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並沒有接著刨根問底地問下去，但他還是興趣盎然地繼續說道：「你知道為什麼嗎？東堂的反應實在是太惡劣了。因此我就想，還是放棄吧，找個別的女朋友吧。她是我在聯誼上碰上的。你說咱們這個大學生活其實也就那麼幾年，咱總不能一直盯著東堂不放吧，是吧，那就沒有意義了。有個女人陪著，想做|愛的時候就能做，這才是真正的大學生活呢！」

他起身站了起來，說道：「你們什麼時候去醫院看鳥井啊？去的時候別忘了叫我一聲。」

「真的？」

「不是啊，他不是左臂被截肢了嘛。所以要去看看手術的傷口有沒有問題，應該沒有什麼地方情況不好，放心吧。」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用渾圓的聲音說道，彷彿要用一條「放心毛毯」將我們包裹起來似的。

東堂那張精緻的臉龐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

「您知道他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出院嗎？」我也忍不住想問些什麼。

「發生了那種事情，或許精神上有些失落吧。」白衣女子答道。

我瞟了一眼教室牆上的掛鐘，差不多已經到了要上課的時候了。可此時教室里的學生卻仍然寥寥無幾，我一想到一會兒來這個教室上課的教授的心情，便覺得悲傷不已。

一開始警方几乎不相信會有什麼「走空門的盜竊團伙」。他們以為我們只是和別的年輕人發生了衝突，打了一架，結果他們撞了人逃走了而已。不過，岳內大宅里顯然有被人洗劫的跡象，而且附近也有人目擊到了我們與「走空門集團」之間的爭論，因此警方開始一點一點地接受了我們的說法。

警方理所當然地——特別是負責本案的中村警官——對我們厲聲責備道：「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們？」

「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得找到那個叫長谷川的女孩的聯繫方式，必須找到。」西嶋說道，「她是整件事情的導火索。」

「鳥井難道十分討厭別人來探望他嗎九_九_藏_書？」西嶋間道。

兩天前，我和西嶋商量完之後，對警方開誠布公地說道：「我們今天想起來了，在車裡似乎有一個叫禮一的人，他以前做過牛郎。」

「不過啊，北村你們大晚上在那種地方千什麼啊？」

「總而言之，開車軋鳥井的不是什麼女孩子，而是男人，而且還是走空門的罪犯，這和鳥井平時的所作所為沒有關係。」我說道。

是嗎？什麼樣的流言啊？

她繼續補充道，如果鳥井回家以後能夠定期來醫院做檢查的話，他或許能夠提前出院。

他責備我們，而且還對我們的話表示出了相當的懷疑。我們解釋道，我們只和牛郎禮一見過一次，我們不認識他，而且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麼。

西嶋穿著一件大號的灰色T恤衫，上面印著「RAMONES」幾個大大的字母，還畫著漫畫形式的樂隊成員肖像。東堂身穿一件藏藍色連衣裙，配上一件白色襯衫，那感覺與其說是清秀，不如說是英姿颯爽。

「不過，鳥井其實最近都沒怎麼招惹女孩子啊。」

雖然這時仍然是暑假期間，但是學校還是開設了小學期，我上的就是這種課。

「鳥並不是到處惹得女孩子傷心哭泣嗎？所以恨由心生，被女孩子開車給撞了。這個說法可是甚囂塵上啊，大家都說肯定是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啊，那太好了。」我附和道，隨後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但是我和其他三個人一樣，此時的腦海之中，困惑和疑問正如龍捲風一般來回肆虐。明明已經心緒不寧，卻要裝出一副安然自得的樣子，真是一種奇特而又尷尬的感覺。

「大概還得一個小時吧。」白衣女子一副抱歉的表情說道。

「檢查？他哪裡情況不好嗎？」小南的聲音略顯焦急。

小南慌慌張張地看了一下手錶：「難道現在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了嗎？」

梳著一頭分毫不差三七分髮型的中村警官的處事風格，和他的髮型一九_九_藏_書樣規規矩矩、一絲不苟。他似乎多少還是有點懷疑我們，不過儘管如此，他還是對我們道歉道：「之前懷疑你們，實在對不住了。」

「鳥井！我來看你來了啊！」西嶋朝著病房大聲地喊道，隨即被醫院的工作人員狠狠地瞪了一眼。鳥井最終也沒有從病房裡出來和我們見上一面。

「啊，那就好，那就好。不過啊，我昨天喝酒的時候聽到了好多流言。」

「我們只是受害者，我們的朋友至今還躺在醫院里，我們被嚇壞了，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儘可能地協助搜查，希望給警方提供線索，但是現在看來我們想錯了。」我們這麼一辯解，警方才多少理解了我們。

「左臂被截肢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西嶋又問了一次，但是誰都沒有回答他。

「住院了啊。似乎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啊，我們仔細想想，」西嶋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這事情都怪鳥井，他非得要去監視那戶人家，說起來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

我一回頭，發現在教室的入口附近，站著一個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她身穿一件無袖上衣，兩條纖長的胳膊甚是漂亮。看來那個女孩是在等莞爾的。

「小南，那次之後，你去看過鳥井吧？」

莞爾雖然發現話題被我岔開，但還是一臉興奮，滔滔不絕地說道：「怎麼樣？漂亮吧？她是在牛肉蓋飯飯館打工的。」

我們在乘上電梯之前，誰也沒有說話。電梯的門打開，我們走了進去，發現裏面有一個腦袋上抱著繃帶、身穿睡衣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拿著香煙盒子的年輕女子。那名女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煙草的臭味。我們在他們的前面站成一排，一邊感受著慢慢下降的電梯的動靜，一面看著頭頂上表示樓層的電子數字屏。在電梯抵達大樓二層的時候，西嶋終於率先打破了沉默：「左臂被截肢到底什麼意思啊？」

我們還沒有和警方說過有關長谷川read.99csw.com的事情。我們並不是不捨得說出來，只是如果我們把長谷川的事情告訴警方的話，警方會更加不相信我們的證詞。我們覺得警方應該會很快調查出牛郎禮一和長谷川之間的關係，我們也就沒有必要特地向警方報道。

我們跟著小南，走在暗無光影的樓道里，淡咖啡色的牆壁和地板顯得冰冷。不時有幾個打著點滴的病人從我們的身邊通過。雖說我們身處室內，但是卻有一種陣陣寒風從腳邊吹過的感覺。

「小南其實每天都去的吧。」東堂立刻說道。

「那個女孩是莞爾的女朋友吧？是我們大學的嗎？」我問道。

我們乘著電梯前往外科住院病房，路上我問小南：「鳥井的媽媽怎麼樣啊？」不知道為什麼，找的聲音忽地變小了。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黏黏的感覺。

兩周之後的教室里，我正好從書包里掏出無形資產法的教科書的時候，莞爾同學突然坐在鄰座上，對我說道。他剛入學時候留的那種極為招搖的長發早已經剪掉，現在只是戴著一副淡綠色的眼鏡。我發現他下巴上的肉多了一些，但卻依然無法改變他那種輕薄洒脫的作風。他身上穿著一件花哨的橫條紋T恤衫。

「鳥井完全是因為受到牽連才被撞的。」

「警方總算是相信了。」

「可以說是很危險吧，反正他已經住院了。」我不知道莞爾到底想說什麼，因此只是暖昧地答道。

「每天都去啊？」我只是這麼嘟囔了一句，「見到鳥井了嗎？」我剛這麼一問，就立即意識到，要是見到了她就不會每天都去了。

「在截肢的部分完全沒有問題之前都不會出院的，不過他很年輕，恢復應該很快，所以我估計他最早九月下旬就可以出院了吧。」白衣女子說。

實際上，我們已經約好了今天一起去醫院看鳥井的，但是我覺得還是不必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為好。

「他本人說的。」

「那我們改天再來吧。」東堂開口https://read.99csw.com說道，大概是覺得我們有必要整理一下心情吧。

我也十分贊同西嶋的話。當初相信長谷川的人是鳥井，要去那裡搞什麼監視的也是鳥井，從頭到尾幹得最起勁兒的還是鳥井。不過我還是對西嶋反覆叮囑道：「這些話你當著鳥井的面最好別說啊。」

「嗯，可能吧。」我表面上同意他的說法。

不過，正像西嶋所說的那樣，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鳥井輕信了長谷川的話，接受了她的委託。既然牛郎禮一出現在那裡，那麼我們就可以推測出來長谷川肯定是有什麼打算的。因此我們想要見一見長谷川。不過要找到她，就得知道她的住址，至少也得知道她的聯繫方式。而這些東西，鳥井都知道。

「他媽媽十分年輕漂亮。」小南平靜地說道，但聲音之中帶有一些寂寞，「不過她看上去十分疲憊的樣子。」

小南則用自己的左手抓著右手，喃喃地說：「我不知道……」

「嗯。」莞爾暖昧地說道，「那麼我先走了，回見。」

「我說啊，政治家說『那事我沒幹』的時候，一般都是幹了的吧。不論是貪污啊，亂搞男女關係啊，或者受賄什麼的。對了，當他們說『這是為了人民的利益才幹的』的時候，肯定就是沒幹。」

「他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回來呢？」小南問道。

我們上次被捲入的那場澀澤大街的事件，已經在當地成為了轟動一時的大新聞。第二天早上的報紙也以「深夜的強盜？碾壓大學生后潛逃」為標題，進行了大規模的報道。報紙之所以打上一個問號，是因為他們並不確定真的有強盜潛入了「岳內大宅」，不，其實在我們看來，這件事情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但是由於我們沒有證據，因此警方大概也對我們的證言半信半疑吧。

「你們想要和鳥井見面嗎？」我們走到鳥井病房的門前，正好從裏面走出來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她手裡拿著一個垃圾袋，可能剛打掃完病房裡的衛生。

「鳥井開https://read.99csw.com著車帶我們到處亂逛，碰巧通過那裡而已。這時候正好那輛奇怪的休閑車開了過來。」我把我對警方說的那番話重複了一遍。如今，我和西嶋已經成為複述「那晚發生的那個事件」的行家裡手，雖說我們已經說到了厭煩無比的地步，但是，就算是厭煩，還是得接著說。

「他以後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和不便，大家一定要好好幫助他才行哦！」白衣女子離開之前對我們說道。

「哎呀，我經常看到你來醫院呢。」那個白衣女子的體格十分結實，看起來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的樣子。她或許是記得小南，便大聲地說了起來。「時間上沒問題。不過啊，今天他要接受一個檢查，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醫院里瀰漫著一種獨特的黑暗和悲痛。至少我切切實實地感到了這一點。我們從醫院正門的人口進來，或許是現在已經過了門診時間的緣故吧，接待台附近幾乎沒有什麼人，有如棒球比賽中的選手座位一樣的長椅空蕩蕩地擺放在一起。

「聽說了嗎？據說鳥井現在好像很危險？」

「鳥井君好像心情還沒有恢復，不想見人。」小南說著垂下了頭，「只是鳥井君的媽媽總是在病房的門前給我道歉。」

「走空門的？是真的嗎？」

我們四個人的呼吸一瞬間全都停住了。不過，我們每個人都努力地不想被人察覺到自己的心情，紛紛開口問道。

「那次之後」指的是我們四個人一起去醫院看望鳥井之後。那件事件的兩天後，我們聽說鳥井做了手術，都十分擔心，便一起去看了他一次。但那時候，病房外面掛著「謝絕探望」的牌子，因此我們也都只得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

「鳥井他怎麼樣了啊？」莞爾又重新回到原先的話題。

「鳥井現在的狀況怎麼樣？」西嶋抓著吊環看著我們，問道。現在是傍晚五點多，我們乘著一輛公車，前往位於仙台市內北邊的綜合醫院。我和小南坐在雙人座位上，西嶋和東堂並排站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