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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先知 第三章

第三卷 先知

第三章

告訴我你的腳我將告訴你我的手。
「弗雷曼人有一種簡單樸實的宗教。」他說。
更多的人從帳篷里出來,護衛們從那邊的帳篷朝他們走來,周圍的一切都在平靜中順利運動著,按照一種不需命令的慣例進行著。
那天,她完全處於爭執和辯論之中,那是為小雷多舉行割禮的一天。保羅理解她不安的某些原因。她從來沒有接受他與契尼的私通——年輕人的婚姻。但是契尼已生下了一個阿特雷茲兒子,傑西卡發現自己不能排斥這個有母親的孩子。
「我是一個勒布,」斯第爾格說,「發誓決不活著被敵人俘獲;我是死亡三角架的一隻腳,將把仇敵消滅掉。」
保羅向他的旗幟致敬。黎明時,風停了,藍綠色旗幟軟軟地垂下。他轉身朝著斯第爾格所指的沙丘走去——一個褐色的污漬斑斑的斜坡,上面有一個S形沙脊。隊伍的大部分正向相反的方向撤出,向另一個隱藏著他們營地的沙丘上爬去。
「你應該保存精力去應付今天的考驗。」她說。
他控制住憤怒,儘力用平和的語氣說:「這也許是事實,契尼。但……」
「他永遠和我們在一起。」弗雷曼人齊聲回答。
契尼在營地時戴在脖子上的用繩子拴在一起的水色金屬圈,在她轉身面向他時,晃動著,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保羅聽著,知道那是弗雷曼敢死隊死亡頌歌開始時的歌詞,也是敢死隊隊員參加戰鬥時朗誦的誓詞。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真言錄》
這兒有沒有岩石靈墓來埋葬另一個死人?保羅問自己,將來弗雷曼人會不會在這裏停下,人人都在這墳墓上加一塊石頭,並想到死在這裏的摩亞迪?
「我會記住。」保羅說。
他急忙越過那東西要經過的道路,站好位置,並完全被此時衝動的需要控制著。
即使在她眼睛向下看時,也是如此。她橢圓形的臉上、嘴角邊上都出現了皺紋,然而隱藏在衰微香料染成的藍色陰影後面的綠眼睛仍然是大大的。
「你叫我沙漠的泉水,」她說,「但是,今天我是你的刺棒,是監督規則是否被遵守的塞亞迪娜。」
斯第爾格從衣袍里拿出一根長約一米的塑料棒,這根棒一頭尖,另一頭掛著一個有彈簧的鈴鐺。「這個鼓槌是我親自為你準備的,這是一個很好的敲打器,把它帶上。」
弗雷曼人本能地知道那種慣例。
「可是,他是來向我挑戰的!」
他明白她在儘力分散他的注意力,在這生死考驗之前,使他放鬆心裏的緊張情緒。天越來越亮,她看見一些弗雷曼敢死隊員在收起帳篷。
他取掉插鞘,鼓槌便會發出召喚的打擊聲。在沙漠的那一邊,巨大的沙蜥——製造者——會聽到打擊聲,並朝它奔過來。保羅知道,使用鞭子似的帶鉤的杆子,他可以騎到製造者高高拱起的背上。只要用鉤子鉤開沙蜥圓弧形軀體前端,讓容易引起擦傷的沙進入沙蜥那容易受傷的內部軟組織,這個生物就不會鑽入沙里。事實上,它會捲起巨大的軀幹,使被鉤開的部分儘可能遠離沙漠表面。
保羅按照規則要求,用左手接過杆子。
可是,他在某種程度上卻逃脫不了自己已經戰勝了的恐懼,在時間中失去了他的位置。因此,過去、未來和現在模模糊糊地混在一起,這是一種視覺上的疲勞。他知道,它來自不斷需要保存的預知的未來,一件本身就是過去的真實事件。
他的腦海中充滿了晚上契尼小聲對他說的話:「當你在沙蜥經過的路上站好的時候,你必須保持絕對安靜,要想到你是一片沙地,隱藏在你的外套下面,變成一個事實上的小沙丘。」
「我知道為什麼阿麗婭與眾不同,」他說,「她沒有出世前,是你的一部分。在你改變生命之水時,她……」
「我母親對她們怎麼說?」
我必須從夢中醒來,保羅對自己說。因為事情已經發生——這是他母親說的。傑西卡夫人現在是弗雷曼的聖母,她的話已經經過真理的檢驗。
「世界是一具屍體,」那人唱道,他的聲音帶著哭泣,越過沙丘,「誰能逃避死亡的天使?夏修露德的判決必須執行。」
此時,太陽似乎九-九-藏-書跳到了地平線之上,灰藍的天空表明,今天是阿拉吉斯極其乾燥、炎熱的一天。
他看出他已接觸到某個敏感的問題,聽出她有退縮之意。「不知道的事會給人帶來煩惱。」他說。
「埃爾·塞亞帶來了早晨的沙雨。」他說。
契尼看著前面太陽升起的地平線。「一些女人集合起來去乞求聖母,要求她驅除她女兒身上的惡魔。她們引用了《聖經》中的話:『不能容忍一個女巫活在我們中間。』」
保羅迅速地做出決定,他抽掉鼓槌的插鞘,彈簧帶動鈴襠旋轉,從沙里傳出打擊的聲音:「咚木……咚木……咚木……」
那也是一件真實的事?
保羅記起來了,我們現在在沙漠里,處在哈可寧巡邏隊巡邏範圍之外的沙海中心地帶。我來到這裏,是為了在沙里行走,引誘製造者,用我自己的計謀騎到它背上。那樣做了,我就會成為一個完全的弗雷曼人。
哦,我的魂,今夜我不喜歡天堂。
傑西卡在他的注視下不安起來,說:「你認為我是一個不通人情的母親。」
或者,那是一件也許要發生的事。
「沒有什麼簡單的宗教。」她警告說。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整理好濾析服的面罩,轉身打開帳篷的密封門。一股含有涼意並不十分于燥的空氣迎面撲來,其中凝結著黎明時微量的露水。隨著它一起,還飄來衰微香料菌的氣味。在北方這裏,他們已探測出衰微香料菌的生長地,那意味著製造者就在他們附近。
保羅從活動擴約門鑽了出去,站在沙面上,活動著身體,以此驅除肌肉的睡意。一個微帶綠色的珍珠般的發光體,慢慢地升到地平線上面。四周他的隊伍所居住的帳篷,在朦朧中好像一個個的沙丘。他看到他的左邊有人在移動——那是衛兵。他知道他們也看見了他。
現在,他記起了睡覺時她給他唱的一首沙漠中的歌:
保羅回想起在他母親的房間里,坐在上面布滿弗雷曼神話圖案的黑色門帘遮蓋的內室里,聽她講話,注意到她總是在觀察著。
「他不值得與你斗,友索,」契尼說,「我不會讓他這一類人來打攪你的沉思。」
她看出他的不安,說:「有件事,兒子。」
保羅瞪著她,注意到她隨隨便便的態度中帶有一種奇特的兇殘。
保羅接過鼓槌,感到塑料棒又暖和又光滑。
「你親自用神奇的法子訓練了我,友索。」
「我們的領袖,他領導著我們穿過沙漠和窪地,在哪裡?」斯第爾格問。
他仍然處於夢幻狀態。保羅記得有一次,哈拉——詹米斯的妻子把他叫醒,對他說,營地過道里發生了戰鬥。在婦女和孩子們被送往南方之前,那裡一直是臨時營地。哈拉站在內室入口處,她那一縷縷黑髮用鏈子串成的水色圈子拴在腦後,把卧室門上的帘子舉在一邊,告訴他契尼剛剛把某某殺了。
契尼為我準備的早餐,他告訴自己。
這是我在夢中和實際中都沒有看見過的東西,保羅告誡自己。
這是清晨之前最寧靜的時候,這時夜鳥歸巢,白天活動的生物還沒有發出有敵人的信號——它們的敵人就是太陽。
他母親曾經講過:「一些人,按照他們對你的看法,可以分成若干類型。」
他們清楚地知道他今天要面對的危險,每一個弗雷曼人都已面對過這個危險。為了讓他做好充分準備,他們把這最後時刻的安靜留給他。
整個晚上他都在思索,與自己的內部意識鬥爭著。他看到了奇怪的較量——如果他駕馭了製造者,他的統治就更加鞏固;如果他駕馭了心靈上的眼睛,他就能控制它。但是,在這兩者之外,還存在著陰雲密布的地方,巨大的不安。整個宇宙似乎混雜其中。
「你有意培養這種氣氛,這種勇壯的氣勢,」她責備道,「你從來沒有停止教訓人。」
我是一個沙蜥騎者,保羅對自己說。
「你把他殺了?」
「等待令人不快,」她說,「我最好能呆在你的身邊。」
他望著遠方,看著對麵灰色光線照射的沙景。可憐的沙漠吞吃著自己的沙,乾燥的閃電在南面的一個角落裡飛馳,一場大風暴的靜電正在那裡聚集。過了很長的時間,才傳來隆隆的滾雷聲。
是的,保羅對自己說,那件九九藏書事肯定發生過,那是真實的過去。自那以後,想要試一試摩亞迪新刀的挑戰者驟減。
她到各部落中去了解,派出她自己塞亞迪娜的情報人員收集他們對此事的反應,並對它們進行思索。
「你應該把這個職責留到下一次。」他說。
重新得到的保證使他對他的世界有了新的理解。一點一點的具體真實的事實,開始通過夢幻狀態進入他的意識。他突然想起,在沙漠中弗雷曼人的臨時營地里,為了使他舒服,契尼在沙面上搭起了他們的濾析篷。那說明契尼就在附近——契尼,他的靈魂;契尼,他的泉水,像沙漠泉水一樣甘甜。契尼是來自南方的最優秀的姑娘。
斯第爾格越過麵粉似的沙地,向他走來,腳下蹈出一個個小沙坑。他那深深眼窩裡的黑眼睛仍然帶著桀驁不馴的眼光,定定地看著保羅。濾析服罩上面閃光的黑鬍鬚,凹凸不平的臉上的皺紋,就像做各種運動的天然岩石風化而成。
某個地方,在不屬於夢的世界上,存在著暗示的運動,一隻夜鳥的鳴叫聲。
保羅注意到斯第爾格說話的語氣,一半是正式的,一半含有擔心,對朋友的關心。
「現在正是天氣炎熱的時候,」斯第爾格說,他的聲音完全是正式的,「去吧,友索。騎到製造者上面去,在沙漠上賓士,就像一位領袖一樣。」
「孩子們感到高興。我們有足夠的食物。按照慣例,有時我們中的一個人可以到北方來,和她的男人呆在一起,生命必須延續下去。」
「我寧願要你給我講講營地的情況和我們的兒子,」他說,「我們的雷多是否能用他的小手擁抱我的母親?」
與其他人一起,他曾進行過沙漠旅行和襲擊進攻的訓練,但沒有單獨航行過。在他這樣做了之後,他的世界才能與其他人的連在一起,真正的弗雷曼人才會承認他的能力。只有他親自這樣做了,南部廣闊的土地——離這沙海大約二十響的地方——才不會拒絕他,否則他必須定做一頂轎子,像聖母或其他病人或受傷的人一樣,坐在轎子里航行。
「我和你妹妹在一起時,我看到你看著我的那個樣子。對你妹妹,你並不了解。」
他扛著保羅的藍綠色旗幟——它是這塊土地的象徵。看他那自豪的樣子,保羅想,如果我完不成這件最簡單的事,它也就成不了沙漠神話。他們會想,我將怎樣和契尼分手,怎樣向斯第爾格表示祝賀。今天我的每一個行動,無論生或死,都會成為傳說。我不死,那它就僅僅是一種傳說,無論怎樣都阻止不了那宗教復讎戰爭。
「是的。也許我該把他留給哈拉。」
「塞哈亞。」他說,聲音帶有半嘲諷的語氣。
朦朧的灰色中,他看見她配合著他的行動,也穿好了濾析服,做好準備,走出帳篷到露天沙漠中去。「你應該得到你能得到的其他的孩子。」她說。
我在進行遠征,保羅想,我們發起攻擊,把我們在阿拉凱恩的死者的水收回來。我在火葬我父親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遺骸。並把它重新葬在一個俯瞰哈格山口的弗雷曼岩石包里。
她走到他身旁,用眼角看著他,把聲音降低到只有他才能聽到,說:「親愛的,當了解到挑戰者必須面對我,並在摩亞迪的女人手下可恥地死去,想來挑戰的人就會更少。」
保羅走到他身旁時,西薩克利把兩根細長鞭子一樣的杆子遞上來。杆子大約一米半長,一頭是發亮的不鏽鋼鉤子,另一頭打磨粗糙,以便手可以牢牢握住。
他直起身來,掃視著沙面,想起斯第爾格說過的話:「仔細判斷沙蜥奔來的距離。記住,沙蜥很少接近鼓槌而不被發現的。同時也要仔細聽著,常常在你看見它之前就聽見它了。」
他仍然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他想知道,他的弗雷曼信仰,在某種程度上,是否有可能已悄悄進入弗雷曼人相信他存在的那個世界——阿拉姆·拉·米薩:一個類似的世界,一個一切體力限制消失的超自然的世界。一想到這一點,他就知道什麼是恐懼。因為一切限制的消失,就意味著所有可供參考的目標的消失。在神話般的夢境中,他把握不住自己的方向,就說:「我是我,因為我在這裏。」
他知道,這在今天的選擇之中。它是一條通向未來的軌跡read•99csw•com,從時間——空間的這個位置向四周擴展的事實。不完整的幻象折磨著他,他越抵制那可怕的目的,越反對那即將到來的護教復讎戰爭,和他的預知交織在一起的折磨就越大。他的整個未來正變得像一條河流與裂縫——極端的聯繫。超過這個聯繫,一切都是雲和霧。
保羅點了點頭,繼續保持著必要的沉默,走上沙丘斜坡。在沙脊上,他回頭望了一下,隊伍像一群昆蟲散開,衣袍飄動著。他單獨站在沙脊上,望著前面平坦的、沒有一點運動的沙面。這是斯第爾格選擇的最好沙丘,比其他沙丘高,便於觀察。
「你必須在白天破沙前進,夏修露德會看見你,並知道你勇敢,」斯第爾格說過,「因此我們把時間倒過來,今天我們晚上休息。」
過了一會兒,她點點頭說:「有一些誤解,那是因為阿麗娜行為古怪。女人們感到害怕,因為一個比嬰兒還小的孩子談的事情只有成年人才知道。她們不知道那個……在子宮裡的變化使阿麗婭……不同於其他孩子。」
她曾經給他引用一個比·吉斯特諺語:「當宗教和政治同乘一輛馬車時,坐車的人相信,無論什麼也阻擋不了他們。他們會急速向前賓士,越來越快,把一切思想障礙拋到一邊。忘記了在盲目的奔跑中,危險不會自動地向人們顯露出來。在人們發現危險時,已為時過晚。」
「我已經談過,沒有男人,在營地里我們感到十分寂寞,那裡僅僅是一個工作的地方。我們在工廠或陶器作坊里勞動:製造武器;栽下預測天氣的杆子;收集進行賄賂的衰微香料;堆集沙丘,並讓它們長大固定;製造紡織品,織毯子;給燃料室充電;還要訓練孩子們,以便部落的力量永不衰竭。」
他摸了摸腰帶上掛著的摩拉手槍和嘯刃刀,感到四周十分安靜。
「他還擁抱阿麗婭,」她說,「他長得很快,他會長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他聽見了另一個帳篷內有人彈奏九弦琴,使他想到了哥尼。
「它們是我自己用的鉤子,」西薩克利聲音粗啞地說,「它們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保羅看了一眼散布在斯第爾格身後沙地上的其他弗雷曼人,他們站著一動不動,等待著進行祈禱的那一時刻。他想到弗雷曼是怎樣成為一個民族的,殺戮構成了它生活的一部分。整個民族終日生活在憤怒和悲痛之中,從來不考慮可以用來代替它們的東西——除了一個夢,列特·凱因斯生前給他們灌輸的那個夢。
他努力驅走頭腦中騎上一條巨蜥的想法,自己問自己:阿麗婭該出世了吧!
告訴我你的夢我將告訴你我的行。
她在幽暗的帳篷那一邊說:「天還沒有亮,親愛的。」
「我不再是一個在營地手提燈籠捕捉蝎子的孩子,友索。我不是在做遊戲。」
「我生在沙漠,友索。我知道如何使用嘯刃刀。」
一股帶沙的風吹打在他裸|露的臉上,帶來衰微香料菌的香氣。
他對宇宙間差異的理解,使他感到苦惱,既準確又不準確。他看到了它的這種情況,可是,在它誕生時,在它變成了現實的壓力時,宇宙就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力,併產生出它自己難以捉摸的差異。可怕的目的仍然存在,種族意識也仍然存在。所有這一切,都朦朦朧朧地出現在這腥風血雨的瘋狂的護教復讎戰爭中。
保羅突然覺得不能用從時間得到的知識來表達,只好說:「我並不認為你不通人情。」
「他們不承認我們神聖的旅行。」斯第爾格莊嚴地說。
所有的事物中,都有一種傾向成為宇宙某部分的模式。這種模式具有調和、精美和優雅的性質——這些性質只有在真正的藝術家所捕捉到的模式中才可以找到。在季節的交替中,在沙沿著沙脊的流動中。在含有雜酚油的灌木叢樹枝的年輪中,以及在樹葉的花紋中,才可以找到這種模式。在社會生活中,我們儘力模仿這種模式,追求節奏、舞蹈和安撫的形式。然而,在尋找最終完美的過程中,可能會遇到危險。很明顯,最終完美包含著其本身的固定。在這樣的完美中,一切事物都走向死亡。
保羅知道,傑西卡害怕她自己與弗雷曼人之間的那種宗教https://read•99csw.com關係。她並不喜歡那個事實:營地和溝地中的人把摩亞迪當成上帝。
「可是,我希望先通過你的眼睛看到它。」
保羅記得對自己說:你總是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抬走一具屍體。
保羅蹲下去,把鼓槌深深埋入頂風面的沙里。這裏的沙細密結實,會讓鼓槌發出最大的敲擊聲。然後,他躊躇著,溫習著各種動作——面對生與死所必須的動作。
斯第爾格挺起胸,走近保羅,低聲說:「記住我告訴你的話,做起來要簡單,直截了當,並沒有什麼特別複雜的。我們的人十二歲就會騎製造者,你已超過十八歲,可是你不生於這個生活環境,你也沒有必要用勇氣來使人們信服,他們知道你很勇敢。你所要做的只是召來製造者,騎到它上面去。」
今天必須完成它,他對自己說。
「我的妹妹,阿麗婭,是否被人們接受?」
保羅·摩亞迪記得衰微香料發出的濃郁的香氣,他保持著這個記憶、因為那是一個停泊地,而且他也能把自己和這有利的地位分別開來。因此他那時的經歷一定是一場夢。
「西薩克利拿著你的鉤子,」斯第爾格說,「你走到那邊那個沙丘時,他會交給你。」他指著右邊:「召來一條大製造者讓我們看看,友索。」
告訴我你的眼睛我將告訴你我的心。
在保羅前面的路上,留下一個穿長袍的人:西薩克利,弗雷曼敢死隊小隊長,只看得見他濾析服帽子和面罩斜面鏡后的眼睛。
「我是你第一個孩子的母親。」她贊同他的話。
「當然不。」
「我們現在就談。」
從東南方遙遠的地方,傳來一種嘶嘶的聲音,那種沙漠的低語聲。不久,他看見了遠處黎明曙光映照下沙蜥移動的輪廓。他意識到他從來沒有看見過、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大的製造者。它好像有一哩半長,它那突起的頭鼓起的沙浪就像往前移動的山。
他感到了她所表達的愛,斥責她道:「塞亞迪娜的監督並不是對所選的人的告誡或警告。」
「南方像什麼樣子?」他問。
「當然!但是,你不該……」
他開始繫緊他的濾析服。「你曾給我講過凱塔布·阿·伊芭的話,」他說,「你對我講:『女人是你的田野,到你的田野里去,辛勤耕耘吧。』」
我做夢了,保羅再次讓自己定下心來。那是衰微香料食物。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前額,結婚生下第一個孩子時所戴的頭巾從她濾析服帽子里露了出來。「你為什麼不談營地的事?」
「你騎上製造者就會自己看到它。」她說。
他看了一眼左手的鉤子,想:我只需沿著製造者巨大身軀的彎曲部位划動著鉤子,使它蟋曲起身子,向前翻滾,我就可以指揮它到我想要去的地方。他看見別人這樣做過。訓練中,在別人幫助下,他曾爬上過沙蜥背,騎了短短的一會兒。等到被捉住的沙蜥被騎得筋疲力盡,躺在沙上一動不動時,又可以召喚新的沙蜥。
我是各種活動的舞台,他對自己說,我是不完美的夢的獵物,也是種族意識和它的目的的獵物。
看到仍然懸在他們頭上的雲霧籠罩的未來,保羅發現自己因氣憤而左右搖擺。他只能說:「宗教把我們隊伍統一起來,這是我們的秘訣。」
契尼鑽出帳篷,和他站在一起,抱著她的臂肘。她抬起頭,用她打量他心情時用的方式,用眼角看著他。
他想到面對屠殺他所發揮的力量。想到那些把兒子送到他這裏來,接受神奇戰鬥技法訓練的老人們,那些在會議上聽他演講,並按照他的計劃行動的人們,以及那些賦予他弗雷曼人最高榮譽的人們。「你的計劃生效了,摩亞迪!」
「儘可能少發命令,」他父親曾對他講……很久以前,「一旦你對某件事發過命令,你總是要對那樣的事發布命令。」
保羅回想起,周圍人的臉上,露出對這些話語的讚揚,哈拉也大笑起來。
我的傷是真的,保羅告訴自己,我的傷疤是真的,安葬我父親的靈地也是真的。
「有麻煩嗎?」他問。他想:我已經看到阿麗婭遇到麻煩的幻象。
「我的確喜歡契尼,我願意接受她。」
我對著夏修露德發誓,你將去那裡,服從我的愛。
「那是你自己教我的。」read•99csw•com他說。
保羅用契尼教過他的話回答:「誰能否認一個弗雷曼人決心要去哪裡就去哪裡的權利。」
哈萊克。那熟悉的琴聲使他想起,在一群走私者的隊伍中,他看到哥尼那張熟悉的臉。但是,哥尼沒有看見他。也許哥尼沒有看見他,也許看見了他,但為了避免引起哈可寧人對他們死去公爵的兒子的注意,哥尼沒有看他。
他抬頭望著南方,提醒著自己,這次被召喚的來自沙海中心的狂野的製造者不知有多少,同時,召喚的人對這次考驗也並不熟悉。
「什麼事?」
他們沉默不語。
保羅知道,他一旦通過了這次考驗,就有能力走完二十響的旅程到南方去——休息並使自己得到恢復——到女人和家人為躲避屠殺而隱藏的地方,到最優秀的人住的地方去。
「我把一個來向你挑戰的傢伙打發了,友索。」
「契尼,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問。
不,他迫使自己相信。因為阿麗婭,他的妹妹——一個怪人,已經與他母親和契尼一起到那裡去了——乘坐安放在一條瘋狂的製造者背上的聖母轎,經過長途跋涉到了遙遠的南方。
「這件事我們另外找時間再談,親愛的。」
保羅記得,他急忙跑了出去,看見契尼站在過道黃色的燈光下面,身上穿著顏色鮮艷的藍色罩袍,頭罩拋在腦後。她那娃娃式的臉因用力拚斗而發紅。她正把嘯刃刀插入刀鞘,一群人抬著沉重的包裹沿著過道匆匆跑去。
她唱起了沙漠上相愛的人兒共享的行走歌,它的節奏就像沙拉扯著行人的腳一樣。
可是契尼在遙遠的南方——那地方寒冷,然而太陽卻很熱——躲藏在一個秘密的新營地的堡壘中,很安全。與他們的兒子,雷多二世,在一起。
他慢慢地掃視著沙面,觀察著,聽著,搜尋著那些人們教給他的沙蜥出現的跡象。
這是真的,保羅對自己說,這並不是因時間本身產生的扭曲能改變的不完善的幻象。
「斯第爾格過來了,」契尼說,「我現在必須離開,親愛的。我是塞亞迪娜,必須遵從慣例,把這次事件記入編年史。」她抬起頭看著他,顯得有點沮喪。後來,她控制住自己。「等這件事過去,我將親自給你準備早餐。」她說著,轉身離開。
斯第爾格把旗杆插在保羅旁邊的沙里,雙手垂在兩側,藍中帶藍的眼睛仍然平視,專心致志。保羅想起了他自己的眼睛是怎樣因食用衰微香料食物而染上了這種顏色的。
軍隊中的司水員開始了早晨的頌歌,歌聲和要求駕馭沙蜥的人開始的儀式混在一起。
夜色中彈奏者的演奏風格,手指彈在九弦琴上發出的清晰的弦音,使那位真正的音樂家回到了保羅的記憶中。那是卡特·李亞普。弗雷曼敢死隊隊長和摩亞迪的護衛隊長。
契尼在逐漸變明的曙光中轉身向著他,她的眼光使他不安。
「你一點也不了解她!」
告訴我你的願望我將告訴你我的需要。
然而,最卑下、年齡最小的弗雷曼武士也能做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保羅知道,他的領袖地位受到普遍的承認,但卻不夠完美,這是因為他沒有親自騎過製造者——沙蜥。
「再給我講一講你出生地的水,友索。」
事情發生了,保羅告訴自己,這是真的。不是時間所證明的,而是受到變化支配的。
「雷聲使沙漠變得更美。」契尼說。
「那樣說來,營地里沒有令人高興的事?」
她滑行到他身旁,用手掌撫摸著他的臉頰。「今天,我既是監督者,也是一個女人。」
保羅悄悄坐起來,感到穿在身上的濾析服鬆鬆的,對面的濾析帳篷黑蒙蒙的一片。他輕輕地移動著,可是契尼聽見了他移動的聲音。
「你必須仔細估量製造者離你的距離,」斯第爾格曾解釋說,「你必須站在足以靠近它的地方。在它經過時,才能騎上去。不要靠得太近,那樣它會把你卷倒。」
「她背誦了法律,讓她們羞愧地離開。她說:『如果阿麗婭引起了麻煩,那是大家的過錯,沒有預見和防止產生的麻煩。』她儘力向大家解釋,子宮裡的變化如何對阿麗婭產生影響。但是女人們生氣了,因為她們感到不安。結果,她們小聲抱怨著走開了。」阿麗婭將會遇到麻煩,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