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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5

鯨-5

「我死了又能怎麼樣?」
窗邊放了一張圓桌和沙發,鯨在那裡坐下。而梶遲遲不坐下,站著環顧室內。
「怎麼了?」鯨出聲問道。
「但是你們提出過任何令人信服的解釋嗎?」鯨差點脫口而出。你們才不是交代,是打馬虎眼。「只要告訴我秘書的名字、照片,還有人在那裡,那就夠了。根本沒必要見面。」
「政治家總是被要求交代一切。」
看向手錶,下午一點十五分,梶還沒現身。鯨交叉雙腿,從皮外套里取出文庫本,看著書頁。一瞬間,俄國青年憂煩的世界擴展開來,他用眼睛追逐著文字,文字所構築的世界覆蓋住、包圍自己。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
武器嗎?還是人?哪一種?鯨推想著。會把他帶進房間的理由,一定是兩者之一。室內暗藏了手槍或利刃,或是安眠藥之類的藥物,梶打算用武器與鯨對抗;或是安排了刺客。
鯨在鏡中看見自己的模樣,白髮間雜的短髮,寬額上有一道淡淡的橫紋,細長的眼睛,寬闊的鼻子,真是個表情匱乏的男人——鯨像是在看著別人。
「換個地方吧,這地方耳目太多,要是被誰看見我跟你在一起,不好交代。」
「你雇了誰?」鯨一面逼近,一https://read.99csw.com面質問。
「是後者。」
「事情很複雜的。你不懂。」梶朝電梯走去,鯨尾隨著。「他是想設計你唷。」亡靈的聲音又掠過腦海。「你被看扁啰。」
「我要拉上窗帘了。」
梶領頭進入的房間非常寬敞,二十四樓的二四〇九號室,衣櫃很大,房間中央的雙人床也很壯觀,鏡子前擺了一張長桌,陳列著化妝品。整體清潔的若是有政治人物帶女人進來享受,不得不抗議:「對骯髒的我而言,這裏太乾淨了。」
「沒事。」梶只答了這麼一句,便轉過身子,突然折回入口。他想做什麼?鯨也追了上去。梶打開通道上的門,鯨從他身後探看,只見洗臉台和便器,以玻璃隔間的浴室。換氣扇似乎打開了,聽得見螺旋葉片旋轉的聲響。梶似乎被倒映在洗臉台鏡子上的自己嚇了一跳,關上了門。
太簡單了。每個人其實都想死。就像現在。就是現在。眼前的梶崩潰似地靠坐在沙發上,或許是因為緊張和恐懼而全身無力。
「你在說什麼?」
「你擔心的事,全都會消失。」鯨語氣不帶強迫,淡淡地說。梶全身僵硬,像是面對催眠師時刻意抵抗,認為自己絕不會被催眠read•99csw.com。然而,不久,他的肩膀垮了下來,像是瘧疾痊癒一般,表情舒暢。
「你在說什麼?」
「你要殺掉老班底?」
鯨像平時工作時一樣,進行該做的步驟,然後,做了。
「有個簡單的解決之道。」鯨說,向前逼近。
「打不通。」梶表情悲傷地說。
「不交代不就行了。」
在高塔飯店的對側,隔著中央分隔島的對向馬路,鯨在人行道下了車。他爬上天橋樓梯,穿過天橋,盡頭處與飯店的二樓入口相連。
「你雇了人想收拾我對吧?沒想到你依約把我誘來這裏,那傢伙卻沒出現?」

02

「笨蛋……」
「談談工作吧。」鯨佯裝不知情,回到床邊。總算開始露臉的陽光射入窗內。「給我對方的資料,我馬上辦。」
鯨拿著浴袍的腰帶,回到房間。
他抽出腰帶,雙手試著拉扯兩端,夠牢固,牢固得足以套成繩環,穿過人的脖子,勒住頸動脈,弔死對方。
「真同情你。」
忽地,鯨唐突地想起自己十幾歲的時候,打工地方的老闆眼神。那個老闆總是盛氣凌人,把人踩在腳下,是個鼻翼肥厚長相下流的中年人,他把https://read.99csw.com鯨當成笨蛋,瞧不起他,而當時老闆眼中浮現的輕侮神色,現在在梶的眼底也看得見。眼前的議員說穿了也跟那個醜陋老闆半斤八兩,毫不足取,害蟲一隻。
「說得好像你一點都不笨的樣子。」這次,鯨說出口了。
「你來了啊。」約莫十分鐘后,一個聲音響起。鯨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小個子的男人;一頭白髮,眉間刻著皺紋,鬍鬚像剛用漿糊黏上去似的十分不自然,就跟電視上看到的一樣——鯨想。虛張聲勢的威嚴,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深度,膚淺的男人。鯨闔上文庫本收進外套,他一站起身,梶便反射性地後退,眼睛一顫一顫地抽|動,試圖掩飾自己的恐懼。如果他不是被鯨人如其名的龐大身軀震懾,就是心懷鬼胎,難掩心虛。
四十層樓高的飯店,若不仰起頭來,無法掌握全貌。紅磚色的外觀古色古香,但是仔細觀察,可以看出那是經過人為加工。明明就算扔著不管,也遲早有一天會舊,鯨實在不認為可以營造陳舊的外觀有什麼意義,就跟老成的年輕人、匆忙度日的青年一樣,同樣愚蠢。或許,是人都想早死吧?
「講電話?」
梶挺直背脊,太陽穴抽|動著,仰望著鯨。此時,他的瞳孔九-九-藏-書彷佛放大了,眼睛顏色出現變化,鯨的話吸引住他,他的呼吸頻率逐漸配合鯨的呼吸。「簡單的解決之道,是什麼?」懇求似地,他的聲調變了。
「什麼?」聽到鯨突然冒出這句話,梶面露詫異之色。
他看見梶慌忙切掉按在耳上的手機。
「在我的秘書里,算是元老級的了。」
「算不上什麼資料,」梶說,打開自己的黑皮包。皮包顏色飽和、富有光澤,一看即知價值不菲。他取出一張紙,遞給鯨,是履歷表。上面貼有一張照片,填寫資料的筆跡很女性化。「紙張很舊了呢。」用漿糊黏貼的照片都快剝落了。
「借個廁所。」鯨說,走向通道。「或許會花點時間,坐著等吧。」他對梶說。也許是不習慣受指使,梶楞了一下。

01

「你找我為你工作,然而工作結束,你卻無法信任我,又委託了別人來收拾我。就是這麼回事吧?不過萬一成功了,你也無法信任那個人,結果又開始了新的苦惱。不是嗎?你得永遠不斷地委託下一個人。的確,這個國家有一億以上的人口,你也許一直找得到人幫你殺人。可是,這個作法並不高明。」
「你是指我很笨嗎?九九藏書」這是,梶終於顯露他的不快。
鯨先確定自動門的所在、樓梯位置、電梯間、客人的人數與行動,將資訊輸入腦中,在大廳的沙發坐下。
「你在說什麼?」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麼?」身後的鯨低聲一問,梶露出一籌莫展的表情,就算聽到國民流露街頭,他也不會這麼苦惱吧。
「死了,不就一了百了。」
「沒事。」鯨說。「話說回來,才過了一天,又有新工作了嗎?」
鯨打開門,走進浴室,光滑的淡粉色馬桶就在前面,上方有架子擺放浴巾,鯨拿起一旁的浴袍。
說得好像你一點都不笨的樣子。
「你對不安很敏感。」
「你要說什麼?」
鯨通過自動門,搭上手扶梯,眺望著垂吊在挑高天花板的華麗水晶燈,抵達了寬廣的大廳。地毯透過腳底傳達它是高級品的證明,纖維很有彈性。
「不是殺掉,是對方自己去死。不是嗎?」梶流暢地說,態度卻顯得不自然。鯨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梶的眼睛,瞪視他,因為人的思考會反映在眼球上。
需要遺書嗎?鯨向自己確認。有必要讓梶寫遺書嗎?不用了,選舉前有資深議員自殺,想必是頭條新聞,應該也不會有人起疑。畢竟能讓一個老奸巨猾、膽小怕事的議員自殺的理由,不勝枚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