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頂部的四周還有枝繁葉茂的果樹和椰子樹。

洞穴深處，四個壯漢圍住了迪卡，給他鬆綁。油味強烈刺鼻。

站在他旁邊的眾人中，也能看見塞梅特培提斯母女的身影。

「數不清的繪畫、美麗的建築、動人的音樂充斥著大街小巷，除我的臣民以外沒有人能建立起這樣的高度文明。看一看近鄰，他們從千年萬年以前就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不過是一群感覺不到絲毫進步的原始人。再過一千年他們也仍然這樣。這樣的事實你應該最清楚！」

這裏容易使人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從神殿頂部向下俯視，地面上的人們就像蝎子那麼大，而房子如同玩具，遠方的尼羅河上漂浮著無數船隻，港口的宮殿好像烈日照射下排列整齊的瓦片一樣。就是在這麼高的神殿頂部，居然鬱鬱蔥蔥，低洼處甚至還有積水。

迪卡將皮袋和紙莎草紙塞進衣服里，沉默了片刻。對方將一個小火把點燃后，迪卡說道：「你們認為米克爾不過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而已，可對我而言她比這枚黃金戒指還貴重，是無法代替的寶貝。你們像殺掉一隻小羊羔一樣剝奪她弱小但本能夠綻放光採的生命時，我就確信這個文明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read.99csw.com「正視自己弱點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強者的靈魂不會眷顧不學無術的肉體。不能看清自己、沉溺於虛幻權力的人，不過是頭盲目的犀牛。」

在距離地面不遠的台階，有一級的中間鑿開了一個洞口，裏面是通往神殿內部的隧道。台階下面有樂隊，還有大批等待幹活的奴隸。

「迪卡，你想說的就是這些？」

「自負的文明難逃詛咒，終將衰亡。你們殺掉我以後，我將在冥府復活，獲得永遠的生命，親眼觀看這個文明的終結。」

「了不起！所以你就剝掉一個可憐女子的皮膚……」迪卡的聲音變得低沉了，「就如同踩死小蟲一樣剝奪了一個人的生命？」

「你現在就要被封在這座神殿里，用石頭和粘土牢固地封閉起來。」

「為什麼只有我們的臣民才會建立文明？」

「這誰知道！」迪卡說。

「你為什麼痴迷於那個小丫頭？那樣的姑娘到處都有。」

神殿的頂部，迪卡站在石階最上方。他的兩手被綁在身後，城堡里身居要職的人悉數到場，站在他的周圍。

右手舉著火把的迪卡，始終顯現在神殿的黑暗裡。四個人向迪卡深深鞠躬，沿著隧道退向洞口。

「迪卡，這九*九*藏*書是你最後的聲音了。我暫且寬恕你，但沒有人會真心認同你的話語。你難道以為我們今天如此極致的榮華富貴會被其他人所超越嗎？」

「好，我就要奔赴冥府了。就像《死者之書》所描繪的那樣，在冥府里的死者將永遠保持生命，然後復活回到地上。在傲慢的文明完結的時候，我的身姿將重新出現。那時，一定會有眾多的罪人溺死。文明的衰亡，通常是溺死的。

「迪卡，你所說的，不過是詩人的囈語，造成的幻覺可以讓很多人沉醉。但這都脫離現實，不合規矩，就像現在這樣為人所嘲笑，沒有任何說服力，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空想。

樂隊開始演奏莊嚴悲愴的曲調，奴隸們根據指示，順著石階魚貫而上，他們的手裡都拿著圓木。還有一行人搬來載著巨石的橇子。

接著，迪卡被人從兩邊抓住身體，面對著法老，向後掠下石階。

起風了。橫掃沙漠的熱風裡，微微混雜著神殿頂部果木的芳香。

「迪卡，你有罪！」迪卡的法老兄長莊嚴宣布，「你對這個偉大的都市犯有大不敬之罪。」

神殿的頂部是一個平台，中間建有一座石廟，有著尖尖的屋檐。石廟的下邊有鱷魚頭部的雕像，都張著大九*九*藏*書嘴。

「迪卡，你站在哪裡？在距離地面如此之高的地方，能培育出如此茂盛的樹林，這樣的文明哪裡還有？向下看看吧，那些放射出光芒的美麗建築，尼羅河上漂浮著的漂亮大船，這樣絕妙的地方在哪裡還有？這就是文明，這就是神靈在此的證明，這也是世界的中心。任何人，在這不可抗拒的事實面前，都必將緘口不言。」

「總有一天，人類的生命將不再有高低貴賤的差別。雖然現在說建立沒有法老也沒有奴隸的世界很不現實，但是，將一個尊貴無瑕的生命像螻蟻一樣殺害卻不以為恥的世界，將來終將破滅。當人們單純地銳意進取時，人類文明就會進步。但文明一旦開始驕傲，衰亡也就來臨了。

林蔭道的盡頭，一個身材高大、身披法老華麗服裝的人站在那裡。左右兩側是他的眾多僕從，法老的面部經過化妝，手裡拿著黃金做的權杖。

然後奴隸們慢慢進入隧道，在通道中間等距離地排好圓木，喊著號子推動了巨石。巨石的陰影漸漸遮擋了迪卡的身姿。他被永遠地封閉于巨石深處的黑暗之中了。

「已經到了最後時刻。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一個人問迪卡。

「文明？神靈？你真的自負地以為https://read.99csw.com它們總是在你身邊？無論你做什麼，都會像一隻搖著尾巴的狗一樣，永遠也不會離你而去嗎？多麼傲慢啊！你以為這種木頭堆的東西能夠永遠也不坍塌嗎？」

「時間不早了。你好歹是法老的兒子，應該知道在神殿里該怎麼做。讓你攜帶松明和火石，這裏還有寫著步驟的紙莎草紙。在死者之國，如果想讓心臟輕一點點，那最好按照步驟去做。」

「你最後還有什麼要說的？我可以聽一聽。不要留下遺憾，迪卡，喊叫吧，作為你對這個世間最後的告別。」

「還是由我來向你這個躲在假面後邊的傀儡宣告吧，這個世界不會長遠了！」迪卡似乎要與大風相對抗，大叫著。

「求之不得。我對這塊俗不可耐的地方毫不留戀，黃泉的黑暗會拯救我的靈魂，我會安心地在永恆的黑夜裡考慮收拾你們的辦法。」

「因為神靈選擇了我們，而且現在神靈降臨於我的肉體之中。」

「迪卡，住口！你在冒犯神靈。難道我腳下的這些豐富果實明天就會消失嗎？」

在場的人們都竊笑起來。

「我那時的身影，就是教訓，就是警鐘。這就是我對諸位最後的贈言，請牢記於心。」

「我死而無憾！」迪卡叫道，「如果有遺憾，那就是沒能把ｈtｔpｓ://rｅad.９９ｃｓｗ•ｃｏm你們這些黑心腸的傢伙一個不剩地埋葬。尤其是塞梅特培提斯你！我要把你們按在水裡，挖出心臟，活剝人皮！如果有一天狹路相逢你們可要小心了！」

迪卡沒有任何反抗，大義凜然地率先走進洞里。隧道兩側已經準備好了一排巨石，架在滾木上，用來封閉洞口。

「這是法老的猴戲嗎？」迪卡的兩手被捆綁在身後，朝著自己血脈相連的哥哥叫道，「外強中乾的無能之輩，這個寶座你還能坐多久？」

他獨特的面罩上露出兩個耳朵，胸前的護甲似乎都是黃金打制，在上午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對！」

石廟的周圍是深深的水池，從石階上到石廟伸展著一條石頭鋪就的通道。這個通道呈一條直線，左右都是林蔭。雖然這個地方遠離地面，可是熱帶植物卻在此生生不息。

他們把裝著松明火石的皮袋以及法老給的一張紙莎草紙交給了迪卡。

「如果你想做一個真正的法老，那就到圖書館去，讀一讀那汗牛充棟的粘土板，在那裡刻著歷史。在東方，有很多你這樣傲慢自負的傢伙，他們曾經的光榮都像尼羅河裡的水泡一樣早就消失在沙塵下面了。在圖書館里，你還能毫無遺漏地聽見傲慢的蠢貨正發出最後的慘叫，然後被黃泉的黑暗所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