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鬍子男腦袋一偏，避開了這極近距離的攻擊。「好危險啊。」鬍子男皺起眉說：「你這傢伙，我可是真的要切下去了。沒了中指很不方便的，無所謂嗎？你有接受那個狀況的勇氣嗎？」
「她回來了哦。」
「我們知道。五反田先生手機的來電紀錄里，有你的手機號碼，所以我們剛剛才能打電話給你，你不是接到我們的電話了嗎？」矮個子說道。
「因為他失蹤了。」高個子說。
高個子與中個子對看了一眼之後，兩人將腦袋以相同的角度偏向一邊。
這個人的口音很明顯和那三個三七分頭不同，我抬頭一看，只見眼前站著一個滿臉胡碴、體格壯碩的男人。
「這是你最後一次看見這根手指了。」
我很想大喊「我真的不知道」，但我一個字都擠不出來。視線一直落在被鉗住的左手小指上。一想到小指被切斷的景象，我怎麼都冷靜不下來。我再次試圖掙脫。依然徒勞無功，「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找五反田先生？」
兩天前的晚上，我妻子派來的可怕男子埋伏在公寓里把我逮個正著，對我嚴刑相逼，要我說出偷腥對象的身分。而現在此刻，我又被三名男子圍住，但是，我一點也不習慣。
手指被工具套住的矮個子眉頭緊蹙，因為整個人被鬍子男架住，他只能彎腰翹著屁股，手臂打得筆直，模樣看上去頗窩囊。但他和我不同，他還試圖抵抗，舉起右手的冰鑽便刺了出去。
「不過呢，」他的語氣溫柔了些，「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只是傳話而已。」
「道個別吧。」高個子說道。三名男子同時抓住我的左臂，這景象實在很光怪陸離。
「請告訴我們，他現在在哪裡？」
有點像是一個大型訂書機，前端有個洞，我的手指正插在洞里。雖然手指插在裡頭並沒有任何不適感，但畢竟整根手指都被套住，感覺非常恐怖，我急忙想抽手，身旁兩名男子卻緊緊按住我，我只好嘗試以打手將高個子推開，卻失手了，而且還讓高個子順勢抓住了我的右臂，他迅速朝我靠近，將我的右臂挾到他的腋下。這下我兩臂都被制住，整個人動彈不得。
我點點頭。沒錯，我在電話上告訴她我人在車站。
「你是誰？」高個子問突然冒出來湊熱鬧的鬍子男，語調一樣沒起伏，口氣中卻隱隱帶著三分不悅，似乎隨時打算把手上的冰鑽當人鑽用。
ｒｅａｄ.99cｓw•com「這玩意兒原本是拿來切菜的。」矮個子開始說明那個工具的用途，他指著握柄部位說：「只要我從這裏一掐，插在裏面的手指就會被切斷。」
「憑你老婆的手腕，替她弄張回程機票並不困難吧？這就是事實，不由得你不信。櫻井由加利今天早上已經回到日本了。」
三人雖然個頭有高有矮，發形和長相卻很相似，都是一頭黑髮，旁分至左側，梳得整整齊齊的。在我尚未出生的很久以前，這種以三比七的比例旁分的發形被稱為「三七分」，是從前上班族的標準發形。像這樣以大量髮膠讓頭髮整個伏貼在頭皮上的發形實在稱不上好看，但最近的十多歲年輕人似乎很中意，蔚為風潮。眼前三人的五官很像，窄鼻根、淡眉毛、小嘴巴，但看起來不像兄弟，所以大概是湊巧長得像，或是因為長得像而成了好朋友吧。三人都面無表情，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三具人偶包圍，心裏不禁發毛。
為什麼我得受到那麼多人凌虐？這種事情就算經歷再多次，也不可能習慣的。
「啊，能請你跟我們來一下嗎？」矮個子對我揮揮手。他的用字遣詞很客氣，手上卻握著一把螺絲起子般前端尖尖的東西。
「秘密。」他邊說邊搭上我的肩，態度突然親昵了起來，「極致的恐懼，是從想像中產生的。那傢伙的手指到底有沒有事，就任君想像吧。」
然而鬍子男接下來說的話，完全搗毀了我心中這唯一的安心堡壘。
「對呀，你剛剛接到了你老婆的電話吧？」
「咦？」
「很快，只要輕輕一掐，手指就掉下來了。」
「這是槓桿原理，就跟剪刀一樣，不費什麼力氣就能夠切斷東西。而且，這其實不會很痛，只是你會少一根手指頭；而沒了小指，生活挺不方便的。所以，還是乖乖地把五反田先生的下落說出來比較好吧？」
我依照他們的指示來到一間已打烊的酒鋪前，鋪子的鐵卷門是拉下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以食指輕撥了撥三七分的劉海部分。
「喔？是嗎？」中個子揪住我的左手小指，「那麼，請看這個。」
「我們只是想知道五反田先生的下落。」矮個子說。
包圍著我的三名男子相當錯愕，一臉「這男的是誰啊」的表情。我察覺他們抓住我手臂的力道減弱了，當場奮力一扭，終於逃出了他們的htｔｐs://rｅａｄ•９９ｃｓｗ•coｍ魔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橫一跳，整個人撞上酒鋪的鐵卷門，發出的刺耳聲音彷彿撕裂了空氣。
我點點頭。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如果她現在人在日本，一定會馬上被我妻子或是鬍子男這類可怕的男人逮住，遭到暴力對待，留下身心創傷，全是為了讓她後悔與我暗中交往。當然，她遲早會回國，問題並未解決，但我只要在她回國前想出對策就行了。我心裏盤算著，目前還有大約十天的緩衝時間啊。
事情發生在我從車站走向停在機踏車停放處的輕型機車時，妻子打電話來，我剛和她講完電話，便看見了那三個人。
他就站在按住我左臂的中個子與高個子中間，一臉看熱鬧的神情。中個子和高個子對看一眼，接著狐疑地望向鬍子男。
緊接著響起了哀號，那聲音宛如被踩到的貓所發出短促且帶著咒罵的哀號。發出哀號的是矮個，他的慘叫聲彷彿撞上了鐵卷門，旋即朝天上竄去。
「沒錯。」中個子冷冷地說道。
我只知道那是個我從沒見過的工具。
「我不知道。」
「咦？」
「我是來救你的。」
「我可沒偷腥哦。」為了表示沒有抵抗之意，我舉起雙手，右手還拎著公事包。我悄悄張望四下，期待看到裝設在附近路燈或交通號誌上的警報器，然而小巷裡根本不見路燈或交通號誌，這下我真的束手無策了。
「他真的失蹤了嗎？」我不由得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到底跑哪裡去了？」
我想起了井坂好太郎的理論——刺|激會帶來進化。我自暴自棄地回道：「不好意思喔，我想我的進化速度大概沒人比得上。」
我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沒想到他們的目的是這件事，看來我想錯了，他們並不是我妻子佳代子派來的。
我下意識地撫摸自己的左手，確認手指都還健在，稍微安下心來。
「所以，我們就來找你了。」中個子以冰鑽指著我。
我當然不敢反抗他們，又找不到逃走的方式與機會，只能隨著他們走進了小巷子。
「那是你的自由吧。」中個子接著說道。
但他接著說：「為了讓我能夠好好地凌虐你。」
四年前那次也是這樣。妻子懷疑我偷腥，派了一群可怕男子圍住我要我承認偷腥，還打折了我的手臂，但那一次我是冤枉的。
「咦？」
「道別？」
矮個子連忙https://read.99csw.com以右手護住左手，但他沒將工具拔|出|來。四下昏暗，卻仍然看得出他的臉色轉為蒼白。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左手，搖搖晃晃地離去。剩下的兩人見狀，連忙跟上。
「你那個偷腥對象，就是上次被你狠心供出來的那個女的，呃，叫什麼來著……」
「咦？」我心裏一驚，只見站在我正前方的矮個子毫無預警地以某樣東西套住了我的小指。
「你要是被那些像伙抓去凌虐，不就輪不到我了？」
梳著三七分的三人緩緩向我走近一步，他們那整片貼在頭皮上的頭髮看上去頗噁心。三人又走近一步。
「傳話？」
我想起剛剛一走出車站剪票口就接到一通電話，對方並沒有表明身分，我一直以為是客戶，看來我猜錯了。
「你是來救我的嗎？」明知這絕不可能，我還是問了出口。兩天前才受我妻子委託來向我逼問偷腥對象的男人，沒道理今天突然站在我這一邊。
「我也不知道五反田先生人在哪裡，他不在家嗎？」
我的朋友井坂好太郎時常露出他那口參差不齊的牙笑著對我說：「任何事情都一樣，第二次就習慣了。」而這，就是他經常偷腥的借口。
第二次就會習慣？壓根沒那回事。
「有人失蹤了，當然會想找回來。這很正常吧？」矮個子說。
「但這把的用途不是鑽冰，而是鑽人，所以應該叫人鑽。」高個子說。
「你老婆馬上聯絡我，叫我來這個車站找你，幫她傳個話。我真的很同情你，就算我過得再落魄，也不想和你交換人生。」
高個子與中個子同時採取了行動，兩人握緊冰鑽朝鬍子男刺去。
就在這一瞬間，另外兩人迅速湊上來抓住我的左臂。由於太過突然，我完全來不及反應。
我乖乖照著他的指示，望向自己的左手小指。
「不可能。」取消海外旅行的行程沒那麼簡單，而且回程機票也不是隨時要買就買得到的。
「什麼？」
「等等，」鬍子男說：「勸你們別亂動。看看這個吧。」說著微微舉起右手。他握著那把黑色工具，而工具前端正套在矮個子的左手中指上。我急忙望向自己的左手，小指上乾乾淨淨的，鬍子男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把工具搶了過去，還將矮個子的手指塞進了洞里。
「它是拿來鑽肉的，所以應該叫肉鑽。要是咬字不清楚，就會變成野餐了。」矮個子說。
九*九*藏*書「你不相信？你認為手指裏面有骨頭，不會那麼容易被切斷，對吧？」
「你老婆一定是查出了她前往的國家，和她取得聯絡，再拿某種和你有關的謊言暗示她，讓她自動提前回國。這對你老婆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什、什麼？」
「你該不會真的切了他的手指吧？」我問身旁的鬍子男。
「櫻井由加和。不過她是冤枉的，因為你要拔我的指甲，我不得已只好說出她的名字。」
「先不管這些，那個櫻井由加利最近出國去了對吧？好像是請長假一個人去國外旅行？」
鬍子男鬆了手。
三人同時皺起眉頭，「這正是我們要問你的問題。」
矮個子忽地朝我伸出左手，看樣子是想和我握手。雖然他伸出的是左手而不是右手，這點有些反常，但為了示好，我還是順從地伸出左手與他的左手交握。
「人類是會習慣的動物，一旦習慣之後，就會想追求更大的刺|激，這正是人類的進化過程。好比肌力訓練也是一樣。增加肌肉負荷強度，就會長肌肉；等習慣之後，在給予更強的負荷，最後就能練出一身發達肌肉了。」
「他沒回家，我們才會這麼頭疼。」
我一時不知談如何反應。
我焦急不已，雙腿無力。自己的手指正面臨極大危險，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要對方的手指一動，我的小指就會俐落地被切斷，整個過程太過簡單，令我背脊發寒。我腦中浮現被切晰的小指宛如蜥蜴尾巴蠕動的畫面。
那三名男子出現得非常自然，宛如地面一潮濕就會長出熏斑似地翩然現身。三人身高不一，站在最左邊的大約是一百九十公分，然後是一百七十公分與一百六十公分，三個都穿著最近年輕人之間頗流行的V領毛衣搭黑色短筒牛仔褲。
「我昨天和他通道電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到底是什麼？
「誰管你偷不偷腥。」高個子把玩著冰鑽，慢條斯理地說道。
「那個櫻井由加利，今天早上回到日本了。」
此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光芒，我定睛一看，發現是鬍子男拿出手機拍下了我此刻的表情。虛擬的快門聲聽起來輕佻無禮，簡直像是對我的嘲笑。
「請告訴我們，五反田先生現在在哪裡。」中個子說。
「你在開玩笑吧？」
「真是九*九*藏*書太可惜了。你們那工具可以借我看一下嗎？你們要切他的手指，對吧？以拷問的手段而言，這招挺好的，但是切的時候啊，應該在他本人看不到的地方切，這樣更有效果，像是把他的手扭到背後，再威脅他『我要切斷你的手指嘍』。看不到發生什麼事，會讓人更加恐懼，這麼做真的比較好。還有，你們也不妨拿蔬菜類的東西先切給他看，讓他知道個傢伙有多鋒利。」鬍子男望著三個三七分頭，「我說的很有道理吧？不然就是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性器被切掉，那種恐懼又更龐大了。」
「冰鑽？」我一看見那東西，下意識地嘟囔道。
每次聽他講這些，我只覺得哭笑不得，心想他又在拿無聊的借口替自己開脫了。但是現在，我很想嚴肅且認真地否定他這個理論。
「好吧，我要倒數了。」中個子說。他的語氣不帶絲毫興奮，像是在處理一件枯燥麻煩的工作。我大喊：「等一下！」卻沒人理睬我。
「這隻要一夾，就能把手指切斷對吧？我好想要一把，一直買不到呢。你們在哪裡買的？網路上查得到嗎？這玩意兒真是好東西。虐待人雖然是我的工作，我也是會累的，有了這玩意兒，辦起事來就輕鬆多了。你們說這利用的是槓桿原理啊？」
我瞪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鬍子男。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我想起了妻子在電話中所說的那句「我會讓你見識我的能耐」，現在我真的見識到了。「她現在在哪裡？」
「你老婆叫我拍下你的照片寄給她，因為她想看看當你聽到這個消息時，臉上是什麼表情。這就是我今天的任務。你有那樣的老婆，生活一定過得多采多姿吧。」
另外兩個三七分頭霎時靜止不動。
換句話說，這種可怕的場面，我已經是第三次遇到了，但我一點也不習慣，當然也壓根沒有「想追求更大的刺|激」的念頭。我腦中浮現井坂好太郎那惹人厭的面容，為什麼那個男人總是有辦法把一些荒謬的理論說得煞有介事呢？
沒想到他回了句：「是啊。」
「五反田先生的確是我公司的前輩……」
某個人喊了「五」，另一人喊了「四」，接下來又聽到「三」和「二」。我死命掙扎，卻無法讓身體移動半分。就在我心想——啊啊，以後要過著沒小指的生活了，人生就像這樣充滿了離別……。突然有人出聲了：「切手指的時候，應該拉到身後切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