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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FOUR 冬/北 第五章

PART FOUR 冬/北

第五章

「了不起的事情?」西嶋的靈光閃現大都無聊至極,雖說我沒太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但還是禮節性地問了一下。
「這是你們的狗吧?」這時候,我聽到前面傳來一聲婦人的聲音,便把說到一半的話咽了下去。
我覺得是,我點頭道。
我真挺想問問她穿這麼少冷不冷,不過轉念一想,第一次見面就問這個問題有點不太合適,於是便作罷了。
「店裡的客人。」
「因為年輕人目光短淺、放蕩越軌?」東堂問道。
「啊,」婦人發出一聲不知是同情還是感嘆的聲音,「為什麼找他啊?」
「嗯,我們不住這裏。」我答道,「這個公園只供這裏的住戶使用嗎?」這個公園明明就在公寓大樓的空地里,我卻假裝不知道。
「更扭扭捏捏?」小南紅著臉,有些客氣地問道,「我也多少長大一點了嗎?」
我看了看東堂,隨即看了看西嶋。他們兩人都對我回以敏銳的視線。
「你也是個Ramones呢。」婦人摸著狼狗說道,「你們不住在這棟公寓大樓里吧?」
「我是他們的超級粉絲!」她暢快地說道,笑了笑,「那可是我的青蔥歲月啊!青蔥歲月啊!我十歲大的時候去過美國,那時候就聽Ramones樂隊的歌。Gabba Gabba Hey!」
「誰啊?」
「在那邊走著呢。」西熄朝公寓大樓前的馬路上一指,說道。我坐在長椅上仔細一看,只見幼兒園的小朋友們排著隊,正從左邊走來。
狼狗坐在原處,讓那小孩摸著自己的肚子。「我說啊,」過了片刻,東堂走到我們身前,「萬一我們確認了犯人的住處,怎麼辦?」
「他完全沒變啊,還是保齡球對決時候的樣字。」西嶋看著公寓門口嘟嚷道,「他沒怎麼成長啊。」
婦人接著又咧嘴一笑:「Ramones樂隊的歌詞里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Weacceptyou,Weacceptyou。我們接受你,我們接受你。」
「北村你不知道嗎?這是出現在read•99csw•com歌曲《Pinhead》(針頭)里的歌詞啊。這不是Ramones樂隊的代名詞嗎?Gabba Gabba Hey!Gabba Gabba Hey!」西嶋一臉嚴肅地說道。
我真有點忍不住想問上一句:大嬸,要是Romones樂隊的歌詞里有『把錢扔了吧』這句話,你是不是真的就把錢扔了啊?「你們去那房間只是偷偷看看裏面的狀況,僅此而已吧?」
「我們去六零三號房間看看去吧。」西嶋意氣風發,口中振振有詞,口氣之中充滿了一種使命感。
「能在平日的白天,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做學生可真好啊。」坐在遊樂器具旁邊長椅上的鳩麥說道,「沒有諷刺的意思,我真的很羡慕你們。」
我心想,乾脆說我們出來偷偷查訪離家出走的朋友好了。不過這時,婦人卻趕在我前面說道:「在六零三室哦。」
「原則上是住戶專用的。不過要這麼說的話,就不能帶狗進來了哦。」
「實際上,」東堂說道,「我們正在找一個人,那個人是剛才那個男人的朋友。」
「我發現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西嶋開口說道。
「居然還挺合適的。」鳩麥指著我戴的一副平光眼鏡說道。此時是下午兩點。在保齡球館和大家見面之後,又過了兩天,我們在公寓大樓前的一個小公園裡。雖說叫小公園,但這地方顯然只能稱得上是一處「擺放遊樂器具的小小休閑空間」。這個地方就是上次我看到牛郎阿純的那個公寓空地。鳩麥開著車,把我們連同東堂的那隻狼狗一起帶了過來。鳩麥最近剛換了一輛車身較高的大車,所以狼狗毫不費力地坐了進來。
說話的婦人是一位體型嬌小的中年婦女,雖然現在已近深冬,但她卻只穿著一件紅色短袖T恤衫和一條黑色運動短褲。婦人的臉很圓,把頭髮染成自認為很洒脫的咖啡色,但我覺得那並不適合她。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最喜歡他們的第二張專輯。」婦人這麼說道,她和西嶋聊起各自喜歡的歌曲來。「Joey Ramones和Joe Ramones都過世了,真讓人不敢相信。」看來他們兩個還挺意氣相投的。接著他們又聊起「Eddieand什麼什麼樂隊」、「Richard什麼什麼」,專有名詞滿天飛,越聊越起勁兒。
「可是,九_九_藏_書那個禮一要是真的出現的話,或許會認出西嶋君啊。」小南解釋道。一開始對監視計劃十分消極的她,現在反而想主導這次行動,她打算採取盡量安全的方法。
「剛才走過去的那些年輕人,他們有很多人,頻繁地進出我們的公寓大樓。」婦人小聲嘟嚷道。
「什麼意思啊?」
「當然奇怪了。父母的父母的父母,時間越往回走,父母就越多,可為什麼人口卻越來越少呢?」
「憑什麼不讓我去啊。」兩天前,西嶋十分不滿地說道。
「當然了。」我當然不想讓鳥井和那些罪犯見面了,一點都不想。
「嗯,是。」我也在頭腦當中,描繪出了一幅圖形,父親的父母,他們的父母,還有他們父母的父母,所有這些一起,呈一個擴散的扇形。「明明是這樣的。」西嶋迅速把臉湊了過來,隨後說道:「那以前的人口為什麼會更少呢?這很不可思議吧,東堂,你說呢?江戶時代的人口肯定比現在的少啊。」西嶋滔滔不絕地說道。
應該怎麼回答呢?我一時間無法判斷。要是老實交代,說他是走空門事件的犯人,這個婦人肯定會擔心吧。總不能跟她說我們朋友的左臂被他軋斷了吧。話又說回來了,要單純地說他是我們的朋友,對方很可能會追問:「你們為什麼不直接上門找他啊。」
「喜歡Ramones樂隊的年輕人值得我信任。」婦人十分高興地露齒笑道。我心想,雖然我們十分感激她這種思維方式,但站在一般人的角度上來看,她也太沒有原則了吧。
下午三點的時候,我們來到公寓大樓前。東堂把車停到我們前天停車的地方。我們三個人牽著狼狗,在小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我倒是沒那麼覺得。只不過那麼多的年輕人聚在屋子裡,大家都覺得很不安。」她的表情很奇妙,就像指著從未見過的昆蟲一樣。不過很快,她的表情又舒緩了一些。「但是啊,我年輕的時候也老是泡在朋友家裡,放著Ramones樂隊、TheC1ash樂隊的歌。周圍那些年長的人也都懷疑我呢。從這個意義上講,我確實沒有資格對那些年輕人說三道四。但我還是有些不安。」
「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去監視了。」
「今天好像沒有小孩啊。」東堂環視四周,聳了聳肩膀。
「我剛才想了一下,有點不合邏輯啊。」
這時候,我看見一輛車粗暴地在公寓大樓前的單行道上停了下來。我聽到剎車的聲音。車閘打開的同時,充滿車內的吵雜音樂隨之噴涌而出。從那輛黑色的轎車上走下兩名男子,他們把門關上,音樂聲頓時從耳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車子緊急發動的聲音。從車上下來的兩名男子懶洋洋地朝著公寓大門走去。
「這樣可以嗎?」
「六零三號房間啊?」西嶋也抬頭看著大樓。
「他們惹什麼麻煩了嗎?」
「當然比現在少了。」東堂雙手一攤說道。
這時候,婦人說道:「雷蒙是雷蒙斯(Ramones)樂隊的那個雷蒙嗎九-九-藏-書?」婦人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
「雷蒙?」婦人不解地看著我說道。
東堂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撫摸著狼狗的身體。白天的公園裡幾個小孩在沙堆上玩耍著。其中的一個小孩表情扭曲地朝狼狗走了過來,他懷著一顆提心弔膽的心,做好了「哭與笑」的兩手準備。
「發愁?」
小朋友們七扭八歪地晃動著小身子,一絲不苟地走著,生怕自己掉了隊。那樣子真是可愛極了。我目送著這支隊伍前進了片刻,隨即抬頭仰望天空。只見碧空之中,斷雲縹緲。我心想,這次的監視行動或許沒有什麼意義吧。
是啊是啊,婦人眼角的笑紋變得更深了。
「撲空了啊。」鳩麥說道。
「是啊。」
「我為什麼不能參加啊。北村也會馬上讓他們認出來的。」
「確實,還是那時候的那個男人。」東堂似乎也認出牛郎阿純來。
「Gabba Gabba Hey!」東堂也出乎我意料地說道。
「沒什麼,我只是單純地覺得小南也變了。」我老老實實地表達自己的讚歎之情,「小南變得乾脆利落多了。剛認識你的時候,小南可能更……怎麼說呢?」
「熱情迎合地聽?」
「當然是立刻報警了。」我的回答和鳥井在保齡球館說的如出一轍。
我目送那兩名男字消失在公寓的門口。絕對錯不了,其中一個就是牛郎阿純,一頭短髮,足以媲美運動員體格的他,就是我前幾天坐計程車尾隨的那個牛郎阿純。
「你們不會想飛檐走壁、破門而人,然後引起一場大騷動吧?雖然你們看起來不像這種類型的人。」
東堂回過身,答道:「是啊。」
「別人給我買的。」東堂輕描淡寫地說道。
「本來那屋子的主人是一位身體虛弱的大叔,但現在好像租給他們住了。於是便有很多年輕人進進出出。」婦人抬頭仰望公寓大樓,伸手指著說道:「看,從那邊開始第三間屋子就是六零三。」
「如果這麼想,用圖來表示的話,越是往回倒推,父母就越來越多,分支也就越來越多,是這樣的吧?」
「怎麼會啊。」我立即答道,「我們來只是為了確認牛郎禮一在不在這裏,一旦確認了他的行蹤,就立刻報警。前些天鳥井也說了,不報警只能自作自受。」
「不過呢,這裏沒有那麼摳字眼兒的人啦。」
「以我的方式聽。」
「也就是說,還有『下一次』嘍。」
「沒錯啊。」
這時候,我也在心裏想了想這個問題。確實,如果單純計算一下,的確會給人一種奇妙的印象。
「哎,北村君,你怎麼了?」可能是我一直死死盯著小南看,才讓她這麼問道。
明年之後便前途未卜的西嶋竟然好意思說這種大話,我心想。
「什麼也不想。只是讓我坐在他身邊,聽他說話。」
「平光眼鏡也差不多該摘下來了吧。」鳩麥要不提醒的話,我真把眼鏡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不是你自己要跟來的嗎?」鳩麥聽我跟她一說,就立刻表示這事看起來很有趣,自己也要跟著去。https://read.99csw.com
「我們都被騙了?我們是誰啊?」東堂說道。
我們幾個仰望公寓大樓,心想,能不能溜進大門偷窺一下呢?不過最後,這個想法還是放棄了。我們乘車來到賢犬軒,一起吃完定食,隨即和東堂告別。
「這種狗最近真的很少見啊。」
「我們才沒有那麼放蕩越軌的朋友昵。」西嶋很不情願地解釋道,「而且正好相反,我們是正經八百的大學生。」
「我以為你會讓他們血債血償、報仇雪恨什麼的呢。」東堂面無表情地說出一句危險的話。
「不知道怎麼花錢的男人真是意外地多呢。」東堂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似的。
「什麼邏輯啊?」我和東堂忍不住齊聲問道:
「我這個人不打誑語的。」
「幫忙?」
「是你們的朋友嗎?」
「他為什麼要給你買車啊?有什麼企圖嗎?」
「沒辦法,只有北村君一個人知道那個公寓的位置。」小南委婉地說道,「而且,一個人在公寓旁邊晃的話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帶著狗一起去的話比較讓人放心。」弦外之音,帶狼狗一起去是小南的主意,「最重要的是,西嶋君你太顯眼了,他們肯定記得你。」
「真的嗎?」真是客人給她買的嗎?
「我剛才看那些小孩的時候突然意識到的:這事情太不可思議了。聽好了啊,我有父母,北村也有,對吧?」
「知道啦,知道啦。」我一邊跟西嶋承諾著,一邊在心裏作出判斷:叫東堂一起去會比較好吧。帶上狗一起去果然不容易被人懷疑,而且,那隻狼狗似乎已經被那帶的居民接受了。我回家給東堂打了個電話,東堂回復道:「那麼,我開車去接北村你們吧。」
不知什麼時候,狼狗的身旁多出來一個蹲著的婦人。她撫摸著狼狗剛修剪完如草坪般的皮毛:狼狗也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似的。
「就是這裏?」西嶋彷彿眺望萬惡之源一般,仰頭看著公寓大樓。東堂靠在鞦韆旁的欄杆上,狼狗蹲在她的腳邊,構成了一幅「惡魔服侍冷麵美人」般的畫卷。
「鳩麥自己還不是在平日的時候陪我們一起來監視啊。」
「怎麼辦呢?」我也撓了撓額頭,「我覺得這麼監視有點沒有意義。」
「我們再調查一下,這樣比較好吧。」
「嘎巴嘎巴黑?」我反問道。
「我會戴上眼鏡,努力不讓他們認出來。」就算我對他好言相勸,西嶋仍然不能接受,沒辦法,「這樣吧。這次我和東堂去監視,下一次就讓西蠅去。」我只好這麼說服他。我要不這麼說,西嶋還會不依不饒。雖然無憑無據,但我卻隱隱感到沒有「下一次」了。
「去看看如何?」婦人說道,「大門是自動鎖,我和你們一起進去的話就沒問題了。然後你們就去六零三號房間看看去吧。」
第二次監視行動定在兩天以後。這天大學沒有課,我從下午開始便沒有事了。
「僅此而已?」
「那些人住在哪個房間?」東堂問婦人。
「咦?」
「咱們走吧,北村。本大人不親自出馬果然不行啊。」在學校食堂遇到九-九-藏-書我的西嶋搖著我的肩膀說道。
「北村,這個太奇怪了啊,我們都被騙了。」西嶋從一旁戳了戳我。
「你們想去找他們吵架?」危險的台詞從婦人的口中飛了出來,這讓我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只是去確認一下那些傢伙在不在而已啦。」那些傢伙,應該指的就是那個仲夏之夜侵人岳內大宅的走空門犯罪團伙吧。
「這樣啊,好厲害。還真的有那種客人啊?」
「那,憑什麼北村就可以去啊?東堂也是,在保齡球館她不是也和那些牛郎見過面嗎?萬一被認出來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這狗聰明得很。」東堂小聲說道。
「大嬸,你也知道Ramones樂隊啊?」
「這是狼狗雷蒙,是我救的它。」西蝙從長椅上站起來,走到婦人身旁說道。狼狗瞥了西嶋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別老拿很久以前的恩情說事兒啊」。
我只好發出一聲不知是「咦」還是「嗯」的聲音,隨即獃獃地說了一句「這樣啊」。
我擺了擺手,說道:「是這隻狗的名字。」
狼狗在車裡十分老實聽話,這讓我和鳩麥打心眼裡佩服東堂。
現在的小南,已經和新生聚會時在小酒館里被身邊那個操著一口關西腔的女孩評價為「這孩子不怎麼愛聊天兒」的小南大不相同了。
「我也想坐他身邊聽他說話啊。」
「真發愁啊。」婦人在我們面前抱怨道。
「可能是這樣的吧,」我說出自己的猜測,「以前人們不是生很多孩子嗎,和這點應該有關係吧?」
「比方說吧,」我從腳邊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圖,「假如這裡是一個人,對吧……」
「變得更不可一世了。」鳥井插科打諢道。於是,他把視線移到我的身上,臉上微微抽|動,說道:「我不能去幫忙監視了,北村,拜託了。」
僅此而已?一個聲音在我的腦海當中提出了同樣的疑問:「僅此而已?除了報警我們還能做什麼呢?」
「不論是誰,都是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母親兩個人,對吧。然後,父親也有他自已的父親和母親。」
結果,那天我們在那一直待到下午五點,也沒取得任何進展。我們不僅沒看到貌似牛郎禮一和其他犯人的人,就連牛郎阿純也沒看到,唯一的成果便是給了小孩子們一個機會,讓他們零距離接觸到真正的狼狗。
「是啊是啊,」我擺擺手說道,「我們不是那種類型的人。」
「可是,今天是我的休息日啊。我可是把自己寶貴的休息時間都奉獻給北村君你們的偵探事業了。」
「下一次該輪到西嶋出場了。」
「說的是吧,難道不奇怪嗎?」
嗯,我心想,這不是謊話。牛郎禮一是牛郎阿純的朋友,我們也正在找牛郎禮一。
「為什麼我太顯眼啊?」
「是這樣的啊?」東堂一臉怒氣地問道,當然了,不管她問什麼,聽起來都像在抗議。
「沒有的事。」過了一會兒,我終於開口說道。
「咦?東堂有車啊?」我之前聽她說過拿到駕照的事情,但卻記得她沒有車。
「奇怪嗎?」東堂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