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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文昌廟余程萬親自肉搏

第六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文昌廟余程萬親自肉搏

柴團長接了命令,就趕去春申墓,他與駐守春申墓的吳連長商量好,叫一名排長馬上帶一個班向西北方向趕去。
「弟兄們,這一仗打得有聲有色,你們很光榮!敵人既然冒犯了一次,就會冒犯第二次,我們必須作好準備,堅守崗位,和敵人拼到底,迎接友軍入城。我在這裏可以保證說,我的師司令部,還在這小西門內的中央銀行,決不變更位置!你們只管執行命令作戰下去,你們要知道,危險困難的時候,也就是你們為國家、為民族、為領袖立功的時候……」
吩咐完畢,余程萬叫傳令兵通知特務連排長朱煌堂,調一排人在師部大門口外集合。他自己裹上綁腿,提了一支短槍,走出師部來。來到門口,他見那一排人已是荷槍實彈,挺立在牆根下,成雙行站成一列。這時,文昌廟那兒的槍聲喊殺聲,已如海嘯般地涌過來。余師長迅速地檢視了一番弟兄們的姿態說:
可是當將帥的人,當著戰場上士兵的面,是不能流露出半點悲觀神色的,他收斂起情感,覺得應該對大家說幾句鼓動的話,他想了想,朝望著他的官兵正色道:
白色的彈煙還籠罩在十字街的天空,硫磺氣味尚凝結著沒有散開,文昌廟沸騰的聲浪和顛動著的人群,卻肅然地停息了。地面上橫七豎八都是血染的人,人像倒亂的沙丁魚罐頭,屍體毫無秩序地攤開著。除了將近100名的敵人之外,其餘還有四五十名國軍官兵長眠在地上。
但所幸國軍在興街口的工事,重重疊疊,做得十分周密,在文昌廟十字街口,有一座石砌的碉堡,通到中央銀行的街上,全是覆廊工事,這樣直接障礙了敵人的衝鋒路線。
這時,右側面的方宗瑤連長,也從西牆北側白果九*九*藏*書樹那裡鑽出。這樣國軍就有三方面的力量了,他們齊聲喊殺,接連向敵人發起兩次衝鋒,把在十字街口向東西南面擴展的敵人,統統逼到了文昌廟的中心地段。
日軍受此打擊,傷亡重大,心裏恐慌無比,就急忙向北撤退。
第1連排長趙相卿在29日一天,就向敵人作了7次逆襲,戰到30日清晨,全排只剩了5個人,而且全負了輕傷,趙排長本人實際上是負了重傷,一條胳膊已被打斷,但他忍著劇痛,用頑強的毅力支撐著自己。這時敵人衝上來了。5名受傷弟兄,一點沒有更多考慮,也沒等下命令,各自拿著身上最後的一枚手榴彈,拉開引線,和敵人同歸於盡了。趙排長身上有兩顆手榴彈,他先對敵人密集處拋出一顆,然後再拿起一顆拔開引線,連人帶彈,奔到敵人群里去爆炸。
據周詢先生在《抗日時期常德會戰》一書中介紹,日軍第120聯隊聯隊長和爾其隆也在此戰中被擊斃,但從其他各種資料包括日本出版的陣亡將佐人名錄來看,和爾可能並沒有在常德會戰中死亡。損失一名聯隊長,在日本軍隊看來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他們不會不將此載入史冊。但是,輪到我現在來寫這段史實了,我也不敢肯定和爾其隆是常德會戰的倖存者,因為我沒有確鑿的憑據,光說沒記載,是不能下絕對判斷的。和爾其隆到底死沒死,或者說死在哪裡,至今還是一個謎。
言畢,余程萬將手一揮,自己在前面提著槍,向文昌廟奔去。朱排長和士兵們,看到余師長首先赴敵,大家都鼓起了勇氣,爭先恐後向前衝去。朱煌堂多一個心眼,他和兩名衛士,緊緊地尾隨余程萬兩旁,寸步不離。
同時,九_九_藏_書左側面劉昆副營長帶領的炮兵、傷兵、雜兵30多人,也從西觀街民房裡鑽了出來,到達箭道巷。劉副營長率先一人在街道的障礙物下,三級跳遠似的,一層一層地往前跳,逼到敵人的面前就摔手榴彈。
跟在後面的40多名國軍,冒著日軍的彈雨,佔領了箭道巷各散兵坑、障礙物、掩蔽所,開槍投彈,拼盡全力,把敵人向東擴展的勢頭擋住了。
11月30日,日軍把進攻的重點指向大西門和小西門,重點的重點,又是小西門。因為日軍偵察到第57師的指揮部設在中央銀行內,而小西門到中央銀行的所在地興街口,至多是一華里,是一條最短的直徑,嚴格地說,小西門就是師指揮部的外圍,所以日軍為了要一舉擊毀守軍的神經中樞,不惜代價,向小西門發起了殊死的進攻。
說來也巧,恰好中美空軍給57師空投子彈的8架飛機,從正北方向飛來,它們低低地繞著西北城盤旋。國軍士兵抬起頭來,看見機翼上有中華民國的徽記,便狂呼起來,呼聲如潮,簡直比槍炮聲還響三分。中美空軍的護航戰鬥機,也觀察清楚了中日雙方交戰的態勢,就分出兩架來,折到小西門城外,對著日軍進攻部隊的後路,來回掃射了三次。
可工事雖然尚算穩定,兵力卻極其微薄。在文昌廟碉堡附近據守的,是第169團第3營的殘部,一共只有24人,而且一部分是受過傷的,在敵人氣勢洶洶的進攻下,實在很難抵禦。
到了文昌廟,敵人的子彈是像雨點般地向街心射來。余程萬被朱排長用身子護著,跳進最前的一段散兵壕,匍匐前行,進入到碉堡里隱蔽。朱排長出來后把弟兄們分成兩部散開,大喊一聲「沖啊——https://read.99csw.com」便沿著街兩邊的路基向前飛奔,士兵們有的邊跑邊拋手榴彈,有的邊跑邊開槍射擊,向日軍進行猛烈的逆襲。
在城基上的劉昆副營長,抓住了這個良好的遷回機會,他留一部分弟兄在箭道巷向文昌廟中心射擊,自己帶了十幾名士兵,從小西門城基朝突進城門來的敵人倒襲。日軍被堵在一塊狹窄的地方,受著四面的圍攻,槍口不知對哪方射擊才好,只得拼著命向城外突逃。但國軍弟兄,知道師長也在前沿督戰,都豁出性命往敵人人群里沖,尤其是拿著梭鏢刀槍的雜兵,不接近敵人,無法施展自己的優勢,當日軍正在小西門口往外擠時,這些抄傢伙的弟兄,一陣喊殺,各人追著一個敵人,一陣「乒里乓郎」的槍挑刀刺。一場混戰,只見文昌廟到小西門這一小段街上,人像炸了窩的牛群般跑動,只10來分鐘時間,遍地躺滿了屍體。殺到最後,只剩了十幾個敵人在倒塌的民房裡亂竄,劉副營長便指揮弟兄們猛追,追一個殺一個,追不上的,就摔手榴彈炸,戰鬥結束時,攻進小西門的日軍,全部被殲。
「我知道朱排長和你們平素對我、對57師都很忠勇,可軍人的事業最後還是在戰場上見分曉,現在敵人逼近了師部,正好給你們一個立功的機會,就看你們各自的本事了,好自為之吧!」
於是在碉堡內的第3營營長孟繼冬,一面急電師部告危,一面親自操機槍射擊,令弟兄們跳出碉堡去用手榴彈與敵人死拼。余師長接到孟繼冬的報告,立刻電令第2連連長方宗瑤率所部,下城去抄襲敵人的右側面,他放下電話,又跑到指揮部門外,火速調集師直屬部隊里的雜兵30餘人,和炮兵團的一班人,交第1營副營長https://read.99csw•com劉昆率領,從殘破的民房裡鑽牆穿壁,再去抄襲敵人的左側面。
儘管國軍士兵打得極其勇猛,打得艱苦卓絕,但終於寡不敵眾,日軍100多人,踩著雙方官兵的屍山血海,衝進了小西門,這股敵人一直順著大街,向文昌廟攻來。
援兵在路上奔跑之時,聽到喊殺聲機槍手榴彈聲,在小西門那兒掀起了狂潮,他們這才知道西門口突然吃緊了。
余程萬師長提了一支親手擊斃了七八名敵人的步槍從碉堡里走出來,在戰場上巡視。他看到劉昆副營長受傷,連長鄧學志、方宗瑤負傷,排長賴大瓊、趙相卿、趙登元陣亡;他看到小西門的城基,被炮火轟成了犬牙交錯的大小土堆,街上左右的民房變成了無數層的短牆,牆裡還繚繞著上升的白煙;他看到石板地面露出桌面大的彈坑,守軍當街築的障礙物,散得滿街都是;尤其是他面前無數的屍體中間,仰的撲的,間雜了許多自己的弟兄,他們手還握著百年前作戰的長矛,紫色的血塊,灑在這些古老的兵器上,灑在地面上,灑在散兵壕彈坑上,他心裏實在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傷感。
大西門小西門這兩道防線,巷戰以來****始終堅守著,沒有讓日軍衝過來。此刻在小西門第一線的部隊,是第171團第1營第1連,連長鄧學志帶了賴大瓊、趙相卿、趙登元三個排長,都爬到了城垣上監督作戰。
柴團長和高副團長在泥鰍巷的碉堡里,得了片刻的輕鬆,便都坐在地上,雙手抱起膝蓋,想打個盹兒。就在這時,余師長的電話來了,命令柴團長立刻派一個班,由華嚴巷經聖公會,增援城西北角小西門內的四眼井。
第2連連長方宋瑤,見情勢危急,便率領全連士兵在西門右面作側面射擊。九九藏書方連長的全連士兵,也就剩下了30多個人,大家不顧工事破毀,全露身在土堆外面,把步槍排成縱隊,對著敵人的衝鋒隊伍,輪番齊射。
國軍此役中繳獲輕機槍6挺、三八式步槍27支、戰刀7把,並有日軍第116師團作戰命令日記和地圖一批。在文件上,記錄這是第116師團的120聯隊。
余程萬話未說完,所有的弟兄們就都舉起槍或舉起手臂,高聲吶喊起來,以示響應。望著這群赴湯蹈火的士兵,余程萬剛克制住的情感又在心裏翻騰起來,他的眼眶濕潤了,他感嘆地想,我這還要說什麼呢?
泥鰍巷的炮彈煙塵,漸漸的稀薄,在西北風吹過天空的時候,眼前也出現了一片陰暗的雲天。因為這兒的房屋已徹底地被炸光和燒光了,所以日軍再轟過來的炮彈,也就是湧起一股白煙而已,大火已無法燃燒,也沒有東西可以供它燃燒。
自28日起,敵人不斷地炮轟、飛機炸、波狀部隊衝鋒,到了29日下午,日軍的炮位分成了三層,第一層是平射炮,第二層是迫擊炮,第三層是山炮,三層炮都以24小時不間斷地射擊,他們想把小西門正面的一段城牆轟平。轟到30日拂曉的時候,敵人又放起了毒氣。好在國軍有了準備,都把灑了尿的棉花拿出來捂嘴抵擋了過去。放過了毒氣之後,日軍七八百人,就組織了十幾個波狀部隊,向轟毀了的城基衝鋒。
文昌廟是小西門內的一個十字街口,向南的馬路直通中央銀行,論距離,最多是一百三四十公尺,像日軍沖小西門的速度,只要10分鐘就可以衝到第57師的指揮部門口。
日軍調兩挺輕機槍,向箭道巷射擊,劉昆營長的手臂中了一槍,但他還是伏守在障礙物下,狂呼:「弟兄們,殺呀!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