想受縛者本身的感受,可就不盡然是如此了。總之,這房內的氣氛,想必是頗不尋常。」
其他人前傾的臉,也幾乎要碰到一塊兒。
這是取刀的動作,幸好房內並無大刀。
這光景,看來甚是滑稽。
「何以如此認為?」
或許真是如此,劍之進說道,但語氣似乎帶點兒不服氣。
「聽來這與其說是法式,毋寧說是演戲要來得恰當。」
「雖說是怪談……」
「即便有什麼閃失,也不會有任何連累。家父早已退隱,哪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訂下百則這數https://read.99csw.com目,不過是裝個樣子。既然要裝得為數眾多,當然得訂個教人說不完的數目。若僅是五、六則,不是不出多久便要說完了?」
「不就是兩手相縛、跪地而坐罷了?」
「澀谷大概僅有遭奇襲或偷襲,才會感到可怖罷?比方說突遭惡漢攻擊,或遭大熊啃咬什麼的。雖然話說沒兩句便要笑人膽小如鼠,但這傢伙最怕的,正是這種直接的攻擊。看來,這就是澀谷愚鈍無腦的證據罷。」
「沒這回事兒,不過是事先將你們可能要詢問的事兒說個明白罷了。要不碰上你們這幾個一聽到鬼神就斥之為迷信的大師父,和堅稱怪力亂神不符合科學道理的洋學究,哪招架得住?更何況咱們這位巡查大人,近日連作者的出身都要斤斤計較。」
「什麼樣的?此言何意?」
不不,正馬擠眉說道:
「看來似乎是要降雨了,難怪會這麼悶——噢,總而言之,大概就是如此。是否真需要述完百則,我認為根本是無關緊要。即使則則簡短,一夜想必也難說完百則。說書人所敘述的怪談,有些不是長得一整晚也說不完?」
故此,此類記述悉數被歸類為怪談。
但若能在其中找出個解釋,便不再是異象了,劍之進回答。
「劍之進,別自己把話題給扯遠了。正馬所言的確不假,即便僅是套用百物語的形式,書卷所載的畢竟還是怪談不是?」
聞言,與次郎並沒同意,神情反而顯得有點兒膽怯。
與次郎罕見地插話道:
「既然每則陳述均不乏人指摘,代表是否屬實的確堪疑。總之,此類故事多為嚇人而撰,即使非空穴來風,亦已略經變更粉飾,甚至摻入些許警世勸善之說。」
「這可是個固定的規矩?」
的確是無法理解,揔兵衛面帶不悅地回道。
對話突然回題,讓原本冷眼旁觀這場假洋鬼子與古代武士之爭的劍之進被殺個措手不及,驚慌地回道:「何、何以見得?」
與次郎開始朗誦道:
「總之,根據這《老杖》中的記述,進行百物語時須立一鏡。這點與其他記載有異。除此之外,就與他著作中的大同小異了——容我舉淺井了意的《伽婢子》中之記述為例。」
就連正馬,這下的嗓音也是愈來愈小。
揔兵衛原本只是被這巡查大人的一臉尷尬逗得開心不已,這下也開口說道:
每說個什麼,這傢伙總要駁斥一番。較之另外兩人,不擅爭辯的與次郎或許較不起眼,但受的揶揄可不比其他人少。
「不論其中所述是什麼樣的情節,但文中記載的法式應是不變的。稍早劍之進亦曾提及,載有與百物語怪談會相關之百物語書卷為數眾多,只是內容多半大同小異。我所介紹的,不過是記載最為詳細者罷了。」
不,也有些百物語書卷是以百物語相關的怪談編纂而成的。劍之進說道,但還沒把話給說完,就教與次郎伸手制止了。再這麼解釋下去,只怕情況要變得更為複雜。
那你倒說說,如此一來,是有哪兒可怖?揔兵衛一臉質疑地反問道:
「到頭來,連自個兒身邊坐的是誰、或輪到誰在說故事都變得難辨,彷彿自黃昏時刻進入黑夜時分,四下變得愈來愈黑、愈來愈暗。這下——」
「誰想聽這種事後諸葛?矢作,咱們不是打你當上巡查前,就常這麼聚在一塊兒談這些個事兒嗎?藉著和咱們私下閑聊,教你碰巧解決了幾樁案子,戲語成真竟也換來功成名就。看來是嘗過幾回甜頭,這下又打算再如法炮製一番?」
「這回你不是來辦案的,不過是純粹找咱們聊聊怪談罷了。與次郎,是不是?」
「因此,即便這回的事件也與華族有關,還不是把你也邀來了?你就行行好饒了我罷。九-九-藏-書你瞧,方才與次郎朗誦這則史料時,我可是一個碴也沒找過。畢竟與次郎都為我張羅了,也不好辜負他這番好意。」
「這我當然能體諒。不過矢作、笹村,你們倆老是有愛談僅有自己懂的事兒的壞習慣,別總是將我們倆拒之千里好不好?這下的意思可是,百物語書卷是模仿百物語寫成的,故並非關於百物語本身的記述?」
管他是誰敘述的、誰聽了記下的、何時于什麼樣的情況下寫成的——只要冠上一個怪字,這記述也就不值採信了。
「如此一來——便不足以形成你所說的,那教人感覺異常的環境?」
「第一卷的第一則故事叫做杖靈,序文提及書名就是依這則故事起的。根據序文,這冊書卷是自豐后一名曰逍遙軒太郎者,其生前撰寫的文章中,挑出奇聞異事的記述編纂而成的。此類記述之真偽,當然是無從查證。據傳,本書作者為一名曰平秩東作的戲作者,乃太田南畝之友,于其歿後由南畝所出版。這平秩既非大名,亦非僧侶,生前是個從事煙草生意的百姓。」
這下再怎麼追究下去,也是毫無意義。
「唯有《老杖》提及使用鏡子?」
突然之間——正馬的嗓門突然大了起來。
「況且還閉門鎖戶。如此一來,豈不是連膽也試不來?」
「這道理不分古今東西,凡是人,心中對黑暗多少都懷有畏懼之心,絕無一人例外。不過,別說是咱們這位莽漢,每個人都要強稱自己不畏黑暗。即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只要是成人,大抵都不至於無膽如廁。或許多少感到幾分膽怯,也知道妖魔鬼怪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卻沒有一個成人被黑暗嚇得失禁——各位認為這是何故?」
「自古相傳,集眾口述駭人奇聞百則,必將起駭人之事。百物語有其法式,須于月黑之夜點火燃燈,燈籠須罩以青紙,並插入燈芯百支,每述一則,便拔除燈芯一支,房內將隨之漸暗,牆上僅存青紙之色映照。如此行之,終將招徠駭人異事——」
「如此大費周章杜撰法式,並無助於將故事說得更為嚇人,只會使其顯得更為荒誕罷了。總之個人是認為,若故事純屬杜撰,其中關於法式的描述便益發值得採信。」
近日,這假洋鬼子為了整理髮型,開始在腦門上抹油了。
「原來如此。」
「與次郎,這是份什麼樣的文獻?」
「意即,只要讓過程看來像回事兒就成了。是不是?」
這是事先向葯研堀的老隱士借來的。
「但我倒認為這些例子,均是以怪談為起源的。先是有百物語這類陳述怪談的聚會,接著有了模仿其形式的書卷,集複數怪談編纂而成的百物語書卷蔚為流行后,方才有人為揶揄此現象,而取百物語書卷之體裁著書。」
不消說,這亦是一白翁的藏書。這四人聚在一起,通常總是理不出任何頭緒,這種時候,便都要前去九十九庵造訪。有鑒於此,與次郎這回便打算不妨先跑一趟,將史料給借來。
「看來,非得乖乖述完百則才成呀。」
言之有理。聞言,正馬也乖乖服輸。
也不過是個試膽遊戲罷,揔兵衛說道:
「這我不是同你道過歉了?其實也並非打算將你排除在外,不過是為了顧及當事人的觀感,也擔心若有什麼閃失,恐有連累你父親之虞。畢竟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總不宜讓任何一方感到不快。」
與次郎反駁道。
好了好了,正馬打斷他這番辯解說道:
不是每冊書中均有提及?被劍之進這麼一問,正馬噘起嘴來回答道:
「是有這類例子——」
「因為任何人都知道,不會有什麼怪事發生。大家都意識到,日常生活中並不會遭遇什麼驚人異象,故即便心中再膽怯,也能https://read.99csw.com安然如廁。既不會撞見什麼妖怪,便所前亦不會有熊或狼出沒。咱們懂得在經驗中學習,一路都是如此活過來的。而經驗不足的孩兒尚不懂得這道理,對黑暗才會如此恐懼。」
話畢,正馬露出了一個微笑,接著又嘀咕了一句:倒是,這房內還真是悶熱呀,便起身拉開了紙門。
未料通常有人附和,也不懂得加以爭辯的與次郎,這回態度似乎強硬了起來。或許是大感意外,這下正馬怠惰的態度也略顯收斂。
「自個兒不久前才說過的話,難道這下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老杖——是什麼意思?」
「哪還有什麼法式?」
且慢,劍之進打岔道:
「不全然是一百則。」
「想必應有才是。」
見與次郎望向自己,劍之進一臉彷彿吞下生蛋的古怪神情說道:
怪談就是怪談,與次郎正言厲色地說道:
「日復一日,咱們都在理所當然的道理中度日。若這理所當然突然變得不理所當然,就會教人感到駭怕。矢作,噢不,妖怪巡查大人,異象指的,不就是令人難解之事?」
沒錯。
何以試不來?與次郎問道。
膽敢愚弄我?揔兵衛氣得面紅耳赤,左手突然機敏地按向榻榻米上。
這第三冊,是喜多村信節的《嬉遊笑覽》。
如此一來,事情就真的顯得怪了。
與次郎,你說是不是?這莽漢高聲說道。
「是么?」
「本、本官同你們聊這些個事兒——絕非出於好奇,乃是為了打壓犯罪、以求社稷祥和。故此……」
當然是無趣呀,正馬笑道:
正馬完全沒將他那敏捷的身手給放在眼裡,逕自轉頭望向劍之進問道:
有理有理,揔兵衛頷首附和道。
而你這傢伙,根本就是缺乏神經,正馬繼續揶揄道:
這下,劍之進果然又蹙起了眉頭,鼓起了鼻翼。
「既然這些東西你全都讀過,如今為何還須打聽?真是教人不解呀。」
與次郎掏出了第三冊書卷。
「你想想罷。即便如何大費周章,到頭來還是什麼事兒也不會發生。噢,即便是與會者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將大伙兒得膽子都給磨得如絹絲般細,但除非是真的碰巧出了什麼怪事兒,大抵是什麼也不會發生。就在大伙兒個個為妖物即將現身而膽顫不已的當頭——天也就亮了。如此一來,可就要如澀谷稍早所說的,眾人勢必痛斥這遊戲愚蠢無稽。故此,什麼也沒發生,乃因沒述完百則使然,不就成了個好理由了?」
托你的福,我還被當成個局外人哩,正馬說道。
揔兵衛的粗話還沒來得及脫口,正馬又開始解釋道:
這下正馬額頭一皺,抬起雙眼望向劍之進繼續說道:
劍之進伸指戳了戳額頭,接著又說道:
到底有哪兒可怖了?使劍的這麼一嘀咕,假洋鬼子便聳聳肩說道:
「或許樹下是沒兔子,但可有幽靈哪。瞧你連點武藝也耍不來,卻能立下幾回大功。別忘了瓦版給你的讚譽,該分一半給咱們才是。總之……」
劍之進向與次郎等人提出的新難題,是百物語正確的進行法式。我還沒把話說完哩,這當官差的一臉困窘地抗議道:
正馬撫弄著頭髮說道。
延享初年,廄橋之御城內有青年武士輪值守夜。一夜天降大雨,諸士群聚一處,聊起怪談。內有一名曰中原忠太夫者,為人膽大果敢,與在座先輩論及世上究竟有無鬼神,久久不得結論,便提議不如趁今夜陰雨,以所謂百物語測度是否將有妖怪現身。聞此提議,年輕氣盛之諸士紛紛同意。眾人便以青紙覆燈口,置於五房外之大書院內,旁立一鏡。燈內依傳說規矩插有燈蕊百支,話畢一則,拔除燈蕊一支,先取鏡觀己顏,便可退下。因不可點燈,其間五房一片漆黑。眾人便依此法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