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先生，就像剛才跟你說的，兇手從現場拿走了茶杯，後來我們在天文館路的拐角處發現了它的碎片。」

「是的，最近這種點心突然非常有人氣，因此『明美製果』才開始向百貨公司批發的。」

留井站起來走到窗前，前額幾乎貼著玻璃，向樓下望去。街上的行人很多，雨傘挨著雨傘，將街道點綴得五顏六色。

「啊，都市電車點心啊……這種點心全日本只有那一家店有賣嗎？」

「是，也有可能。我想知道這種點心的價格，就是想確認這一點。因為如果消費憑證上的價格和點心的實際價格不同，就可以基本確定它和此案無關了。」

留井猶豫了片刻，說道：「好，我明天就去！」

「嗯，給您添麻煩了。」留井說著，心臟怦怦狂跳。如果東京依舊沒有發現，就只能大海撈針地去尋找目擊證人了。真希望吉敷刑警能有所發現啊！

聽起來這通電話像是用手機打來的，聲音有些模糊，感覺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但吉敷的聲音充滿自信，聽起來似乎心情很好，這給留井帶來了無形的力量。留井想這恐怕就是東京刑警所特有的辦案風格吧，心中無來由地期待起吉敷的消息。

「哦……」

留井終於放下心來。整個偵查小組的人不辭辛苦地忙了幾天都沒有任何收穫，沒想到吉敷在一個小時之內就調查出來了。

因為每塊點心都有一個單獨的盒子包裝，因此並不需要盛放點心的容器。只要拿出硬紙盒小包裝，就可以直接放到桌子上，點心也不會接觸桌子。

「那我告訴您我這邊的電話號碼。是乘飛機過來吧？知道航班號之後馬上聯繫我，我會去機場接留井先生。」

「嫌犯名叫福斯，身高一米八，光頭，臉上長滿了麻子，聲音沙啞。樣貌特徵很明顯，是一個見過一面就不容易忘掉的男人。我想找店員詢問福斯是否來店裡買過『都市電車點心』，如果店員還記得，就可以申請逮捕令了。現在距案發才四五天，他那麼有特點，只要去過，店裡的人應該還記得。」

又解開了一個謎團。

「真的……發現了啊……」

「是的，沒錯。」

「嗯，店裡的人是這麼說的。留井先生親自來這邊確認一下怎麼樣？」

「容貌很有特點嗎？」

與吉敷分別已有十年，或許更長。那之後就再沒有了聯繫，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警視廳一課，有沒有退休。留井突然很想打電話給他。記憶中的吉敷是個很容易相處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要不委託他在東京調查電車形狀的點心吧！能聯繫上多年不見的朋友，就算得不到什麼滿意的結果也不會覺得沮喪。

雖只是簡短的一句問話，留井還是聽出對方不是本地人。

「是的，『地藏屋』。然而，您所說的那三個賣那種點心的店名，不，加上總店應該是四個，其中並九九藏書沒有這個……」

「只有三家有啊？」

「好啊，一定，一定。」吉敷馬上高興地應道。

留井表示自己確實是這麼想的。

留井一邊確認，一邊趕忙用筆記下店名和地址。

「記下來了。」

「啊，並不是這樣的。每次批發的不一定當天就能全部賣掉，剩下的第二天還可以賣，除非賣完了。」

「我也一樣，上了年紀，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難受，但慶幸的老毛病沒犯，還硬朗著呢。我聽從醫生的勸告，已經不吸煙不喝酒了。並且儘可能每天跑步鍛煉。」

「是的，能預防腦血栓啊。對了，您是有什麼事情吧？我這邊可以幫什麼忙嗎？」

這一瞬間，留井眼前浮現出一幅雨中庭院的情景。撐著雨傘、年近花甲的男人緩緩走進電車，身後緊跟著一個人，一個同樣撐著傘的女人。

「就這些了，只有這三個地方和『明美製果』可以買到這種點心。」

「這種點心，一個賣三十七元，對吧？」

「是的……是吉敷先生嗎？」留井大著膽子大聲問道。

聽到這雨聲，留井又不由得想起大久保課長曾說過的話。想買一輛報廢了的電車，下雨天的時候在裏面睡覺——

留井望著窗外的大雨，心裏幻想，在這樣的暴雨天氣里，鑽進院子里的玻璃電話亭，一邊聽著雨聲和雨滴擊打樹葉的聲音，一邊給心上人打電話，可真是件愜意的事情啊！年輕時的自己可從不會幻想這類事情，可能是因為年齡逐漸增長的關係吧，開始留意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浪漫了。

「啊，都過去那麼久了，別這麼客氣。那我就簡單說一下吧。」

「嗯，明白了。算上消費稅，一份點心的價格是三十七元。一盒好像是一千四百十八元。」

「對，只有三家。」吉敷補充道，「你準備好紙和筆，我詳細講給你。首先是每周星期二和星期五批發給池袋的三越百貨三十盒，每盒十個。」

那位從東京來的刑警姓吉敷。皮膚略黑，目光深邃，高高的鼻樑，輪廓分明的嘴唇，加上稍微有點兒自然卷的濃密黑髮，很像電視里的刑警。自己帶吉敷刑警去酒吧喝酒的時候，酒吧里的女招待都十分崇拜他，果然是東京來的刑警。不知那個帥氣的刑警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呢？他的前妻有沒有買下一個電話亭放在自家的院子里？還是隨著時代的變遷，有了可以隨身攜帶的手機就忘記以前的夢想了呢？

留井覺得吉敷的聲音比十年前渾厚多了，心想可能是年齡的關係吧。

「還好，雖說上了年紀，但還很好。留井先生您呢？」

那一年，從東京警視廳來了一位刑警，留井作為鹿兒島警局的代表接待了此人。兩個人曾在天文館周邊邊走邊聊。那位刑警很年輕，完全沒有大城市刑警高高在上的架子。當時的自己也很年輕，特別是在閱歷上，和那位與自己同齡、來自東京的刑警九_九_藏_書相比顯得更加稚嫩。他是個古板而正直的人，晚上也不喝酒。兩人熟絡之後，為慶祝案件告破才喝了幾杯啤酒，之後便說起他的前妻。據他說他的前妻是個美人，卻不是普通的美女，是個特立獨行的另類女人，有時甚至有些難以溝通。她特別喜歡英國街頭那種紅色的電話亭，夢想將來在家中的庭院里放一個，然後在下雨的時候撐著雨傘去電話亭打電話。自己家裡的電話亭，想打多久都可以，完全不用顧慮在自己想用電話的時候發現正有人使用。這個想法簡直就是童話故事中少女的幻想。留井不由得回想起人們廣泛使用街邊公用電話亭的年代。隨著社會的發展，現在幾乎人手一部手機，身處這樣的年代，在自家院子里放個電話亭似乎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哪裡哪裡，也是出於偶然。接下來想怎麼辦，要我先去問問『明美製果』的人嗎？」

「啊，原來如此！」

留井回到辦公桌邊，交抱雙臂，抬頭望著天花板思考著。接下來要怎麼辦？東京，東京，腦海里一直迴轉著這個城市的名字。

「最後想查查東京，是嗎？」吉敷聽罷問道。

「啊，是啊，確實想去一趟。真的非常感謝，這幾天因為這條線索費盡了心思……果然是警視廳一課的刑警啊，一出手就成功了。早知道這樣，真該早些聯繫吉敷先生了。」

「是的，從梶原站走兩分鐘就到了。店名是『明美製果』，好像是自產自銷，做好了當場就賣。」

留井回憶起自己二十歲左右時在東京度過的那段日子。

「一千四百十八元！」

留井想到這裏，離開玻璃窗回到辦公桌邊拿起電話聽筒，給警視廳一課撥了通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年輕人，留井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並說自己是吉敷的舊友，想找他，不知他現在是否還在一課。年輕人回答說吉敷還在一課，不過目前不在辦公室，有急事的話可以留下電話，等吉敷回來會轉告。留井想了想，告訴了對方自己的電話號碼。

「啊，是的……」吉敷回答道。

「是的，是的，就是那條線。」

「是的，孩子見了都有可能被嚇哭呢。」

「嗯，請講。」

「對，然後每周星期六批發給日本橋的三越百貨二十盒，每盒十個。」

「嗯，星期二和星期五，批發給池袋的三越百貨三十盒，每盒十個……」

「另外，在茶杯碎片附近還發現了兩張殘破的消費憑證，上面印著『地藏屋』這個店名。」

「那個……叫『明美製果』的店，在梶原……對嗎？」

原來在東京啊，那個自己認為最不可能的地方。早知道應該最先調查東京了。都怪自己考慮得太多，反而繞了個大圈子。

「發現點心店了啊。就在市內電車荒川線梶原車站旁邊，店名叫『明美製果』。」吉敷說道。

「不是所有店，只有三家有。」

「不，在這之前還有九九藏書幾件事想要確認一下。」留井說道。

「大冢站……是那條線的大冢站嗎？！」留井不由自主地大聲問了一句。

「我很想去，算起來，我已經離開東京三十年了。」

「是的，用硬紙板做的，上面印著電車的圖案。」

「怎麼了？」吉敷詢問道。

「啊，不用了，不能再給吉敷先生添麻煩了。吉敷先生肯定也很忙吧，調查完我再打電話給您。可以的話，咱們一起去喝酒吧。」留井說道。

「嗯，不過這邊還有些事要先……」留井結結巴巴地解釋著，內心卻真的很想去東京看看，而且這種願望很強烈。

「這樣啊……」

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留井回頭望去，原來是外面下起了雨，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啊，什……什麼？知道什麼啦？」留井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時，電話鈴響了。留井拿起聽筒，對方問：「是留井先生嗎？」

「那個電車形狀的點心，叫什麼名字？」

留井覺得吉敷不會很快就回電話，於是靠在椅背上，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調查計劃。既然從點心上調查不出什麼，還能從哪些地方下手呢？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指紋或體液，細微物品調查也沒查出任何異樣。這樣的話，就需要找目擊證人了。況且案件不是發生在夜晚，而是白天。

終於明白了。喜歡市內電車的大久保先生很可能就是對那隻大紙盒子感興趣，才讓福斯進了屋。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留井先生，我是吉敷。」吉敷說。這次的聲音很清晰，應該用的不是手機。

「嗯。」

留井不由得提高了嗓門。這個數字和那張消費憑證上的價格相同。一千四百十八元！沒錯，那就是福斯買「都市電車點心」的收銀憑證。

「是紙盒子嗎？」

「哦，我明白了。您說那家店在都電荒川線梶原站附近，對嗎？」

「真是個好消息啊！」吉敷感嘆道。

「消費憑證上有電話號碼嗎？如何和『明美製果』的一樣，不就可以證明這兩家其實是一家了嗎？」吉敷說道。

大久保幻想中的山中生活，就是遠離街上這麼多的行人。太陽落山，黑暗中只能聽到周圍雨水敲打樹葉的聲音。留井微微閉上雙眼，想象著那個場景，好似真的聽到了雨中大自然的聲音。這時，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一陣涼風，留井不禁打了個寒戰，睜開雙眼。越想越覺得大久保的想法不錯，留井現在的心境恰恰和大久保所憧憬的田園生活有幾分相似。案件的調查讓留井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而身體的疲勞使他更加嚮往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現場一定有目擊者，進行一次徹底搜查，肯定能找到。但追查目擊證人，一向猶如大海撈針，不是輕易可以辦到的。想到這兒，留井的心情又有些沉重。

難道會是東京嗎——電車形狀的點心會出現在這個城市嗎？如果去東京調查會有百分之多read.99csw.com少的概率掌握到破案的線索呢？到現在為止，已經調查了從南到北的十七個城市，調查結果都是零。留井預感東京的情況也如此。此時的感覺就像走進了死胡同，無計可施，只能考慮東京這個毫無希望的大城市。

「那裡是全國唯一一家生產這種形狀點心的店嗎？」留井詢問道。擔心只是形狀相似的東西。

「哦，三越和松屋……也就是說在三越和松屋都可以買到，是嗎？例如，在大阪的松屋百貨也能買到嗎？」

「也就是說，每家百貨公司接貨的時間不同，『明美製果』每天都在向外批發貨物，對吧？」

「到荒川線，從地鐵早稻田和三之輪兩個站走過去都比較遠。電車經過大冢站和王子站，因此可以從地鐵王子站換乘。」

「什麼？」

「每周星期四批發給淺草的松屋百貨十二盒，每盒十個。」

「嗯，或許『明美製果』有『地藏屋』這個別稱。」吉敷說道。

「是的，我是吉敷。好久不見。您給我打了電話？」吉敷說道。

「哦。」

「只是……店名不一致啊……」

「非常感謝，案子有了很大的進展，我還需要再努力一把。」留井由衷地道謝。

「喝水？」

留井將天文館大街公寓發生的凶殺案做了簡要的說明。並強調在案發現場沒有發現任何證據，也沒有目擊者，目前為止，在死者身上偶然發現的電車形日式點心是唯一的、也是偵破案件的最大突破口。但是，偵查小組將日本國內所有保留市內有軌電車的城市都調查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賣電車形狀點心的地方。

「怎麼？你知道這個站？」

「不用客氣，咱們是互相幫助。上次那件事還要感謝您的幫助呢。」

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吉敷又打來了電話。

「沒想到您這麼快就打電話過來了，還以為不是吉敷先生呢。好久不見啦，身體還好嗎？」留井問道。

「知道啦！」吉敷語調輕鬆地說道。聽到這句話的留井反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沒反應過來。

留井記下那家點心店的地址和電話。

「嗯，東京的確還有電車，就是荒川線，雖然距離很短。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調查，大概一兩個小時后給您回電話。」

「哇，下起來啦。」

「地藏屋？」

從聽筒里傳來的吉敷的聲音打斷了留井的回憶。

「沒錯，完全一樣。」留井興奮地說。

「是的，具體地址我這就告訴你，你記一下吧。」

「嗯。」吉敷應道。

「我也是啊。」吉敷馬上介面道，「我戒了煙，也不大喝酒了，每天走路上下班，還盡量多喝水。」

「相同啊……」吉敷也不禁發出驚訝的聲音。

「都市電車點心。」

「基本上是的，只能在這個店裡買到。但聽店員說最近這種點心還批發給了三越和松屋的點心店。」九_九_藏_書

這次的調查很重要，必須自己親自去。「地藏屋」這個店名的問題需要搞清楚，都市電車點心的形狀也要親自去確認。留井一將「去」這個字說出口，想儘快破案的心情便和對東京的思念之情一齊湧上心頭，心頭一陣激動。

「多出來的錢就是這個包裝盒的價錢。」

「價格嗎？」留井快速翻著筆記本，尋找關於此案的記錄，心裏總覺得忘了點兒什麼事情。

然而，大久保還沒有實現那個願望就被迫去了另一個世界。

「有電話號碼的那一塊被撕掉了，還沒有找到。所以之前都不知道是東京的店鋪，現在才知道。」

「要來東京嗎？」

「嗯，沒有『地藏屋』這個店。不過，那會不會是一張和案件無關的消費憑證呢？」吉敷說道。

「哦，那樣的話，確實很有可能。」吉敷說道。

「是的，表面印有圖案，窗戶還可以打開呢，設計得十分別緻。」

「啊，就是那趟電車啊……」

「那個電車點心賣多少錢？」

久別的東京。離開東京將近三十年了，留井很想在那個現代化大都市的街道上走一走，再和老朋友吉敷見上一面。然而，就算去東京也並不是去玩的，是為了辦案。

「電車調度場？」

「然後每十個一組裝進大紙盒裡，大紙盒也是硬紙板做的，做成電車調度場的形狀。」

「要怎麼去梶原站比較方便呢？從東京站……」

「哦，這個啊，這是因為這種點心每個都配有一個小盒子……」

「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還很年輕的時候去東京乘坐過幾次。庚申冢……」

「那十個一盒裝的不應該是一千三百七十元嗎？怎麼會賣一千四百十八元呢？」

「做好了當場就賣啊……點心的大小是不是差不多三四厘米寬的長方形……」

「是啊，但願如此吧，真想儘快調查清楚。對了，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留井說道。

「星期二批發給池袋的三越，星期四批發給淺草的松屋，星期五再批發給池袋的三越，星期六批發給日本橋的三越……除了這幾個日子以外，比如，星期三去日本橋的三越就買不到了，對吧？」

留井突然想起曾對他說過相似的話的人。那是在櫻島火山爆發的時候，鹿兒島的街道全被火山灰所覆蓋，建築物的窗戶都變成了白色，商店前面堆積的火山灰像冬天堆起的雪人似的。

「啊，是的……現在您正在上班吧？不好意思，要給您添麻煩了……」

「是嗎？那可太好了。留井先生要來『明美製果』調查嗎？我也很想見到留井先生啊……還是由我來調查這件事？」

「這個價格和那張消費憑證上的相同。可以確定，那就是兇手購買『都市電車點心』的收銀單。」

「是嗎？」留井有些懷疑。不過確實有這個可能性。「不管怎麼說，還是有了重大發現啊！」留井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