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在鳥井的公寓里了。」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他右手不是沒事嘛，抓牌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我雖然想對她說，事態還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但我還是說了一句「你趕緊回去工作吧」，隨即離開了鳩麥打工的服裝店。

她盯著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指著我的鼻子說道：「北村君你們這幫學生啊，就知道享受大城鎮的庇護。在城鎮的外面雖然還有廣闊的沙漠，但是你們只會在城鎮的保護當中苟且一生。」

鳩麥的優點就是在這種時候她不會問我「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啊」這樣的問題；不過她的缺點就是在這種時候，她往往會自己由著自己的性子展開想象，最後得出一個偏得離譜的答案來。

西嶋還說「小南和東堂都由我來聯繫」，隨即掛上了電話。

我看了一眼手錶，雖然時間還旱，但搏擊館里早已有兩個學員在練習了。一個人在練跳繩，另外一個人正在猛踢訓練員抓著的軟墊。

「交涉？」我這麼嘟囔了一遍，下意識地在腦袋裡翻譯成了英語-NEGOTIATION。雖說上次的考前突擊已經過去了一段日子，但我的腦海當中還是殘留著一些英語單詞的記憶，這一點讓我頗為欣慰。

「讓沙漠下雪啊。」

那天傍晚，我打開窗戶，讓屋子裡的熱氣散一點到外面去，然後一個人開始看電視。我剛坐下，電話鈴就響了，我以為是誰打來的呢，原來是古賀。

「冒險？那是什https://read.99csw.com麼東西啊？」古賀呆然若失地問道，「不，他倒是來打工了。每天都按時來上班。」

「打麻將？可以倒是可以，問題是在哪裡打？」

「因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況且人的心意是會改變的啊。」

西嶋沒有回答。不過，片刻之後，古賀對著話筒說道：「北村君，不好意思啊，現在小西本人來了，他跟我說了，呃，不，我明白了。」

我這麼跟西嶋一說，他立刻保證道：「沒問題，絕對沒問題。」反正他既沒有根據又沒有準備。

「除了那件事情嗎？」我想了想，「還能有什麼事情呢？如果他沒有去打工的話，那大概是去冒險了吧。為了拯救世界而冒險。」

我心想，毀了鳥井一條手臂乃至整個人生的那件事情，在旁人看來只不過是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而已啊。

我獃獃地站在電話機前，手裡握著話筒，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恍惚之間，我聽到附近有人正在放煙花。煙花向空中飛去，發出口哨一般的聲膏，隨即便是一聲短促的爆裂聲，以及什麼東西向四周飛散的聲音。

鳥井看到這副光景的時候，心裏會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呢？是心灰意冷地想著失去一隻手臂的自己從此無緣于格鬥了，還是遷怒於人、責備他們嘲笑沒有左臂的自己呢？

「鳩麥你說的那個沙漠是指這個社會嗎？」

這時，古賀用一種無所畏懼而又大言不慚的語氣說道：「我可rｅad•99ｃｓw•ｃｏｍ是超級擅長調查的。」

我覺得鳥井大概不會和我們打的。

在和東堂打電話的時候，我下定決心，終於把一個我一直牽挂於心的問題說了出來：「這個算是順便問問，不過我還是想問，東堂你還喜歡西嶋嗎？」

雖然他們既沒有踏上過沙漠，也不知道沙漠的殘酷。

「反正外面也是沙漠而已嘛！」

「啊，是這樣的啊，那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問道。

「而且明天是大樓驅除蟲害的日子，我們手頭上明明還有很多作要做，可小西卻要在這個時候請假。」

「大概他是想去冒險吧。」我並沒有開玩笑。

鳥井坐在左手車道上的一輛計程車上。計程車也在等紅燈，鳥井靠在後座的豐窗玻璃上，似乎在看著外面的風景，但他並沒有注意到我。一想到今後鳥井再也沒法自己開車了，那股名叫孤寂的東西便又佔據了我的心頭。

「喂，西嶋，你真的要打麻將嗎？」我在心裏這麼說道。

「明白了？」我鸚鵡學舌似的問道。明白什麼了？這又不是什麼猜謎遊戲。

鳥井只是獃獃地看著窗外，我不禁急忙在四周尋找他視線的落點。

「沒什麼，嗯，我正和北村君打電話呢。」我聽到古賀這麼說道。

「現在來客人了，沒事吧？」我小聲地問道。

最後，在他掛斷電話之前，我趕忙問了一句：「您至少應該告訴我您是怎麼知道我家電話號碼的吧，是西嶋告訴您的嗎？」

我憶起之前我和鳥井九_九_藏_書、西嶋三人一起看他們訓練時候的光景。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生輝的搏擊館內，那些鍛煉著肌肉，猛踢著沙袋，對著鏡子揮著拳頭的男人們的身影，以及在一旁看得入迷的我們。

綠色的信號燈亮了起來。計程車漸漸遠去，我也漸漸無法看清鳥井的身影。我一跺腳踏板，蹬起自行車。

「擅長調查？」

我只好對她坦白我束手無策的現實：「怎麼才能下雪呢？我實在是沒主意了。」

鳩麥說的那個「沙漠」和我說的那個「沙漠」的含義多少有些不盡相同，不過我還是答道：「說得沒錯！」

「我正琢磨呢，明天小西為什麼要請假啊？」古賀開口問道。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呢？」我欲言又止，往她背後的店裡看了一眼。店裡有一位穿著水藍色T恤衫的女子。

「實際上啊，」古賀打開了話匣子，「我是來問一下關於小西的情況的。最近他出什麼事了嗎？對了，要是那件交通事故的話，我倒是早就聽說了，新聞上也報道了，呃，除了這個事情，你知道還有其他的嗎？」

一小時之後，小南和東堂陸續給我打來電話。她們一前一後，幾乎在同一時間打來。電話的主要內容大概是問我「這是怎麼一回事」，「西嶋打算幹什麼」之類的。

「喂，我是上次在保安室里一起打麻將的那個男的。」他有些扭捏地自我介紹道。他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原來是那個保安大叔啊。

是這樣的嗎？一直不會改變read.99csw.com嗎？嗯，原來如此，我抱起胳膊。

「你試試邀請鳥井君去聯誼一下。」鳩麥最後提議道，「去聯誼玩一下，鳥井沒準會恢復過來的。」

「你們的工作，大概就是在城鎮里拚命地思考關於沙漠的問題吧。」鳩麥用一種戲劇念白似的語氣說道。隨即，她伸出手指著我，好像威脅我似的，說道：「沙漠可是一個殘酷的地方哦！」

東堂強有力的回答讓我不禁心生膽怯。「說的也是啊。」隨即，我掛上了電話。

「以前啊，我可是在幹這種事情的機關上班的哦。」古賀的笑聲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我懷疑是不是電話出毛病了，把話筒拿到面前，仔細地看了看。

「不會改變。」

他在看著那家搏擊館。鳥井視線的前方，便是那隸阿部薰所屬的搏擊館。

我順從地開始展開想象。被堅實壁壘包圍著的城鎮里，家家戶戶表面上都有一個華麗花哨的外表，但其實卻都千篇一律。在這個沒有細菌由無機質構成的小鎮上，作為居民的學生們卻一臉的世故，得意揚揚地說著風涼話：「城鎮外面是這種感覺啊！」

「我說的不是這個。」話說，鳥井會不會讓我們再到他的公寓去都是個問題，更別說玩什麼麻將了。

原來如此，太了不起了。

「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吧。」東堂用一種不高興的口吻說道。

「不，實際上他昨天來我們這幢寫字樓到處和住戶交涉，樣子十分古怪。」

「那麼，咱們這個號稱男人中的男人，冷血動物中的冷九-九-藏-書血動物的有志青年——北村同學，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第二天中午，仙台市區。我站在鳩麥打工的那家服裝廟門口，和鳩麥說話。

「我又不是西嶋的家長。」我解釋道。

屋外的煙花聲依舊響個不停。

晚上，西嶋打來電話。開頭的問候語和往常一樣，依然是那種一廂情願——「這不是北村嘛！」

「小西還真是可笑啊。」古賀完全把我的問題拋到腦後，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一些意義不明的話。

「啊啊！」我回應道。

於是，我朝著仙台車站的方向騎去。在一個小巷子里等紅燈的時候，完全出於偶然地我看見了鳥井。我當時差點就喊了出來。

這時候，話筒另外一側的古賀大叫一聲：「啊啊，小西來了！」大概西嶋突然在保安室現身了吧。

沒錯，我們這些學生，就是住在城鎮里的居民。

透過車窗的玻璃，我看見鳥井臉色蒼白，眼神里透出一種東西，不知那是如在夢中的恍惚，還是萬念懼灰的冷寂。

「說是社會就有點俗了，」鳩麥笑道，「從意象上來說，比較接近一個位於城鎮對面的沙漠吧。」

「現在不是說那個的時候吧。」鳩麥胸脯一挺，說道。

「下雪？」

第二天，我上完課後，便騎著自行車在街上閑逛。西嶋定的集合時間是在晚上七點，因此從中午到傍晚的這段時間我沒事可做了。

他接著滔滔不絕地說道：「明天晚上咱們打麻將啊，打麻將！」

他剛才說「機關」？

「說得也是。」她們紛紛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