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殺有關的網站？」加藤課長會看色|情|網|站並不奇怪，但是看自殺網站卻極不尋常。

「什麼醒了嗎？我沒睡呀？」

「你是問我的某種超能力覺醒了嗎？」

「奇怪的電子郵件？」

「好幾個網頁？」

「啊，這樣嗎？」大石倉之助似乎有些茫然若失，「請問，我能休息一陣子嗎？」

每次看到有人自殺的新聞，我總是欽佩不已。當然，我並非讚賞或憧憬自殺行為，而是因為包含人類在內的所有生物，都是以求生為最大目的，結束自己的生命可說是反其道而行，如果沒有相當強大的意志力，是辦不到的。當我的生活陷入極大困境，像是工作做不完或是妻子的異常行為實在太可怕時，我當然也會產生「不如死了好」或是「死了搞不好比較輕鬆」的想法，但都不至於真的決心尋死，頂多心裏會出現像是「真希望現在掉一顆隕石下來砸到我頭上」或是「最好天外飛來一顆炸彈」之類的妄想，偷偷期待藉由外力讓一切從頭來過，但我從不曾想過由自己動手結束生命。

「所以你沒有不在場證明？」

「不是的，畫面上開了好吉岡網頁，所以我不知道先說哪一個好。」

我忍不住點頭同意，「何況還是自殺。」

「說真的，我相信大家一定以為課長的死訊是騙人的。」我說道。

「的確是漫畫情節。」

「當然可以，你平常幾乎沒休假，就趁這段時間休個假吧。」

「很難想像吧。」

「啊，」我回想起在電視新聞及網路上看到的消息，「對耶，各種真真假假的情報都被公開了。」

「不會的，放心吧。」我雖然毫無根據，還是說得很肯定，「反正加藤課長最近也不會進公司。」

夫人聽了，露出燦爛笑容，宛如找到了知音似的。這樣的笑容出現在一個今天才剛成為寡婦的女人臉上，實在有點不倫不類，我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她先開口了：「我一直以為每個人都會死，唯獨我丈夫例外。」

我周遭每一個曾經以那些特定字眼上網搜尋的人，全遇到了怪事。

我趕緊回道：「沒那回事。」但確實我也察覺到，弔客之中包括了幾位客戶或關係企業的職員，卻沒看見我們公司的同事，「大家可能還沒接到消息吧。」

「那很好。如何？醒九*九*藏*書了嗎？」

「你在說什麼？我只是聽聲音覺得你好像還在睡覺啊。」

我想起了公司內部的謠言。據說那個阿吉，也就是吉岡益三，一直沒被公司開除，是因為他握有加藤課長的秘密。他會來為課長上香，與他們之間的秘密是否有關係呢？

我不過是說加藤課長生病，大石倉之助就這麼驚訝，如果他知道課長已經自殺身亡的話，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

「渡邊前輩嗎？」確實是大石倉之助的聲音。

「喔，如果不方便透露，不說也沒關係的。」

「喔，對了。」佳代子說：「我不是雇了個小哥嗎？你還記得吧？」

因為上網搜尋？

「聽起來像是漫畫情節。」

「嗯嗯，我前幾天還見過他，他突然跑去我的工作地點。」

凡生物必有一死，但加藤課長例外。——我也知道道想法很荒唐，但加藤課長的確給人這樣的感覺。他身強體壯，顯然與疾病或受傷無緣；永遠只有他給別人壓力，沒有人能給他壓力；面對任何事情，他的態度都是大而化之，恐怕連遭遇事故那種小家子氣的機率都不適用於他身上。

「如果他是個會自殺的人，我應該會更喜歡他吧。」課長夫人以極認真的表情開了這個玩笑。

「譬如說，他在家裡是不是一直埋頭在電腦前打字還是什麼的？」我拐彎抹角地問道，雖然我已經盡量以自然的口吻問出這個問題，但說出口的話怎麼聽都相當不自然。

「應該是有人刻意捏造的吧，故意讓課長誤會您紅杏出牆，藉此威脅課長。」我壓抑內心的慌張失措對她說道。

大石倉之助聽了我這句話，忽然不發一語。我才在想他不曉得怎麼了，沒多久，傳來啜泣與哽咽聲。「喂，大石？大石倉之助？」我試著喊他，但他還是哭個不停，我忍不住想說：「大石，將軍城中請自重！電話中請自重！」

「是啊，他們打一開始就認定我是主謀，每天用很難聽的字眼罵我，還踹我的椅子。」

但是以加藤課長的個性來看，這類網站和他可說毫無交集，他既不可能對這類網站感興趣，更不可能熱心瀏覽；就算他真的想自殺，也會選擇自己想辦法解決，read.99csw.com絕不會參考他人的意見。「為什麼他會逛自殺網站呢？」

「其中一個好像是留言板，想自殺的人會在上頭訴苦，或是相約一起自殺什麼的。」

我很想說「其實偷腥的人是你吧」，但我忍了下來。

「之前課長跟我說過，人一旦被逼上絕路，就會湧出超能力之類的。」

遠處有人在呼喚課長夫人。

「淡公事以外的事。」

「在飯店裡。我本來想直接回家，但我在猜，我家那邊的狀況可能不太妙，因為警方和社會大眾一直把我當成真兇，我的照片應該早就被公布了吧。」

「你有沒有勇氣？」這句話又浮上我心頭。這是最近經常出現在我身邊的暴力鬍子男最愛掛在嘴上的一句話。

「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過了好一會兒，大石才開口。

所以我一直覺得，就算生物面臨死亡的機率是百分之百，唯獨加藤課長，似乎能夠視為是特例；或者說，即使他真的是特例，我也毫不驚訝。只是我沒想到，加藤課長的夫人也抱著相同的想法。

「不過，外子並不是會為這種事自殺的人。」課長夫人又說出了與我相同的看法。

手機響了起來，我看來電者顯示是「大石倉之助」，立刻接起電話。

「你運氣不錯嘛！」我不禁拉高了嗓門。

「那還用說？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會做菜的。」佳代子的聲音依然充滿磁性。

「小哥的家遭人放火，警察還發現一具身分不明的屍體。很可怕吧？我覺得毛毛的，忽然有點擔心你的安危。」

「他好像生病了吧。」我隨口扯了個謊。

「阿吉？」她莞爾一笑。

「警方也相信你呀，他們不是釋放你了嗎？」

「咦？」大石倉之助驚訝得叫了出來，「加藤課長會生病？」

那封電子郵件，搞不好就是因為「上網搜尋」才收到的。雖然原因不明，在網路上以「播磨崎中學」、「安藤商會」等特定關鍵字搜尋，似乎就會遭到攻擊。五反田正臣察覺到危險而逃亡，大石倉之助遭人誣陷，加藤課長則是收到一封看了會想自殺的電子郵件。我可以這麼大胆假設嗎？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但我腦中馬上閃過一個念頭。

「那位小哥住在九-九-藏-書千葉，可是我剛剛看到一則網路新聞，他家燒掉了。」

「我一看，發現上頭列了很多網站的網址。我和他說，這大概又是什麼奇怪的廣告郵件，勸他還是別點進去比較好。但是他說，那封電子郵件是他以前的客戶寄來的，應該不是廣告郵件。」

「虧你能忍得下來。」我是真的佩服他。

「可是只有渡邊前輩你相信我。」

我差點說出「我也這麼認為」，連忙切入主題：「請問課長最近是否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其實我很不安，因為課長的死搞不好與我有關。前幾天，工藤當著我的面慫恿課長將「播磨崎中學」與「安藤商會」兩個關鍵字一起放到網路上搜尋。加藤課長是否真的這麼做了？他的自殺，和這件事有沒何關係？

「燒掉了？」我的聲音乾澀。

加藤課長的死亡時間為午夜，但直到清晨——也就是今天早上才被發現。屍體馬上被送往大學附屬醫院進行解剖確認死因，傍晚才被送回來。

「我真的很難相信外子會自殺，我一直以為他只會逼別人自殺呢。」加藤課長夫人說道。

「有些是色|情|網|站，有些似乎是跟自殺有關的網站。」

「這個嘛……」

「你現在在家裡嗎？」

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態度大致上還算是從容優雅。她接著詳細說明，加藤課長的電腦畫面上，有個網站首頁全是她的猥褻照片，還附加一段以「你的妻子紅杏出牆」為主旨的文章。這麼私密的事，她竟然在我這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面前赤|裸裸地說了出來，或許她的精神狀態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穩定。

「加藤課長很生氣吧？出了這樣的事，我會不會被開除啊？」

我向她鞠了個躬之後，離開了守靈會場。

我參加了課長的守靈儀式。拈完香之後去上了廁所，正打算離去，剛好課長夫人迎面走來。她是一位身材嬌小、體態苗條的女性。

加藤課長死了，而且是自殺。

「這類的網站，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我回到家，廚房餐桌上有一張妻子留下的字條，上頭寫著：「一直沒辦法見到你，具可惜。」妻子的字跡非常漂亮。字條旁，擺著一盤紅燒鰈魚、一盤芝麻醬沙拉，以及她特製的蝦子起士春卷。

我不禁傻眼，這小子也未免太認真了，這種時候九*九*藏*書居然還心系工作。我告訴他，歌許公司主動聯絡要我們停手，所以不必擔心那件案子了。

「反正你先好好休養一陣子吧。罪名也洗清了，別想太多。」我再次安撫他之後，掛了電話，這時我才想到，我忘了問他出事之前那次上網搜尋過程的細節了，正想按下通話鍵回撥，手機響了起來。

「我家一定遭人惡作劇了，我現在沒辦法面對那種事。」大石倉之助有氣無力地說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這時他突然幽幽地問了一句：「對了，渡邊前輩，工作方面有沒有什麼進展？」

五反田正臣失蹤，大石倉之助被誣陷為卑劣犯罪的主謀，加藤課長自殺，鬍子男的家被燒了。這些都是因為上網搜尋的關係嗎？

鬍子男的家被燒了？

「他那個性，一定會點進去看。」

「對了，還有更過分的呢。」加藤課長夫人種色有異，雙頰泛紅，「當中有個網站，上頭都是猥褻照片，而且照片裏面的人是我。」

「喔，這樣啊……」我只能如此聲音。難道加藤課長就是因為看到妻子紅杏出牆的證據，才決定自殺的？但我隨即否定了這個推測，這種事情還不至於將加藤課長逼上絕路。

「你現在在哪裡？」

「還有一些其他的網站……」說到這，課長夫人突然高聲說道：「啊，對了！前兩天，外子難得把我叫進書房，說他收到一封奇怪的電子郵件。」

「所以你是醒著的？」

「請節哀。課長平日很照顧我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鞠著躬說道。「您是外子的公司同事？」課長夫人看起來有些疲憊，神情卻絲毫不見悲傷、孤獨或寂寞，反而有種神清氣爽的氣息，宛如剛參加完社團練習活動的學生，「你們公司來的人不多呢。」

「嗯，非常好吃。」這是我的真心話。

我換了衣服，將妻子做的料理放進微波爐加熱之後吃了起來。

「畫面上是什麼？」

我以筷子挾起一塊魚肉，拿到眼前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塞進嘴裏。我想起婚前妻子曾說過：「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顧家、很愛做菜的。」她這句話是真的。別看她那樣，其實她是很會做菜的……等等，別看她那樣？光是這句話就存在了「先入為主」的成見問題。

「我一直以為每個人都會死，唯獨我丈夫例外。」她說道。

「早該釋放你的啊，你根本是被冤枉的。」

「我只是運氣好而已。那天是假日，我幾乎都待在家裡，雖然去過附近的便利商店買東西，偏偏那裡的攝影機又沒拍到我。」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恐怕我對他人的理解遠比我所自認的要膚淺得多。連原本以為絕對死不了的加藤課長都會死於自殺，會不會我對他人的認知也存在某些錯誤或偏頗呢？

「為什麼？」

「因為證據不足，我被再放了。」

「他跑去你的工作地點？為什麼？」

我還是很難相信。

「沒關係的，我知道大家不喜歡他。」課長夫人輕描淡寫地說：「除了您之外，剛才還有一位吉岡先生來上香，貴公司的同事大概只有你們二位前來吧。」

「啊，你這麼一說……」加藤課長夫人張著口，彷彿正搔到了她背上的癢處，或是經我這麼一搔，她也覺得那處怪癢的。「今天早上，他房間里的電腦是開著的。」

我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我知道啊。」

「加藤課長應該會點進去看吧。」

「因為這樣我才得救的，警察剛剛放我出來了。」

「喔，我跟你說，我和那位小哥認識好一段時間了。」

「那些內容倒也不是捏造的。」此時的課長夫人就像個正值思春期的開朗女高中生，衝著我嘿嘿一笑。我的腦袋更混亂了。「紅杏出牆是真的，那些照片應該也是真的，只是不曉得是誰拍的。」她說。

眼前的鰈魚，真的是鰈魚嗎？這美妙的味覺感受是真的嗎？這真的是筷子嗎？一旦開始懷疑便沒完沒了，我連自己身處何處都不敢肯定了。

「因為《忠臣藏》的故事也是教大家要忍耐。」大石倉之助說完這句話，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我本來心想，再這麼受折磨下去，倒不如認了比較輕鬆。但就在今天早上，出現了新的證據。事發當天，有個記者去採訪便利商店對面的蛋糕店，照片剛好拍到我。」

但我始終無法理解，要怎樣才能產生自殺的勇氣呢？

我一看到來電者名稱，立刻深呼吸一口氣，等自己冷靜下來后，接起電話劈頭就說：「你做的菜真好吃。」

「啊，阿吉嗎？」我不禁脫口而出，旋即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