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完全說錯了。」淳子用哭泣般的聲調說著，似乎不能忍受這樣的錯誤判斷。「說什麼姐姐為了我去殺染谷先生，我非常感激你的說法，哈哈哈……」淳子突然笑起來，她一邊大笑，眼淚卻簌簌地流下來。

「啊，還記得我嗎？」吉敷一邊坐下一邊說道。

「我說錯了？」

吉敷大為驚訝。

「沒什麼反應。」

「不。我沒問題。」淳子的語氣開始變得像女學生一樣溫順，「刑警先生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嗯。」

吉敷氣餒了，只有沉默以對。

「因為我拒絕把隼號列車的車票還給他。我為了保護自己，就一直留著那張車票。這麼做也許沒什麼意義，但多少可以當做證據吧。那天在熊本站下車，我沒有從收票口出站。」

吉敷整個人彈簧一般站了起來。一進入訊問室。就看到在巨漢小山面前，淳子低著頭。今村站在旁邊。朝陽射入的白色光線照在淳子的頭髮上。當吉敷走近時，小山讓座給他。

「是的。姐姐雖然把我介紹給了染谷，但她滿懷自信地認為，染谷不會對農家女感興趣。但我……」

這是最後一幕戲了。但淳子或許是太累了，也可能因為過度緊張，說話斷斷續續，不得要領。小山和今村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焦急萬分。

「哦，原來是這樣。」

聽中村這麼一說。吉敷倒真的開始覺得可惜了。而且，因為提早下車，也失去了回故鄉——尾道——的機會。說到這兒，吉敷突然想到九條千鶴子也不可能再坐第二次藍色列車到名ｈtｔｐｓ://ｒｅａd•９9csw.cｏｍ古屋了，心裏不禁對她產生一絲憐憫之情。

「於是你努力接近染谷？」

吉敷突然想起在北海道見過的千鶴子生母的臉，然後又想起在今川見到的淳子生母的臉。淳子的說話不無道理。「但是，就憑這些，千鶴子就該被殺嗎……」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刑警先生剛才說明的案件經過，大致上都對，只有說到姐姐的那部分，大錯特錯。」

「可不可以從頭說起？」吉敷洪亮的聲音在早晨寂靜的訊問室里像舞台劇開場白一般震蕩著。

吉敷大吃一驚，睡意全消，「什麼？你已經知道了嗎？」

「你又搞錯了。染谷先生不是我殺的。」

「你沒用那張車票嗎？」

「那他為什麼要殺你呢？」

「還弄得到藍色列車單人寢台的車票嗎？」吉敷不勝懷念地說道，「要知道我只坐了兩站，在名古屋就匆匆下車回東京了，實在可惜呀。」

「哪兒的話……」吉敷起身時說道，「全靠這張車票，讓我破解了所有的謎題。一開始，殺死九條千鶴子的是染谷。後來，殺死染谷的是淳子。九條淳子是千鶴子同父異母的妹妹。」

淳子的眼神明顯有些異樣——是不是因為過度激動導致暫時性精神失常才胡言亂語。

淳子的頭垂得更低了。在吉敷眼前，淳子的捲髮慢慢垂下。這可以看成是淳子點頭同意，但也可能只是頭垂得更低而已。

那是當然的，吉敷心想。但他沒有說出口。

「沒錯，但被我拒絕了。我還嘲笑他，九-九-藏-書叫他別威脅我。」

「但是……稍後你也應該明白，姐姐完全是為了你才對染谷痛下……」

「是的，不過讓他起了殺人念頭的也是我。所以，這應該不在染谷先生的計劃之內。自從出了姐姐的事情之後，染谷先生一直隨身帶著防身用的刀子。」

這是什麼心態呀？吉敷心想。「染谷是你姐姐介紹你認識的嗎？」

「那時候你還不知道染谷殺了你姐姐吧？」

吉敷噗哧一笑，說道：「何以見得呢？我本來就不認為所有的女人都是天使啊。」接著吉敷又問道：「今日幾號了？」

「你說什麼？你知道剛才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知道？」

淳子霍地抬起頭，一雙與千鶴子完全不同的小眼睛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

吉敷被人大力搖醒，睜開眼，面前站著中村。

聽吉敷這麼說，淳子突然抬起臉，瞪著吉敷，並用清晰的語調說：「你錯了！我根本不是為姐姐報仇。我恨姐姐。」

「哦。你說什麼？」吉敷抬起頭，反問小山。

「我早就覺得姐姐不是我和爸爸這樣的鄉下人，她是另外一種人。」

「是嗎？那我要問你一個問題，既然染谷對你不錯，為什麼你還要殺死染谷呢？」

吉敷一下子錯愕不已，心想，淳子是怎麼啦？

「怎麼樣？都說對了嗎？」吉敷說道。

「在我上小學之前，姐姐離開今川老家時，你能想象她對我們說些什麼嗎？」吉敷繼續沉默，等著淳子說下去。「她指著爸爸和我，罵我們都是畜生。」

「他躺在地上不斷喘氣，而且ｈｔｔps://reａｄ•9９csｗ.ｃｏｍ一直喊著要我把車票還給他。我十分害怕，就把車票塞進他的衣服口袋裡，然後一走了之……」

「是他自己跌倒，刀子插|進胸口而死的。」

吉敷目不轉睛地看著中村。

「結果他就勃然大怒了？」

「那好，你當姐姐的替身這件事，染谷是用什麼借口說服你的呢？當你在隼號列車上發現姐姐的旅行袋時，你又有什麼反應？」

「原來如此，我全明白了。」吉敷也嘆了一口氣。自己的推理基本上沒錯，只是在最後有了偏差。中村和今村又問了兩三個問題。疲累的吉敷默默地聽著。小山好像對他說了什麼。

「我錯在什麼地方？」

中村聽完開懷大笑說；「只要你刑餐的身份不變，想坐單人寢台旅行的夢想就永遠不會實現啊。」

「姐姐是個非常自負的女人，在她眼裡我只是個農家女。」

吉敷似乎頗為得意。他以法律守護者的姿態，帶點道德說教的語氣對淳子說：「你為姐姐報仇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可是殺人不是守法公民應該做的事啊。」

「對於身為單身漢的你來說……」中村一邊坐在淳子剛剛坐過的椅子上，一邊說道，「這恐怕是留著苦澀餘味的一個案子吧。」

淳子向吉敷、中村、今村鞠躬致意后，跟著小山出去了。吉敷因為案件終於解決而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但伴隨而來的卻是虛脫感。

「不如這樣……」吉敷說道，「要你從頭說起可能要花太多時間。我們大致上已經掌握了案情，頂多也只有兩三個問題要問你而已。所以httpｓ://reaｄ•9９csw.com，不如由我來替你說明案情的經過，如果有不正確的地方，請你指出來，並加以解釋。怎麼樣？」

「開始查案時是一月二十日，一晃一個半月就過去了。」

「明知道染谷殺了你姐姐，但你還是願意幫助染谷？」

「啊，當然可以啦。」

「是的，他竟然拿出刀子，說不給車票就殺了我。我害怕了，於是趕緊逃跑。他在後面追趕。因為天黑的關係，他被石頭絆倒，刀子就正好刺中自己的胸膛。」

事態的發展確實被良江不幸言中。吉敷想把這件事告訴中村，但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乾脆轉頭談論別的話題。

這裡是警署值班休息室。

「怎麼不錯？」

「姐姐是不允許染谷跟我這種農家女發|生|關|系的。」

「你到底想說些什麼？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談？」吉敷用嚴厲的語氣說道。

「三月五日，星期一。」中村答道。

「淳子來自首，人已經在署里了。小山君和今村君好像遇到點麻煩，正等著你過去呢。」

「已經知道了。」

「我問你，我是否可以把淳子帶走？我想做筆錄。」

「是的。」

「染谷先生這個人很會說謊，他常說要買東西給你，但事後又找借口推託。但是他不會對我來這一套。」

「因為我討厭姐姐。」

淳子低著頭表示同意。於是吉敷把昨晚在光號列車上重新組織的案情推理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這些話連中村，今村和小山也是第一次聽到。隨著吉敷侃侃而談，站在淳子背後的中村，臉上漸漸露出佩服的神色。由於是從頭慢慢地講述，差不多花了九九藏書三十分鐘。淳子仍然低著頭，一次也沒有糾正吉敷的話。吉敷也充滿自信，覺得自己對案情的重組是完全正確的。

「果然回來了。」中村說道。

「我憎恨姐姐，而且越來越恨，這樣的情感沒人能夠理解。我立志長大后也要去東京，要做個比姐姐成功的女人。」

「刑警先生是不會明白這種事的。不，男人都不明白。你有把握說你完全了解我們姐妹間的事情嗎？」

這時不知為何，吉敷腦海中突然浮現在富川見過面的壇上良江，耳畔響起她說的話：「殺人者一定會有報應，那孩子一定會報仇，她從小就是這樣的。」

「什麼？你說什麼？我想是你誤會你姐姐了吧？」

在吉敷耳邊，吹得雪花亂舞的日本海風又一次呼嘯起來。「那麼……」

「哦？那兇手是誰？」

「沒錯。」

「什麼？難道染谷也想殺你嗎？」

淳子點點頭。「不過，不管怎麼努力，在漂亮的程度上我始終比不上姐姐，但我也有姐姐沒有的魅力。」

「不，今天早上才剛知道。」

「不，你搞錯了。」

中村聽了點點頭，說道：「啊，果然如此。」

「染谷把你叫去，就是要你交出車票嗎？」

「不僅這些。我對那女人還有其他的個人恩怨。至於染谷先生嘛，待我還算不錯。」

「至於染谷先生，當我知道他是姐姐的前男友時，我就主動接近他。新宿『愛其雅』的佐佐木也是一樣。反正姐姐的興趣是什麼，我也跟著做什麼。公寓也一樣。我看到姐姐住在成城的公寓大廈，我就決心要搬到更豪華的大廈去。」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