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簡單。醫科學生解剖屍體時，都會剝掉臉皮。只不過沒這麼粗暴。」

「是呀。」

「不過，這女人倒是剛把座鐘的發條上緊。」

「有的，雖然與腹部或臀部相比薄了許多。你看，這黃色物質就是脂肪了。」

「窗帘的情況如何？」吉敷向今村問道。

此時，玄關大門傳來了門鈴聲。

「現在很難判斷死亡的日期吧，甚至命案發生時間是上午還是下午都不確定。我們只知道座鐘停在三點十分。」吉敷說道。

「如果你的假設成立的話，訪客一定是非常親密的熟人。如果是男性的話，很可能跟她有肉體關係。只有這樣，那女人才敢在有人在家的情況下脫|光衣服走進浴室。」

「嗯。」

船田「啊」了一聲，趕緊說：「竹君，我來介紹。他是成城警署的今村先生。這位是警視廳一課的吉敷君。」

「對，動作匆忙的痕迹很明顯。」

「不，通常牙齒是不會外露的，因為嘴唇四周有種叫口輪匝肌的肌肉。從這具屍體來看，由於兇手動作匆忙，沒把嘴唇閉合就開始剝臉皮，是兇手把刀插入死者口中將口輪匝肌破壞了。」船田說道。

「這麼說來，這女人一定是搭乘夜間火車一類的交通工具吧。車上不能洗澡，出發前在家裡泡個澡倒也是順理成章的。」

吉敷沒脫鞋就走進浴室，鞋子在瓷磚上發出咔嚓聲。他從屍體背後見到女子的黑髮——這個女性死者橫卧在浴缸中。浴缸水滿到死者的脖子，好像紅色顏料溶解在浴缸里—樣，整缸水是鮮紅色的，可以嗅到輕微的異臭。他慢慢轉到女人正面，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雖然他的工作需要長年面對死屍，但如此凄慘的屍體，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吉敷點點頭。今村則對那女人在下午三點去洗澡一事九*九*藏*書略感不解。吉敷又跑到玄關，因為他看到門口信箱下方丟著許多報紙。吉敷撿起報紙查看日期，共計有一月十八日的晚報、十九日的日報和晚報、二十日的日報四份報紙。這些沒人看過的報紙證實了女人在一月十八日下午死亡的說法——已看過的報紙都整齊地堆在廚房水槽邊。聽到拉窗帘的聲音，吉敷轉頭望去，見到一名警官正在拉窗帘，並打開電燈。太陽已經下山，室內開始變得昏暗。

「你是說兇手動作很匆忙嗎？」

「船田先生說得沒錯。那麼，吉敷先生請到這邊來。」今村把吉敷帶到起居室。「角落裡接待客人的沙發被搞得很亂，我們盡量保持原狀。地毯也被卷到角落裡了。」

「臉上也有脂肪嗎？」

「是呀。也許是從這裏掉下……」今村用右手把座鐘放到酒柜上，接著模擬掉落的情形。「然後，撞到金屬煙灰缸的邊緣，刻度盤的玻璃才碎裂的。」地板上還有一個黑色鐵質煙灰缸。

「從櫻田門來這出差的。」船田說道。他的體格十分強壯，但身高遠不及吉敷。

屍體的臉部現在只剩下鮮紅的肉塊。肉塊中央有著紅色的隆起，表示此處曾是鼻子，在那下面突兀地露出白齒。或許為了表示不可理喻和不能理解的感情吧，上下兩排牙齒緊緊地咬合著。正確地說，這些肉塊不只是紅色，而是紅色與果凍般的土黃色物質交織成橫紋狀。這些果凍物質垂掛在上下兩排牙齒和下巴上。本來該是眼睛的地方，只留下兩個暗淡的坑洞。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準備好行李正要出發時，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然後兩人發生爭執，把室內的傢具弄亂了，還摔壞了座鐘，最後那女人在浴室中被刺死，還被剝去了臉皮……」

「是在這裏剝下死者的臉皮嗎？」

hｔtｐs://rｅａd.９９csw.ｃoｍ船田一時無言，然後喃喃說道：「你看了就知道，屍體很恐怖。」

「再看這邊。這東西原來應該在酒柜上吧？」在今村所指的地方，有座大理石座鐘掉在地板上，鍾背朝上。今村戴上白手套，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把座鐘扶起來。座鐘刻度盤的玻璃上有多處裂紋，指針停在三點十分剛過的地方，差不多是三點十分三十秒吧。

「是銀座的銀馬車夜總會嗎？」吉敷問道。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日，一場十五年來罕見的大雪后的星期五下午五點十五分，警視廳一課重案組的吉敷竹史接到報案后從另一個案件現場趕到此地。法醫科的同事早已到達，並且做了一番粗略的搜證。

「我來到現場時，窗帘是拉上的。」今村回答。

「這裡有外套。」今村一面指著隨便掛在附近架子上的灰色厚尼短大衣，一面說道，「在這種寒冷的季節里，難道她裸著上身穿毛衣嗎？就算是新潮不戴胸罩，也該穿件內衣之類的吧。可是，籃中既沒有胸罩，也沒有內衣。」

「沒有胸衣呀？」今村用的是老式說法。確實，籃里沒有胸罩。

「那她把車票放在哪兒了？」

「啊！竹君，你來晚啦。」聽到這招呼聲，吉敷停下腳步回頭張望，原來是老相識——法醫科的船田。

「可以做到嗎？」

「是的。人體的皮膚與肌肉間有一層脂肪，用小刀或竹籤插|進去，就能把皮膚剝下來。如果用的是這種粗暴的方法，只要五分鐘就能剝下來了。」

「哦！是船君呀。你也來了？」吉敷說道。吉敷的外形十分出眾——捲成大|波浪的遮耳長發、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樑、稍厚的嘴唇。他的個子很高，在刑警中顯得鶴立雞群。從外形來看，就像混血時裝模特。

「在爭吵時，可能是其中一人的ｒeａd.9９csw.ｃom背部撞到酒櫃吧。也可能是有人情緒激動用手推落座鐘。」今村做出靠近酒櫃的樣子。「目前我們還不清楚是誰跟誰發生爭執，但浴缸里的女人，一定是爭執中的一方。」

「這屍體太恐怖了！」吉敷不由自主地嘀咕著，「這是怎麼回事？」

「剝皮是致命的原因嗎？」

「是的，死於前天的可能性很大。」

「可能是送報的，去問問他。」吉敷稍微提高聲音說道。今村奔出走廊。但是，從送報少年口中無法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那少年說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因為報紙堆在信箱下，所以他猜測信箱主人大概出門旅行去了。這種想法很自然。在這個季節，屋內的人只死了兩天，還不會發出特別的異臭，所以不易引起他人懷疑。

「也許吧。」

「可能吧。不過這傢伙的目的絕對不是錢。房裡的西式衣櫃和廚房的小抽屜里有相當數量的現金，但都沒被拿走。」

當吉敷準備進入浴室時，法醫人員正在拍最後一張照片。

「不。」今村搖搖頭。

「對。向公寓里的住戶打聽，都說她在銀馬車夜總會做事。」

兩人並肩離開了三零四室。

「嗯，那邊的籃子看起來像洗衣籃。對，待洗的衣物都丟在籃子里。」

「好像是銀座的夜總會小姐吧。我們在屋裡發現不少火柴盒，或許就是那家酒店。」火柴盒上印著「銀馬車夜總會」的字樣，上面還有電話號碼以及位於具體地址。

「兇手是瘋子嗎？」

「對。目前根據我們的勘察結果，認為大致是這個時間。」

「再加上這東西。」吉敷指著停擺的座鐘說道，「死亡時間應該是一月十八日下午三點十分過後嘍？」

「那女人不是準備去九州旅行嗎？那車票到哪兒去了？袋子里找不到呀，是不是放在房間里了？」

「剛才我問https://read.99csw.com了公寓管理員，他說大前天——也就是十七日——見過那女人，那女人告訴他，從明天開始要去九州一帶旅行兩三天。」

案發地是世田谷區成城三段之二XX號「綠色家園」公寓三零四室。警方稍早前接到匿名報案電話，說這房間的浴室里有女人被殺。成城警署的人趕來此地，證實的確出了命案，死者名叫九條千鶴子。

「那麼，或許丟在那籃子里了。」

「看來確實像是要外出的樣子。那麼，在時間方面，是十八日的什麼時候外出旅行呢？」

「看來是的。你看這滿缸的血水。唉！才過新年，就碰到這種晦氣的事。」此時，船田發現他們身後站著一個默不做聲的矮小男子。

「窗帘拉得很密實嗎？可是屋裡的傢具卻亂七八糟的。」

「是怎樣的死者呢？」吉敷問道。

「旅行袋裡的錢包內的錢也沒有被拿走。」今村答道。

「好啊。」

矮個子的今村刑警低頭致意，然後抬頭與吉敷對視，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管理員說好像是十八日的黃昏。」

「這裡有沒有放待洗衣物的籃子？」

「臉皮被剝掉了。」

今村說得不錯。

「正好把整張臉皮完整剝去，從額頭髮際至下巴的下方，牙齒也剝露出來了。」吉敷說道。

「不，據管理員說，她的出生地是越后地區的新瀉縣今川鎮。這是她的老家地址，我們的轄區警署正在聯絡中。」吉敷把地址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

「死者的籍貫是哪裡？她是東京人嗎？」

「要不要馬上去一趟？」

「這鍾——已經停了吧？」吉敷問道。

女人的軀體倒是非常完美。屍體很光亮，肌膚雪白，身體曲線妙不可言。浸泡在小小的浴缸中，兩隻雪白的手臂搭在浴缸邊緣，令人覺得彷彿是大理石般的高級藝術品。髮型秀麗，波浪狀的捲髮很美。從各方面來https://read.99csw.com說，這女人算得上一等一的美女。但令人震驚的是，這具女屍沒有臉。

「不，死因在此——」船田用手指著紅色的洗澡水。水中隱約露出登山刀的黑色刀柄，這把刀豎立在心臟附近。

「職業呢？」

「那麼，船君——」吉敷轉頭問法醫，「你認為死者已經死了多久？」

「嗯，大概兩天吧，因為屍體沒有出現二度僵直的情況。至於準確時間，還要等屍體解剖及各種檢測后才能確定。」

「很快就能剝下來嗎？」

「嗯。旅行袋裡的情況又如何？」吉敷邊說邊在旅行袋前蹲下來。

「什麼？」

「我不明白兇手的心理。看起來像印第安人的儀式，不，他們剝的是頭皮。」

「座鐘為什麼會掉到地板上呢？顯然曾經有人在這裏發生爭執。你看，柜子里的玻璃杯也東倒西歪的。」

「嗯，沒錯。」

吉敷站在置衣籃前。死者進浴缸前脫下的衣服，略顯凌亂地丟在籃中。吉敷彎腰拿起這些衣服。最上面是件明亮的粉紅色毛衣，再來是灰色西褲，最下面是緊身襯褲和長統襪。

「或許如此吧。」

「兩天？今天是一月二十日，也就是說這女人可能是前天，也就是一月十八日下午死亡的，那就是她的被殺時間嗎？」

「太殘忍了！」今村說道。他是個相貌平凡的中年刑警。

「是呀。那女人似乎正準備外出旅行，那邊不是放著一個旅行袋嗎？裏面放著換洗衣服和九州觀光指南之類的東西。」

吉敷打開袋子，又仔細翻了一遍，然後說道：「奇怪！」

「為什麼要把臉糟蹋成這副難看的樣子？」

「所以那女人關好窗，拉上窗帘，並準備了行李。」

「嗯，這麼說來，這熟人或許有房門的鑰匙，可以自己開門進來。」

「在我多年警察生涯中，這麼慘不忍睹的屍體還是頭一次見到。看來，兇手懷有強烈的怨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