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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 第二章

我的故事

第二章

某些女人會對神父流露強烈的恨意,吐出沒人聽得懂的話語,產生不尋常的力氣。
神父明白我的言下之意,便接過話:「二郎,你是說那些人為了吸引我的關注,才裝成被惡魔附身的樣子?」
我嚇一跳,沒想到神父這麼輕易就信任了我。當然,我不知道神父信任到什麼程度,至少他答應讓我跟在身邊。羅倫佐似乎也頗意外,他事後跟我說:「沒想到會答應得那麼爽快。」接著,他坦白道:「二郎,其實我希望你親眼見證驅魔儀式,站在客觀立場提出你的看法。」
聽羅倫佐大吹牛皮,我登時慌了手腳,卻沒勇氣說出真相,只能戰戰兢兢地幫忙圓謊。
「神父,你心中充滿慈愛,總是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即使遭到惡魔設罵、羞辱,甚至是暴力相向,你都不為所動,這是我親眼看見的。」在驅魔儀式的過程中,神父經常遭受辱罵、輕蔑及投擲物品。「我相信,接受仁慈的神父如此盡心儘力的幫助,是一件相當令人開心的事……」
「救救我們的船,救救九*九*藏*書我們的靈魂。」這幾句話在我腦海中不斷迴響。
「『請看看我』。」
「我也說不上來。陪著你父親到處驅魔,讓我產生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畫圖上的想法。」
「確實如此。」
「誰都不希望遭到遺忘。家人或神父關心自己,好過一無所有。任何名人、學者、政治家,內心深處皆有著希望受到注意的想法。不過,這不盡然適用全部的狀況,有些案例只能以惡魔附身解釋。」
「你希望我證明驅魔儀式是假的?」
我相當認同羅倫佐父親的觀點,甚至有種鬆口氣的感覺。過去的我常為沒能力幫助別人而自怨自艾,但這番話讓我明白「幫不上忙的無力感」不是件壞事。
「至少不會讓情況惡化。」
羅倫佐半哄半騙地帶我到教會。當我還摸不著頭緒時,羅倫佐竟告訴他父親我是優秀的日本媒體工作者,想觀摩驅魔的過程。
「是不是你察覺自己沒繪畫天分?」羅倫佐推測。
「二郎簡直成了驅魔助手。」羅倫佐甚至這麼調侃我。
「『read.99csw.com救救我們的船』,各取第一個字母,就是SOS。」
「純粹是聲音好判斷,沒特別含意。」
「天底下需要幫助的人那麼多,我親眼目睹神父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哪能悠哉地畫自己的圖,」
「以摩斯電碼表示,就是『滴滴滴、答—答—答—、滴滴滴』。」
「那是啥意思?」我看不懂英文,有些不開心。
「怎麼說?」
「不過,後來的人想出了含意。」
「啊,那個SOS,我聽過。」還是小學生的我回答。
我頷首同意。
「滴滴滴、答—答—答—、滴滴滴」,一道聲音在我腦中迴響。
「即使是做白工?」
「救救我們的船?」
於是,在義大利留學期間,我偶爾會和羅倫佐的父親前往驅魔現場。這並非我的興趣,純粹是拗不過羅倫佐的請求。我原打算觀摩個兩、三次就好,卻騎虎難下,隨神父東奔西走多達十幾、二十次。
記憶中,一名女性曾問我:「你知道SOS信號嗎?」
「SaveOurShip。」
「二郎九-九-藏-書,你總是感嘆沒能力幫助別人,但你不認為『聽到SOS信號』本身就是一種幫助嗎?」
是誰呢?仔細回想,原來是母親,我不由得興緻全失。
驀地,我想起觀看驅魔儀式的過程中產生的疑問,於是脫口喊道:「神父……」
羅倫佐笑了。或許他以為我在開玩笑,但我是認真的。
說這句話的母親,不是現在那個年過花甲、成天吃甜食的俗氣老人。當時的她年輕貌美,相當注重身材,聽到救護車鳴笛會感嘆「有人在流淚」。
SOS信號。
「怎麼說?」我又問了一次。
「不,我不認為驅魔儀式是假的,只是無法全盤接受而已。我提過,驅魔儀式的確有效果,我希望你能幫我看出其中的奧妙及本質。」
「由於是家屬以外的第三者,與當事人沒有任何利害關係,我們的祈禱與辛勞總不會是件壞事。」
「SOS是什麼的縮寫?」
不知為何,「我們的船」這字眼搔動著我的心,感覺胸口一陣刺痛。眼前彷彿出現一艘快沉沒的船,有人揮著手大聲求九九藏書救,我忍不住想搗起雙耳。
沒錯,有些案例只能以惡魔附身解釋。
「發出SOS信號的人,希望有人能聽到這個信號。」
「哦?」
「搞什麼,原來沒有任何意思。」我聽了有些沮喪,原來SOS也可以是ABC或OOO。
「SOS船隻需要幫助時發出的訊號。」
到處都有人在痛苦流淚。SOS!救救我們的船!
羅倫佐的父親並未責罵或嘲笑我,反而點點頭。「或許吧。表現自我、追求名譽、忌妒、孤獨……種種情緒的背後,只是在訴說一句話。」
「原來如此。」他應道。「遭惡魔附身的人,或許也在發出SOS信號。我剛剛提過,每個人多少都渴望獲得關懷,兩者是相通的。」
「一句話?」
就像不良少年四處闖禍,只是為了得到雙親與朋友的關懷。
羅倫佐的父親曾說:「我也無法肯定到底有沒有惡魔附身,甚至不曉得儀式是否真的有效,不過我認為不必太悲觀。」
母親拿起手邊的餐巾紙,寫下幾個英文字。當時我們在速食店,但我不記得是哪家read.99csw.com店,也不記得我們為何會在那裡。印象中,母親描了又描,寫得不太順手。
「也有人說是Save Our Souls。」
「是的。」我點點頭。「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的,但我認為他們非常渴望獲得家人和神父的關心與呵護。」
「那或許也是種SOS信號。」我不禁脫口。羅倫佐的父親揚起眉,顯然頗感興趣。
我本來想反唇相譏「你以為是誰害的」,不過,跟在羅倫佐的父親身邊,聽他說話,觀看驅魔,不知為何讓我有種充實感。不知不覺,我對繪畫漸漸失去興緻。雖然到美術館欣賞中意的作品依然很感動,但創作慾望迅速流失。
羅倫佐的父親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一會兒,才點點頭。「好,下次隨我走一趟。」
求救聲鑽入我的耳中,但我一點忙也幫不上。除了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我沒有其他選擇。這樣無力感總是讓我心情沉靈,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嗯?」
「為什麼?」
我將這段稱不上故事或經歷,甚至不算是牢騷或內心創傷的回憶,告訴羅倫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