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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16

鈴木-16

他一直待在那片杉林里嗎?——鈴木納悶。帶著蟬消失在森林深處后,那個巨漠待在那片樹林里做什麼?沒看見蟬。鈴木甚至懷疑巨漢是樹林的一部分,或許他扮演著樹林的觸手手,負責到樹林外擄來蟬或蟲子。
難道亡妻也有相同的感覺嗎?——鈴木這麼想。寺原長男等人粗暴地開車撞上來的時候,或許她也期望著死亡。鈴木突然遭么覺得,或許這才是真相,他如此確信。她敏感地察覺這個世界充滿絕望、悲慘,就像現在的我一樣,只想就此死去。一定是這樣的,我也應該追隨她去才是。
鈴木赫然一驚,停下腳步。小貨車在眼前擦身而過,千鈞一髪地避開了衝撞,鈴木完全聽不見引擎聲和輪胎摩擦馬路的聲音。
是那個帶走蟬的巨漢,鈴木過了一會兒才察覺。
一股漆黑的憂鬱在鈴木體內擴散開來。
「啊!」
穿過大樓正門時,鈴木突然感到一股異樣的壓迫感,像一團壓縮過的空氣迎面撲來。
沒錯,鈴木回答。這無關善惡,而是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只要能為妻子復讎,一切都無所謂。
接著,他進入大樓,雖然沒上鎖,但自動門沒有反應,鈴木用蠻力撬開了們。電燈關著,裏面漆黑一片,鈴木摸黑前進,果然沒有人。搭乘電梯前https://read.99csw•com往五樓期間,他一點也不覺得恐怖,必須找到戒指的使命感強烈得讓他忘了害怕。
為了替妻子報仇,這是無可奈何的。明明沒人責備自己,他卻開始自我開脫。我必須在這間公司工作,獲取信任,才能接近寺原長男。
不覺得自私嗎?非難的,也是自己的聲音。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成為詐騙公司的職員參与惡行,也可以毫不在乎嗎?
一開始他以為是正前方那片異常陰森的杉林詭譎的氣氛所致,但是很快地就察覺並非如此。
男人踏出馬路。他是森林的化身,森林的使者。
鈴木和自己辯白,拚命點頭。豁出去算是犯罪嗎?從胸口到喉嚨,徒頭腦到內臟,黑暗的煙霧擴散開來。
應該站在對向車站的巨漢,往前撲倒似地跌在馬路上。他伸出修長的右手,倒在地上。
小貨車向左滑行了數十公尺后,斜向停了下來。
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結果你根本沒幫妻子報仇嘛。」屈辱的指謫響起,雖然不曉得是誰說的,但絕對是封鈴木的冷嘲熱諷。聽起來剌耳,但沒有錯,根本是一語道破。
得跳過去才行,鈴木叮囑自己,他想亡妻一定也會為自己高興。他踏出右腳,想再跨前一步,再https://read.99csw.com差一步就要撞到車子了,快成功了:妻子當時一定也感到如此安心吧。正當鈴木這麼想,打算行動時,一個聲音傅來。
男人往前踏出一步。他的臉有一半藏在陰影里,以致看不清表情。此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鈴木耳邊響起,那分不清是人聲、風聲是自己的衣物磨擦聲。「每個人都想死。」他聽見這句話。
鈴木在五樓打開電燈,趴在地面仔細審視自己待過的地帶。他四肢著地匍匐在寬闊的樓層,凝神細看。雖然可能性不高,他連通道及緊急逃生梯都查看了,結果只是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沒有找到戒指。他想起戒指最有可能掉落的位置——在被蟬攙扶著前往電梯的通路間——來回尋找,卻一無所獲。頭痛慢慢加劇,眼皮也愈來愈重,好想睡——他氣勢怯弱起來,轉念間立刻要自己振作。儘管不知道戒指在哪裡,至少知道睡著了就不能找戒指了。
是逐漸靠近的巨漢散發出的氣息引起的嗎?鈴木想著,意識漸漸變得朦朧。
鈴木覺得眼前覆上一片暗幕,沒有濃淡的漆黑布幕籠罩了自己,就像風吹過空洞一樣,空虛的聲音在體內迴響。
鈴木在抵達大樓前先下了車,現在還不確定寺原已死的情報是否正確,小心起見read.99csw•com,他決定從一百公尺遠的地方走過去。「你打算怎麼從這裏回去?」槿問。「總會有辦法的。」鈴木回答。最後兩人在這裏分手,沒有話別,也沒有舉手致意,各自離開。
鈴木被那股壓迫感嚇得全身僵直,動彈不得,無法移動腳步,無法轉過身去,甚至連眨眼都不能隨心所欲。他是在什麼時候、從哪裡出現的?簡直像路上的影子突然站了起來。
小貨車撞上了巨漢。煞車聲、男人身體被壓碎的聲音、車體的傾軋聲與司機的怒罵聲,這些鈴木完全聽不見。他只是失魂落魄地獃獃站著。粉碎的車頭燈、凹陷的引擎蓋、扭曲的男人手臂與他被輾過的上半身;這些影像都像用慢動作呈現。
地上有一本文庫本,沒有封面,看起來常被翻閱。鈴木想撿起書,卻發現戒指就在一旁。鈴木立刻捻起,湊近細看。原來戒指是滾到這邊來了。
對面反向車道的人行道上、鈴木正對面,站著一個男人。對方就像一棵巨木,他背對著猶如巨大眼窩般的深邃杉林,像棵樹般聳立著。
鈴木帶著一種做夢般的心情,靠近逐漸逼近的車燈,來車是一輛小貨車,漸漸看見像兇猛山豬的車頭了。
這不是真正發出的聲音:亡妻彷佛依偎著鈴木,把嘴唇湊近鈴木的臉,發出她一貫的read•99csw•com甜美笑聲,說:「為什麼我非得想死不可啊?」
數小時前,打開休旅車駕駛座車門,把蟬拖出車的那個男人。
這一刻,鈴木只能茫然站立,過了一會兒,他的腳能動了,走近被撞的男人。
鈴木慢慢走近大樓,發現大樓完全沒有人的氣息。他先尋找比與子他們開來的廂型車,但是沒找到。他想車子也許是停在大樓周圍的馬路上,但是繞了一圈都沒發現。
「喏,這不是找到了嗎?」亡妻的聲音響起。
他不知不覺踏出了馬路,看見馬路右邊遠遠出現微弱的燈光,兩道車頭燈照照了過來,逐減靠近。來得正好,真是幸運。鈴木一步、兩步地走下馬路。得快點跳出馬路才行,他愈來愈焦急。得快點死才行。
就在下一瞬間,他看見了。
如果不在大樓里,那會在大樓前的人行道上嗎?鈴木前往一樓。
男人進一步逼近的同時,鈴木感到胸口變得沉重,像被壓上填滿沙子的布袋沉甸甸的。頓時,陰鬱的情感竄遍全身,連呼吸都無法隨心所欲,再怎麼吐氣,胸口都無法舒坦。這種痛苦,與先前的藥物後遺症明顯不同。
鈴木左右轉著頭,忍不住尋找槿的身影。漆黑的杉林,欲雷又止地擺動著枝斡。鈴木看著不知是血液還是汽油的液體伸展在寂靜無聲的夜晚道路上,覺得就九-九-藏-書要當埸倒下。疲憊與安心感同時覆上全身,他的膝蓋頓時癱軟。咦?這麼想的同時,人已經癱倒在柏油路上了,腦袋感到一股頓時變重的壓迫感,臉部的肌肉垮下,眼皮閉了起來。夜空的藍與杉林的黑混合在一起,融入馬路無機質的灰——這麼想的同時,腦袋也染上了那個顏色。好睏。
替「千金」工作的記憶映在腦中。鈴木在路上搭訕路過的女性,叫住剛從鄉下地方來到都市、打扮突兀的女性。她面露不安,帶著靦腆的表情,隨他到咖啡聽去。她全身散發出對都市的憧憬和對新生活的期待。鈴木打開小冊子,取出試用品的粉末,向她推銷。她想要確認錢包里的數目,鈴木便大優待似地說「用過再付款就行了」露出虛偽的笑容。她高興地帶著申請書回去了。過了兩星期,鈴木在同一條商店街看兄那個女人,她之前那種淳樸的笑容消失了,眼圈泛黑,被風月埸所的招募人員拉住,腳步危危顫顫,毫無生氣。難道自己推銷的商品會危害健康——可能是有成癮性的毒品,而它侵蝕了她?
「不要擅自決定好不好?」
鈴木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短短兩個星期就出現影響,她看起來如此憔悴,恐怕是被都市的毒氣侵蝕了,和自己無關。鈴木這麼說服自己,然後繼續叫住路過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