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嗎？是啊。他是個好孩子。」令人意外地，他很乾脆地認同我的說法。

在離開居酒屋之前，他像是突然酒醒似地，以很有條理的語氣對我說：「武藤先生，你認為孩子們的人生有可能獲得改變嗎？」

我還在跟第二杯啤酒奮戰。「那個？你指的是？」

「你覺得哪句話最棒？」

我們去的是一間連我還是大學生時也不會進去的小居酒屋。

「……是的。」

「哦……」

「芥川什麼的書。」

要是再繼續徘徊下去，附近的主婦大概就要打電話叫警察了吧……。這個念頭才剛浮現，大門便打開了。我硬是把差點跳出來的心臟吞了回去，快速地躲到電線杆後面。

喝起酒之後，志朗同學的父親並未質問我為何要跟蹤他。

「無聊。」他移開眼神，並像是在試探我似地說：「武藤先生，你真的這麼了解孩子們的想法嗎？」

「我給他添了麻煩，真是對不起他。」他好像醉得很厲害，邊搖晃身體邊自白了起來。

我們再也沒ｒｅaｄ.99csｗ•ｃoｍ提及跟志朗同學家庭相關的話題，不過我覺得這名看起來很頑固獨裁的父親已有反省及後悔之意，這算是此行最大的收穫。

「不，還是有必要吧。」他的語氣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似的。我心想：若你是在開玩笑，那自己也該笑一下吧。

我嗅了嗅，試圖聞出異臭，但吸入的只有樹林的馨香，並沒有任何腐臭味。我眯眼掃視庭院，看看泥土表面是否留有被翻過的痕迹。

「我認為若能引發改變，那就再好不過了。」這是我的真心話。「聽起來或許有點不切實際。」

「狀況？」這個字眼是某種暗號不成？這對父子居然異口同聲地說出「狀況不同」這句話，他們是想用帶有謎題意味的話語來造成我的腦袋錯亂嗎？他們真的這麼痛恨我嗎？

這些舉動早就超過調查官的工作範疇了。

「大概吧。」他原本想要再接話，但因為剛點的中杯啤酒送了上來，他就喝起酒來。

「你們所做的只不ｈttｐs://rｅaｄ•９９ｃｓｗ.cｏm過是跟孩子們聊聊天罷了，這樣真能使狀況有所改變嗎？」

我打定主意，開口問他：「志朗同學的母親到哪去了？」

「咦？」

「就說她去旅行了嘛。在這種時候還能去旅行，真是無憂無慮啊。」他的反應相當平常。

「能覺得自己如同鳥兒一般，不是件很快樂的事嗎？那個人可說是人生的勝利者呢。」

「我昨天一直在看那本書，其實我已經好幾十年沒這樣好好看過書了。」

「有一句『我們人類的特色，就是會去犯下神明絕不會犯的過錯』，還有『沒有任何刑法比不處罰更令人難受』這句吧。」太驚訝了，他居然記住了這兩句話。

「是因為當上社長，所以覺得沒看書的必要？」

走著走著，天色變暗了。志朗同學的父親不再穿著運動服，而是穿了一件深藍色的短袖外套，那大概是上次志朗同學去幫他買的衣服吧。

我聽到他的話之後，靈機一動地說：「原來如此，您是犯了某種九_九_藏_書一般人會犯的錯誤，因此很希望接受處罰，對吧？」但我隨即感到毛骨悚然，整個人抖了起來。他的話聽起來實在太像是在自白「我殺了志朗同學的母親」一樣。

「實際……。你說的對，現實狀況才是最要緊的吧。」他以酒醉者特有的語調邊晃動身子邊說：「不是有些成人會說出『好想變成鳥兒喔』這類的話嗎？」

走到鬧區，身邊突然亮了起來。居酒屋、酒館及拉麵店的看板滑稽地閃著亮光。志朗同學的父親經過街角的便利商店後向左拐彎，我加快腳步跟上。

走出來的是志朗同學的父親。他警戒地看了看周遭后邁步離開，我不自覺地開始跟蹤他。

「幸福？」

「原來您自己也知道嘛。他的不當行為與您的教育方針脫不了關係喔」我脫口而出。

由於受到這名大公司的社長邀請。我本來期待他會帶我去很高級的酒吧，或是有聰穎伶俐的女孩子陪伴的酒店，結果不是。不然至少也該帶我去他所經營的居酒屋連鎖店，讓我享受一下跟社九_九_藏_書長同行的待遇，結果也不是。

「嗯，你說的或許沒錯。」我心中一邊浮現出「這到底是什麼話題啊」的念頭，一邊想象著盤旋在空中的鳥兒身影。我抬頭往上看，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居酒屋的天花板。「不過若有人真的以為自己如同飛鳥一樣，那個人可算是個很幸福的人喔。」

「志朗同學是個好孩子呢。」

志朗同學的父親有點自暴自棄地灌起酒來。

若說這是出自殺人犯口中的謊言，未免也太過自然了一點。他一點都不驚訝或緊張。我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陣內的推論果然是無聊的瞎說；雖然我早就該知道一定是這樣就是了。

「啊？」

但他真的喝醉了，我想他大概沒有將我的話完全聽進去。

「不。」我抓了抓頭。「說真的，我並不了解。」我回答道。「不過，我認為日後應能慢慢了解他們。畢竟在電影《外星人》中，E.T.都能跟人類的孩子互通心靈了。」

我踮起腳尖，透過針葉樹及櫸樹的空隙窺探庭院。夕陽逐漸西沉，天色尚九*九*藏*書未完全轉暗。

不料一轉過轉角，志朗同學的父親便出現在我面前，看樣子他早已察覺有人在跟蹤。「你是那個在家裁所上班的人吧？」

「那只是電影的虛構情節罷了。」他板起臉說道。我噘著嘴心想：搞什麼啊，他腦筋轉得蠻快的嘛。

當天下班后我前往志朗同學家。說是順路也罷，總之我就是有點在意。

「好像真的有這樣的成人呢。」我也想變成鳥兒啊。

由於我怎樣也無法說出「你殺了她，然後埋起來了吧」這種話，只好委婉地問他。

「上次面談時您的態度非常冷淡、可怕呢。」我說出口了。反正他已經喝醉了。

「之前那個，蠻有趣的。」他在喝了幾杯啤酒後說道。

「但那不過是逃避現實的想法罷了。好端端的幹嘛把自己變成鳥？」

雖不太想承認，但我對陣內所說的「父子聯手殺了母親后將屍體埋在庭院里」這個毫無根據、卻又異常恐怖的玩笑話感到在意。

我正想道歉，他卻搶先開口說：「要不要去喝一杯呢？」

「當時……狀況不一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