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樣啊。」雖然我並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話，但禮貌性的附和總是要的。重要的是，我現在聽到的歌曲在酣暢中帶著強烈的躍動，讓人通體舒爽，聽著這樣的音樂，我感到很幸福。

夜晚11點，窗帘緊閉的窗外，雨點依舊在敲打著路面。這裏的雨勢似乎比白天更大了，彷彿是要趁著黑夜沖洗掉整個街區的穢物一般。

而藤田就像把栗木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每天過著平凡的日子：表揚阿久津做的飯菜，偶爾睡睡午覺，偶爾鍛煉鍛煉肌肉，偶爾還同我一起欣賞音樂。

是嗎，原來如今己是談判的時代了，我感覺又學到了一點新知識。

「是。」

這時，阿久津的手機響了。那是不成調的、毫無感情的電子音。阿久津拿起電話跑到窗邊去了。

接下去的幾天，過得平平靜靜。雖然按常理，我既然已經有了結論，就應該快點把報告交上去以完成工作，但如果這麼做，我就會損失好幾天聽音樂的機會，所以我堅持在公寓里賴到最後一天，其間監查部的人自然也曾經來詢問工作進展如何，而我也跟往常一樣曖昧地回答他們「正在調查」。所幸的是，阿久津帶了一部小型收錄機過來，所以在rｅad•99cｓw•ｃｏｍ公寓里也能聽到音樂。

「不管是誰，反正就是大批敵人。」阿久津強調著，好像在為我的腦袋轉不過彎來而發火，「你覺得，藤田老大能對付一大群敵人嗎？你覺得他會贏嗎？」

我雖然並不是非常感興趣，但仍然將注意力集中到這通電話上，捕捉他們的談話內容。

掛了電話，阿久津咂吧了一聲，坐回到沙發上。他的表情很痛苦，彷彿背負著一塊現實中看不見的巨石。

「去做了他。」阿久津的聲音沙啞了。我看得出，其實他的心裏正被恐怖所籠罩。

「我不想他輸。」阿久津把目光投向天花板，但他眼神的焦點卻並不像是落在壁紙的花紋上。「我說他不會輸的。」這旬重複的話雖然是斷定語氣，聲音卻聽得出有些顫抖。

車輪摩擦著地面向前進。頭燈照亮了傾盆而下的雨。「我問他要去哪兒」，同時瞄了一眼時鐘：半夜1點，也就是我進行調查的最後一天。雖說報告已經交上去了，沒必要慌張，可也沒心思和阿久津一起駕車兜風。

「但是，藤田老大他……」

「怎麼樣？」對方問我，我爽快地回答：「』可『吧。」

藤田正在浴室ｈtｔpｓ://ｒｅａd.99ｃsw.cｏｍ里洗澡，我和阿久津躺在沙發上。阿久津對我的戒備己經從「不知底細的敵人」放鬆到了「不知底細的同居者」。也許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吧，他稱呼我「大叔」的時候，語氣也多了些許親昵。

我雖然早就察覺到了這一切，可還是一語不發聽他說。

「喂，大叔，藤田老大的味道特別吧？」阿久津插嘴道。

為什麼人類說什麼話總希望得到他人的同意呢？

「喂，阿久津。」不講究的聲音。這聲音同前幾天聽到的老爺子的不同，更粗暴，更具攻擊性。「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監視他？」

「不要總是藤田老大、藤田老大地掛在嘴上，藤田己經過時了。現在已經不是講什麼誠信、俠義的年代了，如今的主流是談判、談判！」

「去做了他？」

「被栗木的人？」

「我們現在就去殺了栗木。只要趕在藤田老大前面殺掉栗木，那藤田老大就不會被牽連到了，是吧？」

當晚深夜，我和自己的上司取得了聯繫。

「你要是這種時候都發揮不了作用的話，也就不用再混了。」

「你要是繼續待在那條船上，小心連你也一起沉下去。總之，就是後天，不許失敗。這邊也己經read•99csｗ.ｃom跟栗本談妥了。聽明白沒，阿久津！」

「怎麼了？」我假裝不了解情況，開口問他。

然而後來，阿久津把還在睡夢中的我強行叫了起來。當然我是不需要睡眠的，所謂睡覺也不過就是躺著裝裝樣子而已。但當阿久津拿―張充滿憤怒與緊張的面孔對著我，搖晃著我的身體，要找「安靜，別說話，先出去」的時候，我還是稍許吃了一驚。阿久津也不多解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把我拽出了屋子，乘上電梯，出了公寓。然後，他把我像塞行李一樣塞進了副駕駛座，他自己則以一種悲壯得讓人發笑的神情坐到了駕駛座上。他雙手緊握方向盤，擺出一副逼自己下定決心的樣子，說道：「出發！」

變故發生在周一，也就是第六天。

阿久津的聲音卻相當亢奮，他說：「去栗木那兒！」

「大叔，假設……」阿久津開口說道，他的視線飄忽不定，聲音中也帶著平日少見的依賴，像是有求於我，「假設，藤田老大要是被一大群敵人包圍的話……」

「就是後天，知道嗎？把藤田帶來，一旦失敗，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在想一些事情……」連我都能猜到，阿久津其實早就知道藤田被同伴設計的事ｒｅad.９9csｗ•cｏm，而他之所以會在這公寓里，無疑是奉命前來監視藤田的。

「我知道了。」他這也是一貫的回答。我們的報告基本上都是「可」，所以一切都只是形式而已。

早晨來臨后，我就向藤田打聲招呼走人吧。我這麼想著，伴隨著收錄機里傳來薩克斯風樂曲搖擺起身體。

「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說的毫無原則的傢伙也包括你嗎？」

「聽好，」阿久津說話的氣勢如決堤洪水般一發而不可收，「你聽好，大叔，藤田老大處境不妙。我只告訴你一個人，這一切都是圈套，都是事先設計好的。」

我差點要問他「什麼叫味道特別，難道你吃過他的肉」，但很快斷定這一定也是一種修辭手法。

「栗木那兒？」

「有。」阿久津的聲音沒什麼力氣。

「你在擔心什麼？」

我的反問讓阿久津一愣，在―瞬間里鬆開了油門，過了一會兒，他咬著牙承認：「是的，我也是。我是個白痴。我膽小怕事，只會盲目聽從組織的命令。我實在是差勁，太差勁了！但是，現在還來得及！現在醒悟還來得及！你說呢？」

「混黑道的一般不會聽這種東西，說是這跟我們的傳統啦文化啦不符合。」藤田坐在沙發上，朝我擠了一眼，「但是，酷的東西就是酷，對吧？」他用手指著收音機說，「這首歌是滾石的《ROCKSOFF》。」聽起來像是一首歌名。「看見已經60多歲的米克·賈格爾仍然在唱搖滾，不由得就熱血沸騰。如果能像他那樣做個有著一骨子傻勁卻又很酷的成年人，感覺還真不賴。」ｈｔtｐs://rｅad.９９cｓｗ•cｏm

「只要我們搶先殺掉栗木就可以解決問題了。」這一定是阿久津絞盡腦汁后所採取的行動，但這種被熱血沖昏頭的計劃怎麼看都不是明智之舉。我坐在副駕駛席上綁好安全帶，眉頭擰在了一起：「說什麼我們、我們的，為什麼把我也算進去啊？」這一點我首先就不同意。

「但是，我忍不住了，我不允許他們這麼做。藤田老大是不能輸給那些毫無原則的傢伙的，你說對吧？」

我可以回答他說可惜，如果藤田被大批黑幫分子包圍，那―定只有死路丁條，但我特意把話放在了肚子里。我不認為阿久津會相信我所說的話，也不覺得有必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