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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菊殘霜枝 第一節

第三章 菊殘霜枝

第一節

「當天晚上,阿龍就讓我在他們那兒打個地鋪,住一宿,等第二天雨停了,再試一次,誰知這雨越下越大,沒完沒了。」
她見譚功達木獃獃地坐在那兒發愣,就輕輕地推了推他:「再說,你怎麼去呢?小王又不在。」
譚功達氣得雙手在褲腰帶上亂摸了一氣。他是在摸槍。這是他在部隊時養成的習慣,每當他遇到難以忍受的恥辱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去腰上摸槍。
「猴子?什麼猴子?」
他重新在床上躺下,隨手抓過一張舊報紙來,心煩意亂地看了起來。在這張五月十二號出版的報紙上,他讀到了如下新聞:
譚功達又問他被洪水沖走的是哪兩個村莊。老常說,這個他不太清楚。
他走到縣委大院的門口,已經九點多了,他看見門衛老常手裡拿著一根通煤爐的鐵條,正在疏通堵塞的陰溝。
「你現在在哪裡?喂,你現在在哪裡?你怎麼不說話?經過了多少苦難的歲月,媽媽才看到今天的好光景,我問你,你現在在幹什麼?!」
「點了幾次火,都沒成功。後來阿龍說,雨下得太大,也許密封池進了水。在大雨的間歇,他帶我去了二號池邊看了看,阿龍還朝池子里丟了一根火柴,誰知道『嘭』的一聲,差點沒把池子炸塌,還濺了我們一臉豬糞。」
六月末的一天,譚功達在酣睡中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這似乎是一個惡作劇的糟糕開始:他把手伸到帳子外面,在黑暗中摸索著抓起電話,卻聽見一個小女孩在電話里唱歌。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里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歡樂的歌聲……譚功達很快意識到,可能是電話串了線,因為伴隨著一陣猛烈的咳嗽,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向他問道:
姚佩佩沒有吱聲,她緊蹙著眉頭,嘴唇有些發乾,過了半天,才嘆了一口氣,側過身來看著他,輕聲道:「我倒還好,你呢?你可怎麼辦呀?」
「我就是領導。」那人把口罩往下一拉,露出一張長滿鬍子的三角臉來,「你有什麼事?」
譚功達昏睡未醒,太陽穴一陣劇烈的脹痛,愣了半天,一時竟沒有聽清電話是誰打來的。
「院長帶著醫療隊下去了,我是這兒的副院長。」白大褂雙手插在口袋裡,「您有什麼事?」
「死人沒有?」
「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他問到。
說完,她從床上跳下來,「啪」的一聲就把那扇小門關上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怎麼不打電話通知我呢?」
「在住院部的104房間,躺在那兒吊鹽水呢。我剛才還去看過她,早沒事了。」
譚功達問他省地領導都是誰來了,老常還是那句話:「這個我不太清楚。要是沒什麼事,我先下去了。」
「天漏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雨。」他笑著對譚功達說:「譚縣長,怎麼您沒下鄉去啊?」
一提起姚佩佩,湯碧雲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俗話說,郭獃子幫忙,越幫越忙。她昨天晚上才從家裡趕過來九*九*藏*書,渾身上下淋了個落湯雞,我們不得不放下手裡的活,去央求護士找衣服給她換。七手八腳總算把她伺候停當了,就讓她幫著去抬傷員,沒想到這個人丟人現眼,一見到那人嘴裏吐出血來,就把擔架一扔,自己先暈了過去。把那傷員重重地摔在地上,嗷嗷地亂叫。大夫們還得先騰出手來救她,您說她這不是添亂嗎?」
譚功達問她,院長室在哪兒,那護士突然兩眼一瞪,怒道:「我叫你讓開!」
譚功達來到住院部,104病房的門開著。裡邊躺著幾個待產的孕婦,家屬們坐在床上聊天。譚功達伸著脖子朝裡邊張望了半天,才在北窗的牆邊找到了姚佩佩。她正躺在床上照鏡子呢。一看到譚功達,姚佩佩的臉上就露出吃驚的神色,隨後她就笑了起來:
這該死的沼氣!譚功達不禁紅了臉:「聽說,聽說姚秘書也在這兒,怎麼沒見她?」
「睡覺?你說什麼?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你在睡覺?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有心思睡大覺!」
譚功達也笑了起來:「她人呢?」
譚功達一點都不生她氣。這個護士的眼睛又深又亮,像秋天蘆葦覆蓋的深潭。只是不知她摘了口罩是個啥樣子?在這緊急的關頭,他的心裏居然還有如此骯髒的慾念!王八蛋,王八蛋,你是個王八蛋!不過,他很快找到了院長室,一個大夫在門邊的池子里洗手,譚功達站在門口,等他洗完了手,這才問他:「你們領導在不在?」
「最後一班車半個小時前已經走了。」
譚功達受了這一陣窩囊氣,怔在那兒。縣醫院醫護人員的工作作風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等到這件事過去之後,要在常委會上專門把這個問題提出來,好好討論討論!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到醫院來開個現場會,這個同志要做深刻檢查。他沿著走廊,一直走到住院部的小樓前,腦子裡暈乎乎的,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多種經營辦公室的小湯。
「你怎麼樣?頭還暈嗎?」他在姚佩佩床頭的一張小圓凳上坐了下來。
「沼氣成功了嗎?」
「這辦公樓里怎麼一個人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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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姚佩佩話里的複雜意思,心頭一熱,喉嚨就有點堵得難受。姚佩佩問他有沒有吃午飯,譚功達搖了搖頭。她指了指床頭柜上的一個飯盒,說她姑媽剛給她送了點桂圓粥來,問他要不要吃。譚功達說,他沒有一點胃口,只是想在這裏靜一靜,一會兒就要走的。
「你是說普濟大壩決了堤?什麼時候的事?」
不過,她還是絮絮叨叨地說:「普濟是個高地,沒什麼損失。興隆,常旺兩鄉受災比較嚴重。聽那邊回來的人說,目前已經找到了六七具屍體,失蹤人員還沒有統計清楚。送到這裏來的,都是重傷員,輕傷都就地安排在普濟、夏庄的衛生院里。地委的醫療隊今https://read.99csw.com天早上已經趕到了。天氣太熱,昨晚這裏的大夫們議論說,弄不好會有大的傳染病發生,要是那樣的話,事情就糟糕了……」
他聽著淙淙流淌的渠水,腦子裡悲哀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屬於他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了。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遠方鋼藍色的群山,看了看那條蜿蜒起伏的煤渣公路,四周的曠野一片岑寂。
譚功達沒再說什麼。等到毛驢吃完了桑葉,那漢子晃了晃手裡的柳條,趕著毛驢,一路搖搖晃晃地走了。在烈日炎炎的煤渣公路上,譚功達差不多站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攔下一輛車來。有一輛裝煤的車倒是停了,可司機嘴裏叼著捲煙,跳下車來就是一頓臭罵,連推帶搡,差一點沒把譚功達攆到路邊的排水溝里。
「你到養豬場去幹什麼?」
說著,用那隻帶著塑膠手套的手把他一推,譚功達冷不防差點被他推了一跟頭。那大夫徑自朝手術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道:「你以為你是誰呀?有病。」
湯碧雲笑了笑道:「別提了,簡直是一鍋粥!我已經兩天兩夜沒好好睡過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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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什麼人?」老常茫然不解地反問他。
「怎麼沒死人?昨天小王從鄉下回來說,就他運回來的重傷號,死在縣醫院的,就有兩個。」
譚功達來到醫院外,瞅見一輛運傷員的驢車,停在馬路對面。一個黝黑的中年漢子頭戴一頂破草帽,脖子上搭著條毛巾,正在給毛驢喂桑葉。譚功達朝他走過去,問他能不能捎他去普濟。
姚佩佩說,大約是在星期五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她第一個接到高麻子打來的報警電話。她發了瘋似的到處找他,可整幢樓都找遍了,就是不見他人影,她不斷地給他家打電話,一直打到天黑,也沒人接,這個時候,她才無奈地想起來,應該向白庭禹彙報。白庭禹一聽大壩決了堤,當即就興奮得不行。白庭禹讓她通知所有縣機關的工作人員,沒下班的一個不許下班;已經回家的也要在20分鐘之內召回,全體人員趕到四樓會議室開緊急會議。姚佩佩大著膽子沒去開會,一直守在辦公室里,守著那台電話機:
可對方立刻就發起火來,在話筒中叫道:「你他娘的這個縣長是怎麼當的?她去為地主縫一件羊皮長襖,又冷又餓,跌倒在雪地上。怪不得省里一連批轉了三封要你辭職滾蛋的匿名信,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這麼迷迷瞪瞪的!」
她這一說,早已引得同病室的那些孕婦都把目光投向他。譚功達手裡拎著一雙涼鞋,打著赤腳,褲腿卷過了膝蓋,大熱天還穿著中山裝,敞著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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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兒也沒去,」譚功達嘆了口氣道:「這些天https://read•99csw.com我沒在家住,一直在郊外的紅旗養豬場。」
「開會?您是說開會?您有什麼資格召集我們開會?」那人上上下下地把譚功達打量了半天,搖搖頭,冷笑道:「哼!開會?神經病!我那邊還有個大手術,你一邊獃著去。」
譚功達撩起帳子,胡亂地擦了擦身上的汗珠,心臟仍在突突地狂跳。他竭力地回想著聶鳳至在電話中跟他說過的每一個字,可嗡嗡叫著的蚊子和那該死的歌詞,攪得他大腦一片空白。電話斷了線,外面的雨又下得這麼大,雖然心裏七上八下,他知道現在除了等待天亮之外,沒有別的什麼事可做。
譚功達沒心思跟他搭訕,只是啊啊了兩聲,算是跟他打了招呼。他拎著涼鞋,歪歪扭扭地踩著院中一溜紅磚,像跳舞似的上樓去了。辦公樓里空蕩蕩的,寂靜無聲,看不到一個人。就連平常在樓道里打掃衛生的兩個清潔女工也不見了蹤影。他順著樓梯走到三樓,見辦公室的門鎖著,就意識到姚秘書沒來上班。假如她臨時外出,門通常是虛掩著的。他掏出鑰匙,開了門,很快就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看到了一張姚佩佩留給他的便條:
他把手裡拎著的那雙塑料涼鞋穿在腳上,返身朝縣城的方向走。可他不知道要往哪裡去。這個世界在頃刻之間似乎突然變得與自己無關了,他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老常吃驚地望著他,眉毛都擰到一塊了,半天才說:「不是下鄉搶險去了嗎?」
「我在馬路邊隨便攔個什麼車就行了。」
「那你眼下打算怎麼辦?」佩佩問他。
「搶險?搶什麼險?」糟糕!譚功達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譚功達趕到梅城縣醫院的時候,已快到中午了。門外的空地上亂七八糟地停著四五輛驢車和平板車,地上的積水尚未完全退盡,讓人一踩,到處都是一片狼藉。幾個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忙著把一個裹著紗布的傷號從平板車上抬下來。大門的台階上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他發瘋地扯著自己胸前的衣服,號啕大哭。他的幾個親屬表情木然地看著他,也不去勸。一旁的牆根下,擺著一個蒲包,上面躺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的屍體,臉都已經發了黑。
譚功達又問她知不知道這次大壩決堤到底死了多少人,湯碧雲抬起胳膊,擦了擦鼻尖上的汗,說:「還好。」譚功達又問她「還好」是什麼意思,湯碧雲說:「送到縣醫院來的病人,只死了三個,一個老人,兩個孩子,還有一個人剛送來,聽說正在手術室急救,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譚功達問起大壩那邊的情況如何,湯碧雲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咯咯地笑了起來:「您是縣長,怎麼這些事情倒反過來要來問我?你是剛從月亮上下來的嗎?」
「你有煙嗎?」譚功達忽然對他道。
不一會兒,他看見老常手裡仍抓著那根鐵條,兩隻手上沾滿了污泥,出現在他辦公室的門口。
又是一陣咔咔的咳嗽聲。read.99csw•com聶鳳至似乎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似的,譚功達只得靜靜地等著他呼呼的喘息聲平靜下來。過了好一陣,對方清了清喉嚨,正要說話,話筒里突然一片靜默。小女孩的歌聲也嘎然而止,譚功達徒勞地衝著話筒,喂喂喂地叫了半天,對方已沒有了任何聲息。或許是電話線被大風刮斷了。
譚功達一側身,那輛擔架車就貼著他的肚子過去了,把他的中山裝紐扣崩飛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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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縣長,你知道,這個,我是不抽煙的。」
「普濟的水庫大壩被洪水衝垮了。那個江水倒灌,這個沖走了兩個村子,那個那個省里地委都派人來了。譚縣長,你怎麼一點都沒聽說嗎?」
屋外大雨如注,狂風大作,又急又密的雨點嗖嗖地潑向窗戶玻璃。水從窗縫中滲進來,把桌子上的一本《列寧選集》都浸濕了。院子的門被風撞地砰砰直響,他不時可以聽到瓦片被風刮到地上而發出的碎裂聲。譚功達坐在床邊,獃獃地看著電話機出神。
「我要找你們院長。」譚功達記得他們院長姓彭,去年春天,他因腎炎在這住院的時候,是院長親自主刀替他做的手術。
「睡覺啊!」譚功達似乎沒聽懂他的話,囁嚅道:「我在睡覺。」
「昨天,不,前天。」老常道。
「我想著,萬一你要是聽到一點風聲,說不定就會打電話來的。」姚佩佩道:「這兩天,你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是不是去了外地?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在現場,接下去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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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蹲在地上,用一把湯匙,往一個滿臉裹著紗布的病人嘴裏喂水呢。這是他在這裏遇見的第一個熟人,就像看到親人似的,略微有些激動。譚功達挨著她蹲了下來,問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什麼情況怎麼樣?你是誰?」
譚功達終於在那討厭的歌聲中,辨認出了聶鳳至的聲音。他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拉了一下燈繩,恍忽中看見牆上的掛鐘已指向凌晨三點十分。這個時候,他怎麼會打電話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對方根本不容他多想,追問道:
「你這會兒去那邊,不就成了峨眉山上的猴子了么?」
「都是那該死的沼氣!」譚功達道:「星期三剛上班,沼氣攻關小組的阿龍來找我,說他們試驗了一年的沼氣池已經可以產氣點火了。問我要不要去現場看看。我們剛剛趕到那裡,就下起雨來。」
黃昏的時候,他終於來到了梅城汽車站的售票窗口。裏面有兩個女售票員,正盤腿坐在床上打撲克牌。譚功達把腦袋伸進去,問她們有沒有去普濟的班車,那個年輕的姑娘立刻瞪了他一眼,道:
醫院的走廊里也是滿地泥水。為了read.99csw•com防止打滑,地上鋪了干稻草,有一個護士手裡端著一隻簸箕,正朝地上撒爐渣,走廊兩側的木椅上橫七豎八地擠滿了傷號和家屬。譚功達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個護士手裡舉著一隻鹽水瓶,推著一輛擔架車,已經到了近前。
我在縣醫院。
「你能不能找幾個人,我們來開個短會?我想了解一下這裏的情況。」
「不行不行!」趕車的說:「給我多少錢都不行!一天跑兩趟縣城,我的這頭驢都累得快吐血了,不要說你,呆會我自己回去,都捨不得坐。」
當譚功達想弄清糾正哪「五風」,貫徹哪「十二條」時,沉重的睡意再次向他襲來。他使勁地睜開眼睛。不,不,不能睡著!可他還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怎麼樣,你那裡的情況怎麼樣了?那時候媽媽沒有土地,全部的生活都在兩隻手上……嗯,你說話呀!」
「她呀,您快別提了!」
第二天早上,譚功達一覺醒來,太陽已經照到了他的床頭。他連臉都沒來得及洗,就夾著公文包,趟著齊踝深的積水,去縣裡上班。田裡的秧苗浸沒在水中,池塘的水都漫到岸上來了。幾個打著赤膊的年輕人,手裡提著漁網,正在秧田裡捉魚。當他經過西津渡橋的時候,看見整座橋面都淹沒在渾濁的洪水中,只露出了一截橋欄的鐵樁。街道上也都積滿了雨水。被大風吹折的樹木橫卧在街道上,一群人推著一輛熄了火的汽車,向前緩緩蠕動。供銷社的櫃檯也泡在水裡,兩名女售貨員高挽著褲腿,正用瓷碗往外舀水。看著她們的小腿在陽光下白得發青,譚功達心裏不禁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惆悵。
「怪不得你身上一股臭味!」
她去縣醫院幹什麼?莫非是她生了什麼病?譚功達疑慮重重地走到電話機前,給白庭禹、錢大鈞、楊福妹逐一打了電話。和他心中不詳的預感一樣,電話沒人接聽。糟了!譚功達快步衝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對正在樓下捅陰溝的老常叫道:「老常,你上來一趟。」
「讓開。」那護士頭也不抬,向他命令道。
「我這就到普濟水庫那邊跑一趟。」
……
姚佩佩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錢匣子來,把裏面的錢和糧票都翻出來,遞給他:
聶鳳至是出了名的好脾氣,譚功達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他在凌晨三點多鍾給自己打來電話,這還是第一次。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怎麼搞的?你怎麼把自己弄得像個叫花子似的?」
「出什麼事了?聶書記?」
姚佩佩冷笑了一聲,接著又說:「峨眉山上的猴子下來了,要去搶奪勝利果實……人家總指揮、副總指揮正忙得不亦樂乎,你這時跑去插一腳,哪裡能討到個好臉色?只是自取其辱。要我說,乾脆你哪兒也別去。回家好好洗個澡,睡個覺是正經。這麼一鬧騰,別的事我不知道,好歹,你這個縣長恐怕是做不成了。」
老常的目光變得躲躲閃閃的,「縣長,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