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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盛岡 第八節

第二章 盛岡

第八節

「啊!……這封信是假的!」古川抬起頭來,十分肯定地說。
「那麼,他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
古川老師開始沉思起來。
穿好鞋正要走的時候,古川忽然從裡邊追出來,叫道:「刑警先生1」
「明白了。古川老師,還有一點,剛才您說,木山秀之的父母對小淵澤茂老師的怨恨,是由於誤解引起的,不管是由於什麼引起的,總歸是有人恨他,這是不爭的事實吧?」
「古川老師,我們到您家裡來,不是來批評教師的。關於小淵澤茂老師的死亡事件,還有很多疑點,我們是為了解決這些疑點才來走訪您的。」
「好吧,打算先見誰?」
「至少可以說,跟一個女人一起自殺殉情的可能性不大。難道不是這樣嗎?」吉敷竹史又追問了一句。
「誰跟他關係最好?」
吉敷竹史不再說話了,他打算把這位古川老師的詭辯聽完。
「在街上,如果遭到流氓騷擾之類的事情,毎次都得去警察署找警察求助嗎?要是警察正好就在附近,當然要求助,可是,哪會有那麼巧的事呢?」
吉敷竹史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您說的這些,不能說沒有道理,可是這跟所謂被誤解而遭怨恨,又有什麼關係呢?警察可不會跟流氓一起,給一個還活得好好的市民舉行什麼葬禮!」
「去哪兒了?」
「剛才我說得太多了,」古川客氣地說,「有些話說得也許不太合適。」
「基本上不在外面喝酒?那還跟一個酒吧的女老闆一起自殺殉情?」
「對,跟他一起共事的老師。」
「我也不否認這是事實,就像出了交通事故,有人不恨撞死了自己親人的司機,卻恨警察。」
「怎麼樣?您是指哪方面呢?」
吉敷竹史一邊聽一邊點頭,看樣子這樣談下去是不會有什麼收穫的。
「這種可能性很大。」
古川的眼睛在眼鏡片後面閃了一下光,驚訝地問:「這是在小淵澤茂身邊發現的?有點兒奇怪……」
「是那種遭人恨的人嗎?」
「他喜歡喝酒嗎?特別能喝嗎?」
「這種事情常有嗎?」吉敷竹史問。
左後輪的輪胎完全瘭了。菊池蹲在輪胎前檢査了一下,回過頭來對吉敷竹史說:「這是有人把氣給放了!」
這種蝴蝶只棲息在岩手縣的盛岡市read.99csw.com周邊,以及宮城縣與山形縣交界處的荒雄岳,還有會津若松附近,這些地方離上越新幹線很遠,可是,它卻出現在賓士在上越新幹線的「朱鹮418號」列車裡。
「小淵澤茂不可能寫這樣一封信。」
吉敷竹史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應該是這樣的吧。」
「他基本上不去酒吧喝酒。想喝的時候,或者在我家,或者在他家,就在家裡喝。我們這些當老師的,要是經常去那種地方大吃大喝,肯定會被人說三道四,所以呢,我們很少喝酒。」
古川把信接過來,左手扶著眼鏡,非常認真地看起來。
「您的意思是說,他不是自殺,是他殺?」
「對。」
古川馬上予以否定:「他絕對不是那種遭人恨的人。」
「怎麼,奇怪嗎?」
菊池先進去跟主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回頭向吉敷竹史招手。具有責婦氣質的古川太太把他們安排在客廳里坐好,轉身去叫丈夫。
古川用右手把眼鏡摘下來:「不,不是的。他非常喜歡近松門左衛門的戲劇,而且造詣頗深。他上大學的時候就幵始研究近松。在東京的一所私立高中教語文的時候,因為講近松門左衛門講得好,成了非常有名的老師。可是,自從他調到我們這裏以後,中學語文不講近松門左衛門,他還挺不滿意的呢,時常在我這裏發牢騷。」
吉敷竹史笑了,微微一鞠躬,轉身向門外走去。院子里那條石頭鋪就的小路上,剛才潑的水已經快乾了。
「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特別能喝,一般吧。」
古川聽了這話,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您會問到這個問題。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一起死了,馬上就會有人認為這個男人生前是個亂搞女人的傢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小淵澤茂不是那種人。他是一個非常認真的人,可以說萬事認真。不論從跟人來往這方面來看,還是從人生觀這方面來看,都非常認真。在女人問題上也是一樣。那件事只能說是他著了魔,或者說是抵禦不住岩田富美子的誘惑。他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問題,他根本就不是那種能夠引起女人注意的男人。」
「可以這麼說。」
「跟小淵澤茂關係比較好的那兩位老師叫什麼名九_九_藏_書宇來著?」
「去向不明,也許是躲在親戚家裡吧。」
為什麼要放了我們車的氣呢?目的是什麼?這種事情意味者什麼呢?吉敷竹史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肯定不是他寫的。」
「小淵澤茂老師在男女關係問題上,是不是有點兒不檢點?」吉敷竹史問道。
但是,夏日驕陽照耀下的衚衕里,沒有一個人影。除了樹上的蟬鳴和鳥越鍍金廠里微弱的機器聲以外,也聽不到腳步聲。
滿頭銀髮的古川背後,是非常講究的日本式庭園,庭園裡也剛剛潑過水。蟬鳴陣陣,微風吹過,掛在房櫓下的風鈴,發出淸澄的響聲。
「您怎麼看?」
古川一下子啞口無言了。他緊閉嘴唇,臉上浮現出憤怒的表情:「這件事也許做得確實有些過分,但是,一個教師的難處,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學生裏面複雜著呢,連黑社會老大的後繼者都有!」
「也許是這樣的……不,就是這麼回事!」古川說。
吉敷竹史和菊池向門口走去。古川太太小跑著出來送客。吉敷竹史向古川太道謝。
「沒有,這是第一次。」菊池若無其事地回答說。說完把千斤頂放在車底下,準備把車頂起來換輪胎。
「吉敷竹史先生,您怎麼啦?快點兒卸螺栓啊!等我把車頂起來就不好卸了。」
「當然可以啦。圖書室的運營,全靠學生的學費和學生家長的捐軟。爸爸媽媽想看什麼書I讓孩子借回家也可以,自己去圖書室借也可以。」
「哦?」吉敷竹史也在菊池身邊蹲下,「真是被人放的嗎?」
「原來如此。」吉數使勁點了點頭,「您剛才說的這些太重要了。」他說完從沙發上站起來,「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這本書,我想請您還給貴校圖書室,可以嗎?」
「是的,因為我想不到他殺的理由。」
「哦?」吉敷竹史抬起頭來,等著古川繼續往下說。他想知道古川學到了什麼東西。
「錢包被小偷佾了,能埋怨警察不好嗎?錢包並不是警察偷的啊!作為一般市民,不要什麼事都找警察,也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教室里的情況也是如此。」
「好。」菊池發動了車子。
「請您再仔細想想。」
「我的意思並不是一點兒都不管。但是,一https://read.99csw.com個教室就是一個小社會。教室在學校的校園裡,好像跟社會沒有什麼聯繫,其實每個教室都是社會的縮影。不可以這樣說嗎?」古川老師面色凝重地說。
「我想問的是:除了木山夫婦以外,還有恨小淵澤茂的人嗎?」
「他太太現在不在盛岡。」
這也不能說不符合邏輯,不過,所謂被誤解而遭到的怨恨,能不能成為他殺的理由呢?
「哦?但是,一個學生經常被打得頭破血流,經常被搶走身上的零錢,作為班主任,多少採取一些措施的義務,能說沒有嗎?」
「學生的父母也不恨他?」吉敷竹史進一步確認道。
「哦……」吉敷竹史點點頭,明白古川為什麼說奇怪了。
古川老師五十多歲,個子不高,但很有風度。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滿頭銀髮,大背頭。慢慢地在沙發上就座的時候,叫人想起古代南部部落的武將。
滿頭銀髮的古川,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勉強把書接過去翻開一看,立刻說:「啊,這是我們學校圖書室的書,這兒蓋著章呢。」
「理由有很多,如果逐一說起來,那話就長了。古川老師,您一直認為他是自殺?」
「不過,我今天從跟您的談話中,學到了一樣東西。」
「比如說?」
「我想問一下,圖書室的書,學生家長可以借嗎?」
「您是想找『北上』酒吧周圍的酒館酒吧之類的小店吧?現在去太早了,經營這種店的人都睡得很晚,現在還睡著呢。晚點兒再去吧。」菊池微笑著說道。
「您到底想把老師說成什麼呢?」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剛才我也說過了,小淵澤茂基本上不在外面喝酒。」
「哦,對不起!」吉敷竹史趕緊停住紛亂的思緒,過去幫菊池卸輪胎。
「這位是從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過來的吉敷竹史先生,負責偵査小淵澤茂老師的死亡事件。」
「除了『北上』以外,還常去別的酒吧喝酒嗎?」
「古川老師吧。」
但是,這位中學老師沒有說具體學到了什麼東西,而是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學到了一樣東西,謝謝您,謝謝!」
「朝鮮赤小灰!在『朱鹮418號』列車的一等車廂里發現的蝴蝶。」吉敷竹史不由得想起了跟這種蝴蝶有關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九-九-藏-書「啊?」
「哦?」吉敷竹史對這種富有挑戰性的說法很感興趣,往前探了探身子,「您能說得更具體一些嗎?」
「也就是說,小淵澤茂老師在男女關係問題上是清白的。」
「比如說跟岩田富美子相好的另一個男人。」
「也許可以這樣說吧。」
「您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可是,把警車輪胎的氣放掉,有這麼海氣的嗎?
「您是指木山秀之的父母吧?怎麼說呢,那叫做『被誤解』而遭怨恨。」
「肯定不是他寫的?」
「找學校的老師?」
「也是,要不咱們去小淵澤茂家看看他太太?」
這時侯,古川太太用托盤端著幾杯麥茶走進客廳,慢慢地把麥茶一杯一杯地放在茶几上,鞠了一個躬以後,慢慢退了出去。
吉數向前探著身子:「這麼說,小淵澤茂不研究近松門左衛門的戲劇?」
「是嗎?那就算了。找他的同事談談吧。」吉敷竹史沉吟著說。
「我這裡有一封信,是用文字處理機打的,是從死去的岩田富美子隨身帶的化妝包里找出來的。署名是小淵澤茂,說隨信寄給岩田一張『朱鹮418號』列車的車票。您看看吧。」
「『北上』酒吧一帶吧。在附近找幾個人問問,了解一下岩田富美子跟小淵澤茂之間是怎麼來往的。」
「您為什麼這樣認為呢?」
「這種書,小淵澤茂各種版本的都有,完全沒有必要去圖書室借一本帶著去旅行。」
吉敷竹史聽古川這樣說,稍微考慮了一下,對古川說:「最後一問題,這個……」吉敷竹史打開公文包,從裡邊把在小淵澤茂屍體旁邊發現的《近松世話凈琉璃全集》拿了出來,「這是在小淵澤茂的屍體旁邊發現的。您見過這本書嗎?」
「古川老師,中田老師。」
吉敷竹史馬上站起來四下觀察,因為他覺得有人躲在暗處看著他們。
「是嗎?」吉敷竹史雖然嘴上這樣應酬著,心裏卻想:那你為什麼說有點兒奇怪呢?
也許是抻經過敏吧。吉敷竹史回到車邊,只見菊池已經打開了後備箱,開始往外拿千斤頂和備用輪胎。
「下一站去哪兒?」換上備用輪胎鑽進車裡,菊池一邊問吉敷竹史,一邊把手放在了方向盤上。
吉敷竹史又把信裝進口袋裡:「如果不是他寫的,就可以認為這是一個圈套read.99csw.com,也就是說,這兩個人的所謂『殉情』是假象。這不是殉情,而是他殺!」
「古川老師,難道不可以這樣推論嗎?」
「我認為,教師並沒有保護每一個被欺負學生的義務。因為教師不是哪一個學生的保鏢,也不是你們警察。如果必須承擔這種義務的話,那就只能讓體育大學畢業的年輕小夥子來當老師了。」
「警察先生,您挺喜歡挖苦人的。」古川老師面帶冷笑說。
「肯定是被人放的。你看,氣門蓋都沒了。」菊池說。
「正是。所以,我不認為會有人恨他。」
不一會兒,身穿和服的古川老師來到客廳,非常客氣地對吉敷竹史和菊池說:「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
「那我就直截了當地問了。小淵澤茂這個人怎麼樣?」
「嗯。」
吉敷竹史走過去要幫忙的時候,忽然一隻蝴蝶從眼前飛過。
「沒問題。」古川小聲地說。
「淘氣唄!」菊池覺得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輕鬆。
聽了古川的這些話,吉敷竹史總算理解了盛岡一中的老師們為什麼要團結一致,跟以媒體為首的社會輿論做鬥爭了。他們有他們的道理。
「可是,當時的他已經是四面楚歌,陷入了不得不自殺的絕境,應該是事實吧?」
「您好!我是古川。」
「小淵澤茂老師的死有疑點?」
「我和他都討厭文字處理機,所以都不用。如果他真的要寫這樣一封信的話,肯定是手寫。」古川說著把信還給吉敷竹史,「假的,一定是別人盜用他的名宇寫的。」
吉敷竹史感到有些意外,但還是馬上說:「哪裡哪裡。」
「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沒有。」
「那就去古川老師那兒吧。」
語文老師古川的家,古色古香,非常漂亮。院子里有一條石頭鋪就的小路,小路上剛剛潑過水。
「所以我覺得奇怪,」古川說。
「您好!我叫吉敷竹史,請多關照。」吉敷竹史起身行禮。
「古川老師,我想提醒您一下,我們現在要討論的不是中學教師論,而是小淵澤茂的死亡事件,是自殺還是他殺。您剛才說的這些,難道不可以成為小淵澤茂不可能自殺的理論根據嗎?」
從鳥越鍍金廠出來走到停車的地方,菊池突然大叫起來:「哎呀!輪胎爆了!」
「他根本就不用文宇處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