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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在解剖學上,明白指出人類的身體包含了進化的過程。與此相同,人類的精神也包含著精神性的進化,這樣很好,比如說在進化的過程割捨掉的感覺或反應如殘渣般留著——或許有這種事。但是我不認為文化性的積累在生物學上傳承下來了,那是經由經驗的學習吧。我是這麼想的。」
「這是玄奘所譯的六百卷《大|波若經》中,以《理趣分》為原型的波若經典。最有名的故事是,空海曾經拒絕天台宗開山始祖最澄借閱這部經典解讀書的請求。」
「啊,結婚前的申義我不太知道,不過我記得小老闆是穿著國民服。」
因為與朱美隔著一段距離,對關口而言,她依然只是影子。
「這個笨蛋,那邊也有通道的話,早點說!比我先一步鑽進來,真是太卑鄙了。」榎木津說完,從失神恍惚的賢造身上奪下另一把槍。
雖說如此,關口尚未確實掌握木場所說的話的意義,在正確認知其意義前,還需要點事件。他只是覺得害怕。
「是的,是神話。但是神話並不是單純的創作,不能依字面上的解釋接受,一定是為了反映什麼而創作的。那不一定是歷史上的事實,是某種象徵、寓言,或是政治性的詭辯,但也不是胡說八道。讓國的神話也不例外吧,那是反映了什麼而創作的,應該不會把它弄成這麼難解的故事,而是設法使其更加誇示當時政權的正當性,不是嗎?沒有這麼做,是因為有無法怎麼做的『什麼』吧。那麼,如果說對應那個『什麼』的事迹或傳說依然流傳,也就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在傳說的神失去手臂的土地上,真的留下了手臂的骨頭。戰敗之神的逃亡路線上有祭祀神的神社,也無需特別訝異。」
「是啊。西行法師的和歌做得高明,但咒術技巧卻很差。西行,將這失敗告訴懂得秘術的大老——前伏見中納言師中卿,結果被取笑。聽說師中卿誇大其詞地說,已經做過好幾個人,其中還混入真人之中陞官的人呢。西行聽了怎麼想呢?關口。」
降旗用快哭出來的聲音,繼續說:「明明知道卻沒有去執行,是因為你有身為虔誠忠僕的信仰之心吧。或許的確沒有所謂的戲劇性的正心,但是努力而得來的堅毅樸實的正心,在你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形成了。」
「雖然如此,但事情只是更錯綜複雜,不是嗎?你……真的看透了嗎?」
「喔喔,你在說什麼啊?所謂冬寺和笨蛋們的痕迹就是這個啊!喂,京極!你說被監禁的就是這兩人。」
榎木津的聲音響徹聖堂:「我也是神。」
「對象啊,立川流的儀式一個人絕對做不來,那是男女一對才能施行的。想想看,這比賣到妓院還噁心。為了成就大願,而尋找願意奉獻貞操的女性是不可能的,沒人會簡單地接受這種毫無道理可言的儀式,也沒有公然拜託的道理。因此他們想到了一計,從附近村落集合未成年的女孩,為了強迫她們進行性|交儀式作準備。大概震災那年進行的法界髏,也是同樣的手法吧。」
「然而,當最後的神主抵達南方家時,骷髏已經沒了。山裡的南方村已經廢村,頭家南方一家在新居因火災被燒死了。但宏願即將完成,不能就此放棄。再怎麼說也是一千五百年的宏願啊,是鷺宮一黨約三倍的歲月。」
文覺出聲:「那是偏見。真言僧嫻熟算術與卜筮是理所當然的。即使這是因為文觀僧正是律僧,才如此毀謗謾罵,也可以說是他身為律僧的結果吧。只不過是平凡的僧侶對文觀僧正稀有法力的騷動罷了。」
「取得同意了,開始吧。你們,去坐在那裡。」
——他們在嗎?
這是什麼問題啊?京極堂到底想問什麼?這種問題可以面對面地問女人家嗎?並且一點關聯性也沒有。
因此,降旗才會無法忘記木場和榎木津吧。
白丘的影子搖搖晃晃地接近關口,屈膝蹲下。
「很慎重地,然後確認。這個,是單純的骨頭,不是什麼神秘之物,有六成還是七成的石灰鹽,剩下的是膠質性的有機成分,蛋白質,一點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這是舟狀足跟骨。」
「沒問題的,因為他不是妨礙搜查,而是協助搜查。調查內容也是中禪寺先生提議的吧,沒關係。再說石井警部也異常地投入。真的會帶嫌犯過來。」
「你在說什麼?跟這些人無關!」
「掐死了。民江小姐突然察覺有動靜,回過神來,知道了自己做了什麼事,一度驚慌失措。然後,她拿著骷髏躲起來……」
「沒關係,這裏和外面的世界不同。白丘先生,這裏,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做那種事的地方。」
在曼陀羅堂倒下的男人——從前那些「污穢神主」的其中一人——白丘救起他時,已經奄奄一息。
「神主說了吧?從出雲出發。」
叩、叩、叩。
「不知道,說是現場勘驗還是什麼吧,不過鎖定首級的被害者,發現嫌犯,在宇多川宅發現屍體,到目前為止,這些全是他的功勞,所以在上層和轄區方面好像都很受矚目,搜查人員也會聽取他的意見。」
「改變?你是說對沒去當兵這件事變得很害怕嗎?還是達成了給父親骨骸葯的心愿,心滿意足,想去當兵了?」
「真傷腦筋啊,這不是你負責的嗎?這不是與鴨田酒造有關的四名女性嗎?目前下落不明的。也就是說,除了小鶴之外,全被認為是集體自殺身亡的女性。」
伊佐間這個笑話,沒有人笑。
「復權。」京極堂說,「奉祀百倍之神的這些人,一定是長期以復權為終生願望。為了實現心愿,無論如何都需要擁有向心力的神聖遺物。只是,神代的事情,正確的記錄總有一天會消失吧。口耳相傳,或是後世留下什麼記錄,總之『污穢神主』們浪跡全國,挖掘神的遺骨。」
話雖如此,在危險之外保持均衡的現在,可說是最平穩的姿態吧。因此,如果關口想要維持均衡,就必須塞耳閉眼。然而那邊的誘惑毫不留情地貫穿關口的耳朵,撐開關口的眼瞼,讓他預感其異樣姿態。
「這,這骨頭的主人是誰?這骷髏到底是誰的東西!」
「為什麼?不懂。為什麼?」
「我受到委託,那時我說了吧?已經可以說了。天譴已經無法降臨於我,因為我已變成要降下天譴那個人的保護者。」
「閃開,釣魚的!這種傢伙。」
突然亮了起來。
「玩笑?小榎懂得虔誠信仰的人的心情嗎?白丘先生堵上一生……」
「看——又一根腓骨,規規矩矩地左右成對。然後鎖骨、肩胛骨、肱骨、橈骨、尺骨、髖骨、股骨、脛骨、髕骨、距骨、跟骨,各成一對。手掌骨八對兩組,肋骨左右合起來是二十四根。至於尾骨、薦骨、趾骨都有。」
「啊啊!」
嘎——傳來巨大的聲響。
平凡的教師之女基於一種無法用常識來解釋的理由,被拐騙了。
「我叫中禪寺。想暫借講堂,請求您的許可。」
京極堂的語調不變,淡淡地說出了名字。
「嘿,人數眾多呢。關口,你不用吧。」榎木津說。
除了文覺,所有人都啞然了——關口想。
簡直就像小孩子。
「用你的語言來說明吧,」京極堂說,「精神性創傷的定義至今仍極為曖昧。弗洛伊德最初認定其為歇斯底里的原因,難以承受的強烈且不舒服的體驗,受到所謂的壓抑,而移到無意識領域,形成自卑感,影響其往後的精神活動——也就是說,將威脅精神安定源頭的體驗,模擬外科式的外傷概念而如此稱呼。在初期階段,主要指被壓抑的幼兒期體驗,但因為那體驗未能實時發現其為損傷,不適合稱為外傷。晚年所發生偶發性被壓抑的體驗才如此稱呼。對吧?」
「我剛剛不是就這麼說了嗎?關口,我知道你的眼睛不好,但不知道耳朵也不行。好,要說幾次都行,你清清耳朵好好地聽。井底,沒有頭的士兵像疊羅漢,死了三個。懂了嗎?笨傢伙。」
「民江小姐和佐田申義先生是怎麼認識的,存在什麼關係——已沉入記憶之海,如今也無法確認。不過,我想,這是民江小姐單方面所謂的單戀吧?我想,兩人相遇大概是因為民江小姐錯認申義為邦貴先生了。朱美小姐,他們兩人的體格——背影看起來是不是很像?」
「骨頭?」
「那是對於認為那就是幸福的人而言,沒必要勉強。只是,這種遺物對你而言是無意義的。必須是相信的人拿了這東西,這些骨頭才會有意義。」
而京極堂難得迅速地作出反應,那似乎是起因於沒有順利保住一柳夫妻。
「你認識山田春真先生吧?前些日子,在這附近的二子山自殺的和尚。連他都知道這些事,關於這點,該如何解釋呢?這是偶然嗎?」
「喂!真的嗎?」
——不會吧。
「怎麼帶過來的?」
「啊?」
「石頭?啊,是有塊石頭。在最上面,黏糊糊地沾了血啊,像蓋子一樣蓋住了,所以才沒有立刻察覺。」
「小關,」風聲震動著耳朵的鼓膜,聽不太清楚,「所謂那個世界……」
「亮,這是……」
終於出來了。並且……
這個男人在這種狀況下,恐嚇依然沒用。
「不惜身命是法華經裏面的話,也出現在其他很多經典里,但不一定要死。這是說求道者為了解救眾生,連自己的身體和生命都可以捨棄。沒有要人死的宗教,只是,少不了瘋狂信仰的教眾。在相信時什麼問題也沒有,問題在於相信的東西崩壞了的時候。」
白丘似乎打開了骨箱的蓋子,這麼暗也能知道位置嗎?
是想說,沒關係吧。他吐露了痛苦的隱情,應該已經可以被解放了。不,京極堂沒有聽到白丘的告白。他本來就知道嗎?
白丘罹患神聖恐懼的地方。
靈魂深處仍被眾人窺視,踩亂了心裏的秘密花園……
朱美的聲音凌厲地打斷了鴨田——鷺宮。
「我是來接你們的。要去寺院吧?那個叫什麼來著?」
「我用了一生在學習,然後遇見這個人後才確信。」降旗邊說,站在榎木津和白丘之間擋住了去路。不知何故,他變得很激昂。榎木津似乎什麼感覺也沒有。
京極堂也有點在意著木場,但繼續說:「知道得真是詳盡啊,鴨田先生。能夠懂得這麼多的話,那不足為信的熊澤天皇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丑角罷了。但是,你似乎實在了解得太過詳細。奧吉野至今交通仍然相當不便,那裡有人供養后南朝末代王裔,知道這種事的人很少吧。如你所言,川上村裡有尊義王和自天王的墳墓,筋目的人仍然一年一度執行自天王的供養儀式,這都是事實。」
「朱美,你在那裡吧,怎麼樣?」尖銳的聲音。
「對。所以如果要問民江小姐和申義先生是否要好,我想應該是沒有。白天辛苦工作,晚上要當邦貴先生的對象,也沒時間幽會。但是申義先生還是趁著空當,不斷與民江小姐接觸。民江小姐很普通,大家都嫌她笨,懷著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和忌妒心過日子。會把申義先生的熱情接觸視為愛情表現,也是很自然的。」
「謝謝。榮格從鍊金術的想法找出了——那個三位一體的三角形構圖所欠缺的東西——女性原理及惡魔的部分。所謂男女、善惡的對立要素是無法分離的。因此如果補上這些,不就能達到完全地認識世界了嗎?這是填補教義理論與心理性現實鴻溝的作業,關於這點怎麼樣呢?降旗先生。」
「說了,確實是說了——從出雲的清手出發。」
「你這骯髒的傢伙,殺了人。我說給他點教訓,你卻做了令人生氣的事。」
「亮。」降旗吃驚地看著白丘。
「啊,所以本鄉的酒屋女兒被擄,是不是說過這樣的事?終於懂了。」
「嗯……」伊佐間沒有明白回答。
「兩體不存在一非二,到此境地后,理智父母二根交會和合相應。世界欠缺男女任何一方是無法成立的。一念無二無三,也就是說此二者身心達到合一時,凈心來臨和合水生識支,而產生解脫實相的佛身。」
白丘把男人的遺體和事後處置交給警察,但行李沒有交出去。他苦惱了大約一個星期,便將其埋在庭院里了。白球說,那一星期簡直是煉獄,不,是地獄。
不是嗎?
「好了,沒什麼時間了。過了深夜,這地方就不能用了。」
「關口,別急。頭在喔,在信州鹽田平獨鈷山裡的南方村。」
「是的,想報當年仇,便是這次事件的發端。」
想起來這件事。
影子……
關口認為這也毫不相干,但牽扯方式令人討厭。最初只是因為地點接近,實際上,只看地圖,二子山似乎就在桃囿館的旁邊。但是因為十位自殺者中有八人與朱美工作的地方有牽連,使得事件複雜了起來。只是在這一點上,本來也沒有人將它聯想在一起,因為如果十人都有關聯,也無法判別身份。
關口同樣拿著箱子,卻猶豫著要站還是要坐,便偷窺降旗的動向。降旗這麼冷依然卷著袖子,並且眼睛似乎有些失焦。前精神病科醫生的表情不變,無言地坐在白丘旁邊。結果關口只能拿著箱子站在入口處,不知所措。大家身旁都坐不下了。
須彌座上,照也照不進的漆黑陰暗的中心。
京極堂將矛頭指向鴨田。
「但是……」
「你的計劃真的非常奇特。但是擁有那麼奇特想法的你,卻作出如此野蠻粗野的舉動,又是怎麼回事?情況再怎麼危急,整個來龍去脈還是稍顯粗糙。」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降旗流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那種氣氛就像用整個背部介意著朱美。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敢回頭吧。京極堂繼續提問。
白丘甫一進入門內便停下腳步。
牧師接著說:「對啊,我……我是神的僕人,那種,冒瀆的事情……」
「主在所有人面前是平等的,不是我的神。即使對你……」
在儀式中懷孕——實際上曾發生過這種事,那時關口在做雜誌採訪時知道的。
像是白丘的影子站了起來。
「看到了,對吧。那麼在工作地方提這件事情是在那之後吧?」
中央後面有個像壇一樣的東西,眼前浮現一個漆黑的人形,似乎是京極堂的背影。因為京極堂遮住完全看不見,但再過去便是聲音的主人。
「民江小姐愛上了佐田申義,不是嗎?」
話雖如此。
「我現在要開始逃了。」
白丘繞過建築物旁邊,來到後院。
「挖掘這種工作,不是猴子做的,是狗吧。」
「所以他不是路過進來,申義先生當時是回來了。然後,總之先完成目的,喂完葯,看狀況已經逃不掉了,便決心逃亡。」
「關於各查詢事項。我這邊都調查過了,於是全部告訴他了。」
京極堂往下看,說道:「對。他想要更大的背景——超記憶或集體的潛意識吧。至少他認為,沒有了這個,便無法解釋剛剛那個『夢』」
房間是陳設了洛可可式家飾的客廳,牆壁上裝飾了許多美麗的畫。
「被賣掉嗎?」
「降旗先生,你知道為什麼建立這骷髏本尊需要花這麼長的時間嗎?那是因為修行本身是有意義的。男女交合以達肉身成佛的境界,需要相互理解。讓彼此心中所謂金剛界、胎藏界的真理覺醒,提升彼此使其合一,這才是最終目的。本來立川流的『性』並非惡魔的儀式,也不是淫樂或肉體修行。對吧,老和尚。」
換一柳被照了,榎木津好像是負責照明的。
全部都在。
「啊,是。」
的確是很凄慘的動機。但是,因此而自殺更是異常。
不知何時,京極堂來到白丘的斜後方。
「但是……」
這是天譴。報應。詛咒。
白丘吧那個箱子——看來好像是帽盒——從土裡挖出來,準備打開蓋子。那隻手迅速被榎木津阻止了。
「那種事我們都知道,我記得是手臂被折斷了,是吧?我不想聽那種故事。你該不會是說,有人想要報當時武御名方的仇吧……」
「哎呀,你裝傻啊。我是說,想請住在旁邊陣屋裡的那位,移駕到這邊的講堂來。」
文覺靜靜地說。
背後的海,閃耀著細碎的金黃色,關口不禁眯起眼鏡。
「武……武器……」
「去找了嗎?」
關口拉回逐漸遠去的意識,質問京極堂的意圖。
伸手,將手伸向骨箱。
「哼,你有什麼根據……」鴨田嗤之以鼻,「擅自改寫歷史這種事,不可以隨便說說。文觀就算了,如果后醍醐天皇有第九皇子那可是大事一樁。正史上未登場的天皇家後裔,豈不貽笑大方。我雖沒學沒識,也還能了解這些事。后醍醐天皇的皇子,加上后村上天皇是八人。你說,母親是誰?叫什麼名字呢?」
骷髏、密宗,還少了一個什麼?再加上一個變成三題落語的話……
黑暗中只有京極堂的聲音:「對,降旗先生目擊了法界髏,但在二十九年前所進行的法界髏,失敗了。即使持續修法,骷髏也無法浮升。對吧,老和尚。」
關口因為海風太冷而豎起外套領子,弓起背縮著頸子。
是在扭打中太過激昂,才衝動殺死了吧。
將毀壞所有的東西。
「喂,這次又是什麼?不要說他是后白河法皇的後裔啊!」
於是「污穢神主」變成了「滿身是血的神主」。
「少啰嗦!我要製造本尊!我還沒輸。」
舊書店老闆這單純的想法,通過木場牽動石井警部那位孤立於素質不良轄區警察中,飽受挫折的優秀警官,觸發其對晉陞的執著,而獲致全面搜查的結果。
「那……那裡沒有地板,真的……沒有嗎?」
「你說什麼!」
白丘把布打開。
「拜託你,不要再欺負他了。他已經十分痛苦,也充分理解了。」
比如,所謂人格的杯子破了之後,就像海里的水的密度將有一部分變濃,或者有機物凝固了一般,那個會留著,持續不斷地在海中飄蕩吧。如果是這樣,被濃縮的許多虛妄執念,會在海中緩慢下沉,如溶不掉的沉澱物,沉澱到海底去嗎?所以光線才到不了深海啊。
「事到如今你在說什麼啊,白丘先生。你不做就沒有意義啊,再說,我只是懂得做法而已。跟你不同,我並不想要那種東西復活。所以,我來做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關口不潔的人生觀與過度的自卑感,都發自於那個「預感」。雖然或許面對就能加以去除,但一想到屆時自己不知將往哪裡去,光是想象也教人害怕,害怕得幾乎想死去。
「那個箱子?」
白丘的動作停止了。
白丘激烈地動了。
因為沒有時間概念,也完全不知道前進了多少距離。
「最初半信半疑,但是……」
「當然是教義,並且也是僧侶修行的道場。恩,原來如此,剛剛沒仔細看,確實是個奇怪的寺院呢。金堂已經燒毀了嗎?似乎用講堂代替金堂。如果是這樣,就是四天王寺級的寺院。雖然沒有迴廊,但有點像,經過不斷重建,似乎已失去剛創立時的風貌了。」
「這部《理趣經》全部由十七段組成,初段內容為男女的性行為,或者也可以解釋為肯定因性而獲得快樂的內容。在佛教,性|欲本應是被壓抑的行為,在這種情況下,肯定性、解放性,那是所謂與宗教理想的大樂境界冥合的革命性思想——可以如此理解。這麼一來,這可謂是密宗的極致。不過,這個部分,所謂十七清凈,在其原型玄奘的《理趣分》里已經出現,關於這點,包含解釋,也應該受到討論吧。」
牧師摘掉眼鏡,擦擦冷汗。
「文……文覺大人……」
「讓京極堂先……先作了結。」
「是那聲音!在夢裡聽見的聲音!」
木場又站起來重新轉向須彌座。
據說出現在夢裡鼓勵玄奘的是毘沙門天,之後其化身為深沙大獎,或稱深沙神——就是玄奘夢中感應到的神,而這深沙正是沙悟凈的前身。據說兩者的共同點便是都戴著骷髏,是兩個、七個,還是九個,雖然數量的說法不一,但都是三藏法師自己的骷髏。
館內最大的房間——雖說最大,也只有八張榻榻米大——老婆婆領眾人進去。老婆婆從出來迎接到抵達房間,嘴巴始終微微張開,一句話也沒說。看來是嚇壞了。對她的人生而言,這是太平洋戰爭以來最大的事件了吧。
「一……一百二十次?那你是說,那個一百二十次嗎?再怎麼喜歡也不行吧!做到想吐吧……」木場在關口旁邊抱著頭。
板門打開,傳來異常巨大的聲響。
「啊,但...但是京極堂,在我的記憶里,所謂諏訪神社不是散布在全國各地嗎?神主也說了東北還是哪裡。」
「這裏啊,是學習的地方。」
好像很遠,又好像很近。
「大法房嗎?那種事真的可成?」
對了。
女人坐在稍微遠離圓形陣式的地方。
「為什麼?」
京極堂轉向朱美,文覺,依序看過來,之後往關口等人靠近。
他拿著手電筒。
「我把房子處理掉,帶著所有財產出來了。」
「申義……」朱美自言自語。
「民江嗎?……」
「你說,無所謂?」
「然後——女性原理為胎藏界。」
「咦?」
「不,頭不是。」
「是叫你停止做偽證,即使是為了丈夫。」
「當然,大爺。我借這地點,不知是因為這裏很寬敞而已。」
白丘似乎看了帽盒的樣子。
「嗯……總共六個人吧。」
「喂,京極堂,你該不會是要說這個人是那個宗良親王的子孫吧?」
木場十分狼狽。
「寫她殺了民江的事,無論如何都想見面談談。我稍微查一下就都知道了,這傢伙是民江被通緝前的嫌犯,所以把罪嫁禍給民江,等她被通緝后再殺掉。於是案情便陷入謎團。」
「還有誰嗎?」
「出現了死靈的屍體。」
關口從小就很討厭海藻。不是餐桌上的那種,而是漂流在海里,糾結、蠢動的那種。當身體浸在海水裡,每當皮膚感受到互相摩擦的感觸,就會無法置信地全身打起寒戰來。那東西細細碎碎,卻又黏黏滑滑的,簡直無法分辨從哪裡到哪裡是一個個體。群集、糾纏、叢生,並非個體,而是整體不知所云地主張著什麼。
黑暗的祭司向前邁出一步。
榎木津說得興高采烈:「所以我說是四胞胎嘛!嘿,看過嗎?榎木津無所不知。」
「骨、骨、骨骨骨!骨頭……」
「是死靈的血嗎?」
「對,大家好像都知道了。這正是,讓我小時候受到打擊的東西,正是那件東西。」
「是啊。這次的事件,那個,有一種互相爭球的野蠻遊戲吧,在國外。」
已近傍晚時分。伊佐間的臉,大約與當時的朱美正好相反,形成逆光的感覺,被越過肩頭的強烈光線籠罩,幾乎無法分辨。
「燈籠……」伊佐間簡短地說。
京極堂沿須彌座大大地繞了一圈。
木場踩著地板發出聲音。黑衣男人盯住鷺宮說:「藉由擴散而鮮明輪廓——這次的事件就是如此。來吧,鷺宮先生,這裡有東京警視廳的刑警。桃囿館也有警官待命,外面有神奈川的警部,已經無法逃脫或隱藏了。只要腳一踩進去,就一定會找到。那時候如果對方請求保護,你們就是非法監禁。受了傷就是傷害罪,如果使用了鴉片……」
在途中沉默后直到現在,降旗沒有任何動靜。
怎麼飛進視野里。
鷺宮在須彌座上攤了。
伊佐間也用同樣的聲音回答:「嗯。」
在白丘幼時體驗中登場的「污穢神主」,根據白丘的話來推測,四人都已經死了,況且地緣關係也很薄弱。有個想進行返魂術而走遍全國的瘋狂信徒團體還是什麼的。白丘牧師不幸地兩次遇到那些人,只是如此吧。這不幸的接觸讓一個認真的男人的人生有點亂了,並且……
「就像你們夢想著奪回皇位一樣,佐田申義先生夢想治愈父親的病。並且,還有一組人——將夢想寄予那些骷髏的人——沒忘了吧。」
明明是神話,怎麼會——關口的心情變得有如酩酊大醉般。
「那個啊,大概是讓罹患癲病的父親吃自己大腿內側的肉。」
「西行法師隱居於高野山時,就像他一樣,進行了這個邪術,但是復活后的東西不夠完整。雖有人的形狀,卻似乎臉色不好,聲音像管弦之音……」
「民江——那,那時候,在房子外面嗎?」朱美用很懷念的聲音說。
降旗似乎花了點時間才理解。
「哎,等一下,還有後續呢。」
降旗先是兩腿一彎,緊接著屁股著地,癱坐下來。
「入營之前,無論如何,就這件事……」
「少羅嗦!」
「對,但是你怎麼知道?」
京極堂接著照亮降旗。
聲音從中央響起:「今年——昭和二十七年九月九日應該是宏願成就的日子。但是骷髏本尊一聲嗯或唔都沒有,也沒有夢的預知,更沒有將願望聽進去。這七年,只憑著相信這天的到來而度過的人絕望了,然後……死了。」
沒有動靜也沒有說話。
門再度被敲響。
在說什麼啊?這男人。不覺得他是認真的。該不會,真的要進行返魂術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可不是正常的行為。
「目擊雙親的性行為——弗洛伊德所謂的『原初場景(primal scene)』,被舉為精神性創傷的代表例子,但是在骸骨山前交合的男男女女,如此脫離常軌的愚蠢光景,是否能成為『原初場景』呢?那確實是相當稀奇的事吧,但在無法理解他們所為何事的狀態下,會成為『外傷』嗎?當然因人而異吧。但是,你無所謂。」
然後……
伊佐間解釋,老婆婆多年來除了固定的待客用語外,沒說過半句話,事先付款的系統被破壞了,因此無法應對。
「再來就是要找出民江小姐和骷髏,然而神主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過了年就是二十年,沒走多遠,他的流浪生涯便落幕了。他被白丘牧師所救,武御名方的骸骨由異教徒的牧師接手……」
關口害怕話題又停滯,就此屈身放下箱子,坐下。白丘異常執拗的視線掃過來。
降旗站起來。
「井,井底。」
當然,看不到表情,只能感受動靜和聲音。但可感覺到牧師亂了陣腳的顫抖迫切地傳來。
「死人終於復活了,我的返魂術成功了!」
「真……真的……」
朱美的聲音搔著關口的耳朵。
「申義先生也想要骷髏。」
「是誰的血跡呢?」
佐田朱美抱住她。
「如何不同?」
「我只是受不了宇多川朱美被陷於不義之罪而已,她與我是同類的。禮二郎!你懂嗎?發現了心底的黑暗,並且不得不去凝視它的人的心情。」
不是夢也不是幻。對白丘而言,神秘變成擁有實體。普通的東西,就在那裡。
意志消沉的降旗,甚至抬起臉。
降旗無力地回答:「兩顆骷髏是榮格希望妻子與小姨子死亡的象徵,弗洛伊德如此解釋。」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鷺宮提高音量,「那天,那個晚上邦貴不聽勸阻跑出去了。他大概慌了吧,無論如何都想要骷髏。我也慌了,但是,太遲了。邦貴從朱美家奪取骷髏,並且放火。當時,就是那時候,民江獨自去找邦貴,沒有回來。就是那時候將邦貴……」
那是佐田申義奉納手印的神社,也就是——朱美故鄉的神社。
榎木津似乎生氣了。
「但……但是……」
木工民謠。
「關口,我不救人,我只是驅魔。」漆黑的一團說。
外面天色漸暗,堂內更是昏暗,關口瞬間覺得視野一黑。牧師發出害怕得顫抖的聲音。「降旗……這些人是……」
朱美是妄想、幻覺,抑或是捏造,無論如何,她都陳述了噁心且非現實的故事,那些一一成為了現實。只是,一旦出現了屍體,這已經不能用神經質或謊言來解決了。
「唔……」
「想做的事——是什麼?」
「挖?」
警察似乎為了請桃囿館協助搜查,而整個包下來了,當然是免費服務吧。
——萬一不小心女人碰到了,會發生不得了的事……
「宗像新造先生——民江的父親。」
「你是說,那是我的祖先嗎?是鷺宮家的祖先嗎?因此我們幾百年來不斷祈求恢復南朝的正統嗎?」
「在外面。」
禮拜堂——是這樣稱呼嗎?關口不太清楚,但總之,在被打開的門裡,看見降旗和牧師——白丘。
老僧不動。
「善……善光寺。」
牧師彷彿突然泄氣般虛脫了。
賢造重新架好獵槍,擺出預備射擊的姿勢。
——滿身是血——神主。
「老闆……」傳來朱美的聲音,「這是真的嗎?」
「唔……」鴨田似乎覺悟地呼了一口氣,然後,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似的說,「正是如此,首先必須為邦貴進行傳法灌頂、秘密灌頂、心灌頂的秘密儀式。」
關口突然緊張了起來。
「哎呀,各位辛苦了。好多人哪,是大案件吧。」
「並不是沒有做嗎?是這樣嗎?」
「身後的事?」
「那種東西到處都有,只不過,諏訪的狀況比較特殊一點。古老信仰與新興信仰雖有更迭但也同時并行,就是那樣的風土民情。比如——有這樣的傳說,鎌倉幕府成立時,諏訪以為稱為中澤豐前守的人為地頭,進入了出雲的村落。當時,他把那個村落的名稱改成『諏訪村』。不用說,中澤是武御名方血統的任務。為千年前的祖先遺恨復了仇,是打算奪回讓出的國吧。村落名稱恢復為本來的須賀村,是明治二十二年的事。」
白丘微張著開嘴,後退一步。到底是什麼?剛剛榎木津說了,很重的東西什麼的。
木場正要走向板門時,板門發出硬物用力摩擦的聲音,開了。
燭火盡了。
榎木津說著沒頭腦的話,一味地數落白丘。說了那麼多解救、我救你的話,這下子又像是要將他推下地獄。
之前他說過這種話。
「啊。」
「再說,這是你的問題,所以應該由你來解決。很麻煩的話我來幫你吧,把骨頭排成人的形狀,湧現和藤蔓接起來,對吧?」
「還有《理趣經》,二根交匯五塵成大佛事,因為是真言流派,所以立阿字義,以萬物之根源為阿字,這是當然的。阿是事物之始表男性,吽是事物之終表女性。也就是說——男性原理是金剛界。」
京極堂陳述他個人的意見,木場似乎不太能認同。
「被綁在那邊的房子里,我救了出來。喂,牧師,我們真的會救人喔!」
「佐田朱美啊!讓我妹妹背負殺人的罪名,還殘忍地殺了她,又逼得我雙親自殺的女人!殺人狂佐田朱美!」
「那麼申義真的是為了父親的病,為了治愈癲病?」
京極堂一邊看著那圓形盒子一邊說:「好吧,相對於尋求方法論的弗洛伊德,摸索意義論的榮格找到了鍊金術。他大概無法從那裡逃離出來吧。你讀了《心理學與鍊金術》嗎?」
「我有我的神。」
「你是,朱美?」
「蒸燒炭化!」鷺宮發出尖銳的聲音。難以察知他的心境,但是如果要比喻,是像把佛像鑄熔做成子彈的感覺把。
第五胸椎,第六胸椎。
像是堂內的濃密空氣扭曲了般,關口感覺很不舒服。
「你說讓國?又不是講古,不要開玩笑了……」
文覺沒有回答。
「弄錯了,」伊佐間說,「那叫民江的人弄錯對象了。」
從很久以前……
「啊,啊啊,我知道。」
「喔,然後呢?」
「不對,沒那回事。」降旗大吼,「那是……那是我的……」
「喔,你為什麼知道這些?」
「咦?」
接著取出細長型的包裹。
不懂意思。
「哇啊——」降旗絞出聲音,「對!對啊!然後,女人是……啊,朱美?不,不會吧,那是……」
白丘不懂。
「申義先生的首級在這三個月的路途中,經由神主之手加工,已經完全變成了骷髏,收入本來放武御名方的箱子里。然後神主知道民江小姐尚未來到聖寶院,佯裝受民江小姐之託,交出骷髏。」
——看井底。
「並且還是最容易精製鴉片的種類。最近取締麻藥變嚴格了,我記得也立法了吧,早就禁止栽培與研製鴉片。只要搜索寺院,就會找到鴉片了吧。」
「真,真的……會成功嗎?」
一身漆黑的男人消失在一團漆黑之中。
——抓住長住桃囿館穿戰後返鄉服的男人。
「那是因為『污穢神主』來到了現場。」
「但是,即使不想象所謂為集體潛意識這種誇張的東西,也可以看見榮格的夢。因為,洛可可式是怎麼樣的東西,這是與其說是中世,不如說是更接近近世的樣式,這種事實可以從經驗學習的內容。」
「原來如此。聽說也有那種民族,擁有可以自由地作想做的夢的能力。無論如何,弗洛伊德故意不解釋那部分,而只著眼于所謂骷髏的物品,是這樣嗎?」
降旗睜大了雙眼。
說完又奪下手電筒,在須彌座上將兩把槍並排放著,自己也在須彌座的一端坐下。所有人都彷彿沒了氣力,坐在地板上。
「什麼樣的要求?」
「啊——」白丘發出從喉嚨深處絞出似的嗚咽聲,濃密的空氣震動了。
佐田朱美則看著read.99csw.com走過來的宇多川朱美。鷺宮似乎也喪失了語言能力,一致看著移動的女人的側臉。
「終於出現啦。」是京極堂的聲音,「等著你來呢,本來想讓讓你從頭開始聽的。」
關口現在看見了——素未謀面的神主。在這個光線極為暗淡的堂內,可視與不可視的境界極為微妙。在被封閉的聖境里,連不可能看見的東西都會映在視網膜上。
「我在震災時,到親戚家玩,對,是東逗子。房子很舊,被震到了,好可怕。表兄妹就在我眼前被壓在柱子下,痛苦地死了。我好害怕,好害怕,邊哭邊跑逃走了,然後被人救了起來。但是我說不出話來,因為身份不明受到收容。然後……啊,想起來了。不知道是第幾天,我逃出去了。突然覺得要趕快去就被柱子壓住的表兄妹,因此在山中迷路了。然後……然後,我看見了。看見了,確實是看見了。不是夢,那不是夢!對。」
京極堂所說的第三衝擊,是「遭科學破壞的人類的自戀」第三個案例。
聲音移動了,靠近白丘身邊了嗎?牧師極為狼狽驚慌。
白丘周章狼狽的聲音被榎木津淹沒:「但是希望解決問題的不是小旗你嗎?」
對於榎木津這少根筋的問題,伊佐間的回答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此時,關口沒有心情談笑。他眼睛緊盯著箱子里的包裹,耳朵被白丘的話語囚禁了。
「是的,能夠降服猛神茶吉尼的只有大黑天。因此結大黑天的根本印,誦十萬遍大黑天的真言。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
京極堂緩緩放低身體,照著降旗的臉,定看著他,說:「你所抱持的對於所謂第三衝擊的厭惡感,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首先提出此觀點的弗洛伊德應該也有。」
——然後醒了。
「啊?」
「什……」
「不,不是那個意思。在諏訪,十月稱為神有月。」
「也就是說,佐田申義偶然從宗像民江那裡聽到有關骷髏的事,只因為想要那個,於是積極地與民江交往,還乾脆答應與朱美小姐結婚。是這樣嗎?」
如果伊佐間所說,朱美至今仍對申義有情。
離關口有一段距離,複雜的圖騰只能看出朦朧的樣子。京極堂一邊牽引光的軌跡,一邊移動。
叩。
「聽說是循線找來的。本來有頭蓋骨,那男人追著那個來,然後終於來到這裏,用盡氣力。我……」
那不是剛才關口對降旗所抱持的疑惑嗎?
「首先是越后的平與神社——通稱為知賢大人吧,這裏的祭神也是武御名方。」
榎木津關掉手電筒。
「我想問你,對這個決裂有什麼看法。不是道理,而是問感想。」
「我很想確認,所謂人體全部什麼的,反正一定是隨便說說的。那些傢伙是沒有學識教養的迷信之徒,我如此希望。我想一定也參雜了動物的骨頭——如果是這樣,無論進行什麼秘術也沒用,因此拚命像這樣排起來。但是,看,像這樣……」
「真是簡單地……」伊佐間說。大概省略了「就壞掉了」的部分。
「會出現沾了血跡的庭石吧,因為那傢伙不說沒把握的話,他這麼說的話應該就是了吧。」
「對。白丘先生,基督教所謂的三位一體是什麼?」白丘被指名,用相當平靜的口吻回答。
「警察沒有告訴你嗎?很遺憾,聽說你以前的同事四個人都死了。」
「那個池裡種的是鴉片嗎?」
京極堂在黑暗中快速前進,黑衣融入黑暗裡,幾乎看不見身影。關口不知為何變成了骨箱負責人,有一點踉蹌地跟在最後面。因為猶豫著這古人的骨頭和接下來要進行的事情有沒有關係,在猶豫之際變成最後一個了。就像抽到了下下籤。
「哎,那起案件因為證據不足而被判無罪,雖說如此,但聽說嫌犯挖出少年被害者臀部的肉和眼珠,給生病的哥哥。那哥哥的病是——癲病。」
「這是件很諷刺的事。申義先生很偶然地,與尋求已久的寶物原主人,你,在一起了。然而即使結婚,申義先生從你那裡卻探不出任何消息。過了幾天就受到徵召的申義先生,不得已尋求民江小姐協助。民江小姐原以為自己思戀的人已經被搶走了,卻又突然來訪,歡喜至極,說好了要幫忙,但是卻一直找不到。是被藏起來了吧?鷺宮先生。大概,在乾涸的井底。」
「讓……讓我來說!」
榎木津的魄力使得牧師和精神科醫生退縮了。
白丘的確說出了秘密,凝聚其黑暗面的神聖遺物也見了光。然而,能解救因此而煩惱的牧師嗎?總覺得像演技很差的即興劇。再說,這個……'
「等,等一下。」木場插嘴,「那個武御名方,不是神嗎?為什麼有子孫?」
緊接著,關口立刻頓悟,這壓迫感不單隻是大小的問題而已。
「我說,那種蠢故事,你該不會是夢到二零三高地了吧。然後榎木津那笨蛋跟你說,沒那回事,真的。於是你很高興,說第一次有人相信你了。也就是說,你當時並不認為那是一場夢……」
「如何——這不能算是一種解釋,弗洛伊德無法解釋榮格的夢。」
「與預期的相反,民江小姐並沒有拿著申義先生的首級,回到鴨田酒造。但是神主似乎也已調查出她下一個會去的地點,應該是逗子。不,神主說不定也知道鴨田酒造,不,鷺宮一黨的真面目。然而最大的錯誤是小看了她的腳程。儘管比警方掌握了更多的情報,絕對能早一步到逗子,但是卻一直找不到民江小姐。神主一直沿著鎌倉街道走,但在途中越過了民江小姐。當然,因為民江小姐的足跡止於利根川沿岸的本庄附近,而神主並不知情,就先行前進了。足跡完全斷了,而神主在當年的年底,終於抵達逗子。」
「不過……沒必要連小嬰兒都燒死吧。好可憐,連骨頭也燒化了。那時候,老闆不是非常同情我嗎?那都是騙人的嗎?」
降旗僵住了,然後又一種極不自然的動作看向朱美。
「那麼……」
宇多川朱美。一柳史郎。佐田朱美。木場。
因白丘的指示,降旗準備了鏟子。降旗始終不發一語,很緊張吧。
「京極堂,你頭殼壞了啊。你應該知道這個人有精神性創傷吧?白丘先生長久以來與它對戰,在即將克服的現在仍苦惱著。應該站在救人立場的你,面對痛苦的人,卻往彼岸架橋,到底要做什麼?」
京極堂拿起須彌座上剩下的蠟燭。
「於是,終於,這次的事件開始了。」
「啊,小榎……」
「京極那傢伙拜託我,推不掉啊。來來,集中精神。在你們發獃之際,這個地球依然在快速自轉喔。」
「把板門關上。如果警察來了,石井先生,請指示不要他們進來。」
「禮二郎,你已經可以撤退了。喂,這兩人是?哦,我知道了,是一柳夫妻。」
——骨頭是兇手?
「我誤解什麼了?隨便胡搞的話,我可不饒你!」
「是什麼樣的約定呢?」京極堂問。
如京極堂所言,如果去年、今年都沒有返鄉軍人的話,在一起事件中,同在一處登場的頻率可說異常地高吧。
自稱后醍醐帝後裔子孫,在護持僧的背後,低下了頭,很不甘心吧。
「海!終於來到海邊了!喔喔,好冷,怎麼這麼冷!幹嗎要待在這種地方啊,笨蛋,這對老人家的身體很不好,會因為神經痛而死啊!」
京極堂似乎轉向這邊,黑漆漆的,分不出正反面了。
京極堂的確說了左道邪術。左道邪術是指不正的邪惡之術。
京極堂用更有力的聲音說:「大胆導入佛教里所欠缺的女性原理的立川流,被揭示正統的真言所抨擊,被蓋上淫祀邪教的烙印,遭到攻擊排斥,于江戶時代斷絕。遂因像是參考擷取印度經典的性力魔術之流的左道密宗,與道教、陰陽道等結合,真正往邪教發展。但追究其源頭,並沒有不可見人之處。是榮格聽了會很高興的教義。」
「你,那你!」
「不信的話,問問那位文覺長者吧!那個人,正是你噩夢中的主角!」
「什麼東西很噁心,你這呆茄子!在這昏暗的地方,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偷偷摸摸的,你才叫人覺得很噁心。別說這了,這邊發生大事了。」
「是鴨田周三先生,大爺。」
「頭……不是?」
已經,無法阻止。
「御名方……大人嗎?」
佐田朱美用一種很懷念的聲音說:「是的。」
「不……不要。」
木場一副看到髒東西的眼神,瞄了一眼那個偵探之後轉回來看京極堂。
叩。
「在這裏。」
「為什麼?」木場問,「因為背影和衣服一樣,就把人弄錯,那是怎麼回事?如果真的弄錯,那實在無法想像是『一般的相遇』。」
京極堂話題一轉:「武御名方神被奉祀于信州知名的諏訪神社,並且諏訪神社沒有所謂的神無月。」
「我的確不太疼民江。只是,每次跟文覺商量換對象一事,都收到斥責的回信。他說只要不是某一方死了,既定的組合就不可改變,所以沒辦法。民江……對,骷髏本尊到手了,到了要灌頂的時候,她拒絕一切儀式。我慌了,因為當時民江已經憑己意進行儀式。事已至此,無法用更多的鴉片解決問題,邦貴也生氣了,對她的態度很惡劣……」
「不會吧,京極堂,你該不會是要說,這個人跟那個熊澤天皇一樣是南朝後裔吧?」
「丟掉笨拙的野心把,鷺宮先生。沒有本尊了。再者,在真正的意義上,你並沒有信仰。你無法繼承立川流,你想進行的邪法,是左道。茶吉尼天修法並沒有用。」
「有趣,觀之。」
「嗯,是的。」
「嘿,看誰來了。」
太離譜了。這種事情,是不可以發生的。
「沒那回事,你這糊塗蟲唐變木。全日本,全世界都有十月。」
「這裏啊,在送過來的數據上顯示,並非寺院,土地也為個人所有。因此建築物必須視為一般屋舍。」京極堂說。
伊佐間發出傻乎乎的聲音,打斷了關口站著幾乎要暈眩了的感覺。就像貫穿縫隙般,飛進熟悉的刺耳人聲。
「是朱美小姐。」
關口想起京極堂的解釋。
被蠟燭照耀的降旗的臉,奇妙地扭曲。
——這是,骨頭。
「神有骨頭啊?」
接著有個聲音說:「那個偵探就是我。」
他害怕寺院吧。
「受到天照大神之命,必須評定葦原中國,第四次的使者建瓮槌神從高天原降下,大國主與其子八重言代主聽從建瓮槌神,但大國主的另一個孩子武御名方卻反抗,於是與建瓮槌比角力,也就是說不順從就戰鬥。武御名方敗亡,逃到長野的諏訪,最後順從建瓮槌神。這就是讓國。」
但他仍然覺得這是不相干的。
「信仰需要本尊,立川流繼承引出屍神的性力的印度經典魔術。當然,其本尊不會是佛像。」
「有所謂真言。」
「那麼,這不是犯罪嗎?但是,小女孩再怎麼年幼,這種事……」
「民江小姐,有殺……殺人意圖嗎?」
「不,說得更清楚點吧。使用骷髏的咒術,本來應該與立川流沒有關係。可能是為了壓制,而勉強將其結合在一起。茶吉尼也一樣,那些詭異之處,不是做法或想法的問題,是因為都著眼于低下的現世利益。這種東西對立川流而言一點也無所謂,鷺宮先生。」
「你的誤解最多,正想要糾正你的想法呢。」
「抱歉,謝謝你的親切,但是我有我的神。」
那麼帝大教授的診斷,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因為這樣意味著朱美本身是正常的,而圍繞著她的世界才是異常的。
「是熏蒸——蒸燒炭化吧,大概。」
白丘已經不看箱子。
「就是相信,不是理解。他們是相信的。」
「怎麼這樣,因為你說可以……」
「那樣貫徹至死的堅韌意志是什麼啊?雖然我不是要說至死方休,但死了,沒了身體依然留著的人格,會是很清楚的嗎?」
「不是,這邊這位的確是一柳史郎。但是,來吧,請報上名。」
「哪裡……做法不同嗎?」
「跟阿修商量果然是錯的,很抱歉把你們牽扯進來。禮二郎,你和我住在不同的世界,關口先生,你……」
牧師摘掉眼鏡。
「但那是所謂分屍案吧,骨頭呢?很難相信這麼想要得到——如果是內臟或肝等等的,好像還能理解……」
「聽好,這可不是什麼神經還是腦的事件。」
沒有人能理解京極堂解說的真正含義,但大家習慣了,也沒人詢問。總有一天——會理解吧。
——這裡是立川流的寺院嗎?那麼……
「小榎,說明……」
警察會因為這種不清不楚的情報採取行動嗎?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地方。」
京極堂從須彌座上拿了一個燭台,放在散置骨頭的圓形陣式中,將手上的蠟燭放在燭台上,橙色的光從眾人臉部下方照上來。
白丘極為困窘狼狽,京極堂並非不明白。
「無法置信……」
「復活……」
「不……不好了,那傢伙,穿戰後返鄉服的……」
「輸了,輸了。看來你還是覺悟比較好。這樣一來也無法灌頂了。」說這話的人是文覺。
朱美用一種很悲傷,但很害羞的聲音說:「民江……並不是每天晚上跟申義幽會啊,那是,那個,跟小老闆……」
「所以你要說什麼!」鴨田突然發出粗嘎的聲音,「的確,這裡是鷺宮家的財產,山田春真是在此修行的和尚。但是,這種事完全無法證明我們一族是后醍醐帝的後裔。再說,你自己剛剛也說了后醍醐的後裔在自天王時絕後了,不是嗎?」
——密宗。骷髏。三體落語剩下的那一個。
「是。」嬌滴滴的聲音。
「啊……」
「喂,京極堂。那不是出雲的故事嗎?一年一度,到了十月,成千上萬的神,全部集合到出雲的故事吧?所以除了出雲以外都是神無月,但只有出雲稱為神有月,這種事我也知道啊。」
「鴨田酒造的老闆,傳說為後醍醐天皇直系子孫的鷺宮家的最後一人,鷺宮周三先生——這麼稱呼比較好吧?」
「對。九月九日重陽節時,到屍橫遍野的地方,撿回許多骷髏。將它層層堆積,在前面進行茶吉尼法,然後連續加持祈禱好幾天,自然會浮上一個骷髏。取其加工作為本尊。」
還有其他事件——「二子山集體自殺事件」。
「家譜隨便寫就有,因為幫人寫假家譜的人多如繁星。明治之後,自稱源氏或是平氏後裔的市井小民也很多。」
「沒那回事,可以做成藥的,不止肉和內臟。看看漢方吧,骨頭也能做葯。在明治初期,京都曾經有一種叫做『HIE葯』的梅毒特效藥風行一時,那是用從墳墓挖出來的頭蓋骨當藥材。販賣者在明治十六年遭到逮捕,但事實上他已經販賣了七年。明治十九年,同樣在京都,有個女孩想要治好中風的父親而挖墳盜骨,結果被捕。這在從前是常有的事,明治三年甚至發布過禁止秘密販賣人膽、天靈蓋、陰|莖等等的禁止令。」
「說起歷史很花時間,有人可能已經腳麻了吧,省略不說了。因仁寬而開始的這個流派,之後由東寺第一百二十世長者,文觀房弘真集大成而流傳下來。所謂東寺的長者是真言宗的領袖。好,那麼,說到立川流的教義……」
集體性的無意識?不對,不是那種東西。
「啊,我怎麼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早知道就不要知道那種骨骸怎麼了的事情。那個……」佐田朱美輕輕地搖了好幾次頭,「我……」
「正是,我本姓鷺宮,但那之後所謂后醍醐天皇是什麼呢?再說,我也不是鷺宮家的最後一人,我還有外甥。」
「我呢,認為這個人是正史上沒有出現的,后醍醐的第九皇子的直系後裔——如何呢,鴨田——不,鷺宮先生?」
「總之,外表鎮靜的喔,體內的幻想朦朧地現形,結成一個神秘之物的果實。結果我這八年,由於沒有頭蓋骨而得以壓抑住自己。因為人骨不是那麼隨手可得的東西。但我卻聽說那東西就在這片海上漂流,耐不住了。我在那天晚上,到海邊去,在黑暗裡尋找骷髏,隔天也從一大早就開始找。只要有骷髏就齊全了,就可湊齊整副認沽,那是那個,死掉的男人的悲願……」
「是啊,是不一樣。」
「不請你把箱子拿來,無法開始啊。」
「志願未成,就此死了的話,無顏見先我而死的同志。」
眼前瞬間一片花白,照到關口了。
「和合水是什麼?」
「接到骷髏已經抵達的通知,除了已經年老的山田富吉先生和周三先生,其他四人分別帶著自己的對象,小末、小鶴、小春和玉枝,立即抵達這裏。周三先生大概留在店裡等待邦貴先生回鄉吧。於是昭和二十年九月,終於開始建立本尊。骷髏本尊里有『大頭』、『小頭』、『月輪行』等種類,但是這次的狀況應該是『大頭』吧?」
「嘿,京極!我都來了,你應該知道不趕快解決不行。快點。」
「七年!」
鴨田說完,堂皇地越過京極堂,靠近文覺。
長門對他的態度似乎有點吃驚,但非常親切地說:「哪裡哪裡。」
聽說,榮格一回神,突然發現自己處於陌生房間內。
「降旗先生,我要說的是,你裏面並沒有摩西。」
——不對,山田春真是真言宗的僧侶。
白丘抱著帽盒,思考了一會兒,回答:「沒有做……」
「可是……」
「嘿——」
受到海風吹拂,看起來很冷地拱著身體的伊佐間,竟神奇地與海相當親近。
「要怎麼帶來?沒有那種硬拉出來的方法吧,更何況在這大半夜裡。」
「一點左道邪術。」
「亮,你!」
這個胡碴青青的,大眼睛,體格很棒的男人,就是追著宇多川崇的謎樣憲兵。
關口與賢造步調完全一致了。
「我是這麼聽說的。剛才跟阿修分手后,接到了電話。剛巧我回到葉山警局那裡。」
「如果要說沒根據,你們也是一樣,重點在於是否相信吧。就連熊澤寬道也信了。正如同對你們而言,那是可信的事實一樣,對他們而言,所謂后南朝的後裔也是事實。並且,對神主們而言,武御名方的悔恨才是事實……」
只有賢造絮亂的喘息聲傳過高密度的空間,震動關口的鼓膜,關口的心跳與那震動以相同的頻率震動著。簡直就像海濤聲,在關口心中的心跳與那震動以相同的頻率震動著。簡直就像海濤聲,在關口心中蜿蜒,並放出同樣絮亂的喘息。
「兩個人一個房間。」
朱美動了,好似抬頭看了影子。
矢澤駿六——「逗子灣首級事件」的被害者——綉著這個名字的衣服,和據判斷是矢澤的隨身物品。不,不僅如此。綉著宇多川名字的披風——那天穿的衣服——也在其中。
關口一直到聽見聲音,都沒發現黑衣男人在移動。
降旗站起來,用一種完全不同的聲音,只說了這句話,便蹣跚地退後,漸漸遠離朱美。
「我不是木場修,不會施暴,更何況京極堂說這位牧師先生並沒有做壞事,我怎麼可能對她粗暴呢?只是聽說他很煩惱,才特意來解救他的。」
京極堂用蠟燭指著曼陀羅。
板門開了。
「唉呀呀,那就奇怪了。山田春真先生應該就在這寺院里修行吧。」
木場和伊佐間剪影般浮現,堂內彷彿旋轉燈籠。
然後,關口和伊佐間今天聯袂走訪逗子。
「你真的不懂啊。」榎木津聳聳肩。
「應該是吧,連民江小姐等人對於骷髏的事,以及那下流的雙重生活,一切應該都禁止對外公開。對嗎?」
女人完全是個剪影。
「你在說什麼荒唐無稽的事。」鴨田不為所動。
然後白丘作了說明。
「你們鷺宮一黨想要立為本尊、佐田申義想要當成藥材的骷髏的原主,奉武御名方富命為主祭神的神主一行人。」
「那是……」
木場像是將話吐出來似的說:「真的是莫名其妙,警察亂成一團。」
「在。」
槍聲響起。
「是的。神主好像沒提到下之鄉的下一個,大概是里山邊的薄水神社吧。到這裏,快到諏訪大社的下社了。」
「這骨頭的主人不是用秘法現形之類的人。回想看看,收集骨頭的人是『神主』。因此如果想使這些骨頭正確復活,只能依賴古神道的秘法。也許用死返玉,將靈魂從黃泉之國引回——這些骨頭只是為了引回靈魂的憑藉罷了。因此收齊整副骨頭本身並不是問題,問題是這是誰的骨頭。如果想要成功,這個方法並不適當。你似乎以為只要骨頭齊備就好了,以為這樣就行了,但那是因為西行的故事很有名,所以才被牽絆住了。西行學做鬼,因此是左道。晴明能夠復活為晴明,是因為全部使用了晴明的骨頭。收集不知從哪兒來的誰的骨頭,只能作出妖怪。」
有一名叫宇多川崇的被害者,有一名叫宇多川朱美的加害者,已經完結了,這應該是單純的事件。但京極堂的前提是朱美「不是兇手」。再加上,現況是連同宇多川,總共有四具屍體。
武御名方是武神將軍,也是諏訪國王,當然也算智者吧。
「他說的神主又是怎麼一回事?」鷺宮不知情。
於是關口想到,說不定自殺者是白丘所遇到的「污穢神主」的餘黨?這樣的話與白丘事件也有關聯。但是……
「不,有可能。」
「所謂人的意志,是那麼堅韌的東西嗎……」
「你,當時是不是被要求回娘家?」
「無頭屍體?」
——這樣比較合適。
關口想著降旗這位奇怪的男人,他似乎是到達了關口所無法企及境地的男人。關口是個因為害怕到那裡而閉上眼睛的男人。
「過了七年的時間,因密宗高人——這種情況之下是文覺長者吧——而修成正果的骷髏本尊,藉由修行者的法力發出三個階段的強大神通能力。」
關口想起來了,京極堂並非外行人。
「其他的女人不行嗎?」
然後指著地面。
「所謂大樂,是密宗的宗教理想,呃,也就是肉身成佛。所謂肉身成佛是金剛界與胎藏界的合一。這部《理趣經》被視為至高無上的經典,因而誕生了某個密宗流派,這是十二世紀初的事情。」
「那麼,為什麼要如此寶貝地抱著那種冒瀆的東西?」
「不……」
鴨田慌張起來:「不,不是。是邦貴親王……不,是我的外甥邦貴做的。和尚並不知情。」
「是的,民江小姐是不可能把骷髏還給你的。」
又重疊上京極堂的影子。
抬眼環顧,陰陰暗暗的還是不知道人數。
「那……那麼,那個!」
——左道邪術?
降旗一邊喊著京極堂的名字,一邊似乎轉了好幾次身體的方向。對方沒有動靜,所以不知道在哪裡吧,他四處喊叫。
穿著白色長衣的前精神科醫生,嘴無力地微張著,踉蹌地後退兩三步,靠在教會的牆上。
「無論如何也不能獲得你的理解嗎?」
關口就此沉默。
在關口看來是這樣,但因為很遠,所以不太清楚。
「什麼……說明一下。」
「當然,那麼你們也不能說申義先生怎麼樣。」
鴨田稍稍遲疑了:「那叫山……山田春真的,是在我那裡做杜氏的山田的兒子——春雄嗎?戰後我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並且,那種……他人的發言我無法負責。」
——降旗。對了,降旗的什麼……
密宗。骷髏。性崇拜。三體落語的答案,是淫祀邪教中極受讚譽的真言立川流嗎?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才失敗了啊!」鷺宮憤恨不屑地說,在文覺座位的正前方坐下。
「說出要死的女僧們。」
降旗再度被照出,看起來很疲憊。關口現在覺得,那虛弱的蠟燭光,如太陽般刺眼。
「對,解脫實相的佛身就是胎兒。也就是說人類才是包含金剛、胎藏兩界的佛,立川流便在人類自己重疊結合之真理中。從大極分出陰陽后,各可獲得其單邊真理,這不過是紙上談兵。在真理中,是無法孕育生命的。因此……」
降旗轉頭時,京極堂已經不在那裡。
「兩個都是真的。」
白丘讓男人睡在聖堂里。
門開了。
「接下來——想問問老和尚。」
關口慌慌張張,追過伊佐間,跟在後面。
「有!整套都有!用一百八十塊布小心翼翼地分別包好,除了頭部之外,人體所有骨骼統統都有!」
「那不是能稱為殺人意圖,應該問降旗先生比較好。你是專家吧。」
走在前面的伊佐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比喻為河童。這次,前世和骷髏又在這城市裡亂舞。
「那個不是神話嗎?」
——他在想什麼呢?
文覺回答:「放在像那樣的箱子里。」
「這個人終於從彼岸歸來。聽好了,賢造先生。你犯罪了,並且現在槍口所瞄準的,是你的妹妹宗像民江小姐!」
「所以才埋在這裏。之後的我,是怎麼樣的精神狀態,不必多說明了吧。我明明是新教徒,卻每天每天懺悔,乞求赦免。尋求告解、悔改的聖典。主沒有原諒我任何一點。這是當然的,我什麼也不知道。跪在地上,越是虔誠地澄清,越是看清楚澄清的心底的沉澱物,就是這個箱子。」
「來吧,降旗先生,這次說說你的夢吧。」
降旗大叫,關口也已經無法忍受了。
只是過程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因此沒有人當真。
放下來,依序地。即使看不見也知道的程度,記得如此清楚嗎?這男人……
「那個也與姓氏相同,被稱為南方大人吧?本來他們就只是信奉南方大人的一族而已,並非從以前就是這個姓吧。貧民的姓氏,大家都是隨便取的。明治以降,失去了必須保持神秘的意義后,才為了方便對外如此自稱也說不定。無論如何,都清清楚楚地稱為南方了,這就是武御名方。因為所謂武,是表示『強而有力』的修飾語。」
「因此是橄欖球啊?」伊佐間說,關口不了解其意。
「那麼,你是說那個人——申義,覺得最重要的不是我也不是民江,而是他父親嗎?」
「解釋是……不必要的嗎?」
「所謂本意是?」
「想拖延時間嗎?拖到警察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不然射殺所有人也沒關係,我反正準備一死。」
在裏面的榎木津走向板門,兩位朱美也跟著一柳繞過關口等人往相反方向移動。白丘本想移動,又因為骨片而停住,關口、伊佐間和降旗站在原地。
「神主知道申義先生已經斷氣,然後發現箱子空了,看來是女人拿了骷髏逃走了。事到如今要追也不知道方向,但是,如果回去也是鴨田酒造吧,既是沒回去,反正女人家的腳程,要找出來並不困難——神主應該如此推測。於是神主想到某件事,並且執行了。」
然而說到內行人,內行人中的內行人,帝大教授則判斷朱美是裝瘋賣傻。這是說正常人假裝發瘋的意思。與伊佐間的判斷有微妙的差異,而與降旗的診斷明顯相違背。
「大家吃睡都在一起嗎?」
「當然嘍,是事件就有兇手,右兇手就有警察。舊書店那傢伙,真是的……」
「鷺宮先生,女性就算了,你到底打算對這位一柳先生怎麼樣?想殺掉的話應該可以辦得到,你讓他活著……」
「什麼……意思……」
那種說話方式似乎是覺得非常可恥,關口感到背脊一陣寒戰。覺得說這話的白丘著實可怕,因為不懂他為何覺得丟臉。那種舉止,比任何告白都更直接地刺進關口糊爛了的神經里。
因為京極堂橙色的臉,一瞬間彷彿模糊浮出黑暗。但如焰火般,頓時融入黑暗裡。過了一會兒,飄來奇異的香味。
「不需要告訴我們那些事啦,只要會說話就好了!」
「民江是個有點笨的女孩。因為是宗像的女兒,所以挑來做邦貴的對象,但是日復一日,我心裏後悔了。但又心想,又不是要娶妻,只是儀式的對象罷了。事到如今,我可以說了——我想把邦貴的對象換成那邊那位朱美。朱美——雖然在本人面前說有點那個,不過,她真的是一位聰明又機靈的女孩。只不過……月事一直不來。」
木場搖了兩三次頭,高聲說:「為什麼那麼輕易就要死!喂,京極,我不懂。可以用瘋狂信仰一句話就解決了嗎?那個,不惜身命還是什麼的。」
最下層的房間積了很厚的灰塵,碎裂的土器和骨片散落一地。榮格在其中發現兩顆骷髏,拿起來……
京極堂的聲音震動關口的鼓膜。
「只是詭辯。」
伊佐間抓抓自己的臉,拉拉鬍子,說:「不……那麼大爺,接下來要怎麼辦?」
白丘的聲音幾乎要消失了。
「如果無論如何都不想給人救的話,這樣想也可以啊。」
「你覺得如何呢?」
「我不知道那種事。不過,文觀如果在吉野山裡進行與現在所流傳的立川流相同的秘密儀式,那個儀式中不可或缺的是性|交。如果這樣,也不難想像在那時懷了孕。不,會流傳至民間,表示那是很盛大的儀式。」
「聽好,老和尚。立川流之所以被貶為邪教,並非因為其特異之教義。在立川流之前,也有很多將性代入教義的宗教,也有將骷髏利用於咒術的民間宗教或左道密宗。天台也有玄旨歸命壇。立川流受到壓制,是因為文觀執著于權力,他耽溺於現世利益的茶吉尼邪法。」
「不知道?你不知道還那麼囂張?」
看見教會了。
「骷髏。」
石井警部確認投宿名簿,發現顯然是寫了假名,「東京都曲町區二番町三番地、吉田茂、三十六歲」。如果是平時,石井應該會採取謹慎的態度,先核對地址、姓名,等候結果出來再行動,但不知為何,聽說當時石井突然發火了。就此衝進桃囿館,沒帶搜索令就強行搜查房間。沒考慮到萬一什麼也找不到時的後果,是自暴自棄了吧。
「因為,不知道何時會收到徵兵令。」
「那麼……朱美小姐。」
黑漆漆的,完全看不見天花板。不過,如夜空一般黑地喬裝著無限空間,事實上卻是實實在在的有限空間。朦朧可見類似虹梁的東西,但位置極高,天花板恐怕很高吧。因此面積很寬廣,容積也很大。關口覺得好像能理解空間恐懼症的心理了。伸手之處有牆壁,登上座台便能觸碰到天花板的尺寸,讓人覺得輕鬆多了。
突然被問,嚇了一跳吧。朱美陷入沉思。
關口無法置信,這超出了可容許的範圍。
「然後邦貴長大了,已到了可以灌頂的狀況。於是宗像先生交出女兒民江……」
京極堂對威嚇不為所動。
關口巽聽著海濤聲。
用扣扳機的一根手指頭,一切即將結束。
被惡魔的甜言蜜語所誑騙的牧師,搖搖晃晃步履踉蹌,終於迷走異教徒聖境。
「雖然如此,但是……」
降旗瞪著關口,關口有點膽怯。
「信上寫了什麼?」
因處在黑暗中太久,而無法判斷。
聲音洪亮的麻煩男人出現了。大約,只有這個男人是死是活,在哪裡變成怎麼樣去到哪裡,都是特例。
「朱美小姐沒事,因為她的初經一直沒來。並且,在來潮的同時,她帶來了某件貴重的情報,無法立刻灌藥了。」
「拿出來?」
「這是我知道,事到如今談這個做什麼?」
「這幅骨頭的主人的名字是——武御名方富命。」
什麼啊,這感覺。
不一一問就無法懂,似乎很難懂。
「當然真的復活了,因為陰陽道的生命存續之法並非左道。」
關口問木場,長門回答:「哎呀,這個啊,不是監視,也不是準備搜索屋宅。是因為你們的同伴,中禪寺先生嗎?是他的要求。」
「他做了什麼遭天譴的事啊!」
「神主找到了鴨田酒造,然後找到了佐田申義。並不是說比起戰爭期間的警察,奉祀太古之神的人搜查能力較高,但是神主有所謂骷髏這種警察所不知的因子,尋找骷髏是忠臣的正當理由,加上最重要的執念。從鷺宮家藉由放火搶奪骷髏,到伴隨著逃兵騷動的佐田申義搶奪骷髏事件,有一年多。時間綽綽有餘。」
「文觀……是立川流集大成者的那一位?」
「試探?」
「鴨田周三先生是入贅女婿,本姓鷺宮。三兄弟的老三,外甥邦貴先生是長男邦周先生的兒子,鷺宮家是后醍醐天皇的後裔,是吧?」
「喂,喂,木場!木場,快。」是石井。
關口這麼想。雖然不知道武御名方是什麼神,但總覺得很合適這樣。
「井的裏面有什麼呢?」看不清臉孔的伊佐間說。
「哼,你是什麼東西!」
「死靈嗎?笨蛋。死靈會每次復活都長新的身體出來啊!如果是輕飄飄地冒出來還能理解,但是慢慢地長出活生生的身體,抽煙抱女人,再附贈被殺啊?然後復活時冒出別的身體嗎?死靈是害蟲啊!」
叩、叩。
「西行把那復活的傢伙丟在山裡,真是不負責任啊。」
「回來?你說什麼回來?該不會是說骷髏回來吧。喂,京極堂!」
「你說那個夢是實際體驗?不可能有那麼愚蠢的事!如果那是原封不動的事實,那九九藏書記憶就完全沒有受到壓抑,不是嗎?如此一來是不可能忘記的。如果反覆回方未受壓抑的記憶,記憶本身應該會更加強化才對。」
「喔,這話真奇怪,這裏只有我啊。」
「潛意識思考嗎?本能的欲動?快樂殺人?不要太過分了,降旗先生?降臨於你的,並非如此不祥的黑暗,只是對性有些扭曲的認知而已,那種東西誰都有。你是個普通人,不是特別的人也不是被神選出的人!創造出那種幻想,沒有任何好處!」
「朱美不是神經病,沒有神經病,也沒有管用藥物,並且也不是裝瘋賣傻嗎?那麼……」
在關口責備前,朱美回答了:「是的。我的月經現在也經常斷掉沒來。開始也……」
「但是對民江小姐而言,你是令人非常羡慕的。得到老闆的寵愛,工作做得又快又好,最棒的是不需要參加夜晚的儀式。這樣的你,即將與自己所愛戀的申義結婚,民江小姐的心情應該很複雜。」
那是將自己比喻為《西遊記》一行人了,當關口發覺時,兩人已經走了。
「不,剛開始時沒有,過了幾年可以回家。」
被京極堂嚴厲的口吻責備,關口重新察覺到自己拿著什麼東西,發出小小的悲鳴,將它放在地上。然後,推向圓圈的中央。這個,裏面是……
「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
「不知道。」
餘音消退時,牧師癱了。
「對,身為孝子的他,知道父親的病被社會所厭惡,大概一直暗地裡試著自己治療。剛剛提到的《本草綱目》的『人部』里,記錄許多有關天靈蓋的功效和處方。啊,所謂天靈蓋就是頭蓋骨、骷髏,被稱為穹窿天象、泥丸宮、神靈聚集的骷髏,包含了民俗迷信,想想看,可是治療萬病的至上靈藥呢。」
關口忍不住發言:「小榎,這裡是教會,你剛剛的發言再怎麼說也是一種冒瀆。收回發言比較好,不,道歉吧。」
「是啊,事實上打掃得不夠乾淨。」榎木津如此擺起架子,大搖大擺地靠近牧師,盯著他的臉。
「沒那必要。」
在關口的知識里,說到骷髏就想起印度教。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關口記得看過畫了骷髏圖樣的原色宗教畫。
「所謂灌頂是師父授予弟子法的儀式,做法說明起來會很長,不用說了吧?」
「啊,啊啊。」
「對,你怎麼會知道?」
京極堂抓住宇多川朱美的肩膀,拉到自己面前。
「跟申義先生搞錯了,而問了有關骷髏的事吧。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應該不會錯吧。那奇遇是不幸的相遇,而讓朱美小姐更進一步陷入不幸。」
關口說到一半停住,要求榎木津說明是沒用的。不,只要京極堂不在,沒有任何事需要說明吧。因此,他變更問題:「京極堂再幹嗎?」
男人——宗像賢造的腰上弔掛了兩支特大型手電筒。他打開手電筒,一口氣照出堂內的一切,顯露出其異樣的身影。
「那所謂的讓國,到底是幾年前的事情啊?如你所說,這個國家當時的確對神話有什麼強烈的主張吧。但是那種神話時代的怨恨,至今仍持續存在——會有這種事嗎?」
但是裏面沒有骨頭,只有很多用紫色絹布包起來的東西。
「這座神社的祭神是生島大神和足島大神,而這座神社裡有所謂『御籠祭』的神道儀式。在古老的神代時代,武御名方下鄉諏訪途中,路過此地,當地人曾奉獻米粥。御籠祭便是依此故事而來的神道儀式。如神主所說,那裡的內陣和正殿都沒有鋪地板,是路出地面的。」
「中國曾有過一種稱為『割股』的民間療法。刮下自己的腿肉,煮給生病的君親吃,使其痊癒的習俗,這被讚譽為大忠大孝的表現。《本草綱目》的『人部』里也引用江伯兒的例子。日本也曾發生所謂『割臀肉事件』。明治三十五年一樁震撼社會的案件,咸認是因為那故事發生的罪行。不過,這種情況因為不是自己的大腿,因此別說是孝順了,簡直是分屍案件。」
「我,然後我……」
「是說武御名方本人沒有到諏訪的分社,因此他們才要一一處理明明是以武御名方為祭神,卻不叫諏訪神社的神社。那地方很有可能與武御名方的生前有關。」
「如果需要什麼請說,我大概備齊所有東西了。」
「大概吧。如果不這樣,民江小姐再怎麼喜歡他也不會再幫助他吧。但是,另一方面,民江小姐說不定在這一段共同行動中,多少看出申義的本意了吧。」
「白丘先生並不是因為持有虔誠的信仰才不進行返魂術的。這個人沒有去做,是因為擁有身為一般現代人的科學素養。只是因為擁有常識,認定那種非科學的事實不可能的。然後還有一點……」
「只是沒有被視為問題而已。如果案例不視為病症,就難以浮上臨床的檯面,無法成為討論的對象。不斷夢見的圖紋,事實上是自己剛出生時所穿衣服的圖紋,這種事情經常發生。這種情況,如果用你的理論來衡量,那就變成必須存留所謂這是出生的衣服的記憶不可。」
「我,偏偏把那東西,埋在可說是無意識庭院的教會的後院里。呵呵呵,為了可以隨時挖出來。」
「要花這麼久的時間啊?」
京極堂站起來。
「是嗎?宗教欠缺女性部分,這問題經常被提起。的確這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不完整,但這也是歷史中不分東西的事實。對這種不均衡的反坑,不知榮格,很多人都這麼想。比如,有一部經典,稱為『大樂金剛不空真實三摩耶經波若羅蜜多理趣品』——俗稱《理趣經》。」
找到那個……
「正是如此。」
擁有意識的,是這個漆黑的空間!
智者、修行者、國王、將軍、大臣、長者、父母——京極堂這麼說過。
「在這裏。」伊佐間說,風稍微和緩了一些,所有清楚地聽見了聲音,「朱美小姐像這樣站著。」
「該死的是你。喂,釣魚的,你把這傢伙殺了,後續讓警察來處理。」
——真的是金色的嗎?
「骨頭的主人?」
「把本尊蒸燒炭化嗎?」
在白丘的前導下,所有人走到屋外。
京極堂爬上須彌座,想移動鷺宮和文覺。就在此時。
再者,這個首級與宇多川宅井底的身體出自同一人的可能性說不定很高。一邊只有頭,一邊沒有頭,這與朱美的供詞一致,不是嗎?但是這麼一來,就變成嫌犯和被害者都是戰後返鄉服男人了。造訪朱美的死靈,和從井底出現的屍體,都是戰後返鄉服男人。首級事件的嫌犯也是戰後返鄉服男人。
榎木津敲敲講台。
「啊,是的,我記得太太體貼我……」
「他很小心謹慎呢,作了以防萬一的準備。」
「咦……嗯……」
在沒體力的關口差點斷氣前,那東西救已經隱約出現了。看來埋得很淺,好像是用破爛不堪的不包起來的箱子。
「那麼,問題是誰拿了武御名方的頭。不知為何,結果『污穢神主』們只有這個沒找到。正因如此,變成白丘先生長期的苦惱——我想那在從能登到諏訪之間途中的某一地,應該不會錯。」
「鷺宮先生,你把什麼五百年的宏願掛在嘴上,如果要自誇的話,他們的可是從一千五百多年前開始的大宏願啊!」
鴨田似乎介意著朱美,關上板門,用十分清晰的聲音說:「正是如此,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如果突然說我是騙子的話,就太過分了。被跟那熊澤混在一起,我可傷腦筋啊。」
——后南朝絕後,長祿之變怎麼了,筋目這樣了,熊澤很糟糕。
京極堂離開位子的瞬間,關口覺得好害怕。
「不,那不是因為法界髏失敗的緣故嗎?降旗先生所目擊的法界髏,你也參加了吧?但是邪法不成,悲觀的邦周先生自殺了。之後,你們這些餘黨便解散了。經濟上也有困難吧,因此將桃囿館轉手現在的主人。」
「毒菇杵啦,大爺。」
明明還有其他好方法,偵探卻對牧師和精神科醫生惡言相向。所謂不知自己的斤兩正是如此。暴戾的態度之後,偵探眯起眼睛。
「那真的是瘋狂信仰的結果嗎?」
「這可傷腦筋了,我的工作還沒結束。木場修!石井警部!你們在這裏吧。」
知道?白丘果真知道嗎?
京極堂挑起單邊眉毛說:「這次可不便宜。」
「像這樣有形的咒物是很強的。因為要相信無形很難,但崇拜偶像很簡單。來吧,白丘先生。我不是生物學家,不知道這種東西的原序。趕快排吧。」
「什麼?什麼東西?喂!」
「你姓——中禪寺吧,你聰明多聞。並且,能夠如此善辯,你說的話也都會變成事實吧。簡直就是語言的曼陀羅。」
「果然投宿的那個男人是兇手嗎?好恐怖啊,幸好沒開口跟他說話。那個箱子是什麼?我幫你拿吧。」
「我們所在的地方,正是日本最後殘留的本家立川流繼承者——文覺長者的聖境。」
看不見臉,也沒說話。
「討厭的話就算了,我也不是愛做這種麻煩事。只是,這麼下去的話,那個朱美,是叫朱美嗎?」
「看,小關,那邊的河童也是,你們在做什麼?到底為了什麼帶你們來?趕快挖啊。」榎木津說。
「我問為什麼,能夠解救人的……」降旗用斜眼看著白丘,繼續說,「只有神。」
「不是這個。」京極堂斷言。
大塊骨頭掉落地板的聲音,是從白丘手中掉落的吧。
京極堂呼叫文覺長者。
「應該是吧,連朱美小姐都沒有察覺,那應該執行得很徹底。本來申義先生是不會知道的,但是……」
「一九零零年的事了。尚未決裂的弗洛伊德和榮格到美國旅行,然後榮格做了個夢。」
同樣地,裏面出現了細長的茶褐色棒子。
目前,與朱美有過接觸的伊佐間,判斷她是正常的。然而另一方面,同樣與朱美有過接觸的降旗,則診斷她有重度精神障礙。伊佐間是外行人,降旗是內行人。
「不,有關係。」
「不對,鷺宮先生?」
關口這麼想,黑衣男子突然指著關口:「你看,身體已經走到那麼裏面了,頭遲到了很可憐哪。」
沒有精神。穿著和服,齊肩的頭髮。外型很像朱美——佐田朱美的感覺。但是再看接著被照出來的宇多川朱美,又察覺這兩人簡直一點都不像。共通點只有同為女性而已。
「誰,這傢伙是誰?」
「我叫宇多川——朱美。」
一柳用與其體格相應的低音回答:「我在戰爭時被派到憲兵隊。當時,從昭和十九年八月三十一日到九月二日,在那裡的佐田朱美小姐,被連我在內的三名憲兵,以問供為名加以軟禁拷問,這全是事實。當時,做了什麼非人道的事情,怎麼執行的,有需要的話也可以說明,但是當然必須獲得本人同意才行。」
關口瞄向木場,他果然有反應。
「茶吉尼天法是東密的秘中之秘,不是那樣隨便簡單可學習的。我想文觀在山野修行中,接觸了許多民間宗教,並且認識了印度密宗,也接觸仁寬開創的立川流,獨學茶吉尼之法,說不定在成為東寺之長后,才正式修茶吉尼天法也說不定。文觀不是將立川流集大成,而是取立川流而創出文觀流的降服法——我是這麼認為的。當時融合的民間邪法本來就是壓制的對象。文觀的降服法接受了那些邪法,因為是銅臭味太強的現世祈禱而受到厭惡,結果其源流立川流也被視為淫祀邪教了。這也是因為文觀執著權力,趨附后醍醐的緣故。」
有塔,是三重塔,相輪的珠寶上掛著月輪。習慣了夜晚的光線,關口往上看,月光亮得刺眼,滲入景色。
「京極堂這麼說了。但是埋的是箱子,箱子。小關喜歡的箱子。」
「什麼條件?」伊佐間問。
「還沒完呢。之後,在白天仔細小心地供奉骷髏,夜晚也不離身地隨身攜帶供養。此修行連續七年……」
「對,死了。」
「男性的精水和女性的分泌物混合而成的東西。女性為赤,男性為白。重複塗一百二十次。必須沒日沒夜地在本尊前重複男女交合,從子時到丑時焚燒返魂香,煙熏本尊,誦一千次真言……」
京極堂發出聲音:「白丘先生,這裏沒有般若之鍾。」
「喂,在這裏啊,各位,事態嚴重了!」
京極堂不知何時站在了降旗的身後。
朱美緊緊抱住民江。
「真是愚蠢的故事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你們相信了。那些女人大概從吉野山逃到諏訪,經由宗良親王之手托給當地的豪族,是這樣吧?」
京極堂問:「弗洛伊德如何解釋這個夢呢?」
「民江小姐雖然找到了,卻無法偷出來。她沒有時間也沒有技術,能從後院的井底打撈出那個東西。在這期間,申義先生的榮征會也舉行完畢。他在入伍的前一天,侵入鴨田酒造,偷出葯的材料——奇葯天靈蓋,大半夜,正在舉行夜間儀式時。但申義先生的作業花了點時間,逃不出去了。當獲得民江小姐的幫助得以逃脫時,已經引起騷動。」
「還說擁有神器。」
「什麼!」
「那張……臉是……」
「你……你有什麼打算?」
「啊……朱美。」
不過,不能去搜查中的宇多川宅,便像笨蛋似的望著海。
「那邊那位女施主,真相就如那邊那個人所說,太殘忍了。殺死幼子這種惡行,是違背人道佛道的凶神惡煞的行為。」
浮現於黑暗的牧師的臉,意外地堅毅。
「降旗,沒關係……」白丘發出痙攣的聲音,「沒關係。」
「不懂。」說完,榎木津又逞強地說:「那種東西怎麼能懂。無法解救是因為不想被解救,這是確定的。因為所謂信者必得救,不是嗎?」
現在才在說什麼啊?
「朱美小姐。」京極堂的話題終於回到朱美身上。
「這麼長的過程里,男女同時獲得悟徹,才是立川流真正的修行。那是很難達到的,因此才要花這麼長的時間準備建立本尊的修行。在這段長時間里,並不需要骷髏本尊!聽好,沒有如此認同女性的宗教,因為不湊齊男女就無法達到悟徹境界。而你們卻把為了達到頓悟境界的神聖伴侶,想成單純的道具嗎?誘拐、軟禁、甚至使用麻藥洗腦,這樣是無法達到悟徹境界的。在世界第一的男女平等教義里,因為只看重男性理論而失敗了。你們這些愚蠢的人,因為你們的緣故,死了多少人,造成多少的不幸啊。」
——連貫起來了。
總之朱美有兩個。
「不知道。那些『污穢神主』是何許人,我也不知道。不過,不知為何與諏訪神社的山伏(山伏喂修驗道的修行者)很合得來。一旦說明修言道的事情會變得很複雜,還是不要說了,但他們信奉在讓國時敗北的神為主神,這是不會錯的吧。總之,就是代代信仰武御名方的集團吧。」
牧師說:「這裡是必須神聖清靜的地方。」
「正如你所言,不過還有另一個理由。好巧不巧,邦貴戀上了朱美。然後邦貴的對象民江愛上佐田的兒子。但是,替換儀式的對象,只限於對象死亡時。這麼一來,乾脆……」
降旗沉默,顫抖。
——儘快保護一柳夫婦。
「我,我……」
「亮,你很努力,沒有什麼好丟臉的。中禪寺先生!」
關口呆立原地。
「那麼,接下來就是你的案例了。」陰陽師繼續說,「如果這是實際體驗,如果這體驗對當時的你並沒有帶來任何強烈的刺|激,也沒有覺得不舒服的話——怎麼樣呢?」
「啊,」伊佐間說,「再加上,應該歸還的骷髏也沒還的話……」
室內有暖桌爐,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穿著外套在取暖。
木場沉默了。這是當然的。
降旗充血的眼睛望向白丘,快哭出來的表情:「為什麼要收著這種東西!」
「那人的確是佐田朱美小姐,但不是宇多川朱美。」
「很……很痛,小榎。你來做什麼?你不是說討厭工作嗎?」
京極堂看向須彌座上的僧侶。
「不知道,只有石井警部一個人。」
女人「啊——」大叫,跌到了。
聲音從須彌座後面傳來。
「沒關係。你就是愛拖拖拉拉的嘛,但也只能大家耐心等你了。雖然每次你一出場,事件就解決,讓人覺得心情很差,不過碰到這種超越常識的問題也沒轍。事情全交給你了,趕快開始吧。」
所謂虛妄的執念,也會永遠留下嗎?
「叫阿修嗎?」
還有其他事件。
「但是她比你早進去工作,她沒去上學嗎?」
「大正時期的大地震發生於大正十二年九月一日。東京就不用說了,靠近震央的神奈川災情也極為嚴重。東京的衛星城鎮和橫濱發生火災,死傷慘重。被燒死的比被壓死得多。多達九萬九千三百餘人死亡,四萬三千人失蹤。當時,關東平原屍堆如山。救援與複原的工作花了很長的時間,九月九日當天還是一團混亂,這是撿骷髏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他們進行了法界髏,大概,在二子山裡……」
「當時神主找到了民江小姐的足跡,與在這裏的身體骨頭配成一套……」
「當然可以吧,有好幾個例子。比如根據《簠簋抄》里的記載,我所信奉的安倍晴明,曾經一度被人砍掉首級而死,但師父伯道上人收集骨頭,執行『生命存續之法』而使其復活。於是晴明完美地復活了。」
再怎麼覺得不舒服,再怎麼出現骷髏,這都只不過是樁「以白丘為主角」的「獨立的故事」,不是嗎?難以想象是以朱美為主軸的「一連串的事件」。
金色骷髏的金色,是這種顏色嗎?
然後他轉向板門。
「很難懂啊,那又怎麼樣呢!」
「不對?」
這種狀況,該說有殺人意圖嗎?
降旗茫然了。這是當然的吧。就連特意前來此地的關口,都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然而第一次見面的偵探與牧師之間,彼此好像右什麼默契……
白丘抬起臉,兩手交握,閉起眼睛,再度低頭,祈禱。
白丘從關口手上接過鏟子,自己挖了一下,將鏟子放在旁邊,再用手扒開泥土,將東西拿出地面,是個一尺五寸左右的方形物體。白丘拍掉布上的土,解開繩結。像是個桐木茶具箱,用紙帶封印著。
如京極堂所說,朱美的確心裏已有所察。
降旗臉上誠實地表現出厭惡感。
被蠟燭所照的文覺一動也不動。
「約定?」
關口所知的立川流,只有酒池肉林、雜交的印象。對象不是誰都可以嗎?
他長久以來視為恐懼象徵的那件東西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之處。
京極堂回答:「就是那樣。」
賢造的手指瞬間猶豫了。
「到了上位,骷髏本身會說話,授予過去現在未來的一切。」
「什麼……意思?」
「對我而言那比兵役更重要。」
查出從南方家奪走骷髏的是鴨田酒造的人,於是虎視眈眈地監視著吧。這麼一來,要察知申義的罪行並不困難。
「我不懂。」
榎木津保持著幹練的眼神,笑了。
「不,很特殊。諏訪自古以來一直是被孤立的地方,信仰也比較複雜,很難用單一觀點解釋。聽說現在也還留著信封武御名方之前的信仰。」
把骨頭拿在手上的牧師,凝視著放骨頭的箱子。
為什麼大家都不說話,現場還有刑警和偵探啊。
首先是宇多川崇命案。
京極堂將蠟燭放下。光的殘影變成一條白線,在他消失的同時,地板上的帽盒浮了上來。
死人真的會復活嗎?
探查宇多川宅水井的作業,現正在進行中。
不知不覺間,鷺宮承認了所有的事,誠實地回答京極堂的問題。那並非因為清高的文覺認輸了。而是因為這個缺乏光亮的異樣空間,以及如今儼然成為此處主人的黑衣男人的銳利詞鋒。
變成真正的黑暗。
「是的,朱美小姐的本姓是南方,朱美小姐的家被稱為『頭家』,是因為村民全部都姓南方把。那顆頭並沒有奉納于神社,也沒有埋在墳里,而是被南方村的頭家代代祭祀著。是因為本來在那裡的神社消失了,或是隨著搬遷移動而來,已經無法得知。正因為如此,同族的『污穢神主』們也很難追查出來。」
「什麼嘛,沒做啊!」榎木津似乎非常失望,「這樣什麼意義也沒有啊,只是沒用的煩惱,完全不行。什麼魔法嘛,京極這個說謊的傢伙。」
宇多川朱美抬起消瘦的臉,然後幾乎是第一次開口了:「啊……我……」
關口認為這應該完全不相關。
「視骷髏為神聖之物的宗教很多。當然從基督教的觀點來看,都只是可怕的異端行為,那麼,你有這種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但也有人認為——這並非異常也不是異端。」
「哪一種『嗯』啦,你這個獃子!喂,在那裡的,是鷺宮還是鴨田,你怎麼說?喂,回答啊。再怎麼暗,也能分辨別人吧。人不看到臉沒辦法分辨啊!京極!喂,你說話啊!這女人……」
——當時那不自然的反應,那是……
榎木津說了像小孩子的話,轉著手電筒。關口追著那光束。
這個,似乎令人懷念,又不安定的聲音,說不定是海藻騷動時的聲音?雖說海洋如母,但若海是萬物根源,那麼那裡也是死的世界。所謂出生於此世的自己,與走完人生后的自己,意義是相同的,不是嗎?
「最上面?那下面呢?」
在那裡的真的是木場、榎木津、伊佐間嗎?不只是影子嗎?
聽到這些對話的榎木津,故意照亮須彌座上鷺宮的臉。鷺宮用手遮光,但彷彿不放過他似的,榎木津用不適合這個場合的明亮聲音突襲他:「喂,你說成功,什麼東西成功啊?也教教我嘛,該不會是骷髏唱歌又跳舞吧!」
「不對,降旗先生。」
「亮,你再怎麼也不該把這種東西……」
「對喔,當時民江把申義……」
「信啦信啦,朱美寫信給我,謝罪的信,所以我全懂了。前年在返鄉船中,我充滿活著回家的喜悅,因為還有很多人留在西伯利亞呢。但是沒有人來港口接我,身上有傷的我,連回故鄉都很辛苦。結果,從地獄般的收容所,抱著不如一死的心情回來了,等著我的只是空無一人的家。沒有人告訴我原因,大家刻意疏遠我。當我知道父親和母親切腹自殺,簡直說不出話來。過了很久,才知道民江因殺人而被通緝。我沒工作,也不想工作,每天過著乞丐般的生活。在今年夏天,我收到一封信。」
「往逗子的途中,民江小姐在利根川邊與朱美小姐相遇,爭執后掉落川底。於是『宗像民江』死了。武御名方的骷髏沒有送到這裏,而沿著川面流走了——是這樣吧?佐田——朱美小姐。」
「不對!我不是那個四角臉。來吧,沒空拖拖拉拉的,趕快拿出來吧。」
「咦?」木場發出青蛙被踩到的聲音。
「喂!我不知道啦。不要亂說話!」
「啊。」
「你無法到寺院去,對吧?」降旗很悲傷地說。
「再說一次,大爺。你是說,井底被棄置了屍體,並且有三具,是嗎?」
關口所謂的全部是什麼和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心情很鬱悶。
「是寺院啊,但是附近有個叫做建御名方富命彥神別神社的神社。聽說寺院成立之前,那座神社比較大。現在善光寺已經是超越宗派,很受歡迎的大寺院了,但在悠久的歷史中,曾經記錄著有家室的僧侶,便是社僧,也就是本來的神主。當然這邊的神社的祭神,是武御名方和他的孩子,彥神別。」
「另一方面,民江小姐並沒有回到鴨田酒造。根據鷺宮先生所說,她應該遵守約定的,但是說不定因為神主監視著,才回不了家。總之,約定的日子是九月九日,不立刻前往逗子也來不及。她在某處用包袱將骷髏包好,前往約定的地點,也就是這裏吧。因此,她所拿的並非佐田申義的首級,而是武御名方的骷髏。」
傳來伊佐間的聲音。關口有些狼狽,到底堂內有幾個人,是怎麼樣的位置,完全沒有概念。
伊佐間後退兩三步,在不會弄濕的地方蹲下來,模仿汽笛聲。
關口戰慄了。
「啊——!」
「對,這裡是鷺宮家私人所有的土地,所以——你不會不知道的,鴨田先生……」
——等等。
京極堂說這件事件全部都有關聯。
「對,只有武御名方不參加神的集會,不離開諏訪,因此諏訪沒有神無月,諏訪的豪族不把自己的神放在天照大神之下。事實上,諏訪長期以來受到獨立國的待遇,可以不聽從信濃國司的命令,也不接受中央的支配。至少到武田信玄殲滅諏訪氏奪取領地為止……」京極堂一邊重新包好骨頭一邊說。
「但是……如果是這樣,如果這樣我……」
「放棄那一時的安慰吧,這位白丘先生無法正心,降旗先生,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應該是從南方家偷出來時的模樣。」
「不要這樣,木場修。」
「沒關係,降旗,真的如那個人所言。拯救,經常不是救人的,而是被救的人的問題。人雖然無法裁決人,但說不定可以解救。如果因此而得救了,也是神的旨意吧。」
「你知道,前年,羅馬教皇宣告了聖母瑪利亞的就位教義嗎?聽說榮格對其大為讚賞。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從河川方向傳來聲音,關口回頭。
是瘋狂的極右團體還是什麼嗎?不,這種時期沒有人會做那種沒有用的行動,不像是什麼抗議行動,沒有聲明文,也感覺不到有何政治主張。這麼一來,是某宗教的瘋狂信徒嗎?
「為什麼那個申義要接近民江小姐呢?還是懷有愛意吧?」
「沒……沒有那種案例。」
「南莫三漫多沒馱南訖利訶莎訶!」
降旗一邊顫抖一邊看著帽盒,依舊卷高袖子的手臂看起來很冷。
「首先,在骷髏里用木粉漆做出臉頰肉,裝上舌頭和牙齒,恢復臉型。再從上面塗漆,收在木箱里。然後在那面前,男女交合——也就是性|交,此時將紅白二渟的和合水塗在骷髏上……」
連關口也緊張起來。但是多餘的神經過於敏感,使得大腿內側抖動起來,連帶使外套飄飄然搖動,異常地可笑。
牧師在十字架下。
「太慢了!等得無聊極了,我正準備睡覺呢。」榎木津大叫。
「諏訪神社的分社很多,但是武御名方最後只停留在諏訪。諏訪神社的分社全是武御名方死後移請的分靈吧,所以他們才說不一樣吧。」
事態演變成這樣,京極堂的解密之術仍然有效嗎?關口想也沒想到會從井底冒出屍骸,還是說……
「第九年了,對,今年的九月。」
「喂!你講清楚點,灌頂是什麼呀?」
「不論何時,都是猴子頭啊你。時代一刻也不停地持續前進,你們站在這裏的時候,世界正氣勢磅礴地前進著呢。來,快點,當我的隨從吧,我不想提重的東西。」
京極堂大步移動,蠟燭的光軌畫了個圓,消失了。
「朱美?哪一位朱美?」
京極堂將蠟燭照向自己的後背。
伊佐間似乎有些吃驚:「那麼朱美小姐家的人代代祭拜的,裝在箱子里的骷髏……」
「不是那個骷髏嗎?」木場問。
關口覺得刺眼,眯起眼確認。
「我不是很懂,但聽說你們的神復活了。」
「沒……錯。」
「文覺長者!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你學習許多宗派,準備復興真正的立川流,不是嗎?那麼,這種蠢事……」
長門皺著一張臉,笑了。
是木場,身後跟著兩名警官。
——那就是神道了吧?
剛才的混亂簡直就像假的一樣。
「是長門調查的。我不是拜託他調查民江小姐家嗎?還有鴨田先生的真面目。那不是隱瞞得了的事,一查就知道了,重點在於能否看出其中蹊蹺。並且到中途為止,是長野的警察調查的。」
卻沒有一點凜然的清凈感。
「躲不掉……」伊佐間說。
「那麼桃囿館也是?」
「這……這個……」
「夢?」
「男人把身後的事托給我之後,死了。」
關口知道空海欺負最澄的故事,但是不知道是沒借他什麼。對一般人而言,這故事的普及度如何?
第一個是哥白尼的地動說。
「就是說,這是武御名方從出雲到諏訪的逃亡路線。」
坐在那裡的女人也……是這樣的嗎?
「哇!」
看來那裡才是他真正的聖地。
「啊,船。」
「很簡單,只要觀想就行了。」文覺的聲音響徹堂內。
「那個……骷髏……」
「知道當時事件經過的,只有老和尚。」
「普通的骷髏是不行的。要智者、修行者、國王、將軍、大臣、長者、父親和母親之類所謂尊貴的骷髏才行。不過,這些很難入手。於是做所謂千頂的工作,削取千人骷髏的頭蓋骨部分,混合這些粉末來製作,這也很難。如果是平安鎌倉時代就不得而知,但在現在,要一千個頭蓋骨是不可能的。」
「你這隨從再說什麼啊,小關,這不是你可以說三道四的問題把。如果聽了我的發言會生氣的,應該是神吧?要抱怨的話,我直接聽神說。要不然,我下周日來懺悔好了,會有神因為這種玩笑而生氣嗎?」
「沒有。」
這隻不過是那位舊書店老闆一時興起的想法。再說,現在想想,觸發這想法的,是站在身旁的釣魚池老闆的閑話。關口至今仍想不透,京極堂到底是根據什麼聯想到的。
鴨田說得冠冕堂皇。
京極堂出聲:「骷髏並沒有浮升。」
「是什麼事?」白丘的聲音再一次想起,顫抖著。
——不是朱美?
「這樣啊……佐田的兒子為了那種事,污毀了本尊。為了救該死的老人的命——我們五百年的宏願……」
閃光自他手邊延伸出來。
「中……中禪寺先生,我對佛教認識不多,你說的大樂還是密宗的極致……」
「那沒關係吧。」
「為什麼?你該不會說申義也想要製作骷髏本尊吧!京極堂。」
又增加了。
「這與弗洛伊德的看法幾乎相同,是吧?夢的太古性表達……」
死者復活是真的嗎?
京極堂的聲音異常響亮:「陰陽道最具代表性的宮廷祭祀時泰山府君祭。泰山府君,經常被視為等同於東嶽大帝,但這是冥府之神,掌管人的生死之神。晴明修行泰山府君的祭祀,定其為陰陽道的諸神。因此,對陰陽道而言,喚醒死者並非左道或邪術。」
「你記得是什麼時候說的嗎?聽說你在外出工作前就看到了,那麼是開始工作就說了嗎?」
白丘用鏟子敲了敲箱子埋放處右邊的泥土,將它鏟松。立刻出現一個圓箱子形狀的東西,看來是埋在旁邊。
「哼!那麼,老和尚,你打算最後使用茶吉尼天法嗎?很可惜的,宇多川朱美必須交給警方。如果沒了女人,又要擄人嗎?不能吧。」
京極堂靠近他們,將一柳推倒一旁,站在女子前面,用響亮的聲音說:「來吧!賢造先生,瞄準這裏!」
——還是骷髏嗎?
「對神主們而言,所謂神的復活,必須伴隨著肉體——沒這回事吧。分散的靈力集中於一點,對幾千年前的羞辱復讎雪恥——這才是悲願。這種事你想都沒想過吧。」
「那,那是做法……」
「喂——」
「鷺宮家本來住在哪裡——這是關鍵。如果追溯鷺宮家,應該是來自諏訪附近,天龍川沿岸的下伊那大川原。調查這件事可費工夫呢。不過,我因此大概找到了頭緒了。」
白丘的動作停止不動。
不需要特地說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吧。
「只有骨頭是不行的,」陰陽師說,「說實話,是因為拿不到砒霜,對吧,白丘先生?」
「這是那個箱子。」
「如果更早知道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要到現在才做這種事?沉默了幾百年都在做什麼?」
「民江小姐以外的打雜女工的名字——是不是阿末、小鶴、小春、玉枝?」
桃囿館的戰後返鄉服男人,一下子變成兩期命案的重要關係人。石井一下子得意了起來,也對木場充滿感激。石井緊急決定,進行一開始猶豫不決的宇多川宅搜索工作,確保有充足人手,主張共同搜查的必要性,親自火速前往保護一柳夫婦。
「聽說敬而遠之。」
朱美什麼也沒有回答。
「雖然你的眼神簡直像是見到了幽靈,但這女人是活著的。降旗先生,你或許希望這位宇多川朱美小姐,那天在教會的整個記憶都是你自己的幻覺,但是所謂世界,並不是配合你的方便而形成的。」
「立川流的真正本尊是胎兒。」
或許並不平靜。但是,因為活著所以等同於平靜。關口過去只是「預感」降旗所窺視的那部分,就好幾次想結束生命。而降旗窺視著,並且面對面地活著。
「不止如此,」降旗似乎很不屑地說,「只要榮格事前擁有將所謂超越個人的壯大精神性背景還原於心理學的想法,榮格這個夢的時機也太好了。在於剛開始提倡夢是無意識的意識化的弗洛伊德一同旅行的途中,夢見了簡直像是繪畫般淺顯易懂的『前往過去的旅行』——太巧了。因此,如果弗洛伊德說出那個夢是人類的歷史、是超記憶的話,就獲勝了,榮格便會獲得強而有力的支持者。說的深入一點,要說那個夢本身是捏造的,是有可能的。即使不是這樣,也可以視為單純的願望滿足夢。我所說的是這個意思。」
裏面是茶褐色的塊狀物體。
「你是說我的夢是真實的嗎?」
「聖寶院。」伊佐間提供了最簡短的協助。
仿若留下骨頭般……
「不要!怎麼可以還給你!」
正如木場所說,越是了解內幕只是越紛紜雜沓。關係人越來越多,而事件卻絲毫不見收束。釐清了超脫現實的五百、一千年前的事情,也只教人覺得怪不舒服的九九藏書
——那不就是三藏法師的骷髏嗎?
「民江本來應該在那一年的九月九日,與邦貴一起在這聖寶院接受灌頂的。並且應該以其為契機,在這寺院開始進行我們完成本尊的秘密儀式。民江本來拒絕了,但好像因為佐田的兒子和朱美結婚,而終於下定了決心,不過,就在此時,那個佐田的小夥子!都是因為他,結果民江背叛了我們。因此,如果民江不愛那小夥子了,一定是打算依約帶著骷髏來逗子。不,就是這樣。事實上,之後,骷髏……」
建築物圍籬的門那邊,點了兩盞燈籠。
然後繞到文覺的後面。京極堂的聲音追著他。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
伊佐間似乎也同樣吃驚,但兩人吃驚的原因大不相同。如果剛剛京極堂所言屬實,那麼建立桃囿館的就是鴨田周三的祖父,伊佐間是為了這一點吃驚吧。木場莫名的憤怒似乎不知該將矛頭指向誰,而伊佐間只說了聲「嗯」。
「我呢,為了消除經年累月的不安,確認了裏面的東西。我一張張打開包裹的布……」
「因思念同厭憂世能辨花月情之友……」
白丘的幼時體驗、神主拿著的骨頭。非但不是沒有關係,而是直接連貫到朱美身上。因為朱美的本姓……
穿過們的時候,關口追上榎木津,小聲地問:「小榎,到底埋了什麼東西啊?」
「那的確是的。奧吉野雖是很險峻的地方,但也不是說去不了。我也沒有調查你是否去了奧吉野,假使沒去,你因為什麼其他的動機而引發興趣,調查了那裡的事——這麼一來,如你所言,知道也不稀奇。但事實上,據說山田春真也說了與你現在所說的內容相同的事。」
京極堂用斜眼觀察白丘和降旗,又向長門打招呼:「這次真是勞煩您了,我是中禪寺,托您的福省了很多麻煩。」
記得京極堂說,沙悟凈弔掛在脖子和腰間的骷髏,是玄奘三藏前世的骷髏。
「你看到了殺人現場,對嗎?於是確信了,接著便思考復讎的方法。因為實驗了兩次成功了,第三次便實際執行了,也成功了,但在最後情勢逆轉,你的計劃挫敗了。」
「有……嗎?」
有人說了什麼話,聽不見聲音。
「他的悲願是什麼?」關口忍不住問。
「學什麼?」
「沒放棄。只不過當時,可繼承皇統的邦貴先生才八或九歲。無法進行立川流灌頂,也不能做秘密灌頂。在性方面還太小了,因此只能等待。將這個寺院交給文覺長者,自己則回長野,接收鴨田酒造,在那裡隱藏真實身份,等待時機。是這樣吧?」
「接下來你便會明白。另外,請告訴我有關宗像民江的事情。記得民江小姐應該跟你同年吧?」
「顛沛流離之中,宗良親王與大川原的豪族結為摯友,屢次造訪,那一帶以諏訪為中心,對宗良親王而言,可以說是非常熟悉的地方。大川原應該也有所謂宗良的御所遺迹。」
「但是,骨,骨頭全收齊了……」
在須彌座上。
「孝順的申義先生,為了治療父親,我想恐怕用盡了所有方法。但是不論做什麼都沒效,更無法丟下病情惡化的父親入伍。至少在最後,他想給父親盡己所能所知的最佳良藥『天靈蓋』。」
「啊,是的。」
「小的?朱美的……東西?」降旗反問。
「啊,『污穢神主』……」白丘說完,站起來。可能因為沉默良久,話講得不太清楚,「是這樣嗎?」
長大后,聽到群生在海洋中的大海藻的故事,關口害怕得全身寒毛直豎。
「這是返魂香,從生長於東海祖州、西海聚窟淵的返魂樹所製造出的香木。據說是漢武帝與亡妻會面時所燒的香。當然,這種東西並無效果,但在這種場合,很適合聽這個故事吧。」
「如果是古代的神或王的骷髏,拿來作為本尊,沒有什麼好猶豫的。再加上那個很大,因為聽說自古以來法頭是越大越好,最適合當做本尊。」
「對,白丘先生所照顧臨終的『污穢神主』,正是為朱美小姐的公公——申義的父親舉行葬禮的『親切神主』,並且也是那位『滿身是血的神主』。」
「不要動!我不加害不相干的人。」
鴨田沒有回答,也沒有動靜。
「京……京極堂,那朱美小姐……」
「這是依你所學的理論。」
「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唵摩訶咖羅耶莎訶。」
「喂,京極,為什麼這樣就知道了?你是高島吞象!提出證據來,證據!」木場氣得大吼。
橋上有一位眼熟的男子。
「那女人不是朱美小姐!」
「喝讓我取三次,這是什麼啊,哎呀連笠蓑都想立起來,嘿咻我的妻……」
關口想起京極堂,京極堂常說《西遊記》里的沙悟凈應該是河童。
鴨田好像後悔不已似的,低著頭甩著右手臂。京極堂的態度很冷淡。
朱美看了伊佐間吧,伊佐間長得像申義。
關口聽了這句話,終於明白意思了。
「好,接下來終於到了下之鄉,這裡有生島足島神社。」
使用對方的語言來責難,也是使用言靈驅魔的老套。
「所以我說,我準備了。」
「他說,把宇多川朱美帶來。我說,朱美?你啊,她可是嫌犯,並且是確定的。主張無罪的不是舊書店老闆嗎?他竟說,沒錯,我的工作是驅魔,必須把附在朱美小姐身上的妖魔剷除。」
京極堂好像緩慢地點頭。
如果那個帽盒裡真有骷髏,至少可以說是消去了一個幻覺。
「可……可惡!當時,知道本尊被人奪走,然後知道民江不見了的時候,我們何等悲憤!那該死、遭天譴的,把神聖的本尊,竟然想把本尊煎煮來喝!」
「我記得?」
「什麼!那是?喂,京極,你在哪裡查到的?」
「他原本打算歸還骷髏嗎?」
左邊是佐田朱美。
——到底埋了什麼東西?
——應該採納內行人的意見吧。
只認為是完全脫離現實生活的世間迷信。
關於這點……
牧師蒼白著臉,拿起箱子里的一個包裹。
「是的,這些骨頭是這次一連串事件的真正兇手。」
「自己去理解吧,不說一切。」
「殺了申義先生的民江小姐沒有把骷髏放回箱子里,就那樣拿著逃亡了。不,應該說躲起來吧。」
京極堂聳聳肩說:「真是可惜,看來以我的道行是無法將你身上的魔驅除掉了。」
一柳像是庇護兩位女性似的向前。
耳後的血管咚咚地搏動,心臟幾乎要跳出嘴巴來了。直到脈搏的震動和緩為止,關口的聽力顯著低下,就像暈眩一般。
「降旗先生,你的夢比榮格的夢更無意義。是肉眼所見,不需要解釋。」
在哭嗎?
降旗轉過頭去。
「對。但那只是官方數據上如此顯示,但在某種意義上,比起附近的糟寺院,這可是很正派的寺院呢。不舉行葬禮,也不圖利。」
「當然是不可能有,」鴨田說,「因為沒人看過真正的神器,所以要偽造也很簡單吧。不可能有人擁有南朝血統。建立后南朝的龜山天皇之子——小倉宮實仁親王病死,其子尊義王也死了其子——也就是龜山的曾孫——自天王、忠義王死後,后南朝就完全斷了。那是長祿二年,就是你剛剛說的長祿之變。然後支持后南朝的奧吉野川上村被稱為『筋目』的鄉紳,直至現在依然忠心信奉枉死的自天王不斷進行供養。尊義王的墳墓和自天王的墳墓都還在川上村。」
「早……早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早知道不會成功,還做了七年!那樣的話也真教人想去死啊!」鷺宮用一種絕望的語氣說。
沒人懂他的用意。自稱宇多川朱美的女人只是低著頭髮抖。綿密的空氣突然拉得好緊,時間的流動靜止了,關口吞了一口口水。槍口越過須彌座,直直地對著宇多川朱美。
「后醍醐天皇?」
「什……什麼,你們這些人!我的事情……」
「非法逮捕監禁?」
復活。來訪。陳述。侵犯。
消失一個謠傳,等於增加一具屍骸。不,如果這帽盒裡面的東西也是古人的骨頭的話,那就沒有問題吧。應該立即委託警方鑒定,交給警方……
「喂,你真的不要太過分了!所謂事物的道理,不是應該循序漸進嗎?這樣快速地跳來跳去,知道的事也變得不懂了。喂,釣魚的,你懂嗎?」
關口終於走到臨界點,站起來大叫:「那,你說,坐在那裡的女人到底是誰?」
關口想,佐田朱美被逮捕的早晨,伊佐間在山道入口所遇到的男人就是一柳吧。因為如果有一般民眾從山道下來,就只能這麼想了。
神的頭顱流向海的另一端——死者世界,神主未能得知便死了。但若是知道的話,神主會出海吧,就如補陀落渡海的修行者。
「小的托老闆的福才能活到現在,再怎麼感謝也不為過。如今我無怨也無恨。」
「再說得誠懇一點!」榎木津大罵。
降旗彷彿被妖魔附身似的無法動彈。
堂內感覺非常寬廣,而且很冷。覺得室溫比氣溫低。
「對,我正期待著呢,復活后的這個人會怎麼樣呢?」
「民江小姐沒有回娘家也沒有回故鄉,不是因為她個性怪異或娘家太遠。是因為她是六人之中,惟一取得監護者同意,當成活祭的女孩。相反地,你之所以可以頻繁地回家,不是因為僱主人很好,也不是因為你已經長大成人了,更不是因為娘家很近,是因為你家有御名方大人,鷺宮一黨想要確認那個情報。你跟店裡的任何人說,都是同樣的結果。因為鴨田酒造核心人物——大概除了老闆娘之外——都是鷺宮家的人。跟民江小姐說,就等於跟老闆或邦貴先生說一樣。秘密全部曝光了。」
「乾脆讓朱美小姐跟申義先生在一起——你是這麼想的。一石二鳥,真是邪惡的人啊。」
「什麼天啟啊,你這傢伙!」木場踢了某處,「你有病啊!瘋了!不正常啦。」
白丘膽怯地重新把帽盒抱正:「啊,但是我……」
「亮……」
白丘在地上攤開包裹的布,把塊狀物放在上面。
「解救?那是……」牧師僵硬的臉顯出不安的表情。
「計劃讓鴨田酒造的人拿到贗品用的材料。」
「民江小姐……」鷺宮的話被京極堂打斷了,「她是否真的不愛申義先生了,不得而知,不過兩人有摩擦應該是沒錯。然後,爭執的結果,民江小姐掐死了申義先生吧。」
「你應該知道做法。」降旗斷言,「對,亮,你知道做法,但沒有做,對吧?」
「不……剛開始工作時……」
「當然。」鷺宮回答。
「但是京極堂,為什麼神主要把申義的頭砍掉?」
降旗一臉驚訝。
白丘沒有回答。
「不懂嗎?」
「喂,京極堂!你為什麼知道那種事啊!」
除了牧師,所有人都丟出問號。
「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這樣的話,我……」
「女性……也是嗎?」
「不要亂來!」
關口最近這麼想過。
「大概給她們吃了藥物或什麼的,才進行儀式的吧。少女們每夜被帶出去,在因麻藥而意識模糊迷亂中幾度被侵犯,並給予強烈的暗示,到早上再讓她們回去。如此持續訓練修行,漸漸地少女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是一種洗腦方式。持續一年後就成為完美的立川流信徒——鷺宮一黨的夥伴。」
「可是這麼暗,能打中誰啊?」
沒有任何人發出一字一句,全依京極堂的指示往空氣濃密的堂內移動,圍成圓圈坐下。關口分不清誰是誰,隔壁是伊佐間還是降旗?坐下之後都成塊狀物了。
站著女人。
「降旗,還有各位。雖然我這個樣子,但也還是個基督徒。我拚命地學,拚命地想,努力虔誠地信仰。但是要問為什麼信仰,是因為畏懼內心深處的某個東西。那個,救埋在這裏。」
慢慢地,女人——宇多川朱美踏出步伐。
「因此,使用那法器的立川流寺院只有這裏的話,就只能認為山田春真先生是那位文覺長者的弟子了。」
「那麼……」
「降旗先生,這位是宇多川朱美小姐,沒錯吧?」
「並且沒有心。」
「我遠遠地看著嚇壞了的男人,敏感地察覺到是那個東西,於是慌忙靠近他。幸好男人是單獨一人,當他大喊大叫地跑走時,我快速地將它撿起來。民眾聽到聲音,聚集過來。而我迅速逃離現場,邊跑邊想,骨頭終於齊全了。這麼一來,那些人的夢就會實現。齊了,齊了——我一直在心裏這麼想。那個,那個……」
「山田?」
「呃。」伊佐間擺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回答,「聽說我長得像申義。」
微弱的燭光使得降旗的影子一樣地浮現,看不見背後京極堂的身影。
「哦,是因為如此嗎?」京極堂嘲諷地說,但是鷺宮好像沒聽見。
「沒關係,如心所向。你反正沒有悔恨,又何必堅守節儀呢?現在不是已經可以看見,在最後的審判時會下地獄。事到如今又由於什麼呢?」
「民江的……」
某種理由——那是……
「那傢伙可得意了,開出條件。在桃囿館集合。」
「不一樣,但是要說接近也很接近。我不認為所有心象都可以用生物學上的解釋來說明。然而,我認為若要說普遍性,只有去除民族或文化屏障的生物性上的普遍性。但是榮格無法認同這一點吧。」
京極堂突然停下腳步,然後說:「很可惜的,關口,似乎並非如此。后醍醐帝的血統為南朝所繼承,南朝傳承后南朝,后南朝因長祿之變而落幕。這是不會錯的吧,因此,南朝後裔已經完全滅絕了。」
說明是沒有用的,白丘這麼想。並且不論有多大的意義,復活就是復活,在異教徒眼裡看來,不過純為奇迹。
「你其實是想確認死後的『意識保存』,對吧?你想確認死後,個體意識仍會存續,不是嗎?你所想要的,不是輪迴,不是轉世,也不是給骨頭注入生命,更不是復活。你死後,直到最後的審判降臨之日,你擔心自己是否還是自己。煉獄的悲傷可忍,地獄之苦可忍。你只是,無法忍受你不是你自己吧。」
——世界恢復了。
「你說期待,復……復活的?」
京極堂擺出對峙姿勢,後退三步。
燈泡似的虛弱光點,是蠟燭吧。
「是那個……男人嗎?我照顧的……」
在關口確認降旗的位置前,木場大聲叫罵:「等一下!京極!你是說殺死申義的是民江嗎?那麼坐在那裡的朱美的證詞是假的啊?那女人說自己殺了申義,她這麼說的。喂,降旗!你也直接從那女人口中聽到了吧?以你的說法,殺死申義,砍掉首級都出自這女人的精神病,你不是這麼說的嗎?兇手如果是民江,那之後的事該怎麼說明?不要發獃,你倒是說話啊!」
「把頭砍掉嗎?」
「不過我想,申義先生最開始的計劃是打算偷偷借用骷髏的一部分——大概是頭頂骨的頂端——將它削下來,再悄悄歸還。當然,民江小姐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答應的吧——講好了只是借用一下而已。但是騷動擴大,計劃失敗了。總之,兩人先逃了再說。做了葯,當時也想要物歸原主的,或是判斷在時間上無法將頭蓋骨整個炭化吧。骷髏如預期的被削掉了上面的部分。」
「但……但是,京極堂為什麼申義沒有拒絕這門婚事?我無法理解。」
記得是這樣的夢。
——對了。
文覺的聲音在笑。
——又是諏訪啊。
伊佐間藉機坐下。關口已經可以靠動靜看這世界,不需要轉頭用眼睛確認。
「是。」
「善光寺是寺院吧?」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啊……」
「贗品?」
玄關大廳站著兩名警官,加上開車過來的三個人,看來穿警察制服的小組在那裡待命。
京極堂繼續說:「為什麼弗洛伊德這麼亂七八糟還沒有毀掉自己,我認為那是因為他是猶太人。」
「別無他意,我不做無謂的殺生。」
好響的聲音,因為京極堂打開了板門。
「不懂嗎?朱美小姐的家裡……有非常尊貴的骷髏。」
「不可能不知道吧,這個人三十年來一直追求著這個,當然應該知道。來吧,你的夢即將實現!」
「是的,降旗。警察懷疑我是把金色骷髏丟到海里的兇手,對吧?不是的,完全不對。我是撿了金色骷髏據為己有的大笨蛋。」
「對,他很痛苦。所以我身為友人,想解救白丘亮一。然而我可以分析這個人,卻無法解救他。不只是這個人,我身為精神科醫生,不,身為人,解救不了任何一個人。」
「你應該懂我的心情才對,你為什麼能如此平靜?」
「茶吉尼的修法被視為邪法,並沒有傳下正確的做法。有各式各樣的種類,哪一個才是本來的面貌我也不知道。甚至也有用人黃的。」
剛剛,白丘很可恥似的如此告白了。
「是的。」
「對。所以你,只把那個記憶當做普通的奇異記憶,應該在某個固定的時間內一直記得才對。至少——直到長大后懂得什麼是性行為為止。」
「這是他們祖先的骨頭,或者是他們所信奉的神的骨頭。聽好,白丘先生。他們所期望的並非肉體的復活,當然也不是個人意識的復活,而是神的復活。因此最後一個人,委託了你——牧師。那個對基督教的教義一無所知的傢伙,誤解了耶穌就是神,也就是說他以為基督教是神會復活的宗教。」
關口大叫出不輸給木場的聲音。「骷……骷髏本尊嗎?這……這個……」
「啊?」
「挺好,朱美小姐。捉弄你命運的是御名方大人——你家代代相傳的骷髏。你因此而失去家人,失去丈夫,甚至犯下殺人未遂案件。但是反過來說,你也因此而能活到現在。你的人生,因你不曾知道的事物運作著,因此你不需要負什麼責任。」
「有關係。亮,你是說,你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建築起來的東西,在這種地方被毀掉了也無所謂嗎?不要聽信惡魔的甜言蜜語,你收齊了全部的骨頭,但至今什麼也沒做。那是為什麼?」
「但是,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宗教政權並沒有幫上什麼大忙。足利尊氏拔旗易幟,天下分為南北二朝,兵荒馬亂。南朝敗走,宗良親王還俗參戰,文觀也隨後醍醐隱居吉野山,耽溺於茶吉尼天法。就像你們一樣。」
「甚至連單純只視為器官的大腦機能都尚未完全解析。意識、記憶或心的領域,不是能如此單純地圖示化的東西。你所說的確實是正確的吧,可以那張圖示來說明的東西也很多。但是你如何能斷言,沒有在那公式以外的案例呢?」
「對,我沒辦法去。」牧師似乎有點害羞地低下頭,自虐地笑了,「不止如此,也無法丟掉……」
關口討厭讓國神話,總覺得不解其意。不懂為什麼一定要讓,也不懂是武力解決還是和平解決,從頭到尾都不懂所謂神的戰爭。為什麼超越人的超越者必須鬥爭,沒聽過基督教的神和其他神鬥爭。當然,如果是一神教,神只有一個,想要鬥爭也沒對手。
「對,是事實。」
伊佐間前進到浪潮邊緣,停在腳剛好會被打濕的地方。
「你說一千五百年?」
賢造面對著的,右邊是宇多川朱美。
但是這沉重的氣氛是怎麼回事?簡直是大規模行動。
關口看看白丘,從表情完全讀不出牧師現在的心境。但是看他抱著帽盒的手,似乎使勁得連指頭都變白了,甚至微微地顫抖。由此推測,一定感受到相當大的壓力。
凌亂的氣息聲,以及似乎是打開補得摩擦聲。
——那麼,是瘋狂信仰的神職者嗎?
「拜託你,拜託。聽我說,我的悲願。」
「啊!你。」伊佐間發出無力的叫聲。
「集體……自殺?」朱美髮出訝異的聲音,「自殺……嗎?」
「如果沒有造成精神性創傷的話,會怎麼樣?」
白丘想起來了,自己面對的男人是神主,而男人帶的行李是……
京極堂點了新的蠟燭。
「原來如此,迴廊變成地下道嗎?真是蓋得很特別嘛。小榎,這些人本來在哪裡?」
——這和朱美的事件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當然。」
「請教幾個問題,聽說你在十三歲時到鴨田酒造工作。」
「我懂了……」伊佐間說,「他把骷髏佔為己有。」
「如果不懂狀況的警官進來了,會破壞尚未完成的驅魔行動。我的用意在此。」
骷髏出現了,在三天後的九月二十五日被發現了。但發現的人不是白丘,聽說是住在海岸附近的一名男性。
「就讓我成為申義的妻子嗎?」
「就在宏願即將實現前,同黨的田川鶴小姐死了。雖然死因不明,桃囿館的貴音小姐目擊了葬禮——戰後只看過一次的抬棺,就是小鶴的吧。但是這樣一來,女性又不夠了……」
「不趕快照我的話做,這個人真的會開槍,我還不想死。」
「你這傢伙,那是哪門子的『嗯』啊!回答是或者不是!」
桃囿館的逮捕行動,木場自京極堂與石井取得聯絡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已早早進行。
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
就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知道那裡到那裡是自己。話題狂亂迷離,完全看不見解決事件的徵兆。
「我……我沒有特……特別的感想。」
「頭,頭一定在這一帶——那男人這麼說。這裏面除了頭蓋骨,有整副的人骨而不足的部分在逗子……」
鷺宮和文覺的影子重疊。
「不,我不能接受貴重的食物。」
「或許是吧。白丘先生,你把手段和目的顛倒了。擁有這些骨頭的『污穢神主』們期望這骨頭的主人復活,那是目的。收集骨頭,進行返魂術只是成就其目的的手段而已。但是,你把那手段本身當做目的了。你,認為這骨頭的主人是誰都無所謂,對吧?白丘先生。你學習排列骨頭的方法,調查返魂術的做法,但在那之前,首先應該想想這是誰的骨頭。」
「你……」
「啊……」降旗突然發出像是深深嘆息的聲音。
「你很清楚嘛。」是文覺長者的聲音。
叩叩響著的,是骨頭放在地上的聲音吧。
「歷史和真相都不止一個,關口。」京極堂說,「不過,能夠如此正確地收齊人體的零件至此地步,即使這不是武御名方本人的東西,但這裡有其傳承的某種真相,似乎是不會錯的。而之後,連頭蓋骨都到手了,真是恐怖的執念啊。」
木場的威嚇對京極堂也沒效。
「法界髏?」
——瘋了嗎?
「那所謂的『污穢神主』到底是……」
眼睛漸漸習慣了。
降旗緩緩轉向木場。
「那……」
「你,你……」
那種事……
「喂!在那裡的老和尚也是關係人嗎?」
「這是答案嗎?」
「神?」
就是——預言嗎?
咚咚,有人敲門。
不,因為他就是神……
「這麼說,那……那個高野老先生好像說了山田去的是神奈川一帶的寺院,但是,長門大叔說尋遍神奈川的寺院也沒找到啊,啊,這裏不是寺院,所以沒查到嗎?」
「存在嗎?」
來回攪拌的混濁空氣,再次沉澱。
「來吧,小旗,你也來。早點解決吧。」
風沿著川面吹過。孫悟空頹然無力地跟在玄奘和沙和尚後面前進的景象,實在不成體統。
「但是,這不全都是同一個人的骨頭嗎?」
「不,關口,這是真的。如果這骨頭早點齊全了,也就不會發生這種愚蠢的事件。」
「京極堂!再怎麼說也太瘋狂了。這種事……」
這個事件的被害者是從橫濱漂來的風太郎。乍看之下毫無關聯,但嫌犯是逗留在這間桃囿館,穿著戰後返鄉服的男人,男人還藏了宇多川的披風,因此強烈地暗示了此案與宇多川事件有關。
關口感到些微恐懼。一旦有此意識,便教人害怕的想叫出來。
白丘似乎再次受到了打擊。
——他全看透了呢?
異常。像與不安面對面似的,最糟的心情。左右的人,面對面的人,全是自己的影子。京極堂在這種狀況下要做什麼呢?解開事件之謎,不,驅魔嗎?
「對,為了成就大願,需要本尊,這是絕對不可或缺的。隱身鴨田酒造二十年,本來還年幼的邦貴先生已經二十七八,他的對象民江小姐也已經十七歲。只要有本尊,事情隨時都可以進行。也就是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等待骷髏——的狀態。但是,法界髏曾經失敗,他們不想重蹈覆轍。因為立川流的秘密儀式極為耗時,沒那麼容易重來。我想也因為有這樣的內情——鷺宮邦周先生才悲觀得自我了斷。然而,骷髏這種東西,在此昭和之前,不是那麼容易取得的東西。更何況也不是說什麼骷髏都可以。」
「從出雲到諏訪?」
鷺宮張大了眼睛。
「石井呢?」
關口想重新試著想想看。
「這個人很猶豫要不要繼續當宇多川朱美。在宇多川先生過世后,也不知道能否持續這種不安定的虛構人格,總之我想只有喚醒她一途。」
八年前丈夫被砍掉頭死去。
鴨田轉向旁邊。
「不是。」
然後照著滿臉鬍鬚的妖僧。
「即使有,我也不想聽了。我已經無法忍受圍繞在我身邊的所有東西,所以,已經都無所謂了。」
關口不禁想起上次的事件。
「弗洛伊德絕對沒有貶低神,那正是弗洛伊德所追求的答案。他想用他自己的語言,給予神心理學式的肯定。比擬與父親,在他看來是莫大的讚詞。並且,弗洛伊德發現了無比優秀的超我——摩西。《摩西與一神教》是猶太人所創造的對優秀的超我的弗洛伊德式的愛與讚賞。如此便能證明,自己是擁有以心理學為佐證的優秀之神的選民,選民思想因科學而被合法化。也就是說,晚年的弗洛伊德,創造出超我——摩西——內在之神,而得以尋回受損的自戀。」
鷺宮失去了所有氣力。堂內的空氣密度變得更為濃密,而身體裏面漸漸變空了。關口這麼覺得。
屋外沒有風,只是冷得很。
牧師說著,站在大汽油罐旁。
將蠟燭拿在胸前的黑衣男人,他的背後——
「無頭?」
京極堂吧手上的骨頭叩的一聲放在地上。
「民江小姐和申義先生互相奪取骷髏,糾纏爭奪,因失去意識而掐了脖子。所謂掐頸的行為有什麼意義,那種事想也沒用,知道也沒有好處。這裏的重點,不如放在當時骷髏在哪裡的問題吧。總不會直接拿在手上。怎麼樣呢,鷺宮先生?」
「從剛剛就在說明了啊,這些人大概是在睡夢中被偷襲還是怎麼了,而被帶來這裏。來,請過來。」
「那,那麼……」
「為什麼?」
鷺宮蹲下來。
「偷骷髏……」
「所以……他才說……」
人格就像用杯子舀起的海水,杯子一旦破掉,人格和輪廓都不存在了。混雜吞噬,在那兒的,只是雖然通透卻又不透明,茫茫無限延伸,稱為海的怪物。
「偽……證。」
「對,但是……」
木場慌忙沖向板門。
京極堂好像說過這些話。
到底還能有什麼事啊。
「京極堂呢?」
像現在這樣,只覺得鬱郁不快,什麼也不知道,亂七八糟。應該有什麼頭緒才對。
「到底在騷動什麼呢?」很厚重的聲音。
「這麼一來,民江小姐就變成把骷髏直接拿在手上逃亡。唉,從有目擊者這點上來想,這應該是正確答案吧。那麼,申義先生可能想要將骷髏整個拿來熏蒸,而從箱子里拿出來,就在那時因不要歸還而爭執起來,這才是正確答案吧。」
以浩大聲勢登場的偵探,猛力往關口飛奔而來,「啪」一聲打了他的頭。
「啊——」白丘發不出聲音,只反應出驚嚇。
「降旗,」牧師大聲叫喚前精神科醫生,「戰後的我,雖生猶死。我跟朱美小姐一樣,剛好是八年前,忘了這東西……不,心裏某個角落確實記得,我愚弄自己,誑騙周遭的人,欺騙了神。然後……」
台上兩人沒有出聲。閃光搖曳,甚至無法看清楚妖僧與后醍醐的後裔。
「啊,我……我的……」
「啊……朱美。」
榮哥覺得很不可思議,然後他發現樓梯,便下樓去。樓下是與客廳截然不同的中世紀風格,鋪著紅瓦地板。階梯再往下,似乎是地下室,榮格當然又下樓。擺設更是不同,地下室是羅馬風格的設計。雖然沒有樓梯,但是提起地上的石板,便有梯子往下延伸。於是榮格又往下走。
「你並沒有被違反自己信仰的想法所魅惑。你,只是懷疑你的信仰本身。」
降旗動搖了。
榎木津的話在此中斷,突然看了伊佐間一眼,然後繼續說:「唔。唉,算了。聽說那個叫朱美的人會很麻煩,所以,趕快拿出來。聽說那個小的是朱美的東西。」
「如降旗先生所說,勤奮加學院派的你,要說不知道方法,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都能夠找到西行了,要說沒找到方法,很奇怪。但是知道了卻做不到。首先,沒有頭蓋骨。再加上身為牧師的你,要拿到砒霜也很困難。因此,降旗先生,白丘先生沒有時間邪術的理由,是因為懷疑做也不會成功,以及實驗所必要的物品不齊全所以不能做,這種物理性理由的成分比較大。」
「這個啊,關口,因為他非常孝順,他的父親還生了重病。」
武御名方加上立川流,再加上后醍醐天皇——支離破碎至此,已經不想再問什麼了。
「無論如何,他們同時找到了南方家的骷髏。在第一千五百年,終於把失去傳承的部分填滿了。從遙遠的出雲,到能登、越后、信濃,幾次不斷地來回搜索,事實上已經過了二十幾年,流浪的神主當時也僅剩一人。」
「你說武御名方?」
關口完全不懂牧師的反應。
「你說什麼?」
「我……我,只是想做些什麼……」
然而,男人拒絕了救援之手,他抱著隨身行李,頑固地拒絕了。男人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下行李,結果,白丘連同行李一起背著,總算搬到這裏——飯島基督教會。
降旗在哪裡?
「民江小姐不要,對吧?」
聖寶院文殊寺——伊佐間闖入的寺院。
「如此,看著日出。」
「連這個都比我亮!」
「很強大嗎?」
伊佐間轉過身體,回頭看向關口。
「回想看看,白丘先生,你所聽到的『污穢神主』們所說的話。」
「很遺憾地,邦貴先生已不在這世上了,這你也很清楚吧?因此你才會在這裏,不是嗎?邦貴先生過世了,現在,皇位繼承權在你身上。」
「不……不……」
「是的。」
「流沙河裡有河童嗎?」
京極堂走到中央,把手伸進骨箱中。
而民江像是撒嬌般在朱美胸前哭泣。
「你在說什麼?這種時候才需要分享。我很健康,不要擔心。」
榎木津繞到賢造的背後。
「決斷力很差。你的兩位兄長,一位在小時候夭折了;長兄,邦貴的父親邦周先生,是在大正十二年九月三十日,震災后隨即過世的,是自殺吧?」
骷髏長了肉,變成活生生首級的幻覺。
咚的一聲,白丘將手撐在地板上。
榎木津看也不看關口。
「與認知女……女性原理的重要性有關……」
「是啊。於是昭和二十年,山田春真先生從戰場回來。山田先生既然已經在文覺長者之下修行了,因此也立刻加入了這個修行儀式吧,但卻沒有女性對象。於是山田先生考慮之下,用甜言蜜語拐騙大森的高野八重小姐,誘拐監禁后,半強迫地讓她成為自己的對象。也就是說,山田先生代替父親富吉先生,為主家效忠。」
「抱歉。」
「喂!京極堂!你……」
白丘撕開封印,拿開蓋子。
消息首次見報是在九月二十三日。但還沒看到報紙,海上飄著金色頭蓋骨的謠傳,似乎已經傳進牧師耳里。發現的當天,二十二日,牧師走過騷動不已的海岸現場,得知此事。
——金色骷髏。
「嗯,當然沒有湊齊男女兩人是不行的,所以如果沒有對象民江的話,邦貴一個人無法進行。」
「但是重要的獵物又被別人奪走,且被視為嫌犯的申義先生下落不明。神主焦急不已吧。如果不比憲兵和鷺宮一黨先找出申義的話,就無法獲得骷髏。於是神主這次改為盯住佐田家。」
「那個神主拿的箱子?」
「唯一的神,將自己表現於聖父、聖子與聖靈的三位格中,據說如此。」
「我死了沒關係,但是志願未成,就此死了的話,無顏見先我而死的同志。」
「啊?」
白丘的樣子變得更怪了。榎木津凝視著他的手邊附近,說:「喔,埋起來了呀。京極堂說藏在某處,要我找,這下可簡單了。來,挖吧。你不挖的話,我可以幫你挖。」
「好了,回到我們的話題吧。我不知道詳細的內情,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決心規避兵役的佐田申義和宗像民江,只逃亡了兩天,申義先生便死了。關於這點,就如剛剛所說是爭執的結果,民江小姐掐死了申義先生,這麼想應該很合理的吧。這位朱美小姐好像也表示自己犯罪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就如警察的記錄,佐田申義被殺害時,佐田朱美小姐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關於這一點,這邊的一柳先生可以為我們作證吧。」
「裝傻救麻煩了,那麼我幫你把。」
也就是說,朱美原原本本地陳述了自己的體驗嘍?
「你是說,只要能在知識里理解就好了。」
「榮格的……夢?」
「是……吧。」
「榮格所做的夢,你知道嗎?」陰陽師突然這麼說。
「這個寺院很有趣,真是有趣。真沒想到會從這種地方出來。」
「外面?不進來嗎?」
「對,加持失敗了。」
須彌座上是鷺宮和文覺,然後是光影下的榎九-九-藏-書木津。
「嗯,本來是一定要去的,但是那女孩沒去,說想學寫字,我還教過她。」
鷺宮爬上須彌座。
「說什麼人不能救人的大話,我連泥鰍都能救。如果小旗不想被救的話,那隨便你,但在那裡的牧師另當別論。你,想被解救吧?想得救就去抓稻草。不過,我不是稻草,是偵探。」
「對,宗像新造先生是文覺長者弟子中最接近悟道的人,所以早早脫離陣營了。但即使如此,鷺宮家的詛咒還是強到讓他交出了女兒。連文覺大人都親自上陣了呢,降旗先生。」
「謝謝你的關心,但我們已經決定了。」
「你在說什麼啊?大爺,天照大神的子孫不也好好地在千代田城跡里嗎?」
「亮,莫非你,這,那時說的……」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對癲病的無知與偏見所衍生的罪行。但是有這類以人體為藥材的噁心民俗療法流傳,也是事實。聽好,人的身體是可以入葯的。明治二十年,在大分縣發生過為了醫治母親的眼疾,殺了妻子將其肝臟給母親吃的案件。」
「那是——神的復活。」白丘嚴肅地回答。
這個帽盒裡!但是,如果這樣,為什麼……
「責任?」
京極堂慢慢地往白丘的方向移動。
「啊?」
「喂,等一下,京極堂。你今天不在所以可能不知道吧,這位白丘先生只是沒有丟掉骨頭而已,並不是真心想做那件事。」
毫無整體感的一行人零散地進入寺內,一致對寬廣的佔地感到吃驚。
「還不熟的時候沒說。」
「這麼說?」
「因為死靈有血啊。」
於是,簡直就像從地面冒出來似的,出現了兩個人。鷺宮確認了他們的身影,非常狼狽地呆站住。樣子不變的只有文覺,因逆光而完全看不見臉。
京極堂將蠟燭轉向文覺。
太陽完全西沉了。
賢造張著嘴,雙膝跪地。
「那很簡單。南朝的正統後繼者是后村上、后龜山。也不能在南朝繼續傳承時建立另一個東朝或西朝吧。南朝毀滅后,后龜山仍然努力營建后南朝。如果有軍隊的話,也想追隨而去吧,但大概沒有。鷺宮家的祖先所傳承的,只有文觀的咒術——真言立川流吧。因此一籌莫展,紛紛擾擾中國家騷動起來,宿敵室町幕府倒了。在戰國時代宣示,我才是正統皇帝,結果什麼也不是。進入江戶時代,天皇的權威已搖搖欲墜。那個其實是大政奉還之後回來的,也就是進入明治時代以後。到了明治時代,全國開始稱頌明治大帝,終於——事實上已經過了五百年——你們發現了自己的不當待遇。便將以前所居住的土地賣掉,鷺宮家將這個等同於廢寺的寺院,以及旁邊的空地連同森林買下,鷺宮宗周先生。你們以此為根據地,想要讓慢慢瑣碎地流傳下來的文觀僧正的咒法復活。也就是想奪回皇位。」
但是,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死後意識是否存續,那必須徹底看清意識是什麼,才能理解。沒有那麼多空閑去擔心死後的事。」
然而,遲了一步,一柳宅空無一人。屋內被翻過了,還有打鬥的痕迹。
白丘戰戰兢兢地說:「但是,像我這樣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可視,簡直就是惡魔主義者所進行的黑彌撒或是安息日。怎麼想都像是惡魔儀式,這難道是偏見嗎?」
「材料不足。」
「我才不想聽。」
「立,立川流嗎?」
「太扯了!」木場惡言相向。並非針對誰,而是對著無光的虛空。對著輕鬆超越個人意志的宏圖大志。
拿著身體的關口。
不僅如此。多虧石井警部的盡心儘力,以及木場的同事長門的奔走,幾個搜查本部在昨晚,成立了共同搜查本部。「宇多川命案」、「逗子灣首級」、「二子山集體自殺」三起事件的搜查工作,最後進入聯合搜查的態勢。因此,本來受到正式協助的邀請,負責搜查的木場,也得以和長門光明正大地進入逗子,現在正監看宇多川宅的搜索工作。
「朱美小姐,民江小姐沒受義務教育就來鴨田酒造,不是因為家裡很窮。只因為她與你不同,她比較早熟。聽說民江小姐的父親,鷺宮家的心腹之一,宗像新造先生得了肺病,當時的狀態實在無法參加立川流儀式。取而代之的,便是讓民江小姐變成犧牲品。她在未滿十歲時,其素質就被察覺,於是被送到鴨田酒造,作為邦貴先生未成年時的對象。」
長門露出奇怪的表情,這是理所當然的。
然後,「鏘」一聲,使盡全力地大叫:
榎木津追在京極堂身後,跳著上階梯,伊佐間和木場在後,關口搜尋著降旗,情緒不穩定的前精神神經科醫生,該不會已經逃了吧。不過不需要擔心,降旗和白丘一起,已經登上階梯上方了。
佐田申義命案。
見狀,除了長門以外,所有人都站起來。
「那……那你做給我!你會吧?做這沒……沒有心的東西也……」
「嗯,你這麼一說,背影好像很像。但是,臉並不像,申義的臉……」
所謂彼者為誰——無法辨識對手的狀況,那種恐懼正是如此吧。
牧師把拿在手上的骨頭包裹放回箱子里,拿出來外面的另一根腓骨和足跟骨也小心地放回去。
據降旗說,白丘牧師聽到「滿身是血的神主」時,亂了陣腳。這也是正常的,因為那與白丘所認識的「污穢神主」是同一個人。
充滿未知面目空氣濃密的巨大空間里,坐著幾個影子。眼前,武御名方的骨頭散置一地。帽盒裡裝的聽說是邪教立川流的骷髏本尊,須彌座上謎樣的僧侶一無動靜。因為沒有動靜,不知道何時會突然來到自己背後。就連坐著的影子,也令人開始懷疑是否真是朋友。剛剛傳來木場的聲音,也聽見了伊佐間的聲音。但叫人懷疑那是否是真實的。榎木津一句話也沒說。
現實里的那個,褪色了,似乎不再那麼恐怖。與第一次見到時不同,他對生物學的見識也豐富了。那只是遺體風化的結果,對長大了的白丘而言,應該已經不是幼時所感受的那種神秘之物了。
「你們應該也已經早就知道了吧,但是只有民江小姐本人不知道。」
「然後……」
「在這裏,只有身體。」
關口很能了解木場的心情,他想要速戰速決吧。事件紛至沓來,知道越多越是覺得心情不快。一知道桃囿館的男人與事件有關,心情就無法暢快。動機和手法全像蒙上了一層霧,完全不得而知。關口深深覺得,所有與事件相關者的意志,都在事件的龐大意志下,被忽視了。
「做什麼用呢?」
「我問你是不是進行了復活術?」
「不,我就快要死了。在這種地方,會玷污了你的神吧。再說,施捨將死之人是沒有用的。」
——有人提到菊紋匕首。
「生命的尊嚴不變,不可動搖。現在,吃點什麼……」
——故事里的沙悟凈入門為三藏弟子,是繼悟空、悟能后的第三個,但事實上與三藏的淵源最長久,加上悟凈與歷史上實際存在的玄奘有交集。歷史上玄奘的游擊是有名的《大唐西域記》,但還有另一部作品《慈恩傳》。根據書里記載,據說玄奘經過一處寸草不生的地方,即塔克拉瑪干沙漠東部的莫賀延磧——所謂的流沙河——非常艱辛,幾乎到了瀕死邊緣。終於來到鬼門關前的時候,玄奘在心中默念觀音,做了個夢。
「這麼說來,嗯,我記得他的確問過我,鴨田先生有沒有什麼很寶貝的東西等等。因為我一無所知,就說不知道,但是,那是指曾放在我們家的那個骷髏的事嗎?」
——那個人能心平氣和真不簡單。
「井的……」
鴨田喃喃地說:「唔嗯……」
賢造手上拿著一把獵槍,好像還背著一把。
這……這可以作為什麼憑據?關口看不出有什麼深切的關係。所謂鷺宮一族,來自於后醍醐天皇的皇子有深切關係的土地,不知是這樣而已嗎?
關口將永生永世與平穩無緣。
——這……
在教會會發生什麼事?
「我說不要動!不……不懂嗎?」
鷺宮沒有反駁的餘地。
京極堂的說法簡直就像親眼看見了一般,他有什麼根據嗎?
「我沒有找,慌慌張張地吧所有東西重新包好,放回箱子里,收拾好后,我覺得噁心,吐了好幾次。然後,好幾次想把它丟到某處,放到很遠的地方。也想過應該乾脆寄放到某個寺院比較好,但是……」
京極堂讓鴨田過去后,說:「我說,后南朝絕後了。」
木場好像也不知道這個消息。
——明明溫度這麼低。
京極堂的反擊真的很奇怪。
這也只是舊書店老闆外行人的想法,關口無法理解為什麼要保護他們。
「喔喔。」伊佐間首次發出了聲音,「朱美小姐出生的家裡?」
「京極堂說是庭石。」
「啊——」
穿著皮製短外套的修長男人,輕盈地過橋,往海岸直奔而來。
但是接下來的,關口就不太懂了。腦袋裡只浮現僧侶和神主相處融洽的不搭調畫面,說不定不相干。
「沒有不是詭辯的語言。」
「請告訴我們當時的狀況。聽說你每次想起來,就對工作地方的人,提起御名方大人——家裡的骷髏,這是真的嗎?」
賢造的指頭用了力。
「什……什麼!那麼上次做的本尊,那,那個是……」
榎木津把視線轉向牧師,牧師像時間暫止般地僵住。降旗慢慢站起來走向這邊。
比想象的更重。有車子來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街道已完全籠罩在夜色中。
回過頭來的降旗,比之前更顯疲憊消瘦。黑色襯衫加上白色長衣,不知何故捲起袖子。露出來的手臂,看起來好冷。後面跟著兩位隨從的偵探進入堂內。
「嗯。」
「你很吵,關口,你不能安靜地守候嗎?這對白丘先生而言,是三十年來的悲願,我非常期待。」
「對,至此兩人終於產生裂痕,起了爭執。」
也就是說,三藏所收的弟子,吞食了過去的自己,並佩戴了那個骷髏。
「那應該就沒錯了吧,剛開始是民江小姐弄錯了。」
「是這樣嗎?亮?」對於降旗的問題,白丘用沉默回答。
「死了,所以本鄉的酒屋的女兒才會被擄走。」
「少羅嗦!對我們而言,可是五百年的宏願!」
木場咚咚咚地踩響地板站起來。
「有證……證據嗎?」
「關口好想知道,但是大概只知道令人懷疑的民間傳說吧,所以請閉嘴。因為如果被說是淫祀邪教就太可憐了,很失禮的。那是以醍醐三寶院的仁寬為流派之祖的真言立川流。仁寬曾擔任平安時代末期崇德院的護持僧,因反叛和犯女戒而遭到流放,但立川流影響了許多宗派流派,以後大為盛行。」
沒有回應。
「不,不要,我不想做這種東西。我對製造生命那種超越常規的事沒興趣!更何況沒有心的東西……」
「文殊再變為茶吉尼,但骷髏卻不浮升。是法力不足,如你所言。」
——果然有太多戰後返鄉服男人。
「原來如此。然後呢?那個東西回到這寺院來時,是怎麼樣的呢?」
「於是,古代的神沒有復活,但骷髏卻成功調包了。你們鷺宮一黨,完全落入神主的陷阱里。之後不再尋找骷髏,開始在聖寶院製造本尊。民江小姐依然下落不明,邦貴先生也還沒從戰場回鄉,但是你們等不及了。」
「喂,你剛剛說出口的是神話裏面出現的神的名字,跟大黑神還是天照大神一樣的神。那是兇手嗎?」
然後,他無意義地轉身,背後只有虛無。
「鍵取名神的祭神就是武御名方。」
「那種事與現在並不想干吧?」
「你是說有武御名方的子孫嘍?」
「我想,那是可以做到的。因我我只有一個人,無法跟任何人商量,無法給任何人看。在密室里排骨頭,任誰都會變得怪怪的,但是我當時真的這麼想,想要繼承男人的遺志,把頭找出來。我當時瘋了。」
「集合?什麼,警察也一起嗎?」
京極堂將蠟燭靠近白丘的臉。
儘管堂內如此明亮,京極堂還是一個人隱身在黑暗裡。
當然,光線照射不到。
榎木津正想以手電筒照射時,槍聲再度響起。
「重的東西?」
「觀想?你是說,迄立字變成心臟,更變為茶吉尼,再變為文殊菩薩嗎?」
「不,不要跟那種東西混為一談。如果那是實際體驗,那就一定會成為精神性的創傷。那麼只有反覆回放影像或是聲音的記憶,只有所謂體驗的記憶乖離缺落了,這種事是不可能的。」
「你,不,你們,在鴨田酒造打雜的六名女性,事實上是為了這個而被聚集起來的。你們將成為邦貴和五位心腹的對象,因此是六個人。」
啊,這模樣是多麼像自己——關口這麼想,異常地自我認同,腦袋空了。
「喔喔,這樣啊。」
白丘同樣吧腓骨放好,又從箱子拿出了一個細長的包裹。
「朱美小姐,你和民江小姐很要好吧?」
「因為武御名方死後,被分別埋葬在其曾經留下足跡的地方,或者是祈求威猛的靈魂,分別把像舍利子般的骨頭賜給有緣之地,傳說是如此流傳的吧。也常有因為畏懼復活而將對立者的遺體分開埋葬的情形,但在這種情況下,說不定應該說在被分割前就藏起來才是正確的。他們是為了某種理由而收集這些骨頭吧。」
「一旦欠缺七魄,無論長者的法力有多強,我們如何齋潔修行,也不可能做成完整的本尊。」
「不做不知。」
「亮!」是降旗的聲音,「不要失去理性,這個人在試探你。」
宇多川朱美往後跌。
女人的性命如風中之燭。
——狂骨嗎?
白丘很珍惜地抱著帽盒。
石井應該也不了解,因為將這件事傳達給石井的木場也不了解。但是石井在不理解的情形下,佯裝懂了,登上山道。
京極堂繞到降旗前面,照他的臉。瞳孔中映著燭光,雙頰搖晃明滅。
「我的確說了,正是如此。」
男人的臉極為痛苦地扭曲著,上氣不接下氣地繼續說。
「啊,朱美小姐。」
白丘的眼鏡後面,充滿悲傷的雙眼,輕輕地笑了。
雖然像自言自語的聲音,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好響亮。
簡直就是惡魔。
「骷髏……」
「終於……光背……」伊佐間說。
「心……呢?」
「不,這是沒有這方面知識不會做的夢。不管是洛可可式還是什麼,反正所謂的樣式,在龐大的人類歷史中,只被視為是極細微的差異。盡在一瞬間,流行於極為狹隘的文化之中罷了。這種東西難道可視為超記憶嗎?」
「啊——」
「你說什……什麼?文覺大人。那,那麼……」
「亮,你……」
「粗暴?你在說什麼啊?小旗,我是來解救他的。」
真的就像佛像的光背。光變成了圓,關口覺得好刺眼。不知何時所有人全站起來面向須彌座。曼陀羅上映著巨大的影子,除了須彌座上的兩人,所有人的臉都清晰了。
「那不就意味著不可能有后醍醐的後裔嗎?」
關口仔細凝視,還以為坐在那裡的是弗洛伊德。當然那是老僧蓄了鬍子的緣故。
降旗像被趁虛而入似的沉默了。
「查出來了。不,與其說是搜尋調查,不如說是一直死守著的獵物被從旁奪走了——或許應該這麼說才對。神主一直緊盯鴨田酒造的可能性很高。」
文覺攤開左手,輕輕握了右手,結了個印。
「知道宗良親王嗎?后醍醐天皇的皇子之一。他是個愛好和歌的文化人,似乎是與戰爭無緣之人,因為父親的關係流放至贊岐,被奉為天台座主,一生動蕩不安。南北朝動亂時,他一邊輾轉遠江、信濃等國,一邊不斷地與足利戰鬥。卒年不詳,但至死始終顛沛流離。」
明明剛才說了要自己挖,真是任性而為的傢伙。但是關口很想看看,將這位誠實聰明的牧師拉往那一側的神聖遺物是什麼,結果鏟子轉到關口手上。
「是吧,總之製作本尊花了很長時間。因為不知道徵兵令何時會來,不能悠哉悠哉的吧。因此首先,想要先對邦貴授法……」
「沒有……心。」
「這裏的地比新教會更適合那個。確實如你所說,這種地方,才是適合那個東西的地方。」
「喂!京極堂,又要增加人數啊?」
京極堂回頭看文覺:「那位文覺長者不是文觀僧正的子孫嗎?」
然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賢造張口結舌無法動彈。
「好,我去把他帶來。」
榎木津說過雙股和三股。
現在的狀況也不可能前去確認。
「那是在經過至少三年後,是嗎?」
「是不同,宗旨不同。」
白丘幾乎是用叫的,拿著腓骨站起來。
「你是說,在修法途中,有女人懷了文觀房和后醍醐帝的孩子嗎?哼,真是太愚蠢了。」
「不過,知道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吧,我的個性就喜歡這類的故事。」
「那個,省了我的事是不錯啦,但這樣好嗎?哎呀,也不是不能信賴那傢伙,但是對方是老百姓。這樣毫無保留……大叔跟我不同,有自己的立場吧。發生了什麼事,我可無法負責。」
「很晚吧,十六,還是十七?」
「話說回來,還真是華麗的出場啊,跟我的興趣不合。你在隔壁的……對了,地下迴廊也連到稻荷神社那邊吧?小時候在這裏長大的你應該知道。」
「喂,京極堂,白丘先生說……」
「對,然後是長野城山的善光寺。」
「喂,關口,伊佐間,還有降旗,你們的推理全都錯了。聽好嘍。」
現在,就在關口的眼前。
不行,話明明已經到喉嚨了,但就是想不起來。三題落語不就和狂骨一樣嗎?京極堂的台詞一個一個卡進來,說什麼祈禱驅魔的,下咒語的該不會就是那男人吧?
「然後,我猜——回家后,申義先生心意有所改變。」
人類猶豫地動說,失去了所謂宇宙中心的寶座;因進化論而斷絕了神子的血統,因精神分析而放棄了所謂完全自我支配的幻想。這是弗洛伊德在其著作《精神分析難解的一個原因》里所提出的。
骷髏——金色骷髏嗎?
「鴨田?鴨田……鴨田酒造的?」
「你說了不合時宜的話。」
「陰陽師?」
「不是。」別的聲音回答了。
女人穿著和服。
「不去嗎?」
「還沒……找到嗎?那麼這個帽盒裡的骷髏……」
「是的,雜工正是神賜予你的天職。不要想東想西,學學木場修。」
降旗俯首閉眼。
「喂喂,裝傻的老人和睡不醒的小說家湊在一起,兩個天生傻子對話,沒有重點談不下去嗎,看我好好地給你們一點深度。」
「夢……」白丘沒有否定。
老人站起來說:「大家好,我是長門。」然後勸大家到暖桌爐旁就座,但當然坐不下。木場和榎木津、伊佐間圍著暖爐桌,白丘抱著帽盒坐在入口處。
「不。」
果然下詛咒的就是這個男人。
「很慎重地……」
「這是真的嗎?京極,那你……」
「概略地說是這樣吧。但是中禪寺先生,這與他是猶太人,是猶太教徒,到底有什麼關係呢?自我,本我,超我,是弗洛伊德所創的精神機能概念,並不限定於猶太人啊。」
「很可惜,光是這樣是無法問罪的,大爺。大不敬罪云云現在已經沒有了,下詛咒也不能問罪。」
「降旗……」
「有關。因為你今年十一月來到逗子,才會發生了可以不必發生的事。再晚個幾天也不會發生那種事。你為什麼來這裏?」
「不,關口,那也是錯的。宗良親王的後裔還存留在此的可能性很小。」
然而京極堂說是互相連貫的,如果有關聯的話……
伊佐間再三環顧附近,回答:「嗯。」
「不懂你的意思,禮二郎,不要太過分了,不要在苛責他了,這個人跟朱美小姐的事件無關,你安靜點。」
然後說:「很可惜,我不知道方法。」
空氣一陣騷動,如海濤聲般的東西貫穿了關口的身體。然後,過了一會兒,就像被澆了冷水一樣,一陣寒戰突然向他襲來。
「京極!」木場大聲叫出來,「不會扯太遠嗎?趕快回到主題!」
「在我說請救我之前,我自己應該悔改,我差一點就連我努力而來的正心都丟了。我再站在這裏,太辛苦了。站在神聖的神前,我的靈魂未免太污穢了。那個人好像什麼都看透了,我已經覺悟了。走吧。」
文覺接在後面說:「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在死後輪迴於六道,而七魄留在世上,保護骨頭,骷髏里有這七魄。另一方面三魂七魄也存在於男女二渟的和合水裡,通過骷髏的七魄以及和合水的三魂,便成活本尊。」
「對了,那裡的身在整個能登的神不在時,也留在能登,管理鑰匙……」
「但這部經典里有些許怪異之處。」
「對,這個事件基本上是互相爭球。神主、鷺宮一黨和佐田申義,爭取一個骷髏——就是這樣的事件。」
——為什麼會覺得很丟臉呢?
伊佐間微微笑了,就此沉默。關口覺得思考方才的問題很麻煩,只是望著海平面的方向。真的好冷。
「每天嗎?」
「我想起來了。」木場說,「降旗。我們見面那天,你問我記不記得你的夢,我想不起來。你再問我一次,還是想不起來。因為在那之前聽你說了朱美的夢,我一頭霧水。但是,現在我完全想起來了。」
「一個一個地問很麻煩,當然一定是這樣的啊。怎麼樣呢?」
「正確地說,是位於志雄町的志乎神社——通稱鍵取名神,那裡也沒有神無月。這樣說才正確。」
第二個是達爾文的進化論。然後……
「你,京極堂,你,真的……」
京極堂所暗示的事……
「等我,要去哪裡?」
降旗決然地說:「人無法裁決人。不,是不可以裁決吧。同樣地,人也不能救人,所以才制定了法律。但是法律也是人所制定的,即使可以懲罰但無法解救。所以,人需要神。」
所有人往裡面看。
同樣地,降旗也消失了。
「民江……想要守住約定。」鷺宮說。
「這個人沒那麼笨,他一定準備了照明用具。」
然後是首級事件。
那一天之內——也就是昨天,石井的意見受到採納,正式決定共同搜查。並且這消息經由木場迅速地傳回京極堂。
鴨田說:「這裏確實是祖父買的土地,隔壁的洋房也是祖父所建,早就已經賣掉了。但是奪回皇位——沒證據說什麼大話!我……」
「真的相信嗎?」
「在佐田家監視的神主發現申義先生和民江小姐,想要趁機奪取骷髏,因此一直尾隨其後,窺探狀況。而他倆突然發生爭執,神主旁觀一陣子后,覺得狀況不對,於是走出來……」
關口看著站在身邊的伊佐間。
只有輪廓滲透出橙色,伊佐間變成黑色塊狀的人形。
「降旗先生。」
沒有答案。
「什麼!怎麼了?」
白丘緩緩挺起腰:「或許如你所說。」
「白丘先生,怎麼了?請繼續。」
蠟燭熄了。
有這種事嗎?
「那,那……是為了做骷髏頭才把頭砍掉的嘍?」
關口喉嚨里的骨頭掉出來了。
降旗抬眼看著京極堂,帶著挑釁的味道。
「糟了,來,這裏。」
也就是說,那並非是朱美的幻覺嗎?那麼,朱美所陳述的事情全都是事實。這麼一來……
降旗坐在最靠近門的椅子上。
不懂。那件事發生在金色骷髏漂浮海上的幾天前,如果他們是信仰白丘手上骨頭的神主和巫女……
「你說鍵取名神!」
京極堂敏捷地蹲下,從須彌座的燭台上拿了蠟燭回來。京極堂用蠟燭蠢蠢搖晃的光亮,照著散亂一地的骨頭。
此時。
「不是嗎?正因如此,才在大正震災時撿拾骷髏進行法界髏,是吧?」
「什麼東西不用?」
——山田春真說的……熊澤天皇?
——菊……紋嗎?
「但……但是,砒……」
「啊,沒辦法把實情告訴住在大森的老夫婦啊,說是在橫濱一帶向駐軍賣春去了,可能比較好吧。或說回來,沒有過人的體力也辦不到啊。會死人的,即使是精力過人也會死人的。」
「那……那種事情不是古老就比較好。」
太愚蠢了,這麼愚蠢的事。如果這是事實……
「對,對的,賢造,你還記得我嗎?我,我是周三。你……你的雙親……」
「所謂對象是?」
本來無關的事件變成互有關聯的事件,無關的旁觀者一個接著一個變成嫌犯和證人。
——一般認為二部神道是空海所創,其實不然。的確,空海在開創真言宗時,接受高野的土地神丹生明神的神旨,奉命鎮守丹生都比賣神社,但最終統合教義是在鎌倉時代以後。此為和尚所創的神道,所以當然是基於神佛習合加上本地垂跡,將天神地祇加以密宗性的解釋,但也多少受到反本地垂跡的伊勢神道影響。所謂二部是指金剛界和胎藏界兩界。曼荼羅有兩種吧?「熊野曼荼羅」,「春日曼荼羅」等等,看過這類神道曼荼羅嗎?
「呿!」木場說完后,地板發出「咚」的一聲。
「這也跟剛剛的理由相同。這對朱美小姐有點殘酷,不過,申義先生事實上只要是與鴨田酒造有關係的人,誰都可以。」
再加上,關口在心情上非常同情這位稍稍開始往那裡去的牧師。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甚至覺得有點可惜。這個箱子和那個帽盒,就那樣埋在庭院里,不對任何人提起,如此度過一生,這樣會對他比較好吧。至少關口認為那樣的人生比較有吸引力。
「中禪寺先生,你到底要……」
連呼吸都很困難的濃密,也可以說是空間不斷地膨脹。
大概木場正要向鴨田挑釁,而伊佐間阻止了。當然,這一切全憑感覺。黯然的黑暗中,只有緊張感刺向關口的額頭和頸子。但那不過是有人動時,所帶動的風吹到冷汗的感覺罷了。
「是聽說如此,那又怎樣?」
關口對《義經三歲骷髏》這本書印象深刻,當然,書中情節是捏造的,書中記載,三藏在前世已經好幾次至印度取經,每次都遭魔物吞食,在志業未竟之前死了。然後不知在第幾次,終於成功制服魔物,收為弟子,取經成功。
「你所擁有的只是這個骷髏而已。這樣的話,又再強韌的神經也撐不下去。」
阻止激昂的前精神神經科醫生餘音的,是很響亮的陰陽師的聲音。
「這個嘛,關口,贗品。」
「啊,那是……」
「我,我……」
「然後呢?」
「喂,京極堂,你是要說神話是真實的嗎?你要說《古事記》和《日本書紀》都是史實嗎?」
「我嗎?逃兵?不對啊。你要相信我。」
——然後……
「看,牧師先生,這粗野的男人才是阿修,不應該會弄錯的四角笨蛋臉!」
照出牧師的臉。
「嗚,嗚哇!」
「那個等一下就會知道了。不管契機為何,總之,民江小姐和申義先生的相遇,正是第二悲劇的開始。申義先生為了探取某種情報,幾度接近民江小姐,民江小姐受到周遭不當的苛責,誤以為那是愛情——是這樣吧。怎麼樣呢,警官先生?」
「因為出雲還流傳著手臂吧。剛剛木場刑警也說了,根據神話,武御名方在讓國時手臂被拉扯斷裂了。」
叩、叩。
「對,猜對了,降旗。他們收集了分散在全國各地的骨片,企圖讓他們的神復活。」
非常令人不安的聲音。
「是……吧。死靈、幽靈、怨靈——帶著強烈執念復活的死者。」
「石頭?」伊佐間簡短地問。
「同樣的……」京極堂的聲音蓋住了兩名憤怒的男人,「佐田申義也跟鷺宮邦貴一樣,慌了。不,就他看來,可以說已經迫在眉睫。因為順利與朱美小姐舉行了婚宴,接下來就要策劃奪取骷髏,沒多久——不過朱美小姐並不知道丈夫想要骷髏——總之,在什麼事都還沒做,什麼計策都還沒想到時,申義先生被徵召入伍了。」
「結婚後,申義先生是不是很執拗地問你有關鴨田酒造的事?」
朱美緊閉著嘴。
是宇多川的小說里的一節。
——屍骸出現后,兩個說法都一樣了。
沒有回應。
「對啊。在我看來,這位中禪寺先生不是會相信那種超越常識事物的人,所以這是惡意的實驗。你的信仰是否真的虔誠,你是否正心——這個人只是在試探你。」
這不就是山田春真在高野家所說的事嗎?木場確實這麼說過。
「算了吧,這傢伙想說的我都知道。愚僧的教義沒有傳給任何人。因此一開始我就說了,法力不足。不過啊,中禪寺先生,那些傢伙也是很認真的,沒有人認為不會成功。」
「唔。」
——很可惜,我不知道方法。
「對。在成長的過程里,你在某種契機下,知道了在哪裡所發生的行為具有什麼意義。於是,你在那階段,是不是相當厭惡自己?對那樣淫穢的行為毫不在意的成長過來的自己,不如說應該是在那時察覺的。對你而言,『知道了那是什麼』這件事本身才是極為不愉快的體驗。所以你更討厭『毫無疑問地將它視為真實事件的你』,於是壓抑。在那時候,你只封印了所謂『實際見到』的記憶,不是嗎?」
「什麼!宗像!」
荷著重物走過飄雪的山道,做遍路打扮的男人看來有些疲憊、臟污,頭上的烏紗帽顯得很不搭調。神主的眼裡沒有希望之光,但也絕無絕望的黑暗。瞳孔里散發的是執念的遲滯光線,歷史的昏暗在其中擴散。
曖昧模糊。
那麼,前世便是來世。萬物之母的海洋,也是永遠的冥府之海。
「是的,朱美小姐。申義先生並沒有規避兵役與民江小姐逃亡。拋棄父親、背叛國家與女人逃走的男人,是不會在逃亡中回家給父親喂葯的。那樣的話,行動過度缺乏一貫性,太支離破碎。申義先生是打算在入伍前確保住葯的『材料』,製作藥方,給父親吃了之後再入伍吧。但是那比預計的花了更多的時間,只是這樣……」
「啊?」
被稱為一柳的男人,看著佐田朱美。
「會……會成功嗎?」
「我把這些,就像是原本就連接著那樣,整齊地排成人形,然後,然後……」
領著菊紋尋死,只能想到這個吧,以關口的常識來看是這樣的。戴著菊紋的人只有位居神道頂點的人士。
不過,很不巧地沒抓到那穿戰後返鄉服的男人。男人一得知石井等人的身份后,揍倒一位搜查人員逃走了,顯然並非正常的反應。
「那個……」
「啊?」木場發出尖銳的聲音。
「有吧,」京極堂回答,「即使是我們,直到最近,有人說了句『為了當今人神(意指天皇)去死吧』,就毫無疑問地說『是的』,就死了啊。皇室的歷史不也可以追溯至那個時代嗎?雖然戰爭是愚蠢無比的行為,但是世世代代傳承自己的來歷,是很普通的事。任何一個國家都有建國神話,以與我們不同的神為中心,與歷史層層疊疊流傳,有這樣的人存在並不稀奇。」
「不要動!子彈還有很多發!沒錯,在下正是宗像賢造,那又怎麼樣!」
「我沒想到要花這麼久的時間!」
「大概吧,話雖如此,到底要去哪裡啊?我們跟京極堂有約。傍晚,在寺院……」
「喔,那麼必須問你。佐田朱美小姐,骷髏裝在哪一種箱子里?」
「聰明,聰明,真是太棒了。我確實是夢想著再興立川流,但是愚僧如塵垢般堆積了五百年份的夢。在此之前,愚僧一個人的夢就像個屁,再說現在只有這個人可以繼承我流的法燈。所以怎麼辦呢?愚僧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麼剩下的……」
「父親就拜託你了,除了你沒有可依靠的人了。」
「你啊,降旗,小時候的確說過骷髏山的故事,也說過裸體男女的故事。但是,你完全沒有說那是夢。」
「我不會說那種聖書主義者的話。因為《古事記》和《日本書紀》並非聖書。那東西在當時,不是宗教書而是歷史書,並且是為當時的當權者所寫的。所謂史實啊,哎,那種事無所謂。如果思考所謂日本的神的性格,不,那也無所謂。唉,簡單地說好了,武御名方是神,但所謂的神,在被奉祀前有著成為神之前的形態,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京極堂知道很多關口不知道的書。降旗讀過了吧,他保持沉默。
「留著比《古事記》的神更古老的信仰嗎?」
「順便告訴你,我是偵探!」
「降旗,那天,我醉倒的那天,我真正像跟你商量的,是這件事。」
「你……你在說什麼胡言亂語!算了,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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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口很想知道,白丘去找頭了嗎?
鷺宮發出喘氣似的聲音。
「這個是你的目標嗎?」
降旗走進兩人,然後用顫抖的聲音說:「這個人對我而言是恩人,請不要太粗暴。」
第三個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
「我只是不斷不斷地重複我見過的記憶嗎?沒有變形、沒有壓縮、沒有置換、沒有象徵,是原封不動真實存在嗎?」
「是的。」
京極堂拿著蠟燭站起來。光亮漸遠,牧師的身影淡出。
木場接了伊佐間的話,繼續說:「放火燒死全家嗎?」
關口突然感到害怕,剛剛大聲胡鬧的真的是木場嗎?說不定只有木場的聲音?在這裏的全是影子,沒有臉。是沒有個體意識,如剪影般的東西!
「啊?」
背著男人的白丘,心中五味雜陳,這是當然的吧。雖然從未說出口,但那是幾乎左右自己人生的重大打擊,而白丘卻背著打下這一擊當事人,和打擊本身。那重量比實際沉重,心臟如擂鼓般響著,眼前幾度變得一片白暈。明明正值寒冬,額頭上卻浮出好大顆的汗珠。再說,他腳傷尚未痊癒。當時,白丘還處於沒有拐杖救難以行走的狀態,事實上,白丘在背著男人時,根本忘了自己的腳傷。拐杖也在途中丟了。
他是這座寺院的主人。
「當然。」
「什麼?」
鴨田依然不作聲。
外面騷動起來。
自然地,提問也變得很小聲。
「喂,歷史講解就算了吧,宗教講解也聽得很煩了。說關於案件的事。」
「無宗教和多宗教受到的天譴都是應該的,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啊!你也是,如果要相信神,救趕快帶我們到埋的地方去。」
「只是想做也沒辦法罷了,」陰陽師冷酷地放話,「到目前為止,零件——因為頭蓋骨不足的理由而忍住了,但是收齊之後,現在的狀況不同。因為只剩下備好藥品就行了。頭蓋骨也不是那麼我容易到手的東西,而藥品雖說入手不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很痛苦吧,而且難以忍耐。」
「啊?」
「不是寺院啊?」
「真是,相當完美的左道。」
「沒有那個必要吧,聽好,木場大爺。就像你現在所聽到的,在這裏的是經過指紋比對也能確定的佐田朱美本人,這位佐田朱美小姐是無法殺害丈夫申義的。而對降旗先生告白『殺害申義的幻覺』的人,是宇多川朱美小姐。」
「你……如你所說……大概……但是,這樣的話,這種事……」
「小關呢,雖然有點像猴子,但比你懂得更多。你一副背負著全世界不幸和苦惱的臉,那種東西每個人都背著,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懂什麼心的黑暗還是什麼的,心裏面有光度和亮度這種東西嗎?能用明亮黑暗來決定好壞的,只有電燈泡。」
「你……你說什麼?」
坐在板門前的朱美所看到的幻覺,全部變成現實,那麼復活的屍體也……
「不一樣……」
「不,那隻不過是你選擇過的真理。」
「但是這個人因牧師的習性而煩惱。」
「嗯……我想想。這麼大的桐木箱子,很漂亮,是用像那個和尚的衣服一樣的絹布包起來的吧。」
傳來了京極堂的聲音,他在哪裡?
——對,這傢伙不是牧師也不是神父,是驅魔師。
這麼一來,幽靈又是什麼?從海洋——冥府來的生者本身的影子嗎?
「我知道,所以只有現在。要殺朱美只有現在!」
「民江小姐晚上經常外出嗎?」
「你說什麼?亮!你,那麼,你是說有解答了嗎?你是說你的推理——那個西行法師的故事——你猜對了嗎?」
榎木津照著地板的骨片。
「啊……」
「啊,說給你聽也不會懂的。」
「所謂信仰……」
京極堂說了一聲「哼」,從朱美,不,民江身邊離開。
看來榎木津一開始就沒有進入堂內。偵探侵入陣屋,救了京極堂所說的「被軟禁的兩人」,再加上發現了連結陣屋和講堂的地下道,經過那裡過來了。出口在須彌座後面吧,榎木津的手電筒亮光正是光背的真面目。
然後是「金色骷髏事件」。
影子拉得好長,彷彿爬在沙灘上靠過來。
關口坐著,身體卻癱了。為什麼?為什麼剛才能夠如此平靜地拿著?骨箱發出聲音,在地板上滑了一下。
關口看著眼前的地板,京極堂彎腰將燭火拿近。地板周邊形成橙色的圓形光暈,散亂的骨片拉著長長的影子浮現出來。
「這裏似乎並非身為異教徒的我該待的地方。」
「然而,逃出隱岐的后醍醐在施行建武新政前後,文觀回到了京都,就像剛剛所說的,登上了真言密宗的頂點,是特例晉陞吧。因為文觀只是個普通的修驗僧,通常不會有這種事的。后醍醐帝的一意孤行招致強烈的反彈,高野山信眾甚至對后醍醐提出訴狀。指其學習算術之道,喜好卜筮,施行咒術、修驗之法,祭祀茶吉尼,挾朝廷之威信以逞其淫|威。為天魔鬼神之業,此異人非東寺長者之器——相當嚴厲的指責。」
桃囿館前的空地停了兩部警車,關口等人分乘三部過來,共有五部,此外,還停了好幾部車。
「等等,亮!」
京極堂似乎一邊摸著下巴一邊說:「哼,那麼你的那個認知正是元兇。你看輕民江小姐,覺得她笨,將她孤立起來,對吧?」
「是的。塗完一百二十次的和合水,將符咒或蠱物放進骷髏里,在上面貼上三層金箔和銀箔。當然,貼箔紙時也是用和合水來粘。然後,在上面畫曼陀羅。畫曼陀羅時也用和合水。接著再貼金箔,再畫曼陀羅。如此完成的本尊,安置在現在文覺長者坐的地方,供奉山珍海味,最後又從子時到丑時焚燒返魂香、交合之後,在卯時用七重錦袋包起來。那袋子直到儀式結束,都不可以打開。」
一種如鯁在喉的不舒服感,是什麼?
「如果我也相信就好了。相信的人確定可以實現——只是這樣而已。」
關口看了鷺宮一眼。
「你很清楚嘛,正是如此。趕快把門關起來!」
木場好像很難以啟齒地問:「那個,所謂灌頂,那個……什麼,還是要跟男人那個……」
砍掉頭后將屍體棄置在井底——這是朱美對降旗所作的告白。
只是白丘偶然撿到了。白丘只能說與嫌犯見過面,關係淺薄的關係人罷了。牽連了白丘半生的那件事,也與本案無關吧。
「你窺視到的大正震災時的法界髏修行僧中,有宗像夫婦。你記得的是這位文覺大人,以及女方是賢造先生和民江小姐的——母親。」
她擺出討好的態度,然後發現伊佐間,連忙靠到他身邊,說:「哎呀,客人是刑警先生啊!難怪我就覺得奇怪,討厭,真是的。跟我說一聲,我什麼都會做啊,真是壞心腸。」
佐田朱美說:「是我寄的,我知道民江的哥哥回來了……」
真言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鷺宮用有點凌亂的語氣,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邦貴很自大,我的哥哥也是如此,鷺宮家的長男都受到特殊教育。自傲自誇,絕不成為低賤之人,無論如何窮困,我才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所謂的帝王學。對邦貴而言,為了北朝的天皇陛下去當兵,簡直是無比的屈辱!因此在徵兵前,必須想辦法做點什麼。朱美的話無異是天啟。」
如果不是心想著就是這裏了,根本不會覺得是教會,看不出是間教會的建築物。
伊佐間。白丘。降旗。中央是京極堂。
「啊,這是骨頭。」
「太凄慘了……」
「不聽我的話,會後悔,可是無法挽回的。」
「對,因為是沒有南朝也沒有北朝的神世時代的怨恨。他們打算奪回在太古時代讓國之際,讓給了天孫的這個國家。」
降旗渾身虛脫,像個廢人一樣,伊佐間便把肩膀借給他靠。榎木津快步地走了,白丘寶貝似的抱著帽盒,沒辦法,關口只好拿著骨箱。總不能拜託警察吧。
「嗯,因為是半夜,我在睡覺了,但是,常常天亮才回來。」
降旗現在被他自身的語言所責難。
「來吧,關口。你要抱那東西到什麼時候?」
「我沒想過出兵還回得來。」
不可思議地,並沒有緊張。
「好,又增加了一個人。剛好接下來是這個女人的故事,時機正好。這位是我們今晚祭祀的話題人物——御名方大人的南方村頭家之女,南方朱美小姐。沒錯吧。」
京極堂重新轉向鴨田的方向,挑撥似的說:「或許是吧,但是熊澤寬道不是握有家譜嗎?」
——抱著骷髏的僧侶……
「骷髏只不過是代用品。反正就像佛像是木頭的一塊、石頭的一角般,骷髏本尊只是單純的偶像,那種東西是不會說話的。」
京極堂點上新的蠟燭。
再度聽見京極堂的聲音:「聽說您是文覺長者。」
「如大家所知,武御名方是『讓國』里登場的日本神話的神。一般依《古事記》的記載,是大國主命的孩子。讓國,在這裏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吧?」
降旗——弗洛伊德——性的衝動——女性原理。
別說表情了,連髮型和衣服的圖紋也不得而知。
「你想說什……什麼?」
——菊紋的燈籠。
「二子山集體自殺事件」的真相。
並且……
「在此開槍是不智之舉,桃囿館里有警察待命。聽到有人開了兩槍,警察應該已經差不多到外面了。」
「所謂返魂香是你剛才一開始時燒的香嗎?」
「因為你希望死者復活,我才如此嚴陣以待。你應該擁有充分的認知才對吧?」
「快到了是什麼意思?」
「砒霜,我有。」
降旗指著老僧:「骷……在骷髏前的,是這個人!」
「那是佐田申義先生的夢想。」
「那是《大佛頂首楞嚴經》吧,老和尚?男女二根即是菩提涅槃之真據……」
「老和尚,在修行嗎?」
「出現了嗎?」
「那時候……」佐田朱美髮出很大的聲音,「那時候民江拿著的,不是那個人的首級,而是我們家的……」
——為什麼要現在死?
「我是陰陽師。」
「行兇者是誰都一樣。」京極堂說,看看妖僧,「這殘虐的骷髏奪取計劃圓滿達成,朱美小姐失去了全家,卻不怨恨兇手,反而感激收場——看似如此。但是,你們並沒有立刻開始製作本尊,對吧?是還沒進行邦貴的灌頂嗎?」
——虛無嗎?不,叫什麼都可以。
「這樣我就懂了,燒死你全家的,是鴨田周三和鷲宮幫貴。」
「你不是異教徒,當然也不是贊成國家神道的人吧。在臨死前,被你所救——說不定這也是種引導——拜託你,拜託。聽我說,我的悲願。」
「換個問題吧。聽說你還蠻常回娘家的,那是從一開始就這樣的嗎?」
「生……生島、足島……」
降旗說:「這是——與其說是精神性的修鍊,不如說是因拷問而得來的強制性的正心。被軟禁在此,在與一般社會脫離的狀態下,七年來被強迫性的正心。被軟禁在次,在與一般社會脫離的狀態下,七年來被強迫執行性儀式,任誰都會變得怪怪的。中禪寺先生,你說這個宗教並非淫祀邪教之類,但我不這麼認為。不,我能懂。我不願意承認自己內心對性的偏見,因此我把所受到的精神性創傷的原因歸咎於宗教,貶低宗教以讓自己正當化。」
「你又裝傻啊!」
「但是鴨田先生,這儀式是一種秘密祭典,並非一般為人所知的儀式。當然,當地的人如此堅信,我也認為是真的,不過宮內廳並不正式承認。」
「別胡說,一個也不快活。而且全是無益於社會、無益於人類的傢伙。」
「這樣啊。很抱歉,接下的問題,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你的初經該不會是來得很晚?」
榎木津難得地擺出精明幹練的表情,並且更難得地亂了語氣:「你不要太過分了。從剛剛聽來就一直很不痛快,你說居住的世界不同,這裡是地球,而且不都是在日本嗎?不要說蠢話了。」
「嗯。」
「你為什麼現在還要……不,我也承認榮格的成就。但是只到超越個人意識的集體潛意識為止。他的神秘主義對我而言——這隻是對我而言的論點——我難以接受。因為那個夢,如果事前先有了那種想法,解釋會稍微不同。」
降旗沉默了。
當然,長門著眼于集體自殺和鴨田酒造、宇多川朱美間關係匪淺,也是聯合搜查得以實現的原因之一。不過,促成這搜索網意識化為強而有力的最大原因,是長期投宿桃囿館男子的存在。
榎木津呆住了。
「你說什麼……那是夢吧,我是這樣說的。阿修……」
再度砍頭,再砍,再砍……
「很清楚,宗像賢造先生。」
「活本尊?」
「真理只有一個!」
「然後呢?」
「啊,對了,不要這麼生氣嘛。因為我討厭『全部集合起來調查』嘛,更何況真正的偵探就在那裡。」
「那是表示,如果不是無謂的就可以殺嗎?哎,都無所謂。那麼……」
「立川流的本尊是骷髏做的。」
「對,說好去那裡。」
「就是我啊!來吧,就決定用小猴子和河童當隨從了。不要叨念了,跟我來。」
「我不是專家所以不太懂,但是據降旗說,人,那個...本能的欲動嗎?將它推到潛意識的那一邊,壓抑著,還是什麼來著。」
「喂,小關,你真是只不安穩的猴子啊,趕快找個地方坐下來就好了啊。把箱子放下吧,拿著骨頭晃來晃去的猴子很稀奇耶。」
「什麼!給我說清楚點,大爺……」
「大老闆和小老闆嗎?」
「有……有嗎?」
最開始的骷髏在這裏,最後的首級在警察手中。至少右兩顆頭,這樣便可以確定「金色骷髏」和「逗子灣首級」是完全不同的事件。然而這個結論在確定之前,大概已被如此預測了,在確定后也沒有進展。與其說是幻覺,不如說只是一個巷弄里的謠傳消失罷了。『
木場一開門,從裏面像滾出來般,跳出一位穿著圍裙的女性。
關口說不出話,看著榎木津。
「放棄了嗎?」
「你當時回到家,看到骷髏了嗎?」
「對,約定。民江雖然不是聰明的女孩,但身上也還是留著我們一黨的血液。雖然背叛一次,但她還想要回頭吧。」
在黑暗裡,完全無法辨別位置的間隔。
第一頸椎,第二頸椎,第三頸椎。
然後,男人發現了十字架。
「山田是個叫什麼立川流宗派的和尚嗎?為什麼?有關那傢伙的情報,只有說是真言宗的和尚,只有這樣而已。」
「有這種事嗎?」木場問,「割下別人的臀部的肉?」
「橄欖球嗎?」
「這座寺院的後面全是罌粟,不是嗎?」
「你瘋了啊!」木場大怒,「喂!為了得到那種東西,也不需要燒死全家啊!你這傢伙。」
然後他顫抖地問:「我……做的東西,也會沒有心嗎?」
「不,從朱美小姐的話來推斷,我想他是覺悟已經無法回頭。事到如今,到憲兵那裡自首,可預測到一定會被送到前線,那是一種自殺行為。並且,申義先生的真正目的,不是『給葯』,而是『治愈父親的病』。」
「不,不要!」降旗大叫。
鷺宮又沒話說了。
京極堂敏捷地拿出箱子里的東西,打開了包裹。
京極堂坐在圓形陣式與朱美之間。
「井底,出現了三具穿著戰後返鄉服的無頭屍體。」
「不,不僅如此,聽說有非法逮捕監禁的嫌疑。」
「什麼意思?」接著是木場站起來,「喂,你說什麼?你這傢伙,降旗,不要說傻話。這個女人是朱美本人,警察可以證明,因為指紋一致。釣魚的,你也見過吧?怎麼樣?」
「沒有,這隻是普通的骨頭,不是石灰質的結塊嗎?」
「不行,立川流認為,交合可以達到肉身成佛的境界。對象不可以隨意更換。對吧,老和尚?為了讓民江小姐放棄……」
總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殘忍。
對了,那裡還有一個人在。
「到申義偷取骷髏事件為止——神主都查出來了嗎?」
「嗯……」
「喂,京極!」從左端響起木場的聲音。
呀——咿呀——咿——,呀——咿嘟呀啊——,哎呀,叩哩哇咿——,呀——豆邪,啊——呀啊豆叩邪……
「那是亂來嗎?那個,你剛剛說了,這骨頭是兇手。」
木場彷彿將怒氣用力灑出般,問道:「骷髏本尊?為什麼?」
榎木津照例用開朗的聲音說,看了木場那邊一眼后,說:「幹嗎啊你,很噁心。」
一察覺那男人就是當時的「污穢神主」,白丘受到非同小可的打擊,即使如此——或者該說,正因如此——他無論如何都想救助這男人。當然,這是白丘的個性或說身為牧師的職業病,不論是誰,最重要的是以人道為重。不,身為想成為虔誠信徒的人,白丘無法見死不救吧。
不過,現在這件事並非單純的謠傳了。不知道是誰的骷髏,也還沒確認顏色,但那顆骷髏由關係人白丘藏了起來……
「南方大人。」
妖僧笑得像一陣風吹過。
——那麼這個是,這個……
「說明一下,京極。」木場大吼,這是第幾次了?
「對,那正是『滿身是血的神主』。」
「不要發獃啊,關口!你也是,伊佐間。真是名符其實的老人飲冷水,不要做危險的事。」
沒有臉的伊佐間轉向海的方向。
「正是如此。他認為只給一次葯,父親的病並不會就此痊癒。另一方面,事已至此,也只能繼續逃亡了。但是在決定之後到被捕之間,還有點時間。再加上手上有一個完整的骷髏。如果將這樣材料分次使用,製造大量的靈藥,持續給父親吃的話,說不定就會痊癒把。並且事已如此,再把骷髏還給鴨田酒造也沒有意義……」
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后,牧師說:「我,被更深的幻覺附身了。」
「恩,因此在他的解釋里,崇高的神被貶為『幼兒期的父親形象』。」降旗別過臉,吐口水似的說。
「知……賢大人。」
一直忍耐至此的鷺宮,似乎也到達極限。「喔——」發出咆哮聲后,非常憤怒地說:「什麼活本尊!真是可恨!你是說我們在這七年裡,一直在拜佐……佐田的兒子的頭嗎?文……文覺大人!你倒是說說。」
「等一下,已經知道大概了,所以可以了。我不是說有尚未確認的是嗎?難道不應該問本人嗎?好吧,因為火爆刑警快要爆炸了,所以差不多該讓來賓進來,進行下面的解答了。怎麼樣呢?老和尚。」
「你,做了嗎?」
朱美還坐在當初的位置上,簡直就像是融入了黑暗一般。
「這種情況下,長相沒關係。當時,兩人都穿著國民服,對嗎?」
「鷺宮先生,還有文覺長者。這個人也是你們這些無聊的妄想被害者之一。好了,該怎麼落幕呢?」
「河童?是在講我嗎?」
榎木津站在須彌座後面。
關口有些亂了陣腳。
「跟生材一起放進土瓮里,熏到炭化為止。」
關口將這妄想,並非虛妄執念,逐漸擴大,以一徑往前的河童背為目標,踩著步伐。因此周遭的城鎮風景完全沒有進入眼裡。在這裏走散了,一定會迷路。
「茶吉尼也是大黑天的側女,因此徑自比為大黑天嗎?」
「二十九年前,有一天,關東屍橫遍野。」
「當然是在一起,也有目擊證人。」
「來吧,兩位,上次木場修帶來那個叫小旗的奇怪傢伙在這裏。」榎木津開朗地說,打開門「嘿,小羊來解救迷惘的牧師嘍!」
不知道是在說明,還是自言自語。
京極堂毫不畏縮地登上階梯,徑自從走廊往右移動,沒發出聲音。關口只能追隨他。右手邊有建築物,是伊佐間說的陣屋吧。
京極堂這麼說,對著似乎是白丘的黑色團塊伸出手,帶他回到原來的地方。白丘默默順從。
「因為目前他的預言全部命中,很快就安排好了。石井那傢伙可得意了,好像賭上前途區交涉的。哼哼,驕傲天狗別折了鼻子就好。總之,這地方好冷,不行了,趕快上車吧。」
「山田春真所拿的法器——高野前教師的夫人看到的金剛杵,不是一般密宗所使用的獨鈷杵,也不是三鈷杵或五鈷杵。是一邊三股,一邊雙股的特殊樣式。三股表示男性,雙股表示女性,是稱為『割五鈷杵』的法器。」
「是我小時候的朋友。」
「沒錯。」
「他想為強力的一神教也就是猶太教的『選民思想』做心理學性的佐證。所謂猶太人是被選出的人民,他想將這個信仰視為歷史上的事實。這是他的支撐。」
「你很笨耶,關口,這種事,木場大爺也知道。」
把他和木場弄混,榎木津覺得很憤慨。
京極堂轉向須彌座:「老和尚,鷺宮先生。差不多可以把軟禁的那兩人交出來了吧,似乎終於到他們出場的時間了。」
「是的。相反地,榮格這麼想:每下降一層階梯,時代便回溯而上,這是因為在自己的內部超越了『自己個人歷史』的『從原始到近世的歷史』的繼起性重疊。也就是說,預知到在自己所經歷學習的記憶之上的『超記憶』,或是超越個人意識的『集體潛意識』。這是他與弗洛伊德決裂的序曲。」
相反地,白丘的手停止不動了。
「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殺掉?」
「就在那時——申義回來了,手上拿著蒸燒炭化的葯。民江呢?」
「有很難調查的事情,想要萬事齊備,但終究還是無法確認。」
「喲,阿修,這些是你快活的夥伴嗎?」
京極堂說。
「所以,如果可以找到證據就是犯罪了。不,你們必然會遭到檢舉。」
「只有立川流使用割五鈷杵。」
從文覺和鷺宮的背後發出幾道光線。亮度逐漸增強,妖僧和后醍醐的後裔被極光所包裹,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影子。
京極堂把蠟燭移近自己的身邊,繼續說:「他晚年的工作,最顯著的是強調『超我』的概念。他感覺到,至今一直作為他理論中樞的『性的慾望』,不知何時被超越了。弗洛伊德擁有太多從被稱為本我的沸騰興奮大鍋,以及性的慾望儲藏庫中滿溢出來的慾望。因此即使克服、禁止了衝動與外在禁止作用的衝突所引起的各種隔閡,依舊能夠滿足。他尋求這唯一的道路,其結果便是內在的禁止作用,也就是對超我的服從。是這樣吧?」
然後殺掉。
「注意一下你的遣詞用字比較好哦,鷺宮先生。不論是南朝或北朝,都是依據那個古老故事才被視為正統的。武御名方如果獲勝了,就沒有南北朝了。」
「名字是這樣沒錯,但不是什麼長者,是凡僧在家信眾之輩。你認識我嗎?」
——說到骷髏……
降旗走向木場身邊求證:「她真的殺人,犯下殺人……這,這怎麼……」
——本尊是……
還是無法理解。
「比如霜降之日……」京極堂在降旗耳邊喃喃細語,「選一個沒有覆蓋到霜的骷髏,然後選一個沒有縫合線的骷髏。這也很難吧。骷髏沒有滿地遍布到可選擇的地步,最後的手段是稱為『法界髏』的選骷髏方式。」
「啊?」
「你說解救?」降旗突然用一種完全不同的聲音說,「人……可以救人嗎?為什麼?」
背對入口的降旗,反射性地回顧女人。但用比回頭時緩慢好幾倍的速度,將頭轉會,然後,他背對著女人低下頭。
「還有……一點?」
而且,總覺得神道里不該有骷髏。
「做...什麼?」
白丘踢飛了排列的骨頭,就此跪倒在地板上。
就在此時。
「她記得很快呢,也很熱心學習。獃獃的女孩,但頭腦很好,馬上就會讀書、讀雜誌了。應該很想去上學吧。」
「這是左邊的腓骨。」
影子。
當然黑衣男人也不為所動:「我剛開始也這麼想,我不太喜歡這種話題。但似乎要這麼想才會通,不,不只如此。」
「喂喂,京極,不要隨便亂講,不是全部吧。有一個——呃,啊啊,我想起來了。田川……鶴嗎?那位小鶴有沒有死還不知道。」
男人說:「我不是很懂,但聽說你們的神復活了。」
「骨骸會說話!真的嗎?」
影響所及,堂內眾人的位置大幅更動了。
關口安靜緩慢地環顧四周。
「只要這二界表達了宇宙的真理,金胎耳部的合一正是唯一的真理。也就是說在禁止犯女戒的佛教界,不只承認女戒更從男女的性|交中尋找真理——這便是立川流。」
什麼也看不見。
「然後呢?」
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伊佐間指著自己尖尖的鼻頭,確認這句惡言。榎木津大喊:「對啦,河童。」看來伊佐間終於變成河童了。榎木津大概都會把人名省略得記,如果沒有好的諧音,偶爾會隨便壓縮或加以變形。要是仍找不到適當的,就像這樣,用誇張的=亂來的稱呼作為象徵。伊佐間想了一會兒,說:「沒有豬喔,榎先生。」
「瞄準了!替身也沒用了!直接殺掉你。」
「死了?誰?」
「你和民江小姐同房嗎?」
「鷺宮先生,你為什麼不使朱美小姐成為自己的同黨?奪取骷髏之後,朱美小姐的月經也應該來了,應該有資格了吧。是因為殺了她的全家的罪惡感嗎?」
石井警部,不,是國家警察神奈川本部及其所管轄的警局,非常配合地接受了木場的提案。
「嗯。」
「神主?對喔,一直尾隨著。」
對,隱瞞的事實確實是曝光了。但是明白了被隱藏的東西后,並未對事件有所影響。要說可確認的事,只有彷彿想象畫中才會出現的「污穢神主」是實際存在的,還有古人的骨頭,真的有齊全的一整副。然而在此浮現的,只是牧師赤|裸裸的苦惱經歷罷了。
「下位嗎?」
京極堂一身驅魔的裝扮,黑色簡式和服加黑色手背套、黑色足袋。依照慣例一身黑,但不知為何只有手上拿著的黑色木屐上的帶子是紅色的。離上次的事件還不到兩個半月。
對關口而言,只覺得鷺宮的話很滑稽。因為他認為奉祀本尊,或是煎煮成藥,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可以這麼說。總之諏訪沒有神無月是確定的。並且,石川縣的羽咋也沒有神無月。對吧,白丘先生。」
京極堂看著兩位朱美。
「什麼?反正你所做的是左道。」
文覺長者被如此點名,依然毫無動靜。
那二部神道沒有關聯嗎?
女人接著又靠近關口。她福相的臉垂著鼓脹的肉,眼角算得上可愛。
「首先是下位的修行正果。據說向本尊祈願,任何願望都可實現。」
「那是當然的。的確,所謂超我,是從所謂與雙親接觸的對象關係所形成的,本能衝動的禁止,被引入自我之中,成為獨立的精神機能,是吧?」
「啊——」
「自己做的事,怎麼說得像事不關己一樣,你這個臭和尚。」木場發火了。
「喂!京極,這點應該還沒有查到才對。關於山田,只知道他是與鴨田酒造有關的人!你倒說說根據。」
木場想站起來,被京極堂阻止了。
「我很清楚你的做法,所以保持沉默,到目前為止的發展都順利。但是接下來,站在刑警的立場,不能沉默了。先確認一點,迷信的言論已經夠多了。」
「來吧,朱美,過來這裏。是你自己叫我來的,既然如此,幹嗎那個態度?你以為只要說對不起,事情就可以解決了嗎?」
「白丘先生,首先是你。你想做的事,就請你在此進行,這是來此地的目的。」
京極堂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把沙悟凈比喻為河童,講了很久,但關口忘了。說陰陽五行怎麼樣,《易經》怎麼了,也聽不太懂。
「對,中位的話,是在夢裡宣告即將發生大事。」
真是出乎意料的戲劇性發展。
「笨……笨蛋,哪裡有屍橫遍野的地方……啊,有。」
「對,就像那種下流的遊戲。所以不用擔心,不會有問題的。」
「不,不對,關口。武御名方的深,十月不到出雲去。」
「啊!」
「什麼啊,你們這些人知道什麼?我怎麼樣不管你們的事吧。」
榎木津用手電筒照著宇多川朱美。
「申義並不喜歡自己,只是想要骷髏罷了……」
「當時你帶著代代隨侍在旁的五位心腹,進入鴨田酒造。是為發生突髮狀況時所準備的精英部隊,但是出現了脫隊者,那是……」
「對,對……你為什麼知道?」
「期……期待?」
這麼一來,關口不懂了。
「但是……但是我……」
「諏訪氏這麼特殊的地方嗎?沒什麼特別的吧?」
「民江,那個頭還我!」
京極堂邊說邊移動到須彌座,在文覺旁邊停住。
「那個?」
伊佐間和每次看向朱美那邊。
「嗯,大家說她遲鈍,頭腦不好,但是我不這麼認為啊。雖然她經常會送錯東西,或是因為在店裡晃來晃去挨揍,哎,是好像有點少根筋……」
京極堂苦笑道:「嗯,像這種令人討厭的巧合,這是最後一個了。五名心腹加上宗像先生共六人,恐怕是五百年來一直隨侍鷺宮家的家系吧。不過宗像當時已有家室,有個叫做賢造的兒子。同樣的,五人之一山田富吉也有了叫春雄的小孩,但夫人早死,便把春雄寄養在大森的親戚家,孑然一身。剩下的四人單身未婚。當時,脫隊的宗像如此約定了吧:謀反再啟之際,必定參加,如果自己無法參加,也必定交出小孩。不對嗎,鴨田先生?」
最先反應的人是降旗:「蠢!沒有那種蠢事,你說是朱美的幻覺實體化了嗎?還是,朱美真的……」
——在這裏的是誰和誰?
賢造一將槍口往上,榎木津幾乎在同一時間奪下了槍。
「但是,你必須要有那個心。」
「是這樣嗎?文觀雖然是毀譽褒貶兩極的僧侶,有關譽與褒就算了,毀與貶可就與法力無關了。不論平凡僧侶忌妒與否,他受到責難是因為向權力靠攏的緣故吧,因為這相關人事是政治性的人事。事實上,文觀成為東寺長者時,剛剛提及的宗良親王也當上天台座主,法名尊澄法親王。如此一來,所謂真言與天台,日本兩大密宗教團便都納入和后醍醐帝傘下。后醍醐首先計劃依咒法進行武裝,然而後醍醐的兒子中,能夠擔當這重大角色的,只有宗良親王,因此文觀才被選上——只是這樣而已。」
是京極堂。
「別擔心,也有其他材料。來吧,你不自己做就沒有意義。」
「河童的腰間垂了好幾個骷髏嗎?」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進入了堂內。
關口以前為糟粕雜誌寫過報道,以性為中心的噁心秘密儀式,和一般認為不存在的冒瀆的本尊……
正如伊佐間所說,曼陀羅似乎有兩幅。
「是的。」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其他住在工作地方的打雜女性有多少人?」
「國內的神為什麼要集合起來離開神社?神不在家的時候,當然是一年一度去出雲的時候——十月的時候。所謂鍵取名神,是神無月時不去出雲的神所在的神社。」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應該是在軍隊里學來的。
「對啊,小榎。很可憐。」因為關口卡住了,伊佐間接下去說。
正面,所有人零零落落地站在被視為講堂的巨大堂宇前。
但是關口覺得白丘在這裏很奇怪,覺得他是不相干的。
突然。真的是很突然,殺人事件的女嫌犯,搖身變為從神世之代開始抱持怨念的一族之後裔。曾幾何時,這個事件開始帶有這世界所想象不到的異樣感。
木場嚴厲的表情更加僵硬,簡直像鬼面一樣,盯著大家。
堂內的空氣凝結了,與緊迫感不同,是密度極高的感覺。
黑暗再次降臨。
「不知道……」
京極堂的影子緩慢地轉向這邊,回答木場的疑問:「那是啊,大爺,因為這裡是日本唯一的立川流寺院,剛剛那位文覺長者也承認了。那麼就只能認為春真也是文覺大人的弟子。」
自殺者之一山田並非神職者是可以確定的。但是關口記得京極堂說過,有神道與真言宗淵源頗深,記得叫二部神道吧?
彷彿空間自己相應似的感覺,是適於堂內濃密空氣傳遞的頻率 吧。
代代隨侍相傳流著后醍醐帝血脈的鷺宮家的男人們,和被擄來或洗腦成為儀式對象的女人們,在長達七年的淫穢儀式后,未能完成宏願而絕望,用刻有主家家徽的匕首了斷生命……
關口知道這個夢的故事。
「也不是瘋狂科學家製造愚蠢東西。」
可以相信嗎?
「因此……逃避……」
「就是這裏不懂啊,哪一位是真正的朱美呢?」
牧師的肩膀顫抖著,在笑嗎?
「是的,關口,想不到你記得很清楚嘛。據說出生於播磨國加古郡冰丘村的文觀房弘真,自幼在真言律宗西大寺派的分寺出家習佛。而後于天台宗法華山一乘寺剃度,之後于全國山野修行,成為奈良西大寺的律僧,建立其權勢。這位律僧擁有學僧所沒有的無雙法力一事,傳到后醍醐帝耳里,而被請為後醍醐帝的護持僧,之後一生效忠后醍醐帝。但是文觀因被發現偽造祈禱安產,行降服關東之咒,而被流放至硫磺島。當時宗良親王在贊岐,后醍醐帝本身也被流放隱岐。」
賢造故意用很大的動作將槍口轉向。
「有的。」
「賢造先生,你好像直到最後都在『滿洲』,所以應該是移送到西伯利亞的俘虜收容所吧。那麼回來應該是前年的四月嘍,為什麼到現在才出現?」
「哇哈哈哈哈,愚蠢的人!想逃走,可不能讓你得逞!這種事我從一千年前就看透了!」是榎木津的聲音。
「騙人的!不可能有那種脫離常規的事!」
「經過幾次的調查,讓你最後一次回家鄉。」
「怎麼事到如今才大驚失色啊,真是難看。愚僧——早就知道這件事。」
降旗說不出話,看著榎木津的臉。然而,似乎無法與那大玻璃珠似的眼眸投出的視線相對,結果低下頭。
「教會啦,教會。聽說要做什麼神的儀式還是進行什麼魔法的,叫我們快去,京極真的很啰嗦。」
「我一直都在說主題。聽好,一般認為已經斷絕很久的立川流,事實上並沒有消失。」
牧師眼神變了——關口覺得。當然四周開始變暗了,加上牧師戴著眼鏡,因此不知道真正的狀況。
「左道,那可有趣,怎麼樣的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