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爺爺，荷西。」芮娜絲說。

芮娜絲用左手抱住我的背，爬到窗台上。我們的面前是樹枝和樹葉，再過去就是天空了。這裡是離地面很遠的半空中，而芮娜絲只有一隻手。

「你不會掉下去的，你馬上就會懂了。包在我身上，好嗎？」

我心像，算了，能這樣飛我也心滿意足了。我好像變成一隻大鳥，和芮娜絲並肩飛行，讓我心情非常愉快。熟練了之後，我變得一點也不在乎高度了，只是覺得好舒服。我甚至覺得能感受到這種經驗，事後就算摔死也無所謂。

還要再向上爬三個階梯才是廚房。我跟著芮娜絲進廚房，一個人在餐桌椅子上坐著，抬頭直望著從廚房的大窗戶可以看得到的大圓月，月亮看起來好像伸手可及。從月亮那一端吹來的風，入侵了微開的窗戶，窗邊的麻制窗帘不斷隨風搖曳。今晚既不熱也不冷，是個非常舒服的夜晚。

「為什麼？」

「收藏我的骨頭的博物館，我們可以像這樣從河面上靠近。」芮娜絲一說，視野馬上移動，好像在水上滑行一樣，很快就接近那幢建築物。

飯後的茶是橘子茶。芮娜絲把橘子醬加進茶里喝，所以我也學她這樣做。荷西爺爺喝完最後一口茶之後，很快就跟我們道晚安，進房間睡覺了。

「艾吉，你去廚房的椅子上坐著吧，隨便哪張都行。爺爺，你去沙發或床上躺著休息一下，我現在馬上煮晚飯。」

但是芮娜絲的表情很認真。

芮娜絲收起翅膀，我們下降到接近這片美麗的地面上方附近。這時候，芮娜絲很快地放開我的手。

「螺絲式？！」

「不要緊。這個年輕人是哪位？」老人問。

芮娜絲笑了，「是很好玩啊！」她說完，便站起來。

「我一個人沒辦法，有你幫忙就會成功。」

「沒關係。抱緊我的腰，抱緊一點喔。」

然後，芮娜絲拍動翅膀。不久，那個聲音越來越高亢，變得像金屬的聲音一樣尖銳。

我有不好的預感。

「薩基茨其，是發明這個構造的人的名字？」

「好，出發咯！」

接著，出現了大型隧道，越來越接近我們的視野，飛了進去，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暗暗的水路。不久，就到了三面有樓梯、好像碼頭的地方。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會打起來嗎？」

「你在開玩笑吧？」

「那個月亮，怎麼好像是假的？」我說。

「艾吉，不好意思九_九_藏_書，這裏只有我跟爺爺的兩件卧房而已……」芮娜絲邊喝茶邊說。

「好了，我要放開了呦。」她說。

突然，芮娜絲穿過枝葉，匆忙飛下來。

從高空俯瞰，大地是一片燈海，比從地面仰望星空還要美麗，大地好像鋪滿無數鑽石似的。

我倒抽了一口氣。彷彿撒下放光粉末的大地，瞬間映入我的眼帘。在中央彎曲蜿蜒的黑色河川，河的一部分，在月光下就像老舊的鏡片，發出混濁的光亮。沿著河岸，是一條散發朦朧光芒的道路。從這條道路直角彎出去有一些岔路，這些蜿蜒岔路上有許多房子，每戶的窗子都點著燈火，無一例外。

芮娜絲的家位於巨大橘子樹接近樹頂的地方，是二十丁目。周圍只有兩棟房子，附近沒有太多枝葉遮掩，站在玄關前面便可以看到美麗的星空。芮娜絲打開老舊的木門，在燭光照明下，出現一個拄著拐杖的矮小老人。

「少騙人了，」我說：「像你一樣會飛的話，一定很好玩。但我不行，我沒有翅膀。」

芮娜絲做的豆子湯、加了很多橘子的火腿料理都非常好吃。她那麼年輕，卻對做菜和家事駕輕就熟，從她使用炊具的動作就可以看得出來。

「原因我不清楚，不過，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們背上的翅膀，不是很小嗎？」

「什麼事？」芮娜絲的聲音就在我旁邊。

「很漂亮吧？」芮娜絲說。

「你是機器人嗎？」我問。

「好漂亮喔。從這裏看地面的世界，簡直像夢境。」我又說。

「月亮？」

「怎麼樣？會飛了吧？」

「咦！那是因為身體不夠輕就飛不起來嗎？那麼太胖的就飛不起來咯？」

芮娜絲這麼說，讓我嚇了一大跳。

我連忙說：「我叫艾吉。」

「沒關係，我在你身邊。我們手牽手吧。」

「艾吉，躲起來！別動！」她降落在階梯上，壓低聲音對我說：「太陽王的巡邏機來了。」她隨即押著我的身體緊貼樹榦。

「你被做記號了，」芮娜絲在我耳畔小聲地說：「也有可能是我……」

「沒那回事。」

但是我們沒掉下去。我一發現沒有往下掉，便張開眼睛一看，發現橘子樹的樹頂就在我的眼下。樹頂的樹枝慢慢地旋轉，其實旋轉的是我們。

「我是說真的。很簡單啊，只要有點勇氣就行了。大家只是不知道消除引力的方法而已，其實每個人都會飛。」

ｈttｐs://ｒｅaｄ.９９csw•cｏm「明天。明天晚上之前我會做好準備，也會拿到鑰匙。」

「從這裏進去，或者從這個通風口。」視野往上移動到天花板附近，畫面是一個有很多孔隙的通風口。

「不是，我是由蛋白質和氨基酸組成的普通生物。」

我看著她，這時她的眼睛像鑽石一樣閃著白光。以月亮為背景，她漂浮在星空下的樣子，美得像教室牆壁上那些神聖的畫作。

「是指有這種構造的身體。」

「是的。」

在我爬橘子樹樹的階梯時，芮娜絲沒有走樓梯，從我旁邊飛了上去。也許是因為夜深了，我一路上樓，並沒有人與我擦身而過。從一丁目開始，村裡家家戶戶都點亮了窗邊的燈火。十一丁目的餐廳還在營業，經過店門口時，可以聽見店內傳來客人們的笑聲和談話聲。戴生爺爺也不在陽台的床鋪上，大概已經睡了。我就這麼從家家窗戶的燈火前走過。

「過來嘛，快點！」芮娜絲說。

「懂了吧？艾吉，跟高度沒關係。」

「薩基茨其構造？」

「嗯……」

「請進，艾吉。」老人對我說。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月亮了。月亮在朦朧的霧中若隱若現。我一直盯著月亮，發現了很不可思議的事，那就是月亮的表面，挖了很多小小的洞。而且，從其中一個小洞露出一根黑黑細細的棒子，棒子很長，伸向某個地方。

我和爺爺握手，老人河西的手只剩皮包骨。

「艾吉，我們在飛的時候，不能碰地上的東西。比方說不可以碰觸橘子樹的頂端，否則就會掉下去。」

「是因為在這麼高的地方，所以才能飛嗎？如果下降到低一點的地方，大概就會掉下去吧……？」

「應該不會，但我們還是要帶武器去。帶麻醉槍，我不喜歡殺人。」

於是，芮娜絲髮出竊笑的聲音。

「這樣真的行嗎……？」

我拿她沒轍，只好照她的話做。

我點點頭問：「為什麼會這樣？」

我無話可說。是這樣嗎？我根本沒有打仗的經驗。

芮娜絲把橘子茶倒進自己的茶杯里。倒完后，也把茶倒進我的杯子。

芮娜絲會飛還無所謂，對於不會飛的我來說，這段路簡直是漫長的苦行，就像是爬山，要是每天這樣我肯定受不了。

「不可以！」我大叫。她放手的話，我必死無疑。

「明天再告訴你。走，我們該回家了。這裏禁止夜間的自由飛行。雖然像九_九_藏_書我們這樣單獨飛的話，雷達應該查不到，但是巡邏機一來就麻煩了。」芮娜絲說。

「你會怕啊？」

芮娜絲瞬間用力抓住我的背，蹬了一下窗檯，我趕緊抓住芮娜絲纖細的腰。我們飛到了半空中。我覺得我們要掉下去了，所以緊閉著眼睛。

我點點頭，因為我也這麼覺得。

她說話的時候，投影在牆壁上的畫面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芮娜絲轉身面對我，把茶杯放下來。

「是的，月亮。就那個啊。」

不過我能就地扭轉身子，也可以翻筋斗，但就只能這樣。要前進的話，還是需要翅膀。

「它走了。我們往上爬吧。」於是我們又開始走。芮娜絲這次也改爬樓梯。

然後我又聽見噗噗的低沉聲音，巨大的飛機影子再次遮蔽月亮。

「這是什麼？」我問。

「不可以碰它哦，那是很重要的東西，是我們生活中絕對不可或缺的。它能製造風和雨，萬一壞掉了，這個世界就毀了，懂嗎？」

芮娜絲把茶杯放在桌上，說：「我要把我的右手骨頭拿回來，幫我。」

又是從來沒聽過的名詞。

「嗯，對。」我覺得這件事很不可思議。

荷西爺爺把麵包切成兩半，先吃掉裏面比較軟的部分后，再用湯匙把豆子湯的豆子舀進去吃。他偶爾會問芮娜絲在工廠工作的情形，不過芮娜絲一直敷衍回應，顯然好像不想多說。

我想了一下這些話的意思，但是想不明白。所以我老實說：「我聽不懂。」

沙發旁的牆上，掛著一把舊的小提琴。

這是我從沒聽過的名次。

「什麼時候？」

「但我的關節是螺絲式的，用螺絲或鉸鏈合葉鎖住，是老古董啦。」

我陷入沉思。真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芮娜絲說完，就打開身旁的房門，左手伸進門內，把上衣和袋子掛進房內的牆上，然後迅速穿上圍裙。荷西爺爺則走向另一邊，打開另一個房間的門，動作遲緩地走進去。這個房子雖然小，但除了廚房之外，好像還有分別屬於爺爺和芮娜絲的兩個卧房。

「言歸正傳，我該怎麼做才好？」

「嗯。」我回答。

「太漂亮了！」我大叫。

咻咻的風聲一直在耳畔響起，現在四周只聽得見這個聲音，我們真的飛在空中了。由於我太專註於飛行，所以好一陣子都沒注意到其他地方；尤其是地面，完全沒辦法看清楚。

「從這裏開始，警戒比較松，而且速度快的https://read.99csw.com話，雷達偵測不到。平常是走這個樓梯進去的，但我們要潛入的不是大門入口，而是要從這邊的門進去。」

「啊！」我又忍不住叫出聲來，但是我的身體沒有任何變化。我依然漂浮著，無聲地繼續前進。

「啊！」我叫了出來。

我很驚訝，然後點點頭，「我會飛了，飄起來了。」

「對。我大腦的一部分和中央管制室的超級電腦有連結，所以我可以利用超級電腦做運算。如果是准許公開的資料，我也只要用意志力就能讀取，像這樣。」

雖然不出所料，但我還是很驚訝，「要怎麼做？」

「是嗎？你們把這種機械構造叫做薩基茨其？」

「為什麼？」

「是的，很舊式的，所以才想改造一下。」

「橘子共和國。」

但這時候，我發現了有點奇怪的事。

「謝謝。骨頭拿到之後要做什麼？」

「有一點。」

「翅膀只是用來消除引力的。其實你也可以飛啊。」

她的聲音很小，但四周除了風聲之外，完全無聲，所以我聽得很清楚。

「把你給我的手肘骨頭一起合併起來，製造出我的右手。然後，可能的話，我想改變我的薩基茨其構造。」她一邊把茶杯送近嘴邊，一邊說。

「爺爺，怎麼還不睡呢？不要緊嗎？」芮娜絲責備似的問。

但是，我沒有逆風飛翔的感覺。頭髮沒什麼飄動，只是浮在空中而已，僅僅如此，完全沒辦法前進。就算像游泳一樣雙手划動周圍的空氣，也沒有任何效果。

芮娜絲搖搖頭說：「我不知道由來。大家都那麼叫。」

「啊，不要。算了。」

「大概可以。因為我認識太陽王公司的高層。」

「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就是這樣。」

「不要碰到我的翅膀。」

我們走進去，關上門。剛剛太暗了我沒看清楚，近距離再看一次老人的臉，發現他的長相很奇怪。被三根蠟燭照耀著的老人面部、那個滿布皺紋的小臉上，居然沒有鼻子！長了一些毛的鼻腔裸|露出來，在兩眼之間形成兩道凹槽。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長相的人。

芮娜絲點點頭，「是的。東西向的道路是筆直的。但南北向的卻不是，都是彎彎曲曲的。」

「你的雙眼有投影機，對吧？」

「沒關係，我睡那張沙發。」我說。反正今晚我本來打算睡河灘的。

「只有女人。」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妙，對她說：「不行，太恐怖了。如果我鬆開你的身體hｔｔｐｓ://ｒｅaｄ•９９ｃsｗ•ｃｏｍ，就會掉下去摔死吧？」

「嗯，在橘子共和國，男人和女人都可以在天空飛嗎？」

最討厭的是，它還在橘子樹上短暫停留。月光不見了，四周變暗，葉子颯颯作響。巡邏機的探照燈又照下來，一邊照著階梯，一邊從下往上照上來。

「你背上的翅膀停住了！」

「明白了吧？其實大家都會飛。只是因為大家都沒有斷然的勇氣，才會沒發現。」

「我的身體。我和別人有點不一樣。」

我們動也不敢動，過了好一陣子。樹葉的颯颯聲漸漸消失，四周又恢復了光亮。

視野上了階梯，在大廳移動，一直繞到旁邊，在一個員工出入口的小門前面停下來。

沒辦法，我只好戰戰兢兢地走近她。

「如果從地面往上看的話，我們其實在旋轉。但是，從宇宙來看，我們是停止的，所以不會掉下去。」

「在這個地方……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你可以嗎？」

「哇！」我大聲尖叫。但是下一秒，什麼事也沒有。我安然無恙地在黑暗的空間漂浮著。

接著，芮娜絲強迫我鬆開拚命抱住她的右手，然後用她的左手握住，迅速推開我的身體。

「那個是茂朗杭金。」芮娜絲說。

「嗯。」

果然不出所料，她把廚房的大型玻璃窗打開，對我說：「要不要享受一下？」

我不只聽到她的聲音，還聞到她身上散發的甘甜香氣。

她的翅膀停止了，但我們的身體卻還浮在空中。真令人難以置信！為什麼？

手上還拿著茶杯的芮娜絲，眼睛往牆壁的方向一看，牆壁上就出現一幢位於河邊建築物的畫面。

「那是什麼？」

芮娜絲叫我去她家，她要做晚飯，還邀請我跟她一起吃。我正好肚子餓了，所以對她的提議感到很慶幸。

「我們像這樣從上面看，那個地面上的道路，形狀很有趣。這個方向的路都是直的，但這個方向的卻不是。」

荷西爺爺雖然不太跟我講話，但他似乎不討厭我，一直叫我多吃菜、多吃水果。餐桌上也放著好像是樹下工廠所生產的橘子醬的瓶子。

「偷偷潛入博物館。」

「你會飛大概無所謂，我就不行，那裡太高了。」

「是啊，非常漂亮。」芮娜絲說。

「那麼，我們來試試看吧。」芮娜絲說，並再度拍動背上的翅膀。於是我們前進，從霧裡衝出來。

我有點不高興。這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哪有人不怕死的？

芮娜絲在我耳畔笑著說：「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