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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暴風雪山莊 第三章

第二幕 暴風雪山莊

第三章

放在黑色木製台上的玻璃箱子,高度、寬度都是六七十厘米左右,裏面放著小小的雛壇(放置娃娃的台階架)。雛壇小歸小,還是有五段台階,最上階擺著「男雛」、「女雛」,接下來是「三人官女」、「五人囃子」,還有其他雛娃娃道具一應俱全。最大的娃娃,也還不到十厘米高。
「又稱為『牙首雛』,娃娃的頭是用象牙雕刻出來的。」
我看著那幅匾,問:「那幅也是同一個人的作品嗎?」
「這個『彩夏』念做『saika』,而不是『ayaka』。或許不太有人知道,在昭和初期,有個十分活躍的風景畫家,名叫『藤沼彩夏』,這幅畫大概就是她的作品。」
我也走到他身旁,看著裱在銀框中的畫。畫里只有昨天傍晚在暴風雪中看到的,彷彿大鳥收起羽翼般的黑色輪廓,以及在黑色輪廓中喘息的燈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可以確定,畫回里的建築就是這棟霧越邸。
「又是有某種意義的名字嗎?」我問。
槍中開始對她們兩個人解說,關於昨天以來在這個屋子裡發現的「名字」的事。
「探險?」我不懂她的意思。
「什麼東西?」
這幅畫是從建築物的正面取景,以英國式半露木結構為主,亦即源自於北歐及北美,在明治二十年代到昭和初期之間流行於日本的木材組合式建築。一條條攀爬在象牙色牆壁上的木骨,真的非常漂亮。除了突出牆面,排列在正中央的窗戶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玻璃,而且,玻璃牆面與非玻璃牆面的比例恰到好處。屋頂是所謂的折線式屋頂,上面有纖細的梅檀裝飾、閣樓窗、紅磚瓦煙囪,配上藍綠色的斜坡線。
餐廳、沙龍、圖書館三個門並列的牆面上,門與https://read.99csw.com門之間掛著兩張大壁毯。在我們正前方的圖案是:金黃色的太陽以及與陽光相輝映的海洋;另一張是白銀般的雪景。用大量金線、銀線織出來的華麗「夏」、「冬」,配上對面牆上的「春」、「秋」,剛好是完整的四季。
「哦?」
槍中說得沒錯,那些道具比標準尺寸小了許多,但是,其精巧、細膩程度,都令人目瞪口呆。直徑約五厘米的「貝桶(裝遊戲用貝殼的桶子)」里,裝滿了大小不到一厘米的配對遊戲用貝殼:約三厘米大的硯台盒裡,收著硯台、墨、筆;鳥籠裏面住著小鳥,全長不到五厘米;牽著牛車的牛,身上植著纖細的體毛。
沒錯,的確有這麼回事。
「有個陌生的臉龐,映在那個箱子的玻璃上啊。」
「是腳步聲吧?」
「不過,應該只是外型而已吧。」我說出我的看法。
「只是看一下,有什麼關係呢。」彩夏真的是恢復得相當快,一臉調皮的模樣。
「就是在這棟房子里探險嘛。」彩夏放鬆肥厚的嘴角,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我與無言苦笑的深月相對而望,不禁也露出了苦笑。
每一個道具都做得非常精細,沒有任何瑕疵。
走到約夾層二樓高度時,有一條沿著左手邊牆面,環繞大廳堂一周的迴廊。
「才不是呢——啊,這扇門打不開,上鎖了。」
「這好像是出自於有名的上野池之端的『七澤屋』,如果是的話,就非常有價值啦。」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不過,」彩夏的右手往前伸,「我想應該是有人站在那個門後面。」
「你們看裏面的雛娃娃道具,真的做得很精緻呢。」
「昨晚也發生了怪事,」彩夏握著門把,回過頭來九*九*藏*書對我們說,「我正要從這裏下樓時,突然聽到這扇門後面有奇怪的聲音。」
「啊……」
上完廁所回來后,我看到槍中一個人站在走廊上,雙手插在灰色法蘭絨長褲的褲袋中,凝視著與中庭為鄰的那面牆上的大幅日本畫。
「你昨天才被嚇得一臉蒼白呢。」
「看,有你的名字呢。」
「這邊!」彩夏所指的,是面對中庭右手邊的方向——往我跟槍中所住的房間方向;也就是昨天我們被帶上二樓時的相反方向。我們像參觀美術館的客人,緊跟在身穿牛仔褲、粉紅色毛衣的彩夏後面,開始了我們的「探險」。
挑剔歸挑剔,槍中還是看得如痴如醉。畫中的季節應該是春天吧。淡綠色的背景襯托著華麗的洋館。我們就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那幅畫。
「你看,鈴藤,」我一靠近,槍中就指著他凝視中的畫對我說。
昨晚,彩夏去借電話,回來時說,在樓下看到了跟深月長得一模一樣的肖像油畫。如果真有其事,就是這個房子又呈現出了一個奇妙的「巧合」。
槍中靠近箱子一步,把手擺在膝蓋上,彎下腰來看。
「為什麼?」
「什麼?」
「不是,」槍中搖搖頭說,「那是其他畫家的作品,也有署名,只是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槍中回答說:「應該是從明治末期開始傳入日本的吧,鐵骨幾乎都是直接從國外進口的——啊,有簽名呢。」槍中扶著眼鏡框,向前跨進了一步。
「怎麼樣的臉?」
「說得也是,那麼,是鐵骨啰?」
「不是,」槍中回過頭來,「總之是跟我們無關的名字,不知道是讀做『akira』還是『shou』。」
「喂,我們大家去探險吧。」彩夏突然冒出了這句話。read.99csw.com
「芥子雛?」彩夏顯然不太了解。
「是你太多疑了吧?」
「哦——聽你這麼說,這些東西好像蠻有價值的。」
大家都被這個精緻的迷你世界深深吸引住,目不轉睛地看著箱子里的東西。
這時候,彩夏從沙龍走來,看到我們,就咚咚咚地踩著暗紅色絨毯朝我們跑來。
彩夏把眉頭皺得更緊了,她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一張誰的臉,突然浮現在我們背後。」
聽到槍中這麼說,彩夏一頭霧水,向槍中所指的落款處望去。
「咦?」彩夏突然驚叫一聲。
彩夏猛然轉過頭去,說:「討厭,又來了……」整張臉沉了下來。
「應該是。」
她所指的門,是芥子雛娃娃箱正對面的那一扇門——也就是走出走廊左手邊的那一扇門。這扇單開門,鑲嵌著拱形透明玻璃,把樓梯平台與通往三樓的樓梯區隔開來。
「是春天的風景吧。」畫中群山朦朧,透著稚嫩的鮮綠色。山櫻佔據了整片近景森林中的一角,我眯起眼睛,端詳著狂亂綻放的那叢白色花朵。
「我贊成,一下就好。」槍中推推金邊眼鏡,一本正經地說。
「這棟建築物本身,應該不是木造結構。這裏經常下雪,又用了這麼多玻璃,如果百分之百木造結構的話,根本承不住重量。」
「大正時代有鐵骨建築嗎?」在我們背後的深月問。
「不是啦,我不是說這個,你看這裏。」槍中再度伸出食指,清清楚楚地指著圖畫的右下角,「我是說這個落款。」
門後有一片頗寬敞的樓梯平台,正好突出於挑高大廳的半空中,銜接通往一樓跟三樓的樓梯。黃銅欄柱支撐著環繞樓梯的咖啡色扶手,欄柱上雕刻著複雜纏繞的草木;這也是非常典型的新藝術設計九*九*藏*書
「哎呀,我昨天不是說過嗎?有一幅很像深月的畫。」
「啊,真的呢。」彩夏大叫一聲,立刻轉過身去,召喚緊接著走到走廊的深月,「深月,你看、你看!」
「奇怪的聲音?」
「那個管家說過,絕對不可以上三樓。」
「聽起來不像。」彩夏拋不開疑惑,還拚命往門內瞧,我們催促她,繼續往樓下走。
「那一幅呢?」鄰接中庭的牆面上,有四個落地窗,窗與窗之間,還有另一幅差不多大小的日本畫,畫著燃燒般的紅葉群山。
「看到什麼?」
這些好像都是巧合,但是,這樣的巧合一再出現,就有點恐怖了——給人一種非常詭異的感覺,已經不再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釋得過去了。
通往一樓的樓梯,比走廊窄一點,不過還是有將近兩米寬。
走廊盡頭有一扇很大的雙開門,門上的裝飾相當精緻,充滿了新藝術風味——鑲毛玻璃的藍色鏡面板上,攀爬著黃銅製藤蔓。走到門前,彩夏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確定我們都跟來了,才用雙手握住門把,把門往前推開來。
「喲!」深月看到樓梯平台向右延伸的空間里,有一個玻璃箱子,發出了驚嘆聲。
「怎麼了?」槍中問。
「現在的雛壇裝飾樣式,是在江戶時代定型的。之後,江戶及大阪的富商,又利用各種技巧,把雛娃娃做得更精緻華麗。可是,幕府藉由某個時機,勸導大家不要太過浪費,並限制了雛娃娃的材料與尺寸。於是,雛娃娃製作者就跟幕府卯上了,在限制範圍內做出了這樣的小型雛娃娃。」
他臉上清楚地寫著「這有什麼不可以呢」。因為這棟建築物里,光是沙龍跟餐廳就有那麼多收藏品,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他迫切想看到其他地方的收藏品。
「嗯。」九-九-藏-書彩夏不是很肯定地點點頭,然後小跑步到那扇門前,伸出雙手,握住閃著濁金色光芒的門把,挺直背脊往玻璃後面瞧。「沒有人呢。」
「落款?」我稍微彎下身子,仔細看他所指的地方。原來,那個地方有作者的署名與印章。「這……」看懂那個草體字后,我頓時說不出話來,因為我所看到的是「彩夏」這個名字。「這是……」
「嗯,叩叩叩的硬物聲。」
「那片玻璃後面嗎?」槍中撫摸著下顎,說,「你是說有人躲在那裡,影子映在箱子上?」
聽到槍中這麼說,彩夏搔搔頭,嘿嘿笑著說:「我唯一的長處,就是恢復得快。而且,我也想讓你們看一樣東西。」
「akira……」我看了一眼槍中所指的簽名,只用漢字寫了「彰」這麼一個字。「是某個知名畫家嗎?」
「哇,好可愛!」彩夏歡呼一聲,衝到箱子前面,「好小的雛娃娃!」
「你說什麼啊?」深月問。
「是半露木式建築呢。」槍中顯得十分欣賞。
「可是,人家不是警告過我們,不要在屋子隨便走動嗎?」深月顯然不是很贊成。
彩夏皺起八字眉,說: 「你們沒看到嗎?」
「到底怎麼了?」槍中又問了一次。
「這是『芥子雛』吧?」深月眯起細長的眼睛,看著槍中。
「至少不是我知道的畫家。」槍中攤開手說,「也可能是一般人畫的,因為繪畫技巧雖好,卻缺乏畫家自我表現的特色。」
我一時語塞,先是「忍冬文樣」的絨毯、「三葉龍膽」(音同鈴藤)圖案的玻璃,現在又出現了「彩夏」這個畫家的署名。
「喲,你們看,」迴廊呈L字形,槍中就站在那個轉折處,看著牆壁盡頭上的一幅水彩畫,「是這棟房子的畫。」槍中喃喃說著,語氣中充滿了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