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高子曰大戰舞花洞

第六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高子曰大戰舞花洞

高子曰大喜,報請余程萬師長首肯,獎賞王封華排光洋2000塊。
到了坐樓後街,正有一排殘房著火,趁著火勢不大,王排長由火焰縫隙里向北猛插,穿過了一排屋架,來到了百子巷。這巷是靠東北角城牆基的,正好是繞到了那磚房敵人的後面了。王封華叫弟兄們停留在磚瓦堆下,自己爬上一幢房子的屋脊偵察敵情,他見那所磚瓦房,在西南方的百公尺距離處,屋頂已塌下去了,四周的牆,有的高兩丈,有的矮七八尺,形狀像座小城。他端詳了一會,看出這房子是坐西朝東的,佔著兩條巷子,估計會有道後門開在朝西方向,想到這兒,他計上心來,就趕緊溜下屋來。他把兩班人分開,7個人帶7支槍攻後門,其餘的人帶4支槍去扼住前門,他自己則分在危險性較大的前門攻擊點。
第169團副團長高子曰,在西圍牆南口的碉堡里指揮作戰,已是三天三夜不曾有過一分鐘的休息。他的嗓子打電話說啞了,兩眼由於失眠充血裡外通紅,多日沒有修理過的鬍子,在他的滿腮長得像刺蝟的毛,根根直豎著。
他們是和高子曰的步兵防線列成平行線向前走的,每一尺路,都在敵人的射擊範圍內,但王班長一點畏懼都沒有,挨著還沒完全倒塌的民房,悄悄地行走,3個弟兄,也大胆地跟隨在後,遇到房屋倒塌的廢墟,4個人就排成一串,伏在地面爬行。
王封華還怕裏面有敵人躲藏著,自己便端了步槍在先,帶著弟兄們湧進大門去搜索。及至門裡,見由前到后,兩座殘房全已倒塌,在屋子裡的敵人,大多被打死,還有幾個被壓傷的,正躺在地上呻|吟。國軍士兵紛紛跑上前走,不需要任何命令,他們就用刺刀在日軍傷兵的胸脯、肚腹和生殖器處一通亂戳,戳得屋裡瀰漫出一股濃濁的血腥味,血噴出來濺得國軍士兵滿臉滿身。「啊、啊、啊」日軍傷兵痛苦地慘叫了幾聲,便都命歸黃泉了。
高子曰指揮部隊一面作戰,一面撲火,正緊張之時,日軍又喚來轟炸機20多架,在城區國軍陣地上空低飛掃射轟炸,這樣部隊連救火的機會都沒有。
余程萬決不是隨口說一說的,正因為他在戰後極力替高子曰請功,並在王耀武、張靈甫等將領面前反覆誇讚他的才幹和功績,所以高子曰之後一直被王耀武作為第74軍的老人馬帶在身邊,成為國民黨第二綏靖區的重要骨幹。
王封華接受了命令,就率領弟兄們從高山巷出發向北突進。這兩班人實際上只有19人,有11支步槍,其餘的全是刀矛。武器雖處於劣勢,但他們的優勢是熟悉地read.99csw.com形,因為王封華昨晚還在這一帶補築工事,對於敵人打進城垣后的布局,是了如指掌。他放著街巷不走,一馬當先帶著18名精悍的弟兄,在那倒塌的房屋裡面鑽隙而行。他有時候向北,有時候又倒轉來向南,總是在屋架子下,或者在斷牆下面走,一點形跡不露。
他聽了會兒槍聲,北巷口的敵人還少,他就掉轉身來,趴在向東的牆角下,對東邊敵人還擊了兩槍,也不管東邊敵人怎樣撲過來,立刻奔到向北的牆角,向北巷口拋出一顆手榴彈。這牆只三四尺高,伸頭一看,有七八名敵人正向後面躲藏,他接著又丟出一顆手榴彈,向敵人來個追擊姿態。好在這牆角是擋住東邊巷口的,趁著這兩面的敵人都不能夾擊他時,王兆和就跳出牆來,面前這段巷子,是敵人的射擊死角,正好脫身,他就沿著牆腳向南走,走出六七十公尺,兩邊倒塌的房子斷牆林立,他就藏在巷子里,躲進東邊彈坑裡放一槍,又爬到西邊牆角上放一槍,來回地放,並且節節向後退。
王班長的腿上原來被子彈擦破了一塊,他沒有理會,現在他就騰出工夫,藏到一堵磚牆下,把腿上的傷露出來,將裹腿撕下了一截,將傷口扎住。扎完之後,他正待起身向第3營的指揮所走去,忽然一陣步槍射擊聲,子彈打得磚石碎牆飛濺起來。他趕緊警惕地卧在地面觀察,這裡有自東向北兩條巷口,都斜對了磚牆,聽槍聲的發處,好像是兩條巷子同時打來的,這兩條路走不通了,而回去的那條路,也是無遮無攔的廢墟一片,佔據民房屋頂的敵人毫不放鬆地監視著,他想自己八成是已經被日軍的滲透部隊包圍了。
國軍在民房周圍布防的士兵,遭到大火的襲擊無法站立,紛紛往後撤,在街心碉堡或覆廊里的士兵,也被火炙煙熏,呼吸感到困難,視線覺得模糊,大大地影響了作戰。高子曰受北和東西面敵人的夾擊,在北面的日軍,佔著上風,順風放火,燒一截,攻一截,狠撈便宜,在東面攻來的敵人,雖然處在下風,放火就會燒著自己,但他們不在國軍陣地前面燒,而是把燒夷彈發射到國軍陣地後面,還是把守軍放到了火頭的下風口。
「王班長!」高子曰悲慟地大吼一聲。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了,滿街全被濃煙所籠罩,日軍從東城的缺口竄進城之後,南面受了城牆的限制,無可發展,他們便沿著牆基向北伸張,由舞花洞、坐樓後街,到北前道街,劃了一道弧形的陣式。面對著這弧形陣式,是高子曰布置的碉堡線,各碉堡堵塞在街巷https://read.99csw•com口上,一共有7個,國軍原來修築碉堡時,四周全是民房,現在民房被日軍的炮轟火燒摧毀了,只剩下成堆的瓦礫和零零碎碎的幾間殘破屋架子,碉堡的視野就開闊多了,不僅可以看到日軍在周圍的活動,還增強了火力點的控制能力。高子曰把兩個碉堡編成一組,然後在兩個碉堡之間架上機槍作交叉火力點,敵人在這片「田」字形的網狀區域內一時無法展開攻擊路線,所以他們雖然已衝進了東門一天一夜,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
但王兆和再也不會答應了。
這段覆廊是直線的,日軍的平射炮彈射來,大多從兩邊擦過去。見炮轟的效果不大,日軍就用密集衝鋒隊伍撲過來。高子曰咬著牙,親自端著機槍,架在覆廊的石架上向敵人掃射。日軍士兵在煙霧裡張開雙臂弓起腰倒下去。沖不上來,日軍又改用迫擊炮轟擊,迫擊炮陣就設在永安商會,與國軍同一條街的東端。日軍的迫擊炮彈如機關槍似的,一彈跟著一彈,打在覆廊上碰得直響。到了上午10點多鍾,街兩面的七八道國軍障礙物,燒的燒,毀的毀,連高子曰所守的覆廊後面兩個彎曲工事,也都轟平了。高子曰怕沒有工事掩護,會斷了聯絡,就把機槍移到後面完整的覆廊的第一個彎曲工事繼續堅守。國軍退一截,日軍進一截,敵人如此步步緊逼,情勢極其危急。
日軍不清楚王班長這一路究竟有多少人,不敢追得太緊,這樣反倒讓他打死了六七個人。王班長退到一堆殘破的民房面前,這堆民房還有少數幾家是相連的,都在廢墟的西面,他想這正是一個脫身的好機會,他就在那些破屋子裡向西鑽,直鑽到高子曰副團長所把守的一線碉堡後面來了,他百米突刺地向國軍陣地這邊跑來,邊跑邊興奮地揮了揮手臂,表示他勝利地歸來了。陣地這邊的國軍弟兄也做好了迎接他的準備,高子曰副團長探出身子來高興地望著他,做出了要與他熱烈擁抱的姿態。可突然「叭叭叭」幾聲槍響,奔跑著的王兆和班長舉起手臂停住了,他張大嘴想喊什麼,沒喊出來,他轉過身去,帶著憤恨和遺憾盯視朝他打冷槍的敵人,緩緩地、緩緩地,他的身軀旋轉了一圈,倒下了。
面對誓不低頭的中國軍隊,日軍也只能靠強大的火炮來施加壓力。他們在每一座碉堡和國軍的據點前,至少擺了兩門平射炮轟擊,轟到29日將盡,30日將臨的時候,東城殘餘的房子,完全被炸光燒光,舞花洞一帶的國軍陣地,也讓平射炮轟得支離破碎,不成形狀。但就是如此,第九*九*藏*書169團的弟兄們仍然不退,情願在火光爆炸中與工事一齊消亡。眼看最後的幾座碉堡和覆廊,終被日軍的平射炮剷平,橫亘的陣地已不復存在,高子曰只好向後移挪了一小截路,在喬家巷口安下了他的指揮所。
乘著天亮,日軍就在每個碉堡前面,都架上一組平射炮和迫擊炮的小炮群,正對著碉堡猛轟。轟碉堡的同時,日軍還裝填上燒夷彈,打街中心的國軍覆廊陣地,沒幾分鐘,陣地旁一些沒有倒光的居民空房屋架子就燃起了衝天大火,頓時東南城一角,變得煙霧迷天,數尺之外,全看不見人了。
他叫攻後門的弟兄在離後門三四十公尺外卧倒隱蔽,分兩邊據守,用火力交叉著封鎖,只管吸引著敵人射擊,敵人不逃走,就不理他,敵人要想撤,就用手榴彈炸他。吩咐完畢,他又告訴一位姓劉的班長,沿著前面這條石板路向西南爬行,見一堵沒倒的磚牆,就在那兒等候。他自己就帶了10名弟兄,順著一排殘房,從東南方向迂迴前行,在一家燒光的屋基後面,他們魚貫鑽了進去,進去后,看到對面一幢磚牆屋子,關著兩扇黑漆大門。聽步槍的「啪啪」作響聲,敵人已在後門作戰了,王封華就指揮4名有步槍的弟兄,隱伏在牆的東北兩角,自己帶了6名弟兄,各拿起手榴彈,依託著低牆,用力拋了進去。「轟隆、轟隆、轟隆!」他們事先約好,一投手榴彈,大家就齊聲喊殺。十幾枚手榴彈同時投進屋裡,威力自然非小,在屋裡的敵人,挨了這突如其來的轟炸,又聽到整齊的喊殺聲,頓時手忙腳亂。他們有的被炸死炸傷,有的被破屋倒下來壓在磚瓦木樑下面,少數沒有死傷的,分兩路向前後奪門而出。
王班長率了3名通信兵弟兄,立刻前往。他們所要經過的幾條街巷,全是沒有什麼可掩蔽的,而且他們要架電線,爬高爬低,根本也不可能找到什麼掩蔽。3個通信兵,一個背了一圈電線,兩個拿了斧子叉子,王班長端著一支步槍在前面引路。
工兵連第1排排長王封華帶了兩班工兵,奉命到東門來支援,高子曰安排他們在大高山巷西圍牆之間一段覆廊里作預備隊。因為王兆和的功勞,電話線通了,高子曰接到第3營指揮所的電話,說敵人一股約五六十人佔據了坐樓後街一所磚牆民房,作為前進據點,我軍的左翼,受到很大的威脅,並且敵人的位置還相當有利,第3營陣地的機槍步槍都打不到他們,十分被動。高子曰副團長聽后,當即決定派王封華排長帶他的兩班人上去,把敵人這個點給端掉。
所幸背電線圈的弟兄,負傷爬過了https://read.99csw•com廢墟才斷氣,王班長就接過來,一個人繼續前進,牽線架線,偵察敵情,全都自己來完成。到了烈士祠口,距離第3營的碉堡據點,只有大半條巷子的路程了,他終於找到了通信線路的斷線頭,他就立刻把它們接上,搖通了電話,知道暢通了,才歪在旁邊舒了口長氣。
日軍從火焰稀薄的地方衝過來,高子曰就和士兵一齊跳出來用刺刀和長矛與他們肉搏。日本人真想不到,在如此惡劣的環境條件下,國軍官兵還這麼死守不放。他們擺脫肉搏的糾纏,退到後面去,在掩蔽物遮擋下,伸出手來,竟向中國士兵伸出了大拇指,誇完后又是搖搖頭,那意思是說,你們很勇敢,但沒什麼希望的,還是別打了吧!
高子曰在話筒邊嘶啞地稟告:「報告師長,職還在堅守,沒有垮!」
高子曰還是保持著旺盛的戰鬥精神,隨身帶了兩名弟兄和1挺機槍,伏在一個中心碉堡里,睜圓了血紅的雙眼,盯著前面敵人的動靜。
高子曰副團長據守在最前線的覆廊里,自他以下的軍官,沒有一個肯後退。他們挑了前後都有掩蔽的地方隱伏著,前面靠了牆或磚堆,擋住敵人的槍炮,後面也靠了些雜物擋住火頭,每個官兵,都在火、炮、空襲三面夾攻下拼搏。
最前一個弟兄牽著線,後面兩個弟兄將線在牆基上的土堆旁一面爬,一面牽順。可是遇到十字路口,他們就犯難了,因為敵人用機關槍在東面將路口封鎖得死死的。這時王班長一聲不吭,從一幢倒塌的民宅矮牆下,迅速地逼近敵人火力點,湊近后,他接連投出幾顆手榴彈,「轟隆」一聲聲爆炸,3名弟兄趕快跑過這道街口,隨後,王班長才由巷子這邊民房,機靈地跳到巷子那邊民房裡去。
這樣他們闖過了兩道關口。可接著他們又遇到一排沒有倒下的民房,這民房的高牆裡,正隱伏了一股日軍部隊,他們居高臨下,俯瞰著面前的一片廢墟,並用步槍時不時地點射。王班長鼓起勇氣,又伏在前面爬行引路。這廢墟上,雖然有高的土堆低的彈坑可以隱蔽,可是騎在高牆上俯視的日軍,卻能把一切細微的活動,都觀察得極其仔細,根本無法瞞過他們的眼睛。王班長帶著3名弟兄剛要動作,日軍幾排機槍子彈掃射過來,3名弟兄竟全部陣亡。
在國軍無人不戰,無戰不勇的抵抗下,日軍每走一條街,每佔一幢房屋,都要付出血的代價。到了最後,日軍不得不更改戰術。原來岩永旺是下令將常德城區房屋先燒毀的,但有的日軍怕燒城燒到自己,耽誤進攻的速度,所以就暫停放火,現在他們覺得還是用火攻的辦法比較九*九*藏*書有利,所以就用山炮向國軍佔據的街巷輪流不息地發射燒夷彈,轟炸的同時,還用汽油澆在殘存的民房上,四處點火燃燒。
王兆和沉著地考慮,向西的後面,是否有敵人,那不得而知,但重重疊疊的倒塌民房,散得四處都是,路肯定極不好走,也許繞出掩蔽后,就隨時要遭遇到高房上敵人的射擊,只有剛才自己來的那條路,已經熟悉,而且敵人隔得還比較遠,思前慮后,他還是下決心,從原路回去。
日軍剛出門,王封華就下令兩牆角的弟兄開槍射擊,一個沒讓他逃脫。後門方向也是一陣激烈的槍聲,隨後便沉寂下來。
「好!」余程萬表揚,「你獨擋一面,戰功卓著,本師長要向戰區孫代長官和王軍長報告請賞!」
「怎麼樣,高副團長?」余程萬打電話來問他。
相持了不到1小時,碉堡上下落了3枚平射炮彈。高子曰說,撤!他有了教訓,不等碉堡塌倒,就把機槍、電話機,趕緊移到碉堡后的覆廊里來據守。果然,緊接著碉堡又挨了一顆迫擊炮彈,拱頂馬上就「轟」的一聲倒掉了。
跟隨高子曰副團長在這正面作戰的,約有兩個排。他們一半是第1營的老底子,一半是新編拼的雜役兵,他們在街兩邊的廢墟上,利用磚堆牆基、炮彈打的深彈坑,分佈了許多據點。自28日下午以來,他們已成了人自為戰的局面。雖然每個據點,都只有兩三個弟兄,但他們都發揮了最崇高的武德,若是沒有命令讓他們轉移,他們決不會挪動半步,都和陣地同存亡。而且從此可以看出第57師官兵的訓練有素,幾個據點,由一個班長聯絡指揮,進退自如,毫不慌張。
日軍進攻的主力,依然放在東南角往西北弧形的一線,也就是以舞花洞為重點的街巷地帶,所以這裏的火勢也最大。根本無所謂火頭,大火摟著小火,舊火加上新火,守軍面前四周全是火焰圍繞,日軍的槍炮彈,也就趁機向國軍陣地發射,紫黑色的煙里,增加了青白的慘光。
配屬這兩個排堅守的,還有3名通訊兵,由班長王兆和統率著。因為陣地時時都有變動,電話線也就要時時重新裝架,高子曰到了西圍牆向西的一段時,第1營和第3營的電話,就已經中斷,第3營殘部這時扼守在城東北角坐樓後街,通到那兒去,要經過幾條街巷,高子曰命令王兆和班長趕快向3營方向架線,以便策應這邊的戰鬥。
國軍士兵卻不理這一套,有手榴彈的回敬手榴彈,沒有手榴彈的,就回敬一塊大石頭。
這一仗,王封華排陣亡5人,傷4人,而日軍數十人,則全數被殲,創下了常德巷戰以來,國軍最佳的戰況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