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個體系就沒有別的了吧，我心想。話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聽西嶋同學嘮叨過了，今天聽了還真是備感親切。

「實際上啊……」鳥井可能有點閑得慌，用右手摸了摸毛衣的左袖，做出了一個握手的姿勢。小南坐在他的身邊，兩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對迎接客人的夫婦。我正這麼想的時候，鳥井終於宣佈道：「實際上，我和小南已經交往了一段時間了。」

出院以後，鳥井一直在康復中心接受康復訓練，不過最近他似乎沒有以前去的那麼頻繁了。或許是心理作用吧，鳥井纖細的身體也長出了肌肉，看起來比以前魁梧了很多。大概是變胖了吧。

「要不咱們發起一個簽名運動？」小南想幫西嶋渡過難關似的說道。

小南低著頭，在鳥井身邊輕輕地鼓掌。

這麼說起來，那場事故之後，當完成了康復訓練的鳥井第一次出現在教室的時候，頓時便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一時間，我們幾人被捲入的那個事件成為了大學里的熱門話題。鳥井的手臂畢竟被截掉了一段，因而在學校里引人注目、被人到處議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教室里，鳥井也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嘎哈哈，」鳥井隨即假惺惺地笑了幾聲，「嚇了你們一跳吧？」

西嶋的表情顯得更加絕望了，不過他還是神氣活現地說道：「我總算是在生活中體驗到『四面楚歌』這個成語的含義了ｒｅaｄ•99ｃｓｗ•ｃoｍ。」

「不過西嶋啊，」鳥井用一種安慰的口氣說道，「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幾個人不管怎麼努力也不會有什麼東西改變，戰爭依舊會持續下去，年金依舊會被剝奪下去，消費稅依舊會上漲下去。既然如此，我們只能認真地、儘可能地為自己考慮了。」

這回是鳥井召集大家過來的。

「因為我們早就知道了啊。」東堂面無表情地說道。

按說西嶋也只能從新聞、報紙裏面得到一些這方面的消息，可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他親臨現場，冒著槍林彈雨，站在痛苦與苦惱的最前線一樣。

「那種事情嘛，我還是考慮過的。」

西嶋則搖晃著腦袋，說道：「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難不成，北村，你已經開始準備公務員考試了？」

雖然進度十分緩慢，但是鳥井還是一點點地恢復了開朗的性格。當然，因為失去半截手臂而帶來的不便和痛苦，以及憤怒和憂慮絕對不會消失，畢竟，想要從那件事里徹底恢復過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至少在我們的面前，鳥井還是會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啊，原來是這樣啊。」鳥井一臉掃興的表情，和小南對視了一下，「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啊。哦，這樣啊。」

「醫生也這麼說，說我一個人生活會有諸多不便，讓我暫時待在父母的身邊。不和父母在一起的話，就必須https://read.99csw.com有個人照料我，和我一起生活。因此呢……」鳥井頓了一下，隨即高興地宣佈道：「我決定和小南一起生活了！」

「什麼？！」我和東堂異口同聲地回應道，「哎呀，這不挺好的嘛！」

要說自己有什麼未來的規劃之類的，多少有點誇張，不過我打算畢業以後返回老家，在岩手縣政府當個公務員什麼的。由於最近經濟很不景氣，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盲目地迷信公務員這個鐵飯碗，於是參加公務員考試的人越來越多。但另一方面，錄取名額卻越來越少，因此我並沒有對此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暫時以這個為目標而已。

「那個肯定不行。」西嶋懊悔地搖了搖頭。

我們幾個並沒有馬上回答。

「這種事情，想是肯定想過的。」東堂和小南也紛紛點頭。

「嗯！」西嶋也坐了下來。

「騙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周圍的人既沒有嘲笑鳥井的斷臂，也沒有對鳥井的遭遇表示同情，他們只是看著鳥井輕輕搖晃的大衣左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上一句：「看來謠傳果然是真的啊。」僅此而已。

我也說了一句「早就知道了啊」。

「是啊，剛剛開始。」

「美國仍然在中東進行著戰爭。但身處日本的我們卻完全不知道我們在和誰打仗，不知道我們為了什麼而打仗。現在那場戰爭就像急性胃炎轉成慢性的，定期便會發作。」

「鳥九*九*藏*書井，你小子已經開始思考這麼深奧的問題啦，畢業什麼的還早著呢。」西嶋扶了扶眼鏡，盯著鳥井說道，「我們才剛上路呢，這才剛剛進入主題。」

「要工作的話，可以等到畢業以後嘛，到時候讓你工作個夠。」可能是因為我父親這麼教育過我的緣故吧，況且，我相信好好上課聽講要比打工什麼的更重要。

「不過啊，我倒不是因為我的胳膊變成這樣才這麼想的，你們說，我大學畢業以後怎麼辦啊？我是不是還得回橫濱啊？」鳥井對著那條空蕩蕩的袖子說道，「對了，大家對未來都有什麼打算啊？」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啊，為什麼大家都變成這種大學生了？」西嶋扼腕長嘆道。「我說啊，」他提高了音量，接著說道，「大家才剛上大學啊，剛一上大學就要畢業了嗎？我們都是拚命學習才考上大學的吧，難道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馬上就要考慮接下來的事情嗎？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社會體系啊？」

「我說鳥井啊，到底為了什麼事啊，把我們叫過來。」西嶋看了看鳥井屋裡那套靠牆擺放的大CD架子，「你為什麼只聽這種沒有靈魂的音樂啊？」他半認真地表示了自己的憤慨。

鳥井臉上一副驚異的表情，但他立即伸出食指。「而且啊，」他繼續說道，「而且啊，我說了你們可別吃驚哦，小南似乎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上我了昵。」他這麼一說，竟然羞得連ｈtｔps://reaｄ•9９ｃｓｗ.ｃom耳根子都紅了，這可真不像鳥井啊。

「還那麼認真上課去啊，你不嫌煩嗎？」雖說我已經聽慣了周圍朋友的那種驚異目光，但這話最近竟然從我父親的嘴裏說了出來。話說，出錢供我上學的不就是你本人嗎？「北村你不打工嗎？」周圍的朋友雖然這麼問我，但我卻幾乎不怎麼去工作。

「我說，西嶋啊，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該畢業了，現在這麼不景氣，你別弔兒郎當的了，要不畢業的時候可找不到工作哦。」

「我有事情要對你們說，你過來吧。」鳥井一廂情願地打電話給我們，把我們叫了過來。這和夏天的時候，他對我們說「我們去監視總統男的宅子吧」的情形頗為相似，這讓我不禁提高了警惕。

「將來將來將來的，不管什麼時候，你們心裏只考慮自己的將來，當然也就沒工夫關心別的事情了。我說啊……」接著，像往常一樣，西嶋又把「美國出兵中東」的例子拿出來說事了。

我和其他四人在地板上圍坐成一個圓圈。

到了十月，仙台便開始颳起刺骨的寒風。大學後期的課程已經開始，我和往常一樣，依然認真地上課聽講。

「不，應該有好方法可以解決的。」只需看上一眼西嶋那副不服輸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沒有什麼好方法。

「現在的學生會說：『不管哪裡發生戰爭，都是沒辦法的事情嘛。別的地方打仗、打死幾個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會找借https://read.99csw.com口說『眼不見心不煩』，然後齊聲高唱『這事和我沒關係』。

我們在鳥井的公寓集合。近來我們五個人聚在一起的次數明顯地少了很多——東堂和小南分別在小酒館和麵包店打工，西嶋個人行動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總而言之，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們終於又聚到一起了。

「哦？北村，你說的是真的？」西嶋終於表現出了他脆弱的一面，我覺得他的樣子十分可笑。「難遒說，北村你也開始考慮畢業以後的事情了？」

最近鳥井經常會當著我們的面耍寶，不是發宰騷說什麼「上廁所的時候撕手紙實在是太麻煩了」，就是說什麼「我記得有個假面騎士的胳膊可以拆下來換吧，好像是叫『電磁手套』什麼的，那種手可以拆下來裝上去的，還能變換各種能力」等莫名其妙的話。我鳥井這種「逞能式的堅強」佩服得五體投地。

「因為我的胳膊變成這樣了，所以我爸媽老跟我嘮叨，讓我退學回橫濱去。」

「正因為如此，你們這樣的學生才沒法思考現實世界的事情。因為自己周圍的事情就已經夠多的了，反正上班以後也是一個樣。

鳥井見我們幾個一點反應都沒有，十分納悶，他生氣地說道：「你們怎麼一點都不吃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