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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八幡平 第六節

第三章 八幡平

第六節

木山拓三剛才說的那一套,吉敷竹史並不覺得有什麼新鮮。這些也是吉敷竹史常常想到的,用不著他木山拓三在這裏啰嗦。吉敷竹史不只一次地感到,刑警是多麼的無能為力。
「蠻有自信的!」
「你的意思是說,除了我們夫婦之外,再也沒有人具有殺死他們的動機?」
「是木山先生啊?」吉敷竹史爽快地跟他打了個招呼,沒再說別的,就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
吉敷竹史說著說著,開始意識到這個殺人計劃是行不通的,這種推理也許是本末倒置。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被你這位刑警先生給看上了。看來你是真的把我當成兇手了。如果你確實認為我是兇手的話,你就拿出一個像樣的推理來證明一下,我看你是拿不出來的!」
「咱們一起走走吧,這麼好的天氣。」吉敷竹史說完,自己先往前走去。
「是的,絕對沒有。」
「啊?」
吉敷竹史把行李放進車裡,扭頭看了一眼木山,他跟著吉敷竹史過來了。
「無所謂。現在您用不著對我說什麼感謝的話,也用不著對我說什麼道歉的話。您要想說什麼道歉的話呢,應該對著法律去說!」
「沒在?」吉敷竹史感到有些不安了。
走出一段路之後,吉敷竹史說話了:「聽您剛才說話的口氣,好像我跟您太太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似的,我知道她在哪兒讓您不高興了,是不是?您太太在八幡沼要喝氰酸自殺,要不是偶然被我碰上啊,昨天晚上她還能住什麼國民賓館!」
「只能這樣認為。」
「按照最一般的解釋,他們是自殺。」
吉敷竹史條件反射似的扭過頭去看了看木山拓三。這人顴骨左右突出,鼻子很大,皮膚黝黑,兩眼凹陷,目光黯淡,說話的聲音低沉而陰暗,說出話來剌人肺腑。
木山拓三說完,轉身離去。
「除了自殺以外,沒有其他可能性吧?再見了,刑警先生,你把問題想得太複雜啦!」
「『姑且對此表示一下感謝吧』,您對人表示感謝的時候就這麼說嗎?」
「我在八幡沼救了您太太,我認為那就是防止一個人無謂地死去的具體行九*九*藏*書動。」
「那我就等著你追査!我就在盛岡待著,一不逃跑,二也不躲藏!」
「說過。但是,十八日郢天傍晚,你從千歲機場坐飛機到了仙台。你坐的飛機是全日空第730號航班,十七點五十分起飛。」
「也就是說,你把你兒子秀之寫在筆記本里的殺人計劃付諸實施。你看了那個殺人計劃了吧?」
吉敷竹史向大家道別以後,剛剛走出旅館,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刑警先生!」
「沒在國民賓館。」木山拓三說。
「我想雎您打聽一下,她在哪兒?」
太陽非常好,晃得吉敷竹史眯縫起眼睛。水泥路面上的水窪開始幹了,森林里蟬聲四起。晴空萬里,沒有一絲雲彩。
木山拓三無所畏懼地笑了,那笑容的意思是:「討厭!」
「我不明白。」
「您知道我老婆昨天在哪兒,所以呢,她今天在哪兒您也應該知道吧。」
這時候,昨天晚上住在「糜鹿」的人們,正帶著奇怪的神色朝這邊看。
木山拓三又冷笑起來:「是嗎?現在持這種觀點的,大概只有你這位刑警先生一個人吧?」
吉敷竹史回到房間里,把東西收拾好,下樓去服務台結賬。下半邊臉長滿了黑鬍子的店主人,鬆了口氣似的說了聲「歡迎再來」,看來他覺得刑警並不那麼可怕。杉本和鳥越由佳里也來給吉敷竹史送行。
「的確如您所說,但是,我認為您沒有資格對我說三道四。」吉敷竹史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愉快|感。跟自己認定的兇手在一起肩並肩地散步,迄今為止好像還是第一次。
「看了兩眼。」
確實如此!吉敷竹史一時語塞了。
「排除法,對吧?別的可能性不是也有嗎?」
「怎麼,您還不滿意嗎?」木山拓三雖然跟吉敷竹史並肩走在一起,但一眼都沒看過他。
「嗯?」吉敷竹史覺得木山拓三有話要說,耐心地等待著。
「是這麼說的。」吉敷竹史冷靜地點頭回答。
「有點兒吧。」木山拓三不屑一顧地冷笑著,「我對你不表示感謝,自有我的理由,你明白嗎read.99csw.com?」
「所以,你認定我們就是兇手?」
吉敷竹史說:「今天我確實沒有再說些什麼的資格了,但是,除了你以外,除了你們夫婦以外,再也沒有恨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恨到想殺了他們的人了。」
吉敷竹史忽然想起了從岩田富美子的化妝盒裡找到的那封信——那封署名為小淵澤茂,用文宇處理機打的信。自己怎麼把那封信忘了個一乾二淨呢?小淵澤茂在那封信里,讓岩田富美子乘坐「朱鹮418號」,自己則乘坐「山彥194號」,兩個人同時進京。哪怕是單從那封信的宇面上來考慮,兩個人同時乘坐「朱鹮418號」,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麼,姑且對此表示一下感謝吧。」木山拓三陰陽怪氣地說。
吉敷竹史被問得啞口無言。是啊,是這個道理呀!以木山秀之的筆記本里的殺人計劃為中心,來考慮這個問題,是最大的失策!筆記本里的殺人計劃,只不過是為單獨一個人作案制定的計劃!
「嘿!」木山拓三驚訝地叫了一聲,把臉轉向一邊:「我怎麼殺的?那天,八月十八日那天,我去札視了。我沒跟你說過嗎?」
「你用上了那個殺人計劃。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實際上都是在新瀉上的『朱鹮418號』,他們的車票,也是你們夫婦給送過去的。你太太在『朱鹮418號』上等著,見到他們以後,讓他們喝下事先下了毒的啤酒,把他們毒死。『朱鹮418號』到達大宮以後,你太太把小淵澤茂的屍體背下車,放在站台的椅子上,等著你乘坐的四分鐘以後到達大宮的『山彥194號』來到。『山彥194號』進站以後,你從車上跑下來,把小淵澤茂的屍體背上列車去……」
木山拓三「哼」了一聲,冷笑著說道:「您這話夠奇怪的,刑警先生!我告訴你,我絕對用不著對法律說什麼道歉的話!」
「胡說什麼啊?我那天晚上一直待在札幌,第二天早上還要跟久藤見面呢!」
「請不要用這種奇怪的口氣說話。」吉敷竹史有些不高興了。聽木山拓三這口氣,好像吉敷竹九九藏書史跟木山法子昨天去八幡沼幽會去了。
「對呀。」
不可能!吉敷竹史在心裏馬上予以否定。自殺是不可能的。那封信怎麼解釋?還有一個半小時兩個人就可以在上野站見面了,為什麼要死在車裡?
「刑警先生,昨天晚上,你知道我老婆在哪兒,對不對?是你把她送到國民賓館去的,對不對?」木山拓三嚴厲地瞪著吉敷竹史,問道。
「當然問過了。但是,那是個很簡陋的飯店,管理很不完善,住宿的人可以隨意出入,誰也不能肯定你確實在那裡住過一夜。」
「那你昨天晚上,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如果你昨天晚上給我打了電話,還會發生今天早上找不到她的事情嗎?」
「這傢伙演技真不賴!」吉敷竹史心想。
「所以我通知您了呀,所以您才到這裏來了,難道我今天也不通知您就對了嗎?」
吃完飯,吉敷竹史給菊池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說,木山秀之那個筆記本看到了,並把大致情況介紹了一下,然後對菊池說他這就準備回盛岡去。偶遇木山法子的事情,他沒有說。
「就您一個人?」吉敷竹史問。他感到有些意外。
「您制止了她自殺?」木山拓三低聲問道。
「刑警先生,剛才你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說什麼我應該對法律說道歉,你是這麼說的吧?」
「你去愛德夢德飯店一問不就淸楚了嗎?」
聽吉敷竹史這樣說,木山拓三沉默不語了。
木山拓三已經站住了,茫然若失的吉敷竹史沒有注意到,一個人還在默默地往前走。突然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離他很遠了。
木山拓三回過頭來看著吉敷竹史。
扭頭一看,是木山拓三。他後背靠在大門一側的牆上,看來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就是啊,您認為她是去幹什麼?釣魚?」
「直接下手毒死他們兩個的不是你,而是你太太。你打扮成小淵澤茂的模樣,從仙台上『山彥194號』,你充當了小淵澤茂的替身。」
「她到那兒去幹什麼?」
吉敷竹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自己的推理完全是失敗的推理,嚴重的失敗!如此讓人感到羞九九藏書恥的事悄,最近的記憶里,好像從來沒有過。
「你說你十八日在札幌住了一夜,你也沒有證據!」
「十九日一大早,你搭乘最早的一班飛機,從羽田機場飛回札幌。你坐的飛機是全日航501號航班,七點整起飛,到達千歲機場的時間是八點二十五分,九點多鍾趕到札幌南三條。」
「您太太呢?」吉敷竹史又問。
「的確。」吉敷竹史停頓了一下,呼吸著高原早上的新鮮空氣。他在心裏提醒自己,說下面的話時要保持冷靜,千萬不能衝動。
吉敷竹史目不轉睛地盯著木山拓三,從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內心有一絲動搖。這是個意志堅強的傢伙!吉敷竹史這樣想著,毫不猶豫地說:「就是這個意思!」
「刑警先生,你可真是沒理攪三分啊!防止一個人無謂地死去,是你們刑警的責任吧?不是嗎?難道你們當刑警的,是專門等著人死了才出動嗎?如果你看見別人家著火了,就坐在這裏看著,一直等到大火把房子燒光了,才站起來去打掃灰燼嗚?刑警就是干這個的嗎?」
其實吉敷竹史也想過:馬上通知木山拓三,但結果一直等到今天早晨才通知他。至於為什麼要那樣做,吉敷竹史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大概就是覺得:沒有必要為有犯罪嫌疑的人想那麼周到吧,要不就是覺得那女人那麼想離開她的丈夫,甚至想自殺,而自己卻特意通知她丈夫不太合適吧。
「木山先生!」吉敷竹史叫道。
「還有,刑警先生,你說是我老婆拿著事先下了毒的啤酒,給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喝,那怎麼可能呢?為了兒子被欺負的事,我老婆找過小淵澤茂好幾次,兒子自殺以後,我老婆恨死小淵澤茂了,這是明擺著的。仇恨自己的人給自己啤酒喝,就那麼毫無戒備地喝下去?你把問題想得也太簡單了吧?」
「但是,那以後她要是死了,你前面的行動就是毫無意義的!」
木山拓三冷笑一聲:「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是我木山拓三殺的?」
「刑警先生,就算你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我說的話,可你怎九-九-藏-書麼就不想想:如果我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樣,坐著飛機來回地跑,被殺死的人是兩個呀。怎麼殺?我是一個人,他們兩個人則分別坐在兩趟新幹線列車裡,而且還是并行。」
「哦?為什麼?」木山拓三真是個好對手,無所長懼地應戰了。他個子不如吉敷竹史高,但是,胸膛很厚,胳膊很粗,肌肉發達。此刻,他的皮膚上有薄薄一層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木山拓三冷笑若叫了一聲「刑警先生」,緊接著用嘲弄的口吻說道:「你真是這樣想的嗎?我們為什麼要那樣干呢?背著死屍換車?用得著嗎?我們夫婦兩個行動的話,我老婆在『朱鹮418號』上毒死岩田富美子,我在『山彥194號』上毒死小淵澤茂不就得了嗎?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勁,找那麼大麻煩呢?有什麼必要讓他們兩個坐一輛車,一個人去殺兩個人呢?」
「您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您太太去八幡沼?」
儘管吉敷竹史說得非常肯定,木山拓三還是很冷靜。
「你可真叫我驚訝不已。刑警先生,這都是你的想象!你有證據嗎?」
「不管怎麼說,我一定證明給你看!兇手不是別人,我一定追査你,追査到底!」
「是啊。」
「跟我打聽?」吉敷竹史反問道。
「不可能是自殺!那兩個人,絕對不是社會上普遍認為的所謂殉情!」吉敷竹史堅持地吼道。
「一個人。」木山拓三情緒不太好,眼神陰沉沉的,跟天氣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那眼神叫吉敷竹史想起木山法子的眼神。
「她去八幡沼了?」木山拓三瞪大了眼睛。
「我還能幫助她自殺嗎?」吉敷竹史反問道。
「刑警先生的做法我說什麼也理解不了。你應該明白,我老婆想自殺,你讓她一個人待著非常危險,昨天晚上,她再次跑出去自殺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可是,你為什麼不通知我呢?我是她的丈夫,這你是知道的!」
「我得去找我老婆去了。看起來刑警先生確實不知道她在哪兒,那我先走了,再見!」木山拓三迅速轉身離去,他一定是覺得再跟吉敷竹史一起待下去,也得不到什麼有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