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覺得受到欺騙。回想起來，與神父交談時確實發現不少矛盾之處，不過，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義大利語程度太差，壓根沒想到是一場誤會。然而，如同邊見姐嫁人改姓且上了年紀后，我依然只能稱她「邊見姐」一樣，對我來說，那神父便是「羅倫佐的父親」。羅倫佐笑答「神父就像每個人的父親」，於是我自然地接受這樣的說法。

「我會把這一點寫在履歷表上。」我開了個玩笑。

「成果呢？」

「咦？」

驀地，我想到心理諮詢師有時會讓孩童畫圖來進行治療。從圖畫之中，確實能看出內心世界的端倪。

「發現需要幫助的人？你是指我很容易接收到SOS信號？」我問。

起初，是羅倫佐的父親特地打越洋電話來詢問：「二郎，東京有一家人向我求助，你願不願意代替我去驅魔？」

此時，羅倫佐背後出現一片靜謐的海洋，無人的沙灘上擱著一艘等待揚帆的小船。我揉揉眼睛，一切便消失無蹤九九藏書。那約莫也是羅倫佐口中的「心靈景象」吧。

「漫畫。」

「只能靠什麼？」

「什麼意思？」

「還有，你是不是看得見怪東西？」

「這是你父親……那神父的想法？」

「日本一定也有遭惡魔附身的人。二郎，如果你遇見，希望你幫他們驅魔。嗯，我相信你會伸出援手的。」

「唔，不過，除非故意默想『我很氣那男人』之類的具體內容，否則讀到的只會是難以言喻的鬱悶心情。」

回日本后，如同羅倫佐的預期，我開始幫人驅魔。

「繪畫。」

「話說回來，你不畫圖了嗎？你來義大利留學，不正是為了學畫？」

「說『吸引』或許並不恰當，總之，你經常一眼就發現需要幫助的人，對吧？」

雖然想回答「我感覺自己像張捕蠅紙」，但我沒把握用義大利語表達，只好保持沉默。

「你是那隻蝴蝶？會不會美化過度？」我笑了一陣，忍不住低喃「心靈景象」，從沒想過自九九藏書己有這樣的能力。

「畫圖很開心，但一想到世上有那麼多人需要幫助，我仍悠哉地塗塗抹抹，就煩惱得連畫筆都握不住。」解釋完，我誠懇地向羅倫佐道謝：「這段期間，我受到你父親諸多照顧。不過，我還是參不透驅魔的本質。那儀式到底是真是假，世上到底有沒有惡魔，我依舊給不出答案。」

「心靈景象能藉由漫畫傳達。」

「很有效，我媽媽正常許多。但我依然半信半疑，不敢肯定那儀式有幾分真實性。」

這麼一提，我也想起來了。我們相遇的那家咖啡廳位於平凡的巷內，我眼前卻浮現白色蝴蝶飛舞在草原上的影像。

「你哪個時候沒在想女人？」

「所以，希望我幫你看個清楚？」

「當下我一頭霧水，後來才明白，你大概是看到我的內心世界。」

羅倫佐將我介紹給他父親，原本是想聽我的客觀判斷，最後他似乎已不怎麼在乎這一點。

「真沒說服力。」

「哪種體質？容九*九*藏*書易受騙的體質？」我一臉認真地問。

「當然。所以，人的內心世界是說不清的，即使是本人也不見得能精準描迤。如要勉強傳達，或許只能靠……」

「內心世界？你心裏想著蝴蝶？」

「思……」我不知該如何應答，只好敷衍過去。

「正常狀況下，神父是不會有兒子的。」

羅倫佐笑得人仰馬翻，直呼我答得妙。過了一會兒，他才解釋：「我指的是吸引受困者的體質。」

我一聽，著實吃了一驚。

「跟你在一起，我常覺得唯獨你看見不同的景象。我們初次見面時，你不是看見蝴蝶在春天的草原上翩翩飛舞的畫面？」

「對，我確實無時無刻都在想女人。若把此一內心狀態畫成圖，不就像蝴蝶在尋覓花朵？這便是所謂的心靈景象吧。」

羅倫佐嘴角揚起，露出號稱足以迷倒所有女性的罪惡微笑。「不，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二郎，你擁有看見他人心靈景象的能力。這意味著你能看穿他人的內心read.99ｃsw•cｏm世界。」

「科幻小說中倒是常出現讀心術之類的超能力。」

「怪東西？惡魔嗎？」我半開玩笑道。

羅倫佐的手指像指揮棒般搖晃，「沒錯，你很容易接收到SOS信號。」

「偉大文化？」

「我媽媽受過那神父的幫助。」羅倫佐淡淡一笑，卻緊咬牙根，似乎非常不願想起那段回憶。

「二郎，因為你的體質。」

「噢。」

於是，雖然並未刻意勉強自己，我已許久沒拿起畫筆。

我猶豫著該不該問清楚，他已接著解釋：「神父花了好幾年幫我媽媽驅魔。」

「二郎，知道我為何向你提起驅魔的事嗎？」回日本前，羅倫佐問我。

「不然還有什麼原因？」

我原打算拒絕，畢竟不是正式的驅魔師，只有一些當助手的經驗，不可能做得來，但最後還是答應。或許潛意識裡，我一直希望能靠驅魔幫助發出SOS信號的人。

「那個人不是我爸爸。」

「你為何那麼想讓我參与驅魔儀式？你和那神父到底是什麼關係九*九*藏*書？」

「由於我是日本人，你可以輕鬆說出秘密，不必擔心後果。」我推測道。我遲早會回國，所以他才敢讓我看珍藏的錄影帶，告白自己的父親是驅魔師。

「光靠圖畫不足以表達，還可藉助你們日本的偉大文化。」

「那不重要了。」羅倫佐揮揮手。「二郎，你從沒懷疑過，神父為何能娶妻生子嗎？」

「是嗎？」

那一家人向朋友提及我的事，對方又告訴別人，一傳十、十傳百，驅魔不知不覺成為我的副業。

「不，要是如此，我馬上會察覺。我想的不是蝴蝶，而是女人。」

原來我一開始便會錯意。在義大利語中，「神父」和「父親」是同一個單字。我誤解羅倫佐的話，一直以為那神父是他的父親。雖然察覺我搞錯，羅倫佐並未澄清，因為讓我把神父當成他的父親，我比較難拒絕參与驅魔儀式的請求。

「怎麼說？」

「人的內心世界是沒辦法用言語表達的吧？」

「這是原因之一，但僅僅如此，我沒必要透露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