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我不禁低喃。頭髮斑白的婦人低下頭，並未否認，看來男子所言不虛。「您是放款業者？」

雖名為家庭餐廳，但或許是上班日，而且天還沒黑，不見攜家帶眷的客人。

一是「我想幫她」，二是「我幫不了她」。

「咦？」我看著被年輕男子指著鼻子的婦人。殺人兇手？確實頗有來頭，但眼前這個滿臉疲憊、垂頭喪氣的瘦小婦人，實在不像能持短刀或手槍到處殺人的狠角色。

「我沒誣賴你吧？判決結果前陣子才出爐，你猜怎麼著？她殺了人卻不用坐牢，只獲判緩刑，這算什麼？殺人兇手大剌剌地走在街上，天理何在？法官實在該重判。」

她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句話，宛如年輕男子襯衫上那隻鯉read.99csw.com魚。

「啊，佐藤小姐？」我站在桌旁喊道。這姓氏當然是隨口胡詻的。

看著婦人無助的神情，我的腦袋同時浮現兩個念頭。

「你腦袋有毛病嗎？快滾一邊去。」年輕人趕狗般揮揮手。

婦人車禍肇事奪走一條人命，弄丟了工作，只能舉債度日，想必原本經濟就不寬裕吧。

「瞧，她也承認了。話說回來，你是誰？一個局外人插什麼嘴，你是幹嘛的？」

為何我就是沒辦法不在意這種事？別理會！心裏有道聲音提出警告。

年輕人特彆強調「被撞死」，婦人難過得縮成一團。

「喂，聽好，我告訴你。」年輕男子鼻孔翕張，得意洋洋地提高音量：「這個歐巴九九藏書桑的來頭不小，她可是殺人兇手。」

我再次打量婦人，只見她神色抑鬱，和「大剌刺」根本沾不上邊。雖然不用坐牢，但罪惡感顯然已讓她度日如年。

「所以啦？」

婦人沒看我，只是輕輕點頭，表示「謝謝關心」。若能告訴她「這不是你的責任，一切都是惡魔的錯」不知該有多好，可惜問題沒那麼簡單。

婦人雙頰微顫，無言地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我也起身離開。走到收銀台，按下呼叫鈴，店員卻遲遲沒出現。反正沒事，我倒是不急躁，滿腦子想著該怎麼回復邊見姐的請求。

「她開車撞死人，大概是一年前吧，還是半年前？總之有個大叔死在她手裡。」

「幹嘛的？唔，來吃飯的。」九九藏書我轉頭確認店員已出現在收銀台旁。

「這個殺人兇手丟了工作，來找我們借錢應急，卻賴著不還。大叔，你看像話嗎？所以啦……」年輕人似乎把在我面前數落婦人當成生平最大樂事。

明知是自找麻煩，我仍離開收銀台，走向那對男女的桌位。

婦人愁眉苦臉，雙目泛紅，身體不停顫抖。

年輕男子粗魯地搶著解釋：「我不過是想請她還清欠債。」

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在使用筆記型電腦，兩個女人聊天聊到比手畫腳，此外僅有一對坐在門口附近的男女。

「替天行道？」

「啊，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你是齊藤小姐？」我盡量自然地道歉，接著隨口問：「你一直低著頭，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這正是典型的關我hｔtｐｓ://reａｄ.９9csｗ•com屁事。

「替天上那個被撞死的大叔行道。」

我轉身環顧店內。

「我這麼做，也是替天行道。」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

「是啊，不行嗎？」男子厲聲應道，我嚇得趕緊搖頭。但他大概是違法的高利貸，回答「就是不行」恐怕也站得住腳。

於是，接收到SOS信號的我，再度落荒而逃。

想到那婦人搞不好正遭到勒索，我不由得心跳加速。下午三點多的連鎖家庭餐廳，頭髮斑白的婦人遭年輕男子惡目相向，這幕景象如鑽子刺入我的胸口。

「所以，雖然我不是老師，還是想教教她欠債還錢的道理。」

我望向那對男女，女的年約四十，男的二十齣頭，以年齡差距來看像母子，但氣氛不對，也不像老少配的情侶。九-九-藏-書女方縮起肩膀，似乎相當害怕。男方身穿印著鯉魚的鮮艷襯衫，長發及肩，容貌俊俏，但顯然絕非善類。隱約聽見他的話聲：「我說啊，歐巴桑……」

我恨透了家庭餐廳。

年輕男子果然瞪著我說道：「關你屁事。」

管閑事的下場多半是自討苦吃，我實在一百個不願意，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反正早就習慣」。我跟自己的這種個性已相處幾十年，今後想必得繼續相處下去，除了適度妥協別無他法。

「你沒有教師執照吧？」

「都是我不好。」婦人低喃。

低著頭的婦人詫異地抬起臉，年輕男子也投來視線。只見他雙眉倒豎，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我頓時後悔不已。

雖然算是自作自受，但看她一副失去人生所有希望的沮喪神情，我實在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