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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尋找另一個千鶴子 第五節

第三章 尋找另一個千鶴子

第五節

「哦,這倒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我只是個領低薪的刑警,不可能跑遍全日本品嘗各地拉麵。不過,即使是鄉下地方,譬如在尾道,也能發現美味的拉麵館。而我生平吃過最美味的拉麵,要算是松本的福克斯拉麵。」
良江哼地發出蔑視刑警的聲音,接著又長嘆了一聲。
「是謠言嗎?」
吉敷陷入迷茫,然後簡單地說明這件案子。「九條千鶴子小姐在今年一月十八日下午三點二十分左右被人謀殺。然而在一個半小時之後從東京發車的特快列車上,直到隔天上午十一點為止,有許多人見到千鶴子小姐。對於這起離奇的案件。只能認為是雙胞胎中的另一人到現在還活著而且配合演出,不然難以解釋。」
「是的,無帽的遺照和戴毛線帽的遺照。」
「現在只知道她是被謀殺的。」吉敷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不知道她被殺的理由,所以才來調查。」
「哦,有這回事嗎?我都忘啦。」
「當然喜歡了。」
「啊,你說得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關於拉麵的話題終於告一段落。在對方沒有特別提起的情況下,吉敷開始向牛越一五一十地說出自己遇到的不可思議的事件,還順便說了特地去越后拜訪了死者家屬,以及到現在為止的調查結果。
「當然是真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
「嗯……你指的是什麼?」
「是呀,坐飛機就好啦。但我人在新瀉,急著趕來,就只好坐火車了。」
「醫院。他因為喝醉酒入院。他戒酒以後就跟我住在一起。」
「這是真的嗎?」
「不,這裏就可以了。我最喜歡吃日本料理。」
良江轉過身,雖然不出聲,但可以看到她的背部明顯地顫動了一下。
「大嬸,你不能這麼說。刑警先生風塵僕僕遠道而來,這樣實在太失禮了。」牛越溫和地勸告她。
吉敷不由地放下手提袋跟他打招呼。這是個相貌非常普通的男人,跟其他北方人一樣臉頰微微泛紅。吉敷說一看就知道你是牛越兄了,牛越只是「哦,哦」地答應著。
「因為你被趕出今川的家,千鶴子為你感到不平所以才會離開那個家的,對不對?」
門口釘著名牌,但只寫著「壇上」,沒有名字。在這種情況下,哪怕說謊也要寫上個男人的名字吧。不然的話,就證明她真的是一人獨居。那麼,私奔的傳聞究竟是怎麼回事?牛越一面敲玻璃門一面喊著,但沒有迴音。牛越隨手推開玻璃門,然後對著微暗的室內喊道:「壇上大嬸,我是打電話給你的警察。」
「離開今川的家以後就一直沒有見過面嗎?」
「介紹人是誰?」
「啊!是嗎?」吉敷小九九藏書聲回應道,「是怎樣的男人呢?」
「也沒有。」
良江仍然保持沉默,但沒多久就轉過頭盯著吉敷。
良江無言以對。牛越走到吉敷身邊,湊近他的耳朵說道:「聽說這位老女人直至兩三年前還跟一位老男人在這裏同居,或許是因為這樣,女兒才沒有叫母親去東京同住。」
「為什麼?」
「嘿嘿……」從她的鼻孔里發出嘲笑聲。歷經人世間一切辛酸的女人,在她的腦中似乎只剩下乖僻和偏見了。
兩人並肩下了電扶梯。車站大廳豪華寬敞,牆壁染成象牙色,簡直可以媲美機場的候機大廳。樓梯附近有大型書店,走過書店。就是餐廳和咖啡館林立的小吃街。
「他走掉了。我不清楚他的事情。」看樣子不像是說謊。
「為什麼離婚?」
「事情是這樣的。我剛從今川來到這裏,在越后那邊聽到傳聞,說你和一個年輕男人私奔了。」
「啊……」
「是嗎?」牛越說道,「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九條家的事呀?」
「如果是關於你女兒千鶴子小姐的事呢?」吉敷說道。
良江又露出嘲諷的笑容,說道:「不對!在這裏住過的男人是叫津田修士的木匠,札幌人,跟越后毫無關係。」
「沒想過跟女兒千鶴子小姐一起住嗎?」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早就忘記啦。」
「為什麼要我說理由呢?」良江的唇邊又露出嘲諷的微笑。
「看來,我得好好學習了。」牛越語出驚人,並掏出警察手冊準備記下拉麵筆記。「現在記性差了,不做筆記,馬上就忘。」
「我很喜歡札幌這個地方,可是還沒有愛上那裡的拉麵。」
「原來如此。因為名叫九條千鶴子的被害者生母住在富川,所以你風塵僕僕來到北海道。嗯……真是一件詭異的案件,所以中村兄對這個案子也很感興趣。」
「唉,真是不可愛。」牛越說道,「我再問你。你是怎麼嫁到越后的九條家的?」
「啊!」
「我說的是九條千鶴子小姐,你認識這個人嗎?」吉敷再一次問道。
全無下雪的痕迹。車站旁邊是用簡單柵欄圍住的廣闊空地,雜亂地長著一人高的枯草。柵欄扶手和堆積在空地一隅的鐵軌都生了銹。建築物的壁板也星焦褐色,看上去非常陳舊。
「千鶴子小姐是雙胞胎之一,那麼另一個雙胞胎現在在哪裡?」吉敷虛張聲勢地問道。
「剛才你說喜歡日本料理,是哪方面的日本料理呢,吉敷君?」
「當我提到應該已經被殺死的千鶴子在藍色列車上出現時,她不是說跟前面的田畠家一樣嗎?」
「是的,這是第一次。」吉敷對於北海道,只知道札幌及機九*九*藏*書場一帶而已。
「在哪裡認識的?」牛越問道。
「辛苦了吧?」兩人並肩而行,牛越說道。
「好宏偉的建築物啊!」吉敷說道。
「當然。那是天大的謠言!」
良江神情恍惚,似乎聽不到牛越的問題。牛越再問一次,她霍地抬頭,大聲說道:「我沒有理由知道啊。因為我完全不清楚那孩子與哪些人交往。」說完后她繼續保持沉默。但沒多久,她就若有所思地補充道:「不過,殺人者會有報應的。那孩子一定會報仇。她從小就是這樣的。」
「福克斯拉麵?哦……那是怎樣的拉麵呢?」
「是第一次到苫小牧嗎?」
列車抵達了富川站。這車站與越后寒川以及今川站很像,很小,月台沒有頂棚。離開小屋般的車站,來到車站前,這裏也沒有站前商店街和待客的計程車。與其他瀕臨日本海的小鎮不同的是這裏的空間相當廣闊。
「看起來像燈罩嗎?」
吉敷的心頭驀然湧起懷舊的情緒。這正是自己兒時最熟悉的風景。小時候,倉敷車站和尾道車站的情景正是如此。如今新幹線通車,鐵路線變成了高架橋,地面全鋪了水泥,那樣的風景永遠不可能再見了。可想不到北海道竟然還看得到。牛越率先向左邊的寬闊馬路走去。「這裏沒有計程車,經過車站的公車也很少,我們去那條馬路搭公車吧。」
「兩張遺照同時刊登在雜誌上嗎?」
「有什麼線索的話,請務必告訴東京來的刑警先生。」牛越在旁邊說道。
毛線帽?毛線?吉敷思考著。他根本不相信這個傳聞。但是,似乎有什麼東西打動了他的心弦。「啊,是毛線。毛線?毛線?」吉敷口中反覆念著這個詞。為什麼毛線和毛線帽引起了他的特別注意呢?
「千鶴子小姐好像是雙胞胎吧?」吉敷轉移了話題。
「是嗎?北海道也是出產美味拉麵的地方。」
站前廣場不算寬闊,但在左方延伸著一條很寬的柏油馬路。不過路上沒有車輛。不僅沒有車輛,也沒有人影。午後柔和的陽光照在身上,令人心情舒暢。不過。偶爾吹來的風還是涼颼颼的。風還颳起未鋪柏油的站前廣場上的灰塵。
「現在還不清楚。」
吉敷說完,良江狠狠地盯著吉敷。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你們要我說,可是我能說些什麼呢?」良江這次說得比較清楚了,「我跟女兒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真的沒什麼可說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良江的語氣強硬起來。
「不想。」
良江又慢慢地轉過身去,背向吉敷。從良江的舉止難以判斷她的感情變化。吉敷只能猜測也許她對女兒的死無動於衷read.99csw.com。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不一會,良江終於有反應了。
「就是這裏!」牛越回頭說道。
「可是,兩三年前還在這裏跟你同居的那個男人,不就是越后時代跟你私奔的男人嗎?」
「當然啦。兩張照片都是由富川街上的照相館派人拍的,非常專業。事實上,死者並沒有戴毛線帽。」
「是的。」
「我沒有話要說。」女人冷冷地說了一句便轉過頭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吉敷想起今川的九條老人。兩人都給人相同的印象。
「沒有查出原因嗎?」
吉敷只能苦笑,心想這老女人倒是一流的挖苦高手。但是看看她的表情,卻又顯得這句話是真的經過深思熟慮。
「不過,這地方除了能看到工廠的煙囪,好像沒有其他東西了。啊,這家店怎麼樣?要不然就吃西餐吧,聽說這裏的西餐做得也不錯。」牛越停步問道。兩人正站在飲食街和料理店的布簾前。
「不,我不覺得有什麼放肆。」
「類似札幌的味噌拉麵,用的是高湯,味道一流。」
「我看不下去了。」牛越憤怒地說道,「你實在太不像話啦。這位刑警先生為了你女兒的事遠道而來。難道你不恨殺你女兒的兇手嗎?」
從良江家出來后,兩人又跟附近的人家打聽消息。根據鄰居的說法,與良江同居過一段時同的男人,的確是出身札幌、名叫津田修士的木匠。知道這個人的相貌舉止后,確定此人從未在越后等地生活過。如此看來,良江說她從越后回來之後在醫院認識了這個男人的話不是說謊了。
「就跟前面的田畠家一樣。那孩子從小就敢想敢做,喜歡鑽牛角尖。她決定要做的事情,就算死了也會去做。」良江喃喃說道。吉敷的話似乎打動了良江的某條心弦,使她大發感慨。
「怎麼啦?」她的喉頭輕輕嘀咕了一聲。這是詢問的語氣,看來她還不知道女兒的死訊。
「札幌的拉麵也很有名,你喜歡札幌的拉麵嗎?」
「實物沒見過,但看過登在雜誌上的照片。」
不過,這女人的穿著打扮與一般的家庭主婦比起來,顯得格外整潔,或許是曾在醫院工作的關係吧。看她的容貌——鼻粱挺直,大眼睛——格外引人注目。她還化了妝,給人在東京街上經常看到的長年在娛樂場所工作的老年女人的形象。
「你在東京住過嗎?」
吉敷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後說:「說什麼好呢?我喜歡吃拉麵。」
「嗯,牛越君見過這張遺照嗎?」
「從越后回到這裏之後才認識的嗎?」
「通過相親。」
「你看我會做這種事嗎?」
「那麼,關於殺害千鶴子小姐的兇手,你有線索嗎?」read•99csw•com牛越在旁邊問道。
「她被誰殺了?」她繼續背對著吉敷,卻提出吉敷難以回答的問題。如果對她說嫌疑犯是穿帆布面膠鞋的年輕男子,恐怕意義也不大。
良江準備回到裡屋,一旦讓她進去,恐怕就很難再讓她出來了。這女人本來就如此無禮,還是因為女兒死亡的衝擊而失魂落魄,吉敷不得而知。這時,牛越突然脫鞋,飛一般地上前抓住良江的肩膀。或許,牛越覺得北海道人豈可在東京的刑警面前失禮。
料理送來了。牛越請吉敷用餐,自己也舉起筷子。雙方陷入沉思之中。似乎都在思考這件事。
「哈哈,我本來就是一介平民呀,我連法國菜的名字都搞不清楚。我在東京住的那條街就有很棒的拉麵店。」
良江口中念念有詞,但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就是我說想在函館休息的話。」
「這叫『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就算是本地人,也要向人請教哪裡有好吃的拉麵館呢。」
「去過東京嗎?」
「這是怎麼回事呢?」
「為什麼?」女人問道。
「嗯,是的。」
「我真的無可奉告。就算問我問題,我也不會回答。」
「現在怎麼啦?」
「這一定是幽靈。」良江說道。
「那個老女人剛才在說什麼呀?」在回程的路上吉敷問道。
一位六十歲左右的女人慢吞吞地從裏面走出來。吉敷跟著牛越進入玄關。恍惚間聞到一股臭味。關上玻璃門后,室內光線變得很暗,於是吉敷又將玻璃門稍微打開。
「不,照片很清晰。死者頭上戴著毛線帽。」
「哦,這倒是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以為你一定喜歡吃法國菜。看來你的飲食習慣相當平民化啊。」
「大嬸,這位是從東京特地趕來看你的刑警先生,他有些事想問你。」
「不,昨晚在旅館一宿,已經完全消除了旅途的疲勞。昨天我說了些放肆的話,請多多包涵。」
兩人在最裡面的包間就座,只叫了一瓶啤酒,先為初次見面乾杯。然後在料理送來之前,就是聊聊家常。吉敷介紹了他與中村共事的情況后,牛越照例用慢吞吞的語調說起食物的話題。
「應該是真的吧。聽說東京的電視台和報社記者紛紛趕來,當時還引起很大的轟動呢。」
乘上公車,搖晃了約十分鐘后便下了車。這裏到處可見用鍍鋅薄鐵皮益的簡易房屋,只有鋁製窗框在太陽照射下閃閃發光。家家戶戶的白色外牆下半部都已沾滿泥土,遠看好像放牧的馬群。
「你說什麼?是同一個死者的遺照嗎?」
「沒有。」
飯後,兩人走出餐館,搭上開往富川、每站都停的慢車后,仍然保持著這種狀態。牛越沉默不語,吉敷九_九_藏_書則一直眺望著窗外的風景。不過此時吉敷不再思考關於案件的事了。
「那麼,到目前為止你吃過最好的日本的拉麵是……」
「是呀,狸小路的拉麵很有名。」
「不同人有不同的解釋。有人說燈罩正好擋住額頭,所以拍出這樣的照片;又有人說遺照放入相框后因為玻璃反射的關係;等等……眾說紛紜,最終也沒有結論。不過,聽說死去的年輕人生前很喜歡戴毛線帽,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傳聞。」
離開柏油車道,牛越慢慢走到像田間小路般的窄道上。不到一會兒,來到既像濕地又像園圃的地方。從它旁邊穿行而過,前面可見到兩三棟也用淡綠色薄鐵皮蓋的簡易房子。
「外地來的女人嘛,看不順眼就丟開啦。」
「她死了!」吉敷用稍微粗暴的口氣說道,「是被謀殺的。所以我才來這裏調查。」
吉敷竹史與牛越佐武郎會面那天是三月二日星期五。當天空五號暢順地駛入月台時,吉敷透過窗戶張望,但沒見到對方的蹤影。他下車走上月台,走沒幾步,有人不知在何處叫著他的名字,轉頭一望,只見一名小個子的中年男人站在他的後面。
剛進入三月的北海道,積雪比想象中要少,到處可見到未融的殘雪。吉敷他們所坐位置的左側窗外,是一大片搖曳著枯草的原野。草原逶迤連綿到極遠處的森林邊上。除了路燈孤零零地豎立著,再也見不到其他的建築物了。右側是海岸線,沙灘一直向前伸展,劃出柔和的弧線,它與昨日見過的日本海海岸線截然不同。今川與越后寒川一帶的海岸,可以見到奇岩怪石從海中突兀而起,白雪落在黑色的岩石表面,畫出斑駁的圖案,給人一種冷竣的印象。但位於更北的北海道海岸線,竟然不見雪花飛舞,春天似乎提前到來了,氣溫也不如想象中寒冷。
「說起來,這地方有點怪。大概是去年吧,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前面的村子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田畠家的孩子因為交通事故而死亡。在這年輕人的葬禮上,照例要拍攝死者的遺照。第一張拍攝的遺照是普通的五分頭。但五分鐘后拍攝的另一張遺照,不知怎麼搞的,死者頭上戴了毛線帽。」
「這是真的嗎?」
良江默默地點點頭。
「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這回事?」
「啊,列車旅行很容易感覺疲憊,你想在函館休息也是理所當然的。」
良江抬起頭,露出詫異的目光。看樣子不像在做戲。「你說什麼?另一個生下來就死啦。」
「這個嘛。還沒查清楚,聽說是個酒鬼,無所事事的傢伙。喂,老太太,聽說有個男人曾經在這裏跟你同居,那是誰?現在在哪裡?做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