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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人生 第一章

華麗人生

第一章

離別時,年輕人對黑澤說,「關於剛才提到的工作,如果你改變想法,請務必來電。」接著就雙手插在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裡走遠了。
現實感瞬間消失了,他慎重地抱著塑料袋,精神恍惚地衝下樓梯。他用混亂的腦袋拚命思考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他離開那裡,在路上看到一隻狗,好像是流浪狗,脖子上沒有戴項圈。它看起來像條柴犬,黑澤心想,流浪的柴犬很少見呢。原本應該是茶色的皮毛,因為沾滿塵埃和泥土已經變成了灰色。在車站附近出現狗也很稀奇,大概是因為流浪狗的數量原本就已銳減的緣故吧,這比在路上碰上同行還稀奇。黑澤有些擔心那隻老狗該不會踉蹌地衝上車流量大的馬路吧。
河原崎聽著這些話。他拿起大紅帽重新戴好。
「高橋先生會被殺。」
「咦,什麼意思?」
黑澤直直地盯著年輕人,忍耐著即將爆發的笑意。瞬間移動?真是夠幼稚的名詞。年輕人看他默默地訕笑著,繼續說:「這是老大說的,他說黑澤先生總是神出鬼沒。我說你曾經和朋友在某個地方談話,但是在門開的瞬間就移動到某棟高級公寓,才在想你結束工作嗎?結果你會回到朋友身邊,所以你從來沒被抓過,這是真的嗎?」
冢本沒有更詳細說明後來的狀況。不過,仙台中央警察署的確在仙台公園飯店三樓的逃生梯抓到了兇手。
豐田看到了消費性金融的廣告牌,腦中浮現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去借錢的樣子。
「請問今天的預定行程是什麼?」
「今天,就在今天晚上。」
「無色?」白人女孩說道。
「您在公司幾年了?」
河原崎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老狗老實地跟著豐田,讓他不由地錯覺自己從以前就養這隻狗了。狗並沒有黏著豐田不放,然而明明沒有牽繩,卻還是一直跟在他腳邊。
黑澤打算不理他,卻還是回答:「就算是你,也知道重力這回事吧?」結果對方竟怯生生地反問他:「zhònglì是什麼?」,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黑澤覺得「這傢伙真奇怪」,不由得笑了。他重新坐回長椅。「不提你的大發現了,快說你要幹嗎。怎麼,你上司跟你說了什麼?」
豐田今天一大早就接到電話,是上個星期接受面試的公司打來的。對方以一種公事化但有點人情味的的語氣通知他未被錄用。他接到這通電話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轉到了仙台車站周邊。
兩人花了十五分鐘走到纜車的終點站,然後並排席地而坐。由於斜坡很陡,所以兩人不停地喘氣。「視野真好,很爽快吧。」
「可是你穿著燃氣公司的制服啊。」他一臉好笑地指著黑澤,「那是你要闖空門的煙霧彈吧。」
「警方立刻採信了嗎?」
人們不斷地經過他坐的長椅前。真是奇妙的隊伍,他們既像前往戰場的士兵,又像尋找食物的蟲子,令人感到不舒服。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想回到那列隊伍。
然而,他的畫廊並沒有開張,因為他所接觸的畫家都轉身離去。
那好,就那樣吧!於是京子就付了錢。不過那應該是人頭賬戶吧,就連對方的郵件地址再那之後也立刻失效了。
「等我一下。」駕駛座上的冢本一臉嚴肅,他掛上倒檔,將車子停在路邊,熄掉引擎下了車。
豐田只在電視和電影中見過手槍。腦中浮現越戰電影中遭俘虜的男人,太陽穴被手槍指著,玩俄羅斯輪盤遊戲的畫面。手槍應該是與自己人生完全無緣的東西。
那是一頂帽檐較長的進口貨。有一陣子,因為某巴西足球選手在公開場合都戴著這頂帽子,在日本國內很難買到,其受歡迎程度甚至形成一種社會現象。
黑澤看向公園長椅旁的杜鵑花叢,的確有隻黑貓死在那裡。脖子上的紅色項圈掛著鈴鐺,嘴裏露出像是內髒的東西,看來是被車子壓死的。
「你不知道嗎?打擊指定區里只能有一個人。」年輕人一臉認真地回答黑澤,「其實,兩三天之後我們有筆大生意。」
最高時速240公里處,故事開始了
那天晚上,是颱風登陸威力最強的時候,廣瀨川的河水渾濁,翻騰不止,此時,河原崎聽到有人在游泳的聲響。
「目前最多的是,」她一邊說著流暢的日語,一邊翻閱素描本,「『夢想』之類的。」
「是啊,非常適合你呢。那你下次來我診所吧,到時候好好談談。」
海報上註明它的特徵是「腳跟處有手術痕迹」,河原崎不禁失笑。難道能跟素不相識的人說「請讓我看一下你的腳跟」嗎?海報上甚至還寫著「有縫了八針的痕迹」。這是要我去數對方被縫了幾針嗎?
「為什麼不能用?」豐田拚命問店員,對方露出困擾的表情。
「高橋先生啊。」冢本的語氣聽來若無其事,卻顯得相當認真。一點都不誇張地說,河原崎真的覺得自己會這樣昏過去。
「這年頭,你只要在網上搜索一下就能買到。」
他走下車站的樓梯。每下一階,腦中就毫無脈絡地浮現出令他生氣的事情。那個上司的臉孔、拒絕自己的面試官的冷嘲熱諷,他跺著腳想,如果有槍,一定把他們一個個打死。
豐田在人潮中逆向而行,走到了剛開幕的站前咖啡店。他排隊排了好久,好不容易抵達收銀台,從口袋裡拿出打對摺的優惠券。沒有工作的男人就算是一百日元也要節省。
「啊、啊,謝……謝謝稱讚。您這麼忙,真是不好意思。」河原崎慌忙將海報翻過來,這樣一來,「尋找這名男性」的失蹤者照片就朝上了。
「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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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和可怕的女人攪和的時候,豐田決定離開這裏。就算失業男人閑到發慌,也沒必要捲入瘋狂剪刀女的人生。
說不定得搬出公寓了。不,現在已經不是可以悠哉地說:「說不定」的時候了。
「不好意思,麻煩您替狗上牽繩,或是不要帶進站內。」站員大概碰到了什麼討厭的事情,雙眼充血地對豐田說道。
「聽說日本人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捏造一位神,向他祈禱。」
即使是從冢本嘴裏說出,河原崎仍舊打了個冷顫,那真是一句充滿魅力的話。
「對,就是那個解體,調查其中的構造,組成。」
「因為我會瞬間移動吧。」黑澤粗聲粗氣地回答。
她的眼神四處遊動,無意間看到了戶田帶來的報紙。
那不是乾淨的家犬,經歷了反覆的風雨泥濘,它的毛色已變灰,就像純結的少年被世上的辛酸,痛苦蹂躪弄髒一樣。
年過四十的單身男子找工作已經很困難了,現在還加上這隻骯髒的老狗跟著,真是令人絕望的狀況。如果有公司要錄用他,除非是人事負責人愛狗愛到不行,一看到帶狗去面試的豐田就興奮地衝過來來問他,「你也喜歡狗嗎?」不然就是那家公司的經營者自己是只狗。
青山瞬間露出宛如怯懦少年的表情。這個在職業足球聯盟擔任後衛的男人,竟然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在這附近晃來晃去就是流浪狗?那你也是啊。這是我的狗,我有證據。」
它的外表很臟,但沒有臟到一走就會在地面上留下腳印的地步,它抬頭挺胸地在人群中穿梭。
「千載難逢。」青山說道。
女人的手在手提包里摸索,拿出來的是一把剪刀。豐田知道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害怕的反應。女人拿出的剪刀是那種可以輕易剪開布料或紙箱的危險款式,她咔嚓咔嚓地揮動著。
京子沒有立刻去拿。隨便拿著鑰匙出去,萬一被寄物櫃附近待命的人以數碼相機拍下,還被記在顧客名單中就麻煩了。
黑澤打算下手的目標是B棟505室。
出售手槍。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雖然這樣就要繳納寄物櫃的延期滯納金,不過只要想到一開始就付出的金額,這點滯納金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老狗點點頭,看起來好像是肯定豐田的說法。他感到非常雀躍,也許是因為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曾得到他人的同意了。
青山的臉再度變得蒼白。
「它一定會活過來的。」黑澤這麼說道。
年輕人問道。黑澤一開始以為對方在開玩笑,但是對方一臉認真,讓他不能打哈哈地混過去。「我想黑澤先生一定辦得到。」
「你去過那個展望台嗎?」冢本指著車站前的展望台。
「你是早上打來過的那個人吧。」
「請......請告訴我。」
「你是說『神』嗎?」
過了一會兒,青山開口:「嗯,就這麼試試看吧。」
接下來他走進書房。有一個書櫃緊貼在牆上,排滿了黑澤聽都沒聽說過的作家全集。厚重風格的書桌上擺著名片盒,黑澤抽出一張來看,對方的職位比他想像中還高。
京子一肚子火卻又無可奈何。那個莫名其妙,想當心理諮詢師的男人幹嗎打電話給我?搬箱子的人為什麼要撞我?
走下去一看,有個男人站在河邊,在深夜的路燈下裸著上半身,擰扭著脫下的襯衫。
雖然身邊還有一些存款,但是再過幾個月就會用完。而且還得想辦法籌錢,支付兩年前離婚的前妻的贍養費。
「什麼意思?」
如果是家庭兼診所的電話那還情有可原,電話簿與網路上都查得到,所以接到惡作劇電話或有點奇怪的電話也沒什麼稀奇。但是手機就不一樣了,我並每有公開過這個號碼,對方到底是怎麼查到的?不過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跟認識我的熟人打聽就行了,但究竟是從誰那裡問到的?
「這個嘛,我不知道。」因為對方特地問了,河原崎知道應該是一筆相當巨額的獎金,但是他不知道該講多少對方才會高興,說低了好像在嘲笑冢本,說高了冢本可能也會不高興。
冢本繼續舉出幾個例子——「高橋」會以冷酷無情的口吻嘲笑自殺者,看到被碾死的野狗就像看到髒東西似的說擋路等等。
京子帶著好奇心,試著在那天晚上上了網。屏幕上出現了和想像中完全不同的樸素畫面,灰色背景襯著毫無裝飾的黑色文字。京子按照患者告訴她的方式,在一個個頁面中移動,等到她找到那個漂亮的網站時,已經花了一個小時。在頁面的上方寫著「出售手槍」。
當時,河原崎還不是信徒,所以不在會場,這一點讓他相當懊惱。信徒中也以這一天為界,隱然有著「此前」與「此後」的差別。有人可以一臉陶醉地回想當天的情況,有人只能想象當天的情景。
他只是稍微呆站了一會兒,腳邊的狗邁出腳步之後,豐田也跟著邁開了步子。他呆住了,手槍還在自己手裡。
「因為被小偷找上門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和父親的一模一樣的帽子,他想。他不禁覺得父親根本沒死,還戴著那頂折過帽檐的帽子在某處活著。
說不定眼前這個語無倫次的女人就是犯人,但是豐田不覺得她那把剪刀可以切割屍體。
河原崎緊張得手直抖,用稱不上漂亮的筆跡,寫下了「力量」。他像等待給分似地抬頭看冢本的表情。冢本毫無興趣地點了點頭,然後說了聲「不錯嘛」表示認同。河原崎一邊聽著白人女孩以英、日語向他們道謝,一邊和冢本並肩走向廣瀬街。
站員跑了過來。豐田慌張地將塑料袋塞進公文包,擔心是不是被發現了。帶著狗的陰沉男人,緊握手槍在路上走著,可能很引人注目。他不禁擔心,失業的中年男子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度?誰會相信我只是撿到鑰匙而已?就算老實承認自己深信只要打開寄物櫃,裏面就有公司的錄取通知,也不會有人相信吧。一堆借口就這樣在腦中浮現又消失了。
他通常一次會偷十到二十日元,一個月工作兩三次剛剛好,貪心會導致失敗。
「我討厭宗教。」
「你知道海獅嗎?」
「為......為什麼?」
「『我接下來要證明真有其事。』」
京子二話不說就掛斷電話。「惡作劇電話。可能是自我推銷吧,或許是想到我那裡工作。」她對青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狗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還真是稀奇,它沒戴項圈,應該是流浪狗吧。」
戶田的皮膚好到不像是年過六十的男人,他露出雪白的牙齒對志柰子一笑,「錢當然是越多越好。你也想要四十億嗎?」
「我隨便寫的。」京子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它......它很黏我。」豐田有點自暴自棄的這麼說。
冢本笑了,「不知道啊。說不定他會像之前那樣,突然脫口說出什麼。或許就在某天早晨他靜靜地說出『我會證明』。」
老狗縮著身子,舔著前爪。
冢本似乎很驚訝地看那張照片,「你認識這個人嗎?」
第二個抽屜中大剌剌地擺著一捆一百萬日元的鈔票,黑澤確定自己的嗅覺還沒有退化,不禁喜形於色。
黑澤將雙手輕輕向前伸出,面向黑貓閉上雙眼,當場祈禱了起來。他伸向黑貓的指尖緩緩地移動著,年輕人在一旁說,「這和氣功師不需要碰到病人身體就能治病很像。」
京子一氣聽完了女子所有的告發,一來覺得阻止她說話很麻煩,二來是聽她說這些也蠻愉快的。「那麼參議員無所謂嗎?」女子聽到京子這麼問,一臉困擾地說:「那我今天晚上去把參議員的名字背起來。」
京子像是搶奪般地撿起手提包。清潔工是個一臉靠不住的男人,不停地低頭道歉。
黑澤再次看著年輕人,對方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我喜歡夜晚。」
「我爸有折。」河原崎苦笑地說道。父親還說最好配合流行,然後不熟練地將帽檐折成山峰形狀。當時的父親真的打從心底開心得不得了,河原崎則是冷淡的嘲諷他,固執的不肯配合。
「我聽到那句話,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我根本不知道高橋先生對那件事有興趣。集會結束之後,幹部急忙開會討論。但是,那時候高橋先生這麼說……」冢本望著遠方,似乎在回想當時的光景。河原崎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咦?」河原崎不禁拉高了聲調。
「我朋友喝多了,我得背他下樓。」青年顯得有點害怕,「我如果把手放開,這門就會關上,所以想拜託你幫我撐一下。」
「啊,你剛剛也說了『外國人』。」青山皺起眉頭,指著京子說道。
「就是想像力啊。」冢本神色複雜,又像是撇著嘴在生氣。「高橋先生失去了想像力,就像是碳酸很自然地從打開的可口可樂中流失一樣。」
冢本猶豫了一下,這期間還偷看了河原崎好幾次,然後吐了口氣說,「他失去了溫柔。」他的表情就像被自己所說的話嚇到似的。
河原崎沒看到過這樣的彩票,上面寫滿了他看不懂的文字,不是日文。因為羅列著數字,他好不容易才弄懂這是一張彩票。
「最近啊,我在打瞌睡的時候,發現蘋果從樹上掉下來了。」
志柰子無法再說出「您別開玩笑了。」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和挫折、失敗無緣的人,那一定是戶田。只要他一發現人氣正在上升的海外畫家,便立刻和對方簽下終身契約,不斷地收購他看上眼的作品。他精於計算、頭腦奸巧、行事風格和同齡男性及同行大不相同。
眼前的青山站起來,張開雙手。他是職業的足球選手,肩膀寬厚、胸膛結實。「怎麼了?」即使現在不是球季,他那鍛煉過的體格也絲毫沒有變形。
「騙人!」男子驚訝地睜大雙眼,一臉錯愕,「真的嗎?」一邊說著,一邊坐到黑澤身邊。
她看著在收銀台前面排隊的客人,心想根本不需要把那些一身邋遢的人或是窮學生當成客人。
車子穿越市區,進入北環線,一路上沒有塞車,車子順暢地在車道之間移動,下了坡道。兩人相對無言,音響也沒有播放任何音樂。
過了一陣子,他看見一個年輕白人女孩站在路邊,一頭金髮綁成馬尾,穿著一件非常合身的直筒牛仔褲。
「你......你看,就是這樣。」豐田戰戰兢兢地說道,然後繼續朝著車站走去,流浪狗跟在他身後。
在這個討人厭的年輕上司突然使用「您」這個帶有距離感的字眼時,豐田就應該有所警覺。他板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回答:「二十一年。」
「出去吧。」冢本指著店門口。
突然,老九-九-藏-書狗轉了方向,「喂,過來啊。」雖然狗不會講話,但是豐田覺得它好像就是這麼說的。狗本來應該要筆直地往前走,卻突然偏離了原本的軌道,走向出口。它的鼻子緊貼著地面,放低身子前進,好像要找出印象中的氣味。
冢本一直盯著河原崎的動作,河原崎原以為冢本會告誡他「有空找失蹤人口,不如靜心摸索自己的未來。」不過冢本什麼都沒說。
味道寡淡,香氣也不怎麼樣,她不知道這種店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排隊。她對於自己竟然被隊伍吸引,跟著排了三十分鐘,也略微感到一股怒意。總之,自己不過是被「首次在仙台開幕的連鎖店」這樣的話題鼓動了而已。
他抖著雙手,拼了老命地拉開耳機線,將耳機塞進耳朵,好像毒癮者在尋找毒品一樣。在不安感壓垮自己之前,得趕緊吃藥才行。葯將從耳朵進入身體,豐田按下了隨身聽的播放鍵。
「你從沒覺得自己很無聊嗎?」
車子停在了泉岳的停車場。因為登山季節已經結束,偌大的停車場空蕩蕩的,只停著兩輛大型越野車。
京子一時語塞,卻還是說:「可是,總是個機會啊,因為是對方提出來的。」
「是因為那件事才知道我們的吧。」冢本說道。剛好號誌燈轉紅,兩人停下腳步。
嚴重的話她會上醫院,如果癥狀輕微,她會一口氣喝光一升水,然後每個小時持續喝茶水,果汁之類的飲料,再補充睡眠。
在通往一樓並排的下行電動扶梯一帶,在一家串丸子店的後面,有一把綁著黃色號碼牌的鑰匙掉在地上。
「不是上司,是老大。」
咦?手機?京子一下子呆住。
男人用平靜的聲音向黑澤道謝,拿回駕照。對於上班族而言,他的西裝和皮鞋也是高檔的名牌貨,而他的腹部堆滿了贅肉。
「你認為是真的嗎?」
黑澤拉開右手提著的包,拿出一件褪色的藍色夾克穿上,再拿出深藍色帽子戴好。
豐田不禁思考起最近蔚成話題的仙台市分屍案。
「不要開玩笑了。」這時,豐田提高了聲調。
然而豐田一點都不在意,一邊哼歌一邊打開袋子,剝掉了包裝紙。當時的他或許期待的是塑料袋裡裝著票據,甚至是機密的招募要點。
「之類的?」
年輕人苦笑道:「我不知道。雖然聽起來很蠢,不過他一臉正經地這麼說,反而很討人喜歡。」
「聽說黑澤先生會瞬間移動?」
「我認為有可能,因為人的能力是無限大的。」
「據說,那個展望台很適合在特別的日子上去。」
四周投來奇怪的目光,不過並沒有人高聲要他「滾出去」,也沒有店員指著他說「沒用的男人帶著一隻髒兮兮的狗」。此外,既沒有帶著輕蔑眼神走過來說「不好意思......」的站員,也沒有無聊地圍上來說「老頭子,你居然敢帶臟狗走進我們車站啊?」的年輕人。
京子一口氣講完就掛掉了電話,忍著大吼「別再打來了」的衝動。那男人真是夠厚臉皮的,不止打家裡的電話,連手機也打。
因為是最討厭提分手的丈夫突如其來的提議,京子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好啊,那就儘快離吧。」
「讓人有好感的領袖人物,不覺得聽起來很矛盾嗎?」
「比二十層樓的大廈還要高。」
豐田彷彿聽見女人嘲笑他的聲音,這是在幹什麼啊。實際上,或許再過幾秒鐘就會聽到了。
他確認了下那男人的長相,年約三十五歲以上,戴著一副眼鏡,充滿了年輕人的狡黠,簡直就是精英分子的範本。如果某企業開始裁員的話,這男人一定是最後一個生存者,此人並不是黑澤喜歡的類型。
戶田看了一下新聞之後,「哼」了一聲。「成天說什麼不景氣、不景氣,已經這麼久了,不景氣早就是這個國家的常態了就算小孩曾經考過一百分,但是如果之後他只考了五十分,那就表示他的實力只有五十分,不是嗎?既然這樣的經濟狀況一直持續,那就表示這是常態,一直心存僥倖的國家是沒有未來的。說到失業率,究竟是誰規定得替所有人準備工作不可?至少我沒聽說過這回事,那只是有人搞不清狀況罷了。人口過多,沒有那麼多的工作,簡單至極。」
「我很感動。」河原崎呢喃著。
「現在沒有這種階級,小偷就是小偷。」
對方告訴她「我希望能開一家替你們這樣的畫家做事的畫廊,就算小也沒關係」之後,嘗試獨立開業,因為他相信這世界就是靠著人和人之間的聯繫才能穩定運作的。
「那你們儘管去做。」
「請你考慮一下。」舟木說道,那口吻從容不迫、看透一切。
他發獃了幾十分鐘。不過等到冷靜下來,也只花了不到一個鐘頭。也許人在碰到除了「戀愛」,「生死」之外的意外狀況,大概只需要這樣的時間就能接受了。
「你到底住在哪裡?」
走了一會兒,她感到下腹部有點疼痛,剛剛才上過洗手間,還是有殘尿的感覺。「又來了。」他垮下臉。
「可是你剛才說制服是在網路上買的。」
地上掉落著一把寄物櫃的鑰匙。
「在東京吃過晚飯後,就去仙台吧。」
那一天似乎是演講日。平常,高橋只要結束演說就會直接走下講台,那天他卻留在講台上,以平穩的語氣說:「對了,諸位知道那個案子嗎?就是在商務旅館遭到殺害的死者,他們之間是有聯結的,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是有關聯的。下一次發生在仙台公園飯店的三樓。」
黑澤笑了,「這個字我也討厭。」
他將背包放在房間正中央,接下來就是和時間作戰了,最好能在五分鐘之內解決,超過十分鐘的話,通常會變得不順利。
聽到對方的反問,黑澤不由得想嘆氣。他有點輕視這個不能想像被害者心情的同行。
志奈子無法反駁,因為她的確背叛了恩人,與戶田簽下契約。
「你一定不敢相信吧。」冢本繼續說道,「高橋先生最近變了很多,算了,這些話還是不要告訴你為好。」
「真有趣。」接著她又說,「好像小偷。」
河原崎無法理解冢本連珠炮似的一連串話語。
京子把手伸進放在鄰座的包里,掏出一把鑰匙,那是一把車站內投幣式寄物櫃的小鑰匙。
「是啊,比二十樓都高。」
正當豐田以為女人陷入歇斯底里時,她又小聲地自言自語:「像我這樣的女人都會變成這樣嗎?」
年輕男子一臉的不好意思,「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只要做你該做的,我自然會給你。」
「對你說的啊。」黑澤一邊揶揄年輕人,一邊思考「我現在正活著」的意義。高橋是想說自己和大家一樣都活在當下嗎?所謂「睜開雙眼」是對信徒說的嗎?還是對信徒以外的人,比如像黑澤這樣的男人說的?大部分詭異的新興宗教,總是對這信徒吼著「睜開你的雙眼」同時又試圖蒙蔽信徒的雙眼。

03

「你的衣服很yabai啊,太丑了。」
「我有話想跟黑澤先生說。」大概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派輕鬆地露齒而笑。「不過你那身打扮,很yabai啊。」
「你沒有改變心意吧。」京子再次確認。到昨天為止,兩人的意志都十分堅定,要互相幫助對方殺害彼此的配偶,要兩人一起生活,他們反覆討論、演練,終於做了決定。青山雖然單純、生性膽小,但經過不斷地討論,他終於也像面臨比賽的選手一般,下定了決心。
只是他很在意那隻狗。那女人滿嘴「一塊一塊」,「黏起來」的話,手上又拿著剪刀,搞不好遲早會對那隻骯髒的老狗下手,想到這裏,豐田就覺得不安。
豐田後悔自己招惹了麻煩的女人,在就職活動中軟弱無力的中年男人,本來就不該管閑事。
「怎麼可能?」京子苦悶地回答。只不過是搭電梯上去而已,有什麼價值?在誰都可以爬上去的地方眺望風景,也沒什麼好得意的。
「這是完美結局嗎?」
大約在一星期前,對方寄來了寄物櫃的鑰匙。現在有很多代為取件的業者,京子也利用其中一家幫她拿了鑰匙。除了鑰匙,還有一張寫著車站內寄物櫃號碼的便條紙。
「換句話說就是使命。」

07

河原崎新注意到那個白人女孩,在離仙台車站不遠處站著一個白人女孩,她舉著一塊招牌。素描本上只寫著「請把你喜歡的日文告訴我。」冢本大概是感興趣,不發一語地走向她。
河原崎在副駕駛座上反覆地說,「冢本先生的鏟子讓我好感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說什麼。
「一塊一塊的,」女人這麼說著,「我要把你剪成一塊一塊的。」
以前倍受疼愛,現在卻渾身泥濘,是啊,我果然跟那隻狗一樣。他仔細一看,狗的脖子上還系著項圈,以前曾被某個家庭飼養,後來被拋棄了嗎?或許家犬也有裁員制度,所以才會被丟棄。
在意識到手槍前,冷汗先冒了出來。他試著用中指戳了好幾次,小塑料袋裡裝了幾十粒子彈。
每天都過得鬱鬱寡歡的他,不知不覺開始渴望一些輕鬆的刺|激了。他需要無責任,簡單的方法來轉換心情,而拿著撿來的鑰匙打開寄物櫃,正是方法之一。
卧室的裝潢高級到讓人不由得倒退幾步,地板鋪著長毛地毯,看起來就像棉被。黑澤像是避免弄亂床鋪似的小心靠近,打開衣櫃並檢查了一番。
「估計不出來啊。」
那時的志奈子,親眼見識到戶田用金錢的力量,輕易地摧毀一個人的夢想。
背後傳來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叫聲。
黑澤穿上鞋子,折好傳單后收進口袋,出門。
所有人都只是一臉訝異,並沒有人指責,提醒或警告豐田。
聽到冢本的聲音,河原崎回過神來,他慌張地否定:「不、不討厭。」
他從數分鐘前就已經停止思考。對於連續四十次再職面試失敗感到鬱悶不已的自己,居然還帶著一隻狗,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三十五。」
河原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帶著狗和手槍的失業男人到底能做什麼?他感到一陣無力。沒有工作,卻有狗和手槍,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不過呢,」京子點點頭,「最好也給你老婆一個機會。」她的口吻只讓你覺得她在裝腔作勢。「說不定她也會改變心意,答應跟你離婚。就像我老公半年前也是打定主意不肯離婚,雖然不知道他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搞不好你老婆也會發生同樣的事,不如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吧。」
河原崎說不出「聽不懂」,他不想隨便開口而被瞧不起。
然而情況並非如此,直到剛才還對周遭事物漠不關心的老狗,聽到豐田的聲音,居然抬起頭,還站起來走向他。
這張寫著外國文字的紙,說不定可以帶來財運。他邊想著這類蠢事,邊收好了皮夾。
她不會認輸的,京子心裏非常清楚,因為她和自己太像了。
「一切都是一樣的,不論是重力、地球的公轉或摔死的海獅,一切都是神跡。」冢本像是為了保持冷靜地閉上了眼睛,停下了腳步。行人不斷地從他身旁經過。「你是看了高橋先生上電視,才來找我們的吧。」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義務?」
「一點都不合適你。」京子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比較適合『肌肉』、『勝利』之類的字眼。」
「喜歡的日文嗎?」冢本歪著頭想了一下,他接過馬克筆,翻開素描簿的最後一頁,看了河原崎一眼,然後將筆交給河原崎,對他說:「你來寫吧。」
「這是工作服。」
那時侯的高橋,就連背上的燒傷都顯得無比美麗,當他盯著廣瀨川的滾滾濁流時,究竟在想什麼?是使命感?是關於自己的存在?還是哀憐沒被任何人看見,獨自從十七樓跳下去的沒出息男人?亦或是在擔心失去目標的彷徨年輕人?
「他們成群在北極出沒,體型龐大,嘴裏有一對又長又大的獠牙,朝向地面。」
你們歧視失業的中年人,你們不是讓其他人喝了半價的咖啡嗎?他甚至想如此質問對方。
他沿著仙台車站一樓的通道,往北邊走了十來米。頭頂上延伸著的人行天橋,遮蓋了天空。老狗在車站大樓的入口邊上將身子縮成一團。
豐田一點也不猶豫,也沒有罪惡感,他也不期待寄物櫃內會有大筆現金。
這是怎麼回事?她完全沒料到丈夫會主動提出離婚。與其說離婚本身不是問題,不如說京子也打算用不同方式與丈夫分手。要說好時機,沒有比此刻的時機更好了。青山坐在京子對面的沙發上,一臉擔心的看著她。大概是整晚熬夜的關係,她雙眼通紅。
他用鏟子指著行進方向的車道說著。河原崎剛剛並沒有注意,不過的確有隻小動物橫卧在地,可能真的是狐狸,大概被車撞到了。
「那裡有蘋果嗎?」
冢本先生找我到底有什麼事?他試著揣想對方的意圖,他和擔任幹部的冢本幾乎毫無機會交談,也想不出冢本找他的理由。
如果可能的話,黑澤也想祈禱他們下次的工作能夠順利,然而實在樂觀不起來。任何事情都該審視度勢,量力而行,可是那個年輕人的老大一直都缺乏這種判斷力。
「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幹部,這是幹部會議一致通過的決定。」
他打扮成燃氣或電力公司的抄表員,就算在公寓的走廊上和住戶插身而過,大大方方地和對方打招呼,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我要解剖神。」冢本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他失去了溫柔。」冢本斷然說道。
豐田呆住了,隨後便開始生氣。因為實在太氣了,他頑固地不肯接受上司的數落,他平靜地對上司說:「我對公司有所貢獻,就算現在你認為我老了、成了累贅,我為了生活還是會賴著不走。」
「什麼?」
「你看起來很不高興討厭狗嗎?」
「那……那當然。」青山唯唯諾諾地說道。
「很多呢。」冢本露齒一笑,然後將彩票收進口袋。
「真可憐。」
「我是說神的構造。」
戶田本來就是「戶田大廈」的第三代富家公子,從出生之際就被培養為擁有全國各地房產之經營者。他經常把「我從小就被灌輸這個觀念——獅子的孩子,就算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仍舊是獅子」這句話掛在嘴邊,「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原來金錢是生存的必需品。」
冢本將鏟子放回後備箱。
豐田滿臉通紅地緊盯著地面,快步走出車站,老狗緊隨其後。
河原崎含糊地應了一聲。嚴格來說,那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高橋。其實,河原崎在看到電視節目之前,就已經見過高橋了,那是在父親死後沒多久的事。當時,河原崎根本無法入睡,經常像個夢遊者般在自家附近走來走去。深夜,他在橋上走著走著,聽著河水聲,什麼都不想。不知在這反覆走動之際,自己會不會有了睡意?還是不睡也無妨?
「高橋先生啊,猜中了這張彩票。這是在香港發行的彩票,信徒照他說的號碼買的。因為他是天才,這種小事易如反掌。」一直都很冷靜的冢本只有在這時候拔尖了聲音,「你知道中了多少嗎?」
冢本好像打開了後備箱,從裡頭拿出鏟子,並戴上橡膠手套。「你看,那裡有隻狐狸。」
推開門,身體滑進屋內的瞬間才是最緊張的時刻。就算事前已經按了門鈴,屋內還是可能有人,可能佯裝不在家,或是正在上廁所,總之無意間撞見人的狀況多得很。
是舟木,豐田響起了那個上司的姓氏。
志奈子見過戶田身體力行這句話,只因為他不想經歷一段吵鬧的旅程,所以大手筆地將一節綠色車廂的乘車券、特急券和綠色車廂全部買下來。他也融資給政治家,有時候還會說「那個議員雖然頂上無毛,不過看在他跟我低頭鞠躬的份上,那就借給他吧。」然後打電話給下屬。幾十分鐘前,九九藏書志奈子親耳聽到戶田打電話指示下屬融資給某議員。
一鼓作氣地說完后,豐田就後悔了。他從上班族時代就是這樣,總是不瞻前顧後就開口說話,一邊擔心自己的話毫無說服力,卻又說不出什麼了不起的內容,最後總是被周圍的人看不起。他總是這樣。
當他快步向前時,聽到了某些人的對話。
「我不管你們是要買還是要怎麼樣,我可是非賣品。」
只是,當黑澤在無意中發現對方戴的手錶竟然是寶鉑美麗的藍款時,不禁湧起了一股興趣。錶盤上刻著幾何形的鏤金花紋,看來是限量版。黑澤不記得確切價錢,但一定不便宜。
其實就連黑澤自己都覺得黑貓一定會復活。
「這個嘛,」年輕人笑了,「不過根據信徒的說法,他好像可以預知未來,他們說他可以看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雖然很難懂,不過好像和混沌理論是同樣的道理。」
冢本似乎在打量什麼,盯著河原崎好一會兒,「你是什麼時候來我們這裏的?」
好想工作。
豐田把它撿了起來,狗也沒有生氣。豐田湊近仔細一瞧,確實是寄物櫃鑰匙,繼而把它放進了口袋。他確認一下周遭,發現並沒有人注意,於是他立刻前往三樓,因為記得那附近有寄物櫃。他沒搭電動扶梯,他不認為狗會搭電梯。
黑澤向小偷之神喃喃說道,「托您的福,這次的工作順利結束。」反正那一定是一尊垮著臉的神明吧。
「你是不是也期待高橋先生可以解決這個案子?」
紅燈再次轉綠,這次黑澤總算走向對面。他遵從了自己那套「小偷不該和狗交朋友」的美學,無視那隻骯髒的狗,邁步向前。
讓他震驚的是,自己居然已經到了不賣車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正確來說,應該是就算把車賣掉也不是根本性的解決辦法,因為他現在沒有工作。
「老大說,就算勸你加入,你也不會答應,所以我們老大要買下你。」
「那又怎麼樣?」
「不是有一個很有名的宗教團體嗎?就是把一個高橋的男人捧上天的奇怪的團體。」
青山的妻子是個小他五歲的倔強女子,京子只見過她一次。當時京子和青山還只是心理諮詢師與患者的關係,她卻對京子表現出強烈的敵意。對方原本也是球類運動的選手,從女性角度來講,有著非常好的體格。京子第一眼就發現對方身上那些看不見的針全都豎了起來。
走了一會兒,發現有個女人站在路邊,是個漂亮的白人女孩。
不過他的期待落空了,乾脆朝著料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之後,他不由得佩服自己居然沒有當場尖叫。
「發生兩次的話就不叫奇迹了。」青山立刻回答京子,近乎本能反應般的快速。京子知道青山一定是想起了五年前他在職業足球二軍聯盟的最後一戰。那是場攸關最後勝負的比賽,青山所屬的隊伍從零比三的劣勢中逆轉勝利,因此他常說那是「奇迹」。
然而,事情發展和他的期待相反,兒子選擇了和他妻子生活。當他發現被孤零零地留在房間里的隨身聽,他知道自己被拋棄了。
「他說了什麼?」
「比仙台更南邊的地方,與福島交界那一帶。」
的確有隻狗,在距離兩人二十公尺處走著,在人行道上緩慢前行,有時候會用鼻子磨擦地面徘徊著,脖子上沒戴項圈。

04

「這個世界上常發生『神跡』。」
他按照順序打開抽屜,發現了五本存摺。雖然每一本的餘額都高得令人羡慕,他還是放了回去。
因為登山步道已經封鎖,兩人就直接爬上斜坡。到了十二月,這道斜坡就會變成滑雪場,不過現在雜草叢生。這裏也有纜車,但是在滑雪季之前也是停止運行的。
「一開始我不覺得有什麼奇怪,那一定是某種引力讓蘋果掉下來的吧。這麼一想,我就懂了。我們明明生活在地球上,但是地球轉動的時候,我們不是也不會飛出去嗎?那是因為地球正中央有這樣的引力呀,所以東西才會掉不下來。」
「神死了,繼承他的神奇能力的秘密就像是一種義務。」
他按下505室的電鈴,門邊掛著寫有「舟木」的名牌,等了一陣子,再次按下電鈴。
店家四處發送慶祝開幕的半價優惠券。京子也用了,她不禁懷疑咖啡味道也淡了一半。
「是......是這樣嗎?」
那究竟是什麼?
「醫生,其實呢。我已經買到了,那我就特別告訴您吧。」她突然優雅地說道,然後開始在桌上的便條紙上寫字。
「只是我老公而已。」京子特彆強調「而已」二字。
「什麼東西的構造?」河原崎大吃一驚地問道。
走進洗手間,在馬桶上坐下之後,她還是氣得不得了。
「所以你才留下那樣的紙?」
正如青山所說,車站前站著一個白人女孩,她也的確拿著類似塑料牌的東西。
尿完之後,疼痛感就消失了,不過還有些許殘尿感,令京子有膀胱炎再度發作的不詳預感。
兩人下車。「我好久沒來泉岳了,上次來的時候是小學的遠足。」
戶田總是立刻鎖定前途有望的畫家畫作,並取得販賣權。而且,他不會馬上拋售,這是擁有雄厚資金的人才能運用的方法。志柰子想起某人男人曾經這麼說過,「對戶田先生來說,畫作只不過是一種股票,」對方一臉悲傷地說道,「是以畫筆畫出來的股票。他認為畫的價值不在於畫家的想象力,而在於價目表上的幾個零。」
「這個嗎?」戶田打開報紙稍微看了一下,「這還真走運。」
那男人怎麼連我的手機號碼都知道?
「對了,你最近去過車站嗎?」青山一邊穿鞋一邊問她。
「沒事,」河原崎搖搖頭,只是回答,「這麼說來,比十七樓還高呢。」
「好厲害。」志柰子不由得脫口而出。
「狗嗎?」豐田喃喃說著。他不討厭狗,但他覺得女人們所說的「狗」就是在說他自己。
那是京子診所里的一名四十歲女性患者。她從不與任何人正眼相對,只要別人說了什麼,她立刻回嘴,「我要槍斃你」,「我要開槍殺了你」。
之後,這起事件引起媒體的騷動,情節就像連環漫畫一樣誇張。各家報紙都隨意在版面上下了「現代夏洛克˙福爾摩斯」之類,令人看了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的標題,採訪記者也大舉入侵仙台;甚至含有雜誌刊登「高橋」推測真相的流程圖。
「那是悲劇啰?」
「真的嗎?」
「啊啊,」年輕人腦筋意外地轉得很快,「原來如此。你是燃氣公司的員工啊。真厲害,這衣服哪裡買得到啊?」
「你想解剖高橋先生嗎?」冢本這次的口氣混雜了一些開玩笑的意味。
「他的小孩好像今年上小學吧。」舟木將得很直白,然後以做戲般的口吻加了一句,「聽說那孩子的腳不太方便,可能一輩子都得坐輪椅,真是可憐啊。」
便條紙上寫的是某個網址。
冢本踩下剎車,車子大力地往前震了一下,兩人的身體被安全帶繃住。
「我……我知道。」河原崎立刻點頭附和。他不可能不知道對方是誰,二十幾歲當上幹部,身為高橋的左右手、十分活躍的冢本,在信徒之間非常有名。和冢本見面是兩天前的事。
「喂!」黑澤叫住他。
黑澤也苦笑地問:「你也相信這種說法嗎?」
店外仍舊大排長龍。雖說是仙台的第一家咖啡連鎖店,不過為了喝一杯咖啡來排隊也很奇怪。這些人到底是喜歡排隊,還是喜歡咖啡?河原崎心想,應該是前者吧。
因為有些在意,豐田也靠了過去。
河原崎的腦中一片混亂,他開口問,「解剖是什麼意思?」滿腦子只有高橋在河邊抱著貓的模樣。
「昨天晚上的新聞好像是從仙台的現場直播的。他平常不接受採訪,這次卻突然答應了。」
「你這傢伙,一大早就從外面打這種電話回來,你到底在說什麼?」她憤怒地說道。對方的台詞一點都沒變,儘是重複著「我們分手吧,我再也不回去了。」
「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樣。」豐田回應道。
車子駛出了環線,彎過幾條小路,正在前往泉岳的途中,周圍都是山脈,這是一條視野良好的緩坡路。
然而有一天,案子突然偵破了。警方採納了某個普通市民的意見,順利逮捕了兇手,而這個普通市民就是「高橋」。
他在畫畫,像往常一樣,用圓珠筆直接畫在從街上拿到的尋人海報背面。他以簡略的線條畫下其他客人的側臉、一眼瞄到MAX山彥號的模樣。畫畫對他而言不是興趣,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拿著塑料牌,上面寫著一句奇妙的話,「請把你喜歡的日文告訴我。」她用流暢的日語問豐田,「你有喜歡的日文嗎?」
「心嗎?」白人女孩眯起雙眼。
「你知道這裡有多高嗎?」鎖上車門,挺直了身板的冢本指著山的方向問河原崎。
黑澤瞬間嚇了一跳,但又繼續說道:「順便一提,我討厭『關好門窗』這個字眼」
連續被四十家公司拒絕,這真是偉大的紀錄。其中三分之二是在書面審查階段就被刷下來,然後接受了十幾家公司的面試,雖然是在書面審查時被刷下來很難受,然而在經歷過面對面談話的面試之後,對方決定「不予錄用」時,簡直像是全盤否定了自己的存在。總而言之,這和對方認為「不想和你一起工作」是一樣的。
「對不起,請問黑澤先生幾歲了?」
豐田有種親切感,甚至覺得那隻狗就是自己。
河原崎大感意外,也無法相信。大眾媒體騷動到那種地步,「高橋」任舊頑固地不肯露面,這樣的他看起來和野心根本不沾邊。
「這句話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不知道是對什麼人說的。」
「像現在這樣仔細跟你說明的瞬間,我就覺得很無聊。」
「我看了昨天的節目,不知不覺開始煩惱什麼是宗教,什麼是神了。那個姓高橋的男人並沒有自稱自己是神,也不打算開創新宗教,卻會吸引其他人到他身邊。我實在沒辦法理解,我還是比較適合做看著蘋果落下這種事。」
「所以我才一再跟你確認啊。」青山的口吻突然帶著苛責。
「我最近聽說一件很有趣的事。」冢本看著山腳下的街道說,「關於遊客被山賊殺害的事情。遊客們雖然拚命抵抗,不過最後還是通通被殺。他們為了往後的遊客著想,就寫下山賊的弱點藏在某個秘密場所。所以之後的遊客便托他們的福,即使遭到山賊的襲擊,還是順利地擊退山賊,獲得勝利。」
「我也沒去過,不過聽說那裡的視野非常好。」
聽到這些話的舟木,立刻一臉困惑地說;「你不離職的話,就會有人要丟掉工作。」
對方小聲道謝,總之挺起來像是道謝。接著,青年再度走進房間,不久,便背著一個軟癱的男人走了出來。這人酒氣衝天,這些年輕人還真是快活。
「因為你一直堅持他不會離婚,結果看來還是有可能的嘛。」
「看起來有點像柴犬,可能是混到柴犬的雜種狗吧。」
「怎麼可能?他們當然不可能老實接受一般市民的意見。我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他們相信。」
「黑澤先生能不能讓它復活?」年輕人問道。
這輛車是銀色敞篷車,頂篷已經放了下來。河原崎對車子沒什麼興趣,他一坐上去才發現這輛車只有兩個座位,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不得已只好說些無傷大雅的感想,「這輛車不大,小轉彎應該很方便吧。」
冢本非常熟練地開挖,等挖到一定深度,就將狐狸屍體放入,再將土撥回。
「什麼?」
這些電視及雜誌記者們大概一開始就打算將「高橋」塑造成英雄,炒熱整件事。他們也相信對於解決案件有貢獻的老百姓應該受到讚揚,所以便將「高橋」捧上天。信徒的數量也迅速增加。不論是受到「天才」、「英雄」字眼吸引的人,還是希望有心靈導師的人,全都集中在「高橋」身邊,河原崎也是其中一人。那時流傳著「高橋」可以預見未來的謠言,還有人說:「高橋會拯救先到他身邊的人。」
河原崎忘我地看著男人,橋上的路燈照著男人,對方並不高大,背影卻散發著神聖的光芒,他的背上有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傷口,似乎是X型的燒傷疤痕。雖然不至於令人想別開視線,卻會讓人感到疼痛的灼傷,十分引人注目。
「他的天賦雖然沒有變,但是少了溫柔。這樣一來,不過就是普通的野心分子罷了。」
「那我也來寫吧。」黑澤拿起馬克筆,對方替他翻開新的一頁,他以端正的筆跡,大大方方地在頁面正中央寫下「夜晚」。
「當然很麻煩。被害人必須報警,必須確定損失的程度,還得辦理存摺,信用卡的掛失。接下來還會感到不安,為什麼我們家被盯上?是得罪了什麼人嗎?是哪裡疏忽了?如果是有女兒的人家,還會擔心女兒會不會被強|暴,說不定緊張得睡不著呢。」
上頭羅列著黑澤看不懂的文字,其中也有數字,還有漢字和記號。他想,這該不會是國外發行的護身符吧。他將紙張朝有光線的地方觀察,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內容浮現,他掂著它甩了一下,再次回頭看了電梯門一眼,猜想莫非剛才的青年不是日本人?
黑澤再幾天之後,造訪了駕照上的地址。高塔大廈共有兩棟,一模一樣的建築物並排在一起,聽說附近的人都稱之為雙子星大廈。
「車站前面有個外國人。」
「不知道啊。我最討厭像是紀念冊之類的東西了,而且我也很討厭外國人。」
「別人的狗?這是你養的嗎?」
他鏟起血肉模糊的屍體,鏟子劃過柏油路面時發出摩擦聲。他暫時將屍體放在車道旁邊的地面上,那動作就像將蛋卷移到盤子上,非常輕柔。
「對,用日文。如果是你來寫會寫什麼?」
「它們怎麼了?」河原崎挺直身子。
「我是昨天晚上的新聞節目中看到的。那個姓高橋的,平常幾乎不露面,不過昨天很難得在鏡頭前說話了。」
「你要槍斃誰?」聽到京子這麼問,她眨了好幾次眼之後回答,「我啊,最討厭政治家了。」接著便開始以五十音的順序念出眾議員的名字。她一邊扳著手指一邊念叨著,什麼某黨的某某一天到晚上酒家,另一黨的某某明明滿頭白髮卻被說成新進的年輕議員。她舉出各種理由,最後加上一句「因為上述理由,所以應該槍斃。」
「一首歌啊,這是一首歌的歌名,你不聽爵士樂嗎?」
「我沒興趣,反正是搶劫吧!」
然而,他現在卻成了就算撞到狗,也只會咂嘴說「真討厭」的人。
「是啊,我一定辦得到。」黑澤如此回答,因為他的確覺得只要看到年輕人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就不管什麼事都能做到。
他想起了開除自己的上司。豐田之前待的公司雖然不是特別賺錢,但也不至於讓每個員工都抱有危機感。所以當上司把他找去時,豐田認為一定是為了商量即將離職女辦事員的送別會的事情。
他反覆看了這張紙還幾次,最後決定把它收進皮夾里。
車站前貼著「埃舍爾」這位畫家的畫展海報,那是一幅描繪一群人在城堡屋頂來回行走的畫。豐田覺得好懷念,他想起自己在孩提時代是很喜歡這幅畫的。因為排隊行走的畫中人看起來很拘束,當時的他不禁孩子氣地覺得他們真辛苦。是的,就像上班的西裝男人們一樣。豐田突然想起,以前看這幅畫的時候,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過現在就是想不起來。
「你有什麼喜歡的詞嗎?」女孩問他。
剛開始找新工作的時候,豐田還頗為樂觀。他想象自己拿到半年左右的失業救濟金,降低一點條件之後找到還可以的新工作,抱怨著「之前的公司真是無情」,然後重新振作起來。
兩人決定下午再見一次面,約好見面地點之後,京子把read•99csw•com青山送到玄關。
豐田和其他同事取得了聯絡,確認對方的確有個肢體殘障的孩子之後,便向舟木遞上了辭呈。他心想與其將不幸強加在他人身上,自己悠哉地留在公司,還不如自己離開。
一開始是從某個患者那裡聽來的。
「詳細情形等上車再說。」冢本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想不想知道神是怎麼回事?」
河原崎出神地盯著冢本的一連串作業,他的姿態似乎和在雨中從河裡撿起貓的高橋重疊了。
豐田處在非常愚蠢的境地。
京子聽過網路上販賣各式各樣的非法物品,但她不知道真有這樣的網頁。
「因為囂張的人其實沒什麼內涵。」
「你應該相信在講台上演講的天才,還是相信在你身邊說著話的只有拿著鏟子這點能耐的平凡人?該相信哪種人,也許這也是相類似的問題。」
「信徒說,因為可以看見未來,所以還可以買中彩票什麼的,總之高橋似乎能夠看見未來。這種事情,實在太yabai了。」
如果屋內有人那就出局了,比賽結束,敗陣的選手只能跑回到休息區,不能像最近的盜竊集團一樣,威脅要加害對方。那就像出錯的棒球選手因為無地自容而毆打裁判似的丟臉到極點。
「這個年紀的人也會用電腦上網嗎?」
他斜眼瞄向冢本,「那是指......」
接著,黑澤從手提包里的活頁夾中抽出一張紙。
河原崎的腦袋一片茫然。
黑澤維持這個姿勢好一陣子后,放下雙手,深呼吸了幾次。
青山露出複雜的表情,坐回沙發,「你那個老公?要跟你分手?」
「沒有什麼是錢買不到的。」
她無言地轉身就走,立刻走向洗手間。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非得碰上這些倒霉事?
在商務旅館接二連三發生了殺人案,每隔一個月便有一個人被殺害,地點總是仙台市內的商務旅館。事情越演越烈,不只是全國性的八卦節目、看熱鬧的群眾,甚至還有搭便車犯案的快樂殺人犯。當時,警方對於緝兇完全沒有頭緒,案情陷入膠著,連河原崎都不禁同情起他們。
黑澤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感受不到有人的氣息。
「千鈞一髮。」
在半年前左右,仙台市內有一具被分屍的屍體被發現。警方分析死者是一名年輕男性,不過無法得知其身分,也找不到兇手。然而最近又在好幾個地方發現屍塊,引起很大的騷動,兇手是同一人的可能性也升高了。
豐田眼前有一隻狗。
不知道是壓力大還是天生體質冷,或是做/愛方式不對,京子每年都會碰上一次膀胱炎。一有殘尿感和腹痛,她就馬上知道了。

06

只是和冢本並肩而行,就令他湧起一股優越感。他們並非偶然在街角相遇,而是冢本記得他的名字,特別找他出來的,這真是太光榮了。河原崎在心中反芻著這份喜悅。
冢本狐疑地看著他「科學家好像還找不出原因。」
海報內容是尋找一名失蹤男性,這名男子似乎失蹤了將近一個星期,男子的雙親正拚命尋找他的下落。河原崎看了照片一眼,那是一個氣色不佳的年輕人,而且個子看起來不高。
冢本笑了一下,「那可不是我撞的。」
打開寄物櫃的瞬間,良心上感覺有點過意不去,但是豐田選擇不予理會。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用普通包裝紙包裹的東西,打開一看,裡頭有個塑料袋,裝著更小的包裹。東西雖小,卻頗有重量,這時候就應該感到不對勁了。
在那之後,他發現走道上有一張紙,原本期望是鈔票,可惜不是,這張紙可能是方才從其中一人的口袋裡掉出來的。
「遊客是細菌,山賊是抗生素,只要把它們換成這種比喻而已。抗生素升級了,細菌隨之被消滅。就是這麼回事。」
河原崎立刻明白「那件事」的意義,指的事仙台商務旅館發生的連續殺人案。「那是兩年前發生的吧。」
「很多......嗎?」
「如果在打擊指定區域內擠進三五個人,那很不像話吧?這是單人競技。」
「如果他真能夠看見未來,希望他能改善世界的一切。」
「這是什麼意思?」
京子本來想大吼,「你在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才冷了下來,改口說:「你要不要去接受心理治療?」
在路燈之下,就連背上的傷痕都如此美麗的「高橋」,他抱著貓的模樣除了溫柔別無其他。他的體型並不魁梧,那時侯卻像個溫柔的巨人。
「不......不要拿剪刀嚇別人的狗。」豐田順口說道。
「這是你寫的嗎?」黑澤走向她問道。那女孩微笑地表示自己是大學留學生,「我在調查日本人喜歡什麼樣的詞句。」
「這,這張彩票怎麼了?」
「被誰?」彷彿過了好幾分鐘,他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他會被誰殺?」
使命,指名,姓名這幾個連冷笑話都稱不上的字眼,在河原崎腦海中浮現繼而消失。他想起喜歡講冷笑話的父親。父親的使命究竟是什麼?十一年來老老實實經營補習班,卻被突如其來的大型連鎖補習班吃掉。河原崎覺得一臉沒用地說「真想去看山」的父親一點都靠不住。「看看岩手山吧。它大到讓人發笑,就算一輩子拚命也贏不了那麼大的山。」河原崎只覺得父親是在逃避現實,令他厭惡。山又怎麼樣,這世上可沒有岩手山救人這般輕鬆的事。
「你聽過Lush Life嗎?」好一陣子之後,戶田開口說道。
「還有啊,」她似乎覺得很有趣地笑了,「『景氣』之類的也不少。」
剛開幕的咖啡店熱鬧非凡,所有座位都坐滿了。
「是我的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解剖。」
他確認有沒有忘記做的事情或遺失的東西,這才發現櫥櫃的抽屜沒有完全關上,於是重新將它關好。
「搞不好我真的是燃氣公司的員工呢?」
「我要進入正題了。」冢本說道。
「不可思議的幸運。」
「真是對不起啊。」看來,對方跟著他並沒有什麼企圖,不過這也表示對方根本沒事找事,真是煩人。
結果,舟木的做法還是有效的。
「那就是今天啊,因為今天要殺了你老婆,所以下午一點之後,我們再會合吧」
青山露出了困擾的表情,不過還是點點頭。他穿著足球選手似的運動套衫,一身輕裝,但表情凝重。
在投幣式寄物櫃中,或許會有某家公司老闆的公文包,而其中說不定裝著廣告設計的徵人啟事。豐田這樣想著,沒錯,可能會發生的幾率並不是零。
那隻狗是雜種的小型犬,看起來很像柴犬,身上的短毛髒兮兮的。
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不就和那隻狗一樣了嗎?不,不對,我在年輕時也曾經受到重視,飲料罐的設計不也獲得了一定的好評嗎?是我提出了在罐裝咖啡包裝上貼上純白標籤的點子,再加上具有畫龍點睛之效的深褐色線條的做法業大獲好評。然而,隨著年輕一輩的發言權越來越強,指名自己的工作逐漸減少,變得只剩下打雜或助理的工作。在所謂技術顧問這種有名無實的位置上,根本無法提出什麼像樣的意見,技巧日漸生疏。被公司開除時,甚至還被說「你的設計什麼根本都只是模仿而已」。
信徒們只要聊起那天的事,幾乎所有人都一臉目眩神迷。
「那是神跡。」冢本說道。
女人手上的剪刀不停地發出咔嚓咔嚓聲,令人非常不快,發出咔嚓咔嚓聲響的剪刀簡直就是「裁員(砍頭)」的最佳道具。
他點點頭,暫且將鈔票放回原處,走進別的房間。
駕駛座上的冢本一直看著前方,他打開方向燈,轉動方向盤。
河原崎無法出聲喚他,只能撐著傘傻傻地在一旁站了許久。
「冢本先生。」
「《聯結》是幅很好的畫。」在兩人最後一次交談之際,他仍舊稱讚了志奈子的新作,他也察覺到了在其中灌注的理念。「這幅畫有接力的意思吧,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交棒給某個人,我的今天必定與他人的明天有所連結。」他這樣說道。
「那件事?」冢本先生思考了一會兒,「啊......啊,你是說那件分屍案嗎?」
「那些詞句比較多?」交通信號燈已經轉變成綠燈,不過黑澤沒有離開。
那是手槍,包裝紙里是一把冷酷的手槍。
「我是冢本。」
那是一個豐田認識的男人,是同期進入公司的夥伴。對方總是一臉膽小、不擅言辭的樣子,是不會在眾人面前提出自己意見的那類人。豐田記得對方不在設計部,而是應該在其他部門擔任管理職務。
「你看那裡,」冢本說道,「那裡有隻狗,你看。」
他脫下鞋子,走進房間,並在玄關處將鞋子擺好。只有他的鞋子看起來最寒酸。
他像是獲得解放似的攤開手說:「我已經是單身了,而且還不必殺死對方。」
兩人沉默地坐了一陣子。
河原崎慌張的四處探看,他覺得如果不快點找到那隻狗,冢本就會捨棄他了。
京子在店裡坐了一個小時,故意連餐具都沒收拾就走出了咖啡店。
「啊,對了,我之前發現一件很厲害的事。」
這似乎是對河原崎的測試,他在拿起筆的時候,很想開始畫畫。
這是第四十家拒絕他的公司了。連以悲觀聞名的職業介紹所的員工都說,「這樣一來你就可以不用那麼著急了,不是嗎?」這是一家會讓人擔心「你把條件降得這麼低,真的沒關係嗎?」的公司,然而那家公司最終也沒有錄取他。
這裏的住宅區大概是趁著泡沫經濟時期開發的,不過只只會讓人覺得是有人在逞強而已。
「還不知道。」
雖然老狗絲毫沒興趣,但僅僅是身邊有個可以講話的對象,也讓豐田有一種得救的感覺。
「黑澤先生,接下來是要去工作了吧。」
「車站?仙台車站嗎?」
一臉驚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豐田本人,老狗走近豐田的右走邊坐下,抬頭望著他。
「但是,你剛剛不是講,他在電話里這麼說嗎?」
車站前有座宛如高塔般聳立的展望台,人們在電梯前排隊。「給某個特別的日子……」豐田自言自語道。對他而言,那個特別的日子當然是某家公司錄取自己的那一天。對了,在錄取的那天早上來登上這個展望台吧。
那個發傳單的人還站在商店街的入口,比起眉頭深鎖的對方,河原崎不由得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正當黑澤打算從長椅上起身之際,年輕人突然說,「啊,有隻黑貓。」
「yabai?」這個字眼已被日語正式認可了嗎?黑澤覺得有點討厭,大家應該以正確的發音和用法來使用日語才對。
「你知道嗎?」女人大叫,「人的身體會變成一塊一塊的,然後再黏起來。一塊一塊的,再黏起來呢。」
男人的側臉端正而俊美,那道傷痕讓他的外表顯得更神秘。
忍著尿意會讓癥狀惡化,京子快步走進車站內。
京子很想立刻起身走出去,從這種不愉快的氣氛中解放。但是她又不甘心。只要走出去,一定會讓某個在人龍中等位子的蠢蛋撿到現成,所以一直慢騰騰地喝著咖啡。
一思及此,一股使命感突然從天而降。
那女人看起來一點都不正常,眼神渙散,皮膚也很差,她應該沒有判斷事情的能力。豐田不禁開始湧起一股自己是否介入了麻煩的不安。狗倒是一臉事不關己地將頭擱在前腳上。
黑澤聳聳肩,默默地按照對方的要求撐住門。
「怎麼了?」
「這麼單純的故事,不過是改變下軸心,就完全變樣了。所謂的正義或邪惡,是會隨著看法不同而完全顛倒的。」冢本抓了抓鼻頭,「不論是持續恐怖活動的伊斯蘭激進主義者,原住民與開拓者,或者益蟲與害蟲的區別,哪一個才是正當的,都會因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而改變。」
一想到這把鑰匙價值三十萬日元,京子的表情不由得扭曲。她不知道目前的行情到底是多少,只是匯入對方所要求的金額而已。
他總是注意著年輕畫家,一直希望能夠經手不賣也無妨的好作品。因此,志奈子對於他辭掉戶田畫廊的工作,選擇獨立一事,一點也不意外。
信號燈轉為綠燈。
「順水推舟。」
「那如果是你,你會寫什麼?」
他一邊看著那家店,一邊在車站內快步走著。可能是工作日,站內沒什麼乘客。黑澤搭扶梯下到一樓,穿越計程車揚招點。他站在車站前,看到一棟想高塔的建築物,那是市鎮府蓋的展望台,尖細的高塔聳立著,看起來非常壯觀。在展望台電梯的入口處,垂掛著一塊寫著「給某個特別的日子」的布條。黑澤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來到展望台。對小偷來說,所謂「特別的日子」,大概就是因愚蠢而失手被捕的那一天吧。
從這個胡言亂語的奇怪年輕人嘴裏聽到「混沌」這個字眼,黑澤覺得頗為新鮮。
「療愈診所。」京子略帶自嘲地糾正青山。很多人相信精神諮詢可以治愈人心,然而,心理諮詢只不過是將歪掉的車軸矯正過來而已。當然還有很多更出色的精神科醫生,但京子就是如此。而且,實際上有的案例根本沒有矯正,只是作個「已經矯正好了」的樣子。
這不是不可能,世上儘是一些令人難以相信的事情。自己太過信任終身聘僱制,也相信自己對公司有所貢獻,自信絕對不會成為裁員的對象。雖然可能性不見得是零,但他認為是不可能發生的,這就是他犯下的錯誤。可能性這種東西只要不是零,但他認為是不可能發生的,這就是他犯下的錯誤。可能性這種東西只要不是零,就意味著事情可能會發生。
「我們任意在地面上鋪柏油,也隨意開著以汽油為能源的交通工具四處橫衝直撞,不是嗎?與人類任性無關的狐狸或貓卻被碾斃,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的蠻橫。所以,我希望至少可以尊重一下像這樣死在堅硬柏油路上的動物。」
「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數量龐大的海獅在某個時期會爬上路地,其中有幾十頭爬上山頂,沒想到居然慢慢地往山崖下跳,當然都摔死了,接下來,所有的海獅都做出同樣的行為,他們疊在其他同伴身上死了,這就是所謂的集體自殺吧。」
「他是個怎麼樣的男人?」
京子半信半疑,不過還是試著用免費信箱寄了一封發信者不明,內容只寫著「多少錢」的信,當天就收到了回信。京子不由得對自己竟會做出如此輕率,不假思索的行動感到驚訝。
全都是她害的。京子翻了一下手提包,「啊」地大叫了一聲。隔壁的老婦人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自我推銷?你的診所?」
「最後他朝著攝像機說:『睜開你的雙眼,我現在正活著』。」
「海獅?」
妻子唐突地向豐田提出離婚時,他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現在,他還是非常在意和妻子分手之際,她說的那句「我真是抽到『下下籤』了。」
「神。」冢本吐出這個字眼之後,踩下油門,河原崎的身體倒向座椅。
「主人可能正在找它呢。」
青山正要慢慢走出玄關,聽到這句話,突然停下腳步。「比賽中也會有已有選手退場的人數較少的隊伍獲勝的意外情況啊。」
「不、不認識。」河原崎搖頭否認「那是有人在街上發的,對方在找失蹤人口,跟我完全沒關係。」他不自覺的辯解了起來,並折好傳單收進口袋。
但是「高橋」幾乎不曝光,也不接受裁訪。當媒體發現根本無法報導的時候,他們逐漸感到不滿。
「沒問題的本來預定兩人殺死兩人,現在變成了二對一,輕而易舉的事情嘛。」
一下車,有風吹在身上,雖然有些寒意,但也蠻舒服的。
他發現有個奇怪的女人站在狗旁邊,不停地自言自語。
當時並不是晚上,河原崎很訝異居然有人在深夜而且是這種狂風暴雨的情況下游泳,他很好奇對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下了橋走向河邊。
「啊,不是的,」志柰子好不容易才插上嘴,「我是說那個四十億彩票的新聞很厲害。」
她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大概也覺得不是九-九-藏-書什麼好話,她安慰豐田,「好可愛的字。」
「在那之前是我老公打來的,說要跟我分手。」
戶田下流地笑了。志奈子心想,對方一定對她的畫作毫無興趣,她不禁鬱悶了起來。想起那個曾對她說過「你不可以放棄畫畫」的男人,對方是戶田畫廊的員工,雖然沒錢沒勢,卻十分懂畫,也很欣賞志奈子的作品。
「你是白痴嗎?」女人拔尖了聲音。
他走向伊達政宗銅像邊上的出口。
河原崎聽到這句話之後,不禁雙腳發抖,「高橋」是讓他感到恐懼到平日連說都不敢說出口的字眼。
「無色透明。」豐田一邊這麼說,一邊覺得這真是不怎麼樣的字眼。
「溫柔......嗎?」
「什麼事?」
「38」號櫃有著延期滯納金的標記。雖然大部分的寄物櫃都會標明,過了三天之後會將裏面的東西移往他處保管,不過這一帶的寄物櫃並沒有這條注意事項。
豐田下定決心,從皮夾里抽出千元鈔票,走到商店兌換了十個百元硬幣。
「就是那頂蔚為話題的紅色帽子吧,到處都買不到。」
電梯門關上。他向青年舉手打了個招呼,不過對方並沒有察覺。
「對啊,好臟哦。」穿著套裝的女人們一邊說著一邊急急地走著。
「你真的要和我分手?」雖然不打算威脅對方,不過京子的口氣還是強硬了起來。
撿到的是車站大樓三樓連介面的寄物櫃鑰匙,不只形狀吻合,最重要的是自己手上拿著的「38」號對應的寄物柜上並沒有鑰匙。
「是。」河原崎做好了心理準備。
河原崎指著鏟子問道:「你總是帶著它四處走嗎?」
黑澤從口袋中取出兩隻釣鉤,釣鉤的前端有點像耳扒子。他雙手拿著釣鉤,在鎖孔鑽進鑽出了好幾次。門鎖瞬間被打開的聲音,總能給予黑澤一股充實感,就像是拿到「你還能繼續活下去」的許可證一樣。他厭惡宗教,但是如果真有小偷之神也不錯。偷偷摸摸打開別人家的門鎖,走進玄關的瞬間,黑澤總是這麼想。
「你老婆是不可能創造奇迹的。」青山滿臉疲憊。他原本預定動手殺人,計劃內容是趁京子丈夫回家之際,他在路上襲擊並勒斃對方。但是沒料到對方居然一直沒回家,所以他一直等到早上,精神上必定十分疲倦。看起來彷彿是永無寧日的士兵,似乎立刻要倒下沉睡。
不過也並非全都是令人沮喪的報道,有一則標題為「香港彩票獎金四十億元,中獎者可能是日本觀光客」的新聞,篇幅雖小,內容卻讓人心情愉快。
「沒看。」
冢本不停地小聲說著,好像永遠不會結束似的。河原崎雖然想開口說那是不可能的,卻發不出聲音。他曾經見過在深夜為了救貓跳進河中的「高橋」。
「是的,我早上打過,我知道給你造成困擾,但我想要改變想法,重新來過。你不覺得這兩句話很棒嗎?改變想法,重新來過。」

02

河原崎看到「埃舍爾展」的海報,他對於只有機關的畫作每興趣,但是很喜歡埃舍爾筆下可愛的城堡和士兵。不,那不是士兵,是修女吧,他在心中自我訂正。他一邊經過那張海報,一般在腦中臨摹同樣的畫。
「你畫得不錯嘛。」冢本看到河原崎手邊那張像是惡作劇的畫,如此說道。
當他鎖好門時,隔壁的房門突然被用力打開了。
「從十七樓嗎?」河原崎不由自主地說道。
花了好幾個星期觀察男人的行動,入手二十萬元。闖空門絕對不是什麼有效率的工作,若不把它當作一種近乎嗜好的作業,就會覺得不合算。
老狗也沒有要逃走的樣子。豐田試探性地在特產店停下腳步時,老狗往前走幾步,但馬上就回頭看他,接著一臉厭煩地走近。大概是年紀大了,動作很慢。
「那隻狗,」有人說,「好像是流浪狗吧?」
黑澤揚起眉毛,點點頭。「你不認為只要留下『我之所以從貴府偷東西,一切都是為了錢』之類的話,對方就會安心嗎?只要別替他們帶來麻煩和不安,即使他們心疼幾十萬日元的損失,或許會認為這就像出麻疹或人生的必修課一樣,進而放棄追回了。」
大致看完一遍,他再次回到客廳。從剛剛發現的那捆鈔票中取出二十萬,放進內袋,然後將剩下的放回原處。
他原以為又是丈夫打來的,結果不是,是一個穩重的中年男子聲音。對方唐突地說:「我想當心理諮詢師,不知道該怎麼找工作才好。」
青山迷惘地望著半空中,「不,不能說完全沒有那種可能,你老公不就說出了離婚?」
青年也一臉驚訝地向黑澤打了招呼,不過聲音小到根本聽不見。他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後對黑澤說:「對了,可以請你幫我撐一下門嗎?」門?黑澤歪了下腦袋,不懂他的意思。
「你怎麼看?我一開始也覺得是悲劇。只是呢,如果用別的角度來看,就完全不同了。」
「咦?」聽到冢本的話,河原崎小聲地叫了出來,他想起了父親跳樓的那棟大廈。磚紅色牆壁,螺旋狀逃生梯,從上面可以眺望無機質的水泥地面。父親順著螺旋狀的逃生梯往上爬,然後跳了下去。
這張紙上寫著黑澤的文章,內容是「這是闖空門」,「我是開鎖進來的,所以沒有打破貴府的玻璃或撬開玄關的門」,「我並不是因為特殊理由才盯上貴府」,「我只進行了最低限度的破壞」等等說明事項。
「高橋先生會死,再那之後應該會被解剖。不論你幫不幫忙,他都會被殺。」
「『外國人』,你這是歧視的說法。」
還不賴,雖然不想和對方交朋友,不過倒是想去府上打擾一下。
他接下對方遞來的馬克筆,拔開筆蓋思量,我真有喜歡的詞嗎?是「錄取」嗎?
「冢本先生對於那件事有什麼看法?」河原崎試著問道。
上班族的隊伍在車站周邊行進,九點剛好是上班的時段。好想加入那列隊伍,即使上班族時代時他曾那麼討厭那列隊伍。與其說現在是高峰時間,不如說時高峰生活,好想成為Rush Life的一份子。
她像變魔術一樣,在白紙上寫上「心」,並忍著不笑出來。
「不,並非如此。接下來換成山賊帶了新同伴,最後還是殺光了遊客。」
「很麻煩嗎?」
黑澤之所以停下腳步,並非對方年輕貌美,也不是因為她看起來有錢又粗心,是個適合下手的對象。而是她舉著一塊招牌,上面寫著「請把你喜歡的日文告訴我」,並將素描簿上寫的字朝行人的方向。
黑澤看了一眼時鐘,經過了七分鐘,比預定時間多了兩分鐘,不過還算可以。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正不正確,但是我希望你最少可以了解這些。」身旁的冢本仍舊一直說著。
年輕人困惑地問道:「那是什麼。」
「所謂溫柔,漢字不就是人字邊再加上憂嗎?那一定是『理解他人痛苦』的意思,所以才說是溫柔啊。總而言之就是這樣。」
他很自然地在大廈內走著,避免擺出一副不安的模樣,只要表現得堂堂正正,周遭人便不會起疑。他戴上手套進入電梯,按下五樓的按鈕。
「是......是開玩笑的吧。」
「再那之後,我和你必須一起調查神的構造。」
河原崎不由得不好意思了起來,只好含糊地「嗯,嗯」回應。
「『夜晚』嗎?」她抬頭看著黑澤。
說不定哪天,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女人就會殺了那隻狗,就算他人嗤之以鼻,還是有可能的。
「戶田先生如果中獎的話,也會很高興嗎?」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無聊透頂的問題。
最近,越來越多國外的盜竊集團在日本各地出沒,比起一道門總是加裝兩三道鎖的國家,來日本作案,就算扣掉交通費也還是有賺頭吧。
河原崎回答:「大概在三年前吧。」
「我已經寫了,因為我有喜歡的日文單詞,就是『約定』,是個不錯的詞吧。」
「你想對那隻狗幹什麼?」豐田不知不覺地介入兩者之間。
周圍的牆上也貼著「埃舍爾展」的海報,埃舍爾是一位版畫家,以超現實主義風格的畫作聞名,海報上的插畫是埃舍爾最廣為人知的城堡畫。
「用日文嗎?」
「不,最早是在三年前。我記得第一件案子在車站東口的商務旅館發生,有個男人被勒死。」
「這世上嗎沒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戶田講這句話的囂張態度,簡直就像這句話是他發明的。
每次只要想起舟木那副什麼壞事都沒做的樣子,他就生氣。舟木既沒有一臉抱歉地皺眉,也沒有擺出不得不公事公辦的態度,相反地,應該很開心吧。奪走他人的工作,令人對方的生活陷入困境,扭轉他人的人生的工作,原本是只屬於神的特權。他現在一定覺得自己和神沒有兩樣。
「你聽好了。」身旁的戶田仍在喋喋不休,「不論愛情還是寵物通通可以標價,然後再慢慢抬高價錢。你不就是我買來的嗎?」
「今天晚上高橋先生會被殺。」
「你的帽子很好看。」冢本指著河原崎戴的棒球帽。
一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高橋。對河原崎而言,跳進河裡救貓的高橋簡直和從天而降把人撈起的神沒有兩樣,所以他認為目擊到這件事,是專屬於自己的特別事件,他不想和別人分享。
冢本露出輕快的笑容,對於河原崎的話置之不理。
正當京子想回答「真是亂七八糟」時,電話再次響起。
「怎麼,又是『野梅』啊?所以你上司要你來找我?」
這下子可多了不必要的行李啊,豐田不禁感到有些犯難。
志柰子無法直視戶田,心中湧起一股當場被他脫|光衣服強擁的不快。
對方似乎住在市中心,不過如果是全國主要都市,可以直接寄送。京子不知道對方是特地花錢來仙台,還是在各地有合作夥伴或運送渠道。不過對方表示,如果在仙台的話,也可以將手槍寄在投幣式寄物櫃。
賣掉車子這件事本身並不會讓他難過。車貸在三年前就已經繳清了,雖然對於車子也有著和行車距離差不多的回憶,不過都是一些被稱為「記憶」的無意義事情罷了,他並沒有那麼在意。
豐田看了狗一眼,本來打算就這麼走過去。因為他害怕一直盯著狗看,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河原崎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父親在哪裡買到這頂帽子,當時他認為那絕對是仿冒品,實際上不然。總之,他清楚記得父親得意揚揚的模樣。「你看,這是成對的。」他開心地把自己戴的同款帽子拿給河原崎看。
黑澤也知道那群人。那個姓高橋的男人,在幾年前指出殺人案的兇手,一躍成為知名人物。他也曾聽說,崇拜高橋的信徒數量驚人。
「那一陣子不是流行把帽檐折成山峰形狀嗎?不過你的卻沒有。」
感到不好意思的豐田只好向她點個頭,離開那裡。
這時候,豐田才開始煩惱了。雖然對於用撿到的鑰匙打開寄物櫃一事毫不心虛,但是他不由得懷疑起失業的自己,特地從荷包里拿錢出來去打開別人的寄物櫃這件事到底有何意義。
電話彼端是她丈夫;那個比自己年長五歲,卻毫無長進的丈夫。
當某家出版社提出「二十一世紀的偵探事新興宗教的教祖」這個話題時,媒體就像一潭發現出口的積水般,一鼓作氣地涌至那個方向。
「我要介紹你認識仙台的客人。」
「不過,手槍那種東西沒那麼容易到手吧。」聽到京子這麼問,她露出了美麗的笑容。
這一帶毫無風景可言,整修過的道路圍著鐵絲網,路上都是人工植木。
「可以請你們寫下喜歡的日文嗎?」綁馬尾的白人女孩十分漂亮,她對著走近的河原崎和冢本露出笑容。
仙台車站前出現一條人龍。黑澤邊走邊注意人龍的源頭,原來是從一家咖啡館的門口開始的。那家店肯能是剛開幕,看起來活力十足。
當戶田在鄰座坐下的那一瞬間,志柰子便感到呼吸困難。車廂內沒有其他乘客,她只是覺得快窒息了。活到二十八歲,第一次搭乘的綠色車廂並不如想象中那麼舒適。
豐田只能轉身走出店外。
大概是在東京已經占不到便宜,盜竊集團也跑來仙台四處作案。結果演變成黑澤盯上的住家,每一戶都在玄關加裝了兩三道由迴轉式鎖簧與鎖把組合、非常複雜的鎖。
「是啊,」冢本答道,「因為他是神。」
「這是我爸以前買給我的。」
「真是活該。」京子低頭竊笑。
丈夫非常誠摯地說了聲「謝謝」。那口吻十分適合這個誠實又老是吃虧的男人。他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堆關於離婚證書的細節,接著要京子替她打包行李,之後他會回來拿。最後,丈夫補了一句,「我對不起你。」
對於討厭排隊的黑澤而言,混亂的換照現場簡直像修行一樣辛苦。結束了優良駕駛員的講習,拿到剛出爐的駕照,終於可以從一團混亂中解放之際,排在黑澤面前的男人,無意間掉落了駕照。
女人似乎很愉快地咧開口紅脫落的嘴唇笑了,「證據?是什麼?」
如果就這樣沉默下去,冢本應該會說出「剛才都是在開玩笑的。」河原崎默默地等待。
「電視也是一種宗教。」
「那男人,」京子對這不在現場的丈夫說道,「還真是走運。」
京子雖然聽著從電話子機傳來的內容,卻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什麼事。他從沙發上起身,移開話筒,一臉驚訝地看著手中的子機。
冢本讓河原崎坐上他停在店外的車,對他說,「我們四處走走吧。」
「一定還有人會變成這樣的。」女人的話聽來就像個預言者,陰沉,毫無抑揚頓挫,斬釘截鐵地說道,「在這個城市裡,存在著這樣的恐怖。身體會變成一塊一塊的,然後再黏起來。大家都會變成這樣。」
「我老公自己提出這件事真是奇迹,你認為奇迹會出現兩次嗎?」
「和黑澤先生差不多年紀,比我想象中更普通,讓人很有好感。」
他回到玄關穿好鞋子,輕輕吐了一口氣。他又轉向房間,緩緩地行了個禮,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太天真了,他不斷被刷下來,接二連三地接到不予以錄用的通知。只有兩個名額的工作機會,卻有幾十倍的應徵者前去爭取,那種情況即醜惡又滑稽,他卻只能和其他人一樣混在裏面。
「很普通的內容。對方問他:『請問您對自己的宗教團體有什麼看法?』他回答:『我不認為我們是什麼宗教。』之類的,很無聊的回答。其實是提出問題的人很無聊。」
河原崎覺得自己快要尖叫出聲了。
敞篷車開始加速,快速地前進。
「那上面寫著『給某個特別的日子』。」河原崎說道,他覺得這句話十分好笑。因為對自己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日子。如果真要說,大概就是和冢本並肩而行的此刻吧。
「所謂解剖就是把什麼東西分割,切開,對吧?」
河原崎發覺此刻很想寫生。
「從黑澤先生的外表來看,要說在哪家大公司上班也會有人相信,為什麼要當小偷呢?」
黑澤的目標是現金,他進入客廳后迅速環視了一圈,接著靠近傢具,由上而下地打開高級漆制櫥櫃的抽屜。
「晴天霹靂。」京子回應。
「所謂的『yabai』是指在野外盛開的梅花,野梅才對。」
聽到黑澤這麼說,男人不愉快地扭曲了表情。
「想要的話,我就給你。」
對黑澤來說,觀察四周已經成為他的習性。只要和某人擦身而過,他便會觀察對方,並開始猜測對方的種種。例如,皮甲里有多少錢?家裡有多少財產?有家人嗎?喜歡貓還是狗?喜歡儲蓄嗎?信任銀行嗎?這人真的是男人嗎?如果實際潛入對方家中,發現一切都和自己的猜測相符時,這種成就感遠超過工作本身。
「得來全不費工夫。」
因為掉在黑澤腳邊,所以他蹲下來撿,而且條件反射地記下了對方的住址。
「我家的庭院有很多棵蘋果樹。結果那天我在家裡打瞌睡的時候,蘋果就一如往常地掉下來了。」
大概是太過於不安,這陣子他既吃不下也睡不著,總是坐立難安。他們從來沒想過看不見未來是https://read.99csw.com如此痛苦。
身體在搖晃,過了很久京子才發現自己被撞倒了,大概是因為毫無防備地站著,所以她雙膝跪在地上,手提包也掉了。
一定是因為我沒有工作,豐田這麼想。

09

他低頭看著老狗,對上了它的目光。「這或許是一種測試。」他對它說道。因為滯納金這點事兒就放棄的人,是得不到任何東西的。「你不覺得嗎?」
「別開玩笑了,這是流浪狗,以前就在這附近晃來晃去了。」
「你看這個。」河原崎以為冢本一定是叫他看眼前的風景,結果不是。冢本遞了張紙片到他面前,「這是彩票。」
「你說什麼?」
寄物櫃的鑰匙不見了,掉了,全都是她害的。
在上次的集會之後,有人在仙台的縣民活動叫住他。一名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子對他說:「您是河原崎先生吧,有人在一樓的休息室等您,請跟我來。」
意外的是,帶狗進入車站,居然沒有被驅趕。

08

志奈子往前一看,車廂的自動門正好打開,傳出了「撲咻」的漏氣聲,聽起來就像「希望500」車系所發出的嘆息。
然而,今天無論如何都需要手槍。手槍是解決那個傲慢女人的最佳工具,因為它恰好能顯示誰佔上風。能在被槍指著的人和拿槍的人之間清楚地劃出立場優劣關係的界限。手槍一定就是這種工具。
「無限大啊,」黑澤像是享受這幾個字的發音般說道,「真是好話。」
「差點就要下手了,」青山像是演戲般說道,大概是冷靜下來了,他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這樣一來計劃就中止了。」
「那當然。」志柰子也笑著回答。
「喂。」彼端傳來沉著的男聲。
「他是為了現在成為熱門話題的分屍案上電視吧,他破案了嗎?」黑澤脫口說出心中的想法。「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結果不是,害我大失所望。他跟本沒有講到什麼有趣的事。因為我不是信徒,所以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長相,沒想到他長得很帥,嚇了我一跳。」
再也沒有比這更凄慘的了。遭遇所有信賴的畫家背叛,連一幅畫都無法在自己的店裡掛起,他就這麼消失了。
被公交車搖晃了約二十分鐘之後,他在目的地的前一站下車,揣度著自己和後面下車的乘客之間的距離。
「關好門窗?」她似乎不太理解黑澤的說的,反問,「不是警察嗎?」
這樣做大多能治好。不過有朋友警告過她,這並不是治療膀胱炎的方法,你就是因為這麼做,才會不斷地複發。聽到對方這麼說,京子根本不予理會,只回了一句,「我的身體由我自己來管。」
「很驚訝吧。」京子揚起眉毛,「那男人自己說的。」
他伸手探進了公文包,顫抖地從裏面拿出隨身聽。那是兩年前,為了還是小學生的兒子買的;那是他與妻子即將離婚之前,買給兒子的生日禮物。

05

豐田湧起一股討厭的預感,這女人有問題。對方大約三十來歲,看起來並不年輕,卻也不顯老。她穿著緊身褲和藍色毛衣,頭髮毫無光澤,明明沒燙髮,發尾卻翹得亂七八糟。
一名年輕男子從他眼前經過,對方尷尬地低著頭,嘴角露出了笑容。
京子放下喝了一口的咖啡杯,忍著不說「真夠難喝。」
他突然想到,這群為了錢不停犯案的人,從某種角度而言,或許可以說是資本主義的最佳代言人。他們把效率和利益放在最前頭。那麼像我這種人,又該把什麼放在第一位?他試著回答:「美學?」不禁失笑,這真是太老套了。
「這是柯川的名曲。Lush Life,華麗的人生。這不是很好嗎?我有自信,我的人生比在其他地方活著的人更華麗、更豐富。」他一臉幸福地說著。「你想想看,愚蠢的失業者就不用說了,就算是自以為順利的小偷或宗教家也是。總之,此刻我比其他人過得更美好、更精彩。」
「那麼,請你回家跟她攤牌。」
男人是去救一隻溺水的貓。那隻貓全身濕透,正在抖動身子,水花四濺。

01

「說不定高橋先生已經知道這件案子的真相。」
一切都按照戶田的預定計劃進行。戶田在兩天前打電話給志奈子,「跟我一起去拜訪客戶吧。」她拒絕不了。
「我們是會帶槍去,不過不會開槍。這次真的是一筆大生意呢,大到yabai的地步。」
曾經有個同行男性一臉輕蔑地對他說,「幹嗎做這些麻煩事!」
「您別開玩笑了。」
戶田回來了。志柰子慌忙把視線轉向窗外,對方的身影還是闖入了視線範圍。志柰子一邊想著「這個六十歲的胖男人」,一邊下意識地別開臉。對方的體型適中,怎麼說都不算胖,可是他那種自信過剩的走路方式,看起來就像全身充滿過多的脂肪。戶田穿著花哨的毛衣,那對比強烈的黑黃相間條紋只讓志柰子覺得品味甚差。不過,志柰子一聽說戶田是往來歐洲和銀座的畫商,竟不可思議地覺得他看起來倒也挺有那番架勢。
他走到房間裏面,發現等候的人竟然是冢本,他不禁驚訝得「啊」地叫出聲來。
男人不把京子的諷刺放在心上,反而輕鬆回答:「我也這麼想,所以剛剛在鏡子前面自問自答,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大好時機。」
「是啊。」年輕人高興地提高了聲調。
這時候,手機響起。「搞什麼啊!」她一邊念著一邊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無號碼。如果是平常的話,京子絕對不接沒有顯示來電號碼的電話,不過此刻她想都沒想就接了起來。
「他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謙虛,令人很有好感。」
「你現在是什麼心情?」冢本開口。
她看著鏡子重新補妝。一看到自己的臉孔,就想起了青山的妻子。「全都是她害的。」她自言自語。要不是非得殺了她,自己也沒必要買槍,更不會因為要來車站拿槍,被那個男人撞倒。
店員說了句「不能用」,把優惠券退了回來,這讓豐田有些吃驚。「非常抱歉。」對方繼續說明不能使用的理由,但是豐田聽不進去。
黑澤看上的目標是在仙台新興住宅區的高層公寓。他穿過商店街,走到下一條大馬路,跳上剛駛進的公交車。
黑澤抵住正好開啟的電梯門,等候青年走進去。他盯著青年背著朋友晃來晃去。青年大概是打算立刻回來,因此沒有鎖門。真是太不小心了。
從警察那裡了解狀況之後,他雖然大受打擊,卻也覺得這就是父親的作風。打算從安全梯爬上二十樓的父親,一定在途中累了,便決定「在這裏就好了」,所以才會從十七樓跳下。他總是這樣,總是在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小部的地方放棄。
接下來幾天,他持續觀察男人的作息。有時在大廈門口盯梢,有時則在男人前往車站的途中尾隨。為了確認對方的生活作息,黑澤窺探他的生活狀況。幸運的是,高塔大廈的門鎖是新建築少有的喇叭鎖,且只有一道,更棒的是那男人獨居。黑澤不知他是單身,還是因為離婚才獨居,總之平日白天家裡都沒人。此外,一個星期中似乎有一天晚上要開會,那一天總會特別晚回家。若要下手的話,不是平日的白天就是開會的晚上。
「黑澤先生相信神嗎?」
報紙上並列著「開鎖盜竊犯現正縱貫日本北上中」,「仙台市內分屍案追蹤報道」,「夫妻聯手掩埋屍體,屍體有整形痕迹」等等嚴重的社會案件。
「不要碰。」京子重新站好,小聲地說道。用碰過紙箱的手去摸Gucci手提包?!這人腦筋有毛病啊?
「上公交車之前。」
「這又怎麼了?」河原崎一邊想象海獅從山頂墜落的模樣,手無意識地動了起來,想把腦中的一切畫下來。
豐田調大音量,閉上雙眼,凝神細聽,歌詞重複著「It's All Right」,不安感漸漸消失,這首歌他聽了兩遍。
「目前是我和老大還有另一個人,黑澤先生要不要參一腳?」
「就是這樣?」
志奈子搖搖頭回答:「沒聽過。」她厭惡陪笑的自己。
冢本以平易近人的口吻說:「不用那麼驚訝,又不是高橋先生找你。」
「高橋先生說完這句話,接著在白板上實際證明了這件事,包括被害者的年齡、性別、案發當天的天氣、商務旅館的地理位置。他寫出在那之前的所有情報,告訴我們案件之間的規則,並以所有狀況證明下次的犯案場所就是仙台公園飯店的三樓。」
老實說,和妻子離婚時,他曾經期待兒子會選擇和自己生活,不,應該說他確信如此。他認為,比起啰嗦的美容師妻子,能讓溫柔敦厚的兒子敞開心扉的人,一定是自己這個賺得不多但是比較合得來的老爸。
黑澤不厭煩地聳了聳肩,「你是牛頓嗎?」
再者,戶田也絕非只安與經營大廈租賃業務,他一邊當包租公,一邊進軍美術界。志柰子雖然不清楚戶田的理由或是他有什麼勝算,不過身為畫商,他也做得有聲有色。
「不就是這樣嗎?這種事情太yabai了。就連這個城市,現在也充斥著奇怪的宗教。說到我為什麼會問這種事,你昨天看了電視嗎?」
雖然不知道那男人是否真有特殊能力,不過光看他能聚集那麼多人,應該有其特殊魅力吧。
解剖神,應該不像用鋸子什麼的鋸開豎立在田埂上的稻草人那般容易。
他往沙發上一坐,把紙放在低矮的茶几上,取出圓珠筆在紙張的右上角寫下號碼。在公元年數之後加上橫杠,寫下序號「25」。因為,這是今年的第二十五件工作。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黑澤伸手拿著包,看也不看對方地說道。
「你把我當傻瓜啊。」青山皺起濃眉,然後想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啊,對了,你知道車站前的展望台嗎?去過嗎?」
河原崎也急著想下車,不過他忘了解開安全帶,身體被卡住,接下來又忘了打開門鎖,一頭撞上車門,總之做什麼都不順。
「什麼?」
女人的話語聽起來奇妙至極,就像是詛咒,是想傳達什麼嗎?「一塊一塊」和「黏起來」是什麼隱喻呢?
不知冢本是何時站在河原崎面前的,他嚇得差點打翻杯子。
河原崎搖搖頭,他對高層建築沒興趣,而且他本來就不喜歡抬頭看東西,因為這樣總會讓他想到父親自殺的那棟二十層樓大廈,「冢本先生去過嗎?」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對方確實是個美女,留著一頭非常適合她的長直發。一名醉醺醺的中年男子,一年猥瑣地靠近白人女孩,不知說什麼跟她搭訕。
他是打算離開這個家去哪裡?京子不由得撇嘴。
「不一樣嗎?」
「黑澤先生真的很討厭和別人一起工作呢。」
三年前父親突然從二十層樓大廈的十七樓張開雙手,跳樓自殺。他想起當時在家裡玄關處的情況—那天是大學的開學日,河原崎坐在玄關,擦著新買的皮鞋,聽到電話在背後想起。母親叫了他大聲說:「你爸跳樓了。」他抬起頭轉身時,實在無法理解究竟是怎麼回事,便問出了「他是從幾樓跳下去的」這麼愚蠢的話。
「怎......怎麼了?」
黑澤走出住處的時候,發現玄關處貼了一張傳單,他撕下來細看。那是大廈管理委員會貼的,上面寫著「仙台市內發生多起盜竊案」,主要內容是呼籲大廈全體住戶換鎖,傳單上有喇叭鎖的照片,並註明「鑰匙孔為直式、喇叭形的鎖是最危險的款式。」黑澤不禁啐了一口,心想真是多管閑事。
「我要解剖高橋先生。」冢本突然說道,眺望著山下的仙台市區。一直獃獃地望著遠方的河原崎又被他這話嚇了一跳。
黑澤正打算起身。
「不說這個,你拿著剪刀又想幹嗎?」豐田終於指責了這件事。女人一臉的不情願,盯著自己的手側著頭說:「什麼幹嗎?就剪刀啊,當然是要剪東西。」邊說還邊跺腳,「身體會變成一塊一塊的。」
醫院名稱是「披頭士」,這時候的藥劑師一定是喬治·哈里森,藥名則是Here Comes The Sun。
「好想工作。」他坐在車站人行道的長椅上,獃獃地喃喃自語。
但是舟木顯得十分沉著,彷佛正機械式地宰殺在廚房排成一列的雞。然後,他說出了裁員名單上其他候選人的名字,手法之卑劣,就像偷偷把藏在背後的底牌亮出來般。
「今天的面試結果就是這樣。」豐田一邊走一邊對老狗說道,「不論是誰都會這麼想。誰都認為今天這家公司一定會錄用我,不錄用的可能性是零。職業介紹所的負責人自不必說,面試負責人一定也都這麼想。」
黑澤進入大廈的範圍,把步子放小。
那一天是駕照更換日。
河原崎一邊聽著冢本這麼說,一邊想起了父親。它那身微臟毛色、沒有自己的地盤、遭人嫌棄仍舊四處徘回的模樣,和父親的樣子重疊了。
「我想當心理諮詢師。」話筒那端傳來不久前才聽過的聲音。
豐田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隨意地朝著狗拍了拍自己的右大腿,叫道,「來這裏。」
「我可沒說你老婆那邊要中止了,那女人不可能自己說出『分手』兩個字吧?」
車站的清潔工抱著空紙箱,大聲地向她道歉,「非常對不起。」接著慌張地放下手裡的紙箱,打算撿起京子的手提包。
因為是第一次和鄰居碰面,黑澤不假思索地向對方做了很愚蠢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住隔壁的黑澤。」對方是名年輕男子,二十多歲,一臉蒼白。大概是整夜喝酒,氣色按起來很差,身上的藍色T恤也皺巴巴的。昨晚,隔壁房間不時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噪音,可能在舉行派對吧。
「總之,有個漂亮的白人女孩站在那裡拿著紙,紙上面寫著『請寫下你喜歡的日文』之類的。」
「對!沒錯,因為你很惡劣。」豐田指著對方說。
「明明是黑貓,卻叫『三毛』。」黑澤說著,指向項圈上的鈴鐺,上面寫著「三毛」。
舟木列舉了豐田過去犯下的過失、遲到的次數,並且指責他和周遭人缺乏溝通、舉出一堆豐田個性上的缺點。甚至還說出「你給公司帶來的損失換算成現金是多少多少」等等。
「大概吧。」
寫上序號的紙張左邊沒有領收欄,黑澤在其中寫上了「從抽屜中取得二十萬日元」。本來可以全額拿走的,不過他猶豫了。萬一有什麼需要,再來偷一次也行。
基本上,黑澤對繪畫之類的美術品沒什麼興趣,頂多隻能想到以前某義大利美術館,曾經被人從天花板用釣魚鉤之類的工具偷走了克林姆的名畫這種事。
京子一走近,那女孩便開口問,「可以請你寫下喜歡的日文嗎?」京子本來想吐她口水之後離開,不過臨時改變了想法。
豐田打算在素描簿中間偏右的地方寫下「無職」,也許是出於自虐的心情。那筆跡看起來就像蟲子爬過的痕迹,毫無自信。不過,正要寫下「職」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主意,寫了「色」。
豐田正在認真考慮要不要賣掉車子,但是越想心情越沉重。
手邊的咖啡早就喝完了,但是他不能離開這家店。然而,對於靠獎學金勉強過活的學生而言,他也不敢點第二杯。他喝完的第一杯咖啡是半價,只要那慶祝開幕的優惠券,就可以享受這項優惠。
河原崎在開始變得擁擠的咖啡店門口愣愣地眺望遠方,透過鑲著大片玻璃的窗戶,看得到新幹線的高架鐵路,這時候MAX山彥號正好滑進了下行月台。
在黑澤的左手邊有一座小公園,他跨過柵欄。離他有點距離的地方傳來了主婦的談笑聲和孩子的嬉鬧聲。他做在長椅上,將背包放在身旁。
他毫無幫助他人的滿足感或自傲,心中只有憤怒和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