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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14

鈴木-14

「我送你吧。」槿說。
「你剛才還為了這些『不重要』的事而驚慌失措呢。」槿指謫道。
那張臉上透明的靜謐表情,像是未曾有人踏入的雪原和一點一滴融化它的陽光。一張冷漠無情的臉,不知為何卻帶有一絲暖意。真是不可思議——鈴木由衷地想。
鈴木恍如在夢中地前往玄關,這一切全沒了真實感。總之,他想要回去。
剛才雖然聽到車聲,來人卻完全沒有接近這棟屋子的跡象,也沒有停在門前的進口車或危險分子的腳步聲。寂靜無聲的住宅區,像是在嘲笑手足無措的鈴木。
「正確地說,是假裝相信吧。」
鈴木沒想到會從小堇口中聽到寺原的名字。他想,推手的妻子果然也熟諳這個危險世界嗎?「你說的寺原,是那個寺原社長嗎?」
「大哥哥的表情好嚴肅。」健太郎用食指指了他幾下。「好好笑。」孝次郎悄聲說。
「如果我那麼做,你會怎麼辦?」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人如果走投無路,是會爆發的,只要留下一條活路就行了。只要留下線索,人就會拚命循線追來。我們估計在追查我的所在時,寺原應該不會節外生枝。」
「而且凶暴,對吧?所以我們擔心如果寺原的兒子死了,會造成什麼後果。我們不認為那個公司會默默隱忍,或許會因為我推了一個人,而掀起一埸風暴,會波及無辜,有人可能因此被遷怒遭到池魚之殃。」
「嗯。」鈴木分不清是痙攣還是認同地點著頭,「很大,很惡劣。」
「也就是利用了我,是吧?」
你們連社長都想殺嗎?鈴木以為自己只在心裏這麼想,卻在無意識下說出口了。「我們的目標是長男,可是那間公司本身我們也看不順眼。如果能夠除掉社長,對我們也有利,才想利用這個機會。」小堇回答。「所以,我們才想觀察跟蹤而來的鈴木先生。」
鈴木仔細端詳那張貼紙,感覺彌足珍貴。「這很稀少吧?」他說九_九_藏_書,「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其實,我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事情原委,反正也不是什麼值得特地說明的事。原本想把你載到某處,道別後讓你回去,就結束這一切。」
「說利用就太讓人過意不去了。」槿聳聳肩,「我們是想活用你。」
「還是請你送我好了。」鈴木低下頭。「我想去找戒指。」
「只是,寺原的公司很大。」槿面無表情地說,「非常大。」
這算哪們子惡作劇?鈴木腦中亂成一片,茫然失措,總算勉強撫平心情,努力想釐清這團混亂的迷霧。腦袋在空轉,有種松鼠在轉輪上奔跑,發出喀答喀答空虛聲響般的心情。
不知是出於對鈴木的同請或內疚,槿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沒有誇大的前言,也沒露出裝模作樣的表情,說:「他們不是我的家人。」
鈴木坐在餐桌椅上張口結舌,他正面坐著槿,旁邊坐著小堇,而健太郎跟孝次郎則坐在兩旁的椅子上。
「你跟總我到這裏,原本以為你會當埸攻擊我,但你並沒有。」
「可是,和你一起踢足球真的很好玩唷。」健太郎像要安慰失魂落魄的鈴木,低聲說道。
自己不是坐在觀眾席上,而是一個人站在舞台上,鈴木覺得丟臉極了。他紅著臉低下頭,調勻呼吸,凝視桌上的刮痕,默默地整理思緒,卻不順利。他再一次注視對面的槿。
孝次郎眼神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是,那是重複的,我最多的一張。」
為了你,我很努力吧?
「昨天?」鈴木拉大嗓們反問。「那不是在我出現之前嗎?」鈴木拜訪這個家,是在今天的白天。
「有可能。」鈴木陷入朦朧,想起比與子的話。兒子被殺陷入震怒的寺原,只要手上握有權勢、機會,準備妥當,甚至可能在盛怒之下向別國發動戰爭。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聽得目瞪口呆。「你啊,」他看見亡妻強忍笑意指著自己,「你啊,把他們當成家人,https://read•99csw•com結果人家根本是偽裝出來的一家人嘛。」她笑著。「你就是性子急,又太一廂情願了。」
「我要他拿走你的手機,也交代他如果有人問他在哪裡,就隨便說個地址。」
「我想也是。」比起失望,鈴木忍不住想笑。
你在學校也踢足球嗎?當鈴木這麼問他時,健太郎的反應有些落寞。「嗯,差不多。」他無精打采地點頭。
我認輸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次他真的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鈴木的嘴一張一闔地翕動,卻想不出可以說的話。
「這裏沒有電話。」槿回答,接著更說出「這裏不是我家」這種出入意表的話。鈴木啞然失聲,好不容易開口說了一句「啥?」這種可笑回答。
「她是那個團體的一員,詳情我並不清楚,他們也是成員之一。」槿看著健太郎與孝次郎,他的視線不像父親在注視兒子們,而是更不同的,是望著同伴或同志——正確地說,是望著僱主的眼神。
「我們一直跟寺原的公司合作,不過最近發生了一些糾紛。」小堇像女大學生抱怨男朋友似地皺著眉頭,口氣嚴肅。「我們假想要解決這件事,決定委託他。我們雖然會演戲,在殺人方面卻是門外漢。」
「為了嘲弄我?」明知不是這樣,鈴木還是自嘲地問。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下指示的?」
「跟蹤你?」
「其他地方?」
孝次郎站到鈴木面前,伸出右手。
「被、被誰?」
「什麼?」
「商量你來的時候要如何對付,還有怎麼處置。」
鈴木發現到自己的角色,差點掩住臉。「那就是我嗎?」
「對,不像壞人。」小董同意,健太郎也露齒笑道:「看起來像個濫好人。」
「其實,」開口的是小堇,「我們原本想多知道一些鈴木先生的事,看看能不能趁機接近寺原。」
「這是怎麼一回事?」鈴木單刀直入詢問。「小堇夫人,還有健太郎跟孝次郎,這到底是九*九*藏*書怎麼回事?」
「這是今天第二次送鈴木先生了呢。」小堇對著站在玄關水泥地的鈴木說,健太郎與孝次郎也並肩站在一起。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他們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惆悵,至於這是「劇團」培養出來的禮貌性演技,還是他們真的感到寂寞,疑神疑鬼的鈴木無法判斷。
「不曉得。」小堇不像在說謊。「目前還不知道。」
「不是有家叫『芙洛萊茵』的公司嗎?」槿不甚開心地說。「『千金』。」
「什麼……」
「好像是呢。」鈴木回答。雖然對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難為情,眼前自己置身的狀況更令他困惑。他困窘到了極點,「這些事不重要……」
了不起,亡妻在耳邊拍手。「我還以為你忘了呢。」——鈴木總覺得她會這麼說。
該回去哪裡?公寓平安無事嗎?商務旅館有空房嗎?雜七雜八的問題同時浮現。總之得回去,只有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
明明不知道情況,同情個什麼勁兒?亡妻的聲音響起。你太一廂情願了。沒錯——鈴木心想,但是與兩兄弟面對面當下,他能想像他們所走的路有多險惡與艱辛,鈴木幾乎癱坐在地。你們兩個真了不起——他打從心底這麼想。
「不曉得。」槿看起來不像裝傻,「我推測你應該會再度來訪,就和他們商量了。」
鈴木訝異得彎下身把臉湊過去,孝次郎用他一貫的竊竊私語聲,說:「這個給你。」
「我得去找才行。」
「咦?」雖然已經驚訝連連,鈴木還是不由得驚叫出聲。「什、什麼時候?」
「我們想確定你扮演的角色?你是來殺我的嗎?還是只是來偵察的員工?又或者是被捲入的普通人?」
鈴木覺得好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撫過脖子,難道他們已經決定要殺了我嗎?
「是啊,我們相信你說的話。」
「他說的是其他地方的地址。」槿回答。孝次郎縮著下巴點頭。
「昨天。」
鈴木點點頭,他記得比與子曾跟他提過。https://read•99csw•com
「不,不用了。」鈴木伸出左手,揮舞著。坐上你的車,好像又會發生什麼怪事——他正想這麼說,左手手指卻映入眼廉。啊啊……他沮喪地垂下頭來。
聽到「殺人」這字眼從她口中說出,鈴木差點尖叫出聲。
「她跟他們,」槿依序看向小堇和健太郎、孝次郎,「偽裝成我的家人。」
「然後呢?」儘管覺得已經沒有往下聽的必要,鈴木還是問道。
「我們並沒有嘲弄你的意思。」槿靜靜地說,小堇接過他的話繼續說:「不只是寺原長男,我們也想收拾掉社長。我們一直在尋找機會。」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投降了,實際上鈴木真的舉起了雙手。我承認我輸了,我知道自己的愚蠢了,所以請把我從困惑的深淵里拉出來吧。「孝次郎不是告訴對方住址了嗎?」
「咦?」鈴木看見他的右手握著一張貼紙。鈴木戰戰兢兢、不好意思地接過貼紙,湊近一看,上面有一隻美麗的紫色天牛。「我可以收下嗎」他問道,孝次郎用力點頭。
「戒指?」
「剛才。」小堇回答,她望著槿的側臉,「我們的人聯絡我們,說寺原死了。應該是被殺死的。」
「是這樣沒錯啦……」健太郎看起來很消沉,一旁的孝次郎牽著健太郎的手,小聲說:「你要回去啰?」仔細一看,他們兩人長得很像,眉毛粗細和耳朵形狀如出一轍,或許他們真的有血緣關係——鈴木想。
「別人也無妨。我們預計會有人追來,就把那人誘導到這個城鎮,這個家來。這個原本是間空屋,是為了這次的任務租的。」
「哦,那件事。」鈴木點頭,他想不到隱瞞的理由。「沒錯,我的確跟蹤你。寺原的長男發生了車禍,然後——」
「你口中的危險分子看來是不會來了。」槿傾聽屋外的動靜后,用一種不像揶揄也非玩笑,而是接近憐憫的聲音說。
「是我們準備的。」小堇說,「我們」指的是劇團吧。「這間屋子連傢具一起出https://read.99csw•com租。」
「所以你們接受了我自稱家庭教師的說詞?」鈴木覺得眼前一片白霧,餐桌四周籠罩著濃霧,對話內容以及槿訴說的真相都只能模糊地掌握大略而已。不管怎麼樣揮手,霧都不肯散去。
「所以,我刻意讓人跟蹤。」
「那為什麼決定要告訴我真相?」
「因為想這麼做。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騙你的。」槿若無其事地揚起眉毛。如果這是笑話,真的沒有比這更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了,鈴木甚至有些動怒。「不是放棄。是因為寺原社長好像死了。」槿接著說。
「可是,」他開口,他還有疑問。「為什麼計劃中止了?你們放棄殺死寺原了嗎?」為何事到如今要告訴我真相?因為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怎麼了?」小堇問。
「你昨天也來過了。」槿筆直地注視鈴木,鈴木又陷入一種望著湖面的錯覺。「你跟蹤我來到這個家。不是嗎?」
「請說是活用。」鈴木勉強這麼回嘴。
「她們是我的僱主。」槿淡淡地接著說,「你聽說過『劇團』嗎?」
「回程時,她不是打電話來了嗎?」槿望向小堇。「那時她通知了我這件事,所以我們再也沒有利用你的必要。」
「商量?什麼意思?」
「而且布萊安·瓊斯這個答案頗令人愉快。」槿笑也不笑地說。
「嗯。」鈴木邊點頭邊說。「不過這裏也不是你家呀。」我也只能回去了。
事到如今,鈴木才對他們小小年紀就加入「劇團」一事感到震驚。他們至今為止的人生想必與一般人迥然不同、或說是異常或異樣、不幸或苦難——總之難說是過著尋常人生吧。鈴木愕然。他們的父母呢?連學校也沒去嗎?他想起踢足球時的健太郎,他那高興的模樣或許不是演技,而是發自內心的。
「既然你知道了秘密,就不能讓你活著。」槿低聲說。
「大哥哥要回去了嗎?」健太郎說。
「還不是一樣?」鈴木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逗得小堇跟健太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