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第五節

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

第五節

此人往往睡醒后就把昨天的一切全忘了。
御手洗潔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說完以後又開始背著手在屋裡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起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轉身關上房門,把自己鎖在屋裡不出來了。
「喂,御手洗潔,我們可是掌握一個連警方都還不知道的事實啊!」我提心弔膽地對他說道。
「什……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有此等怪事?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御手洗潔頓時愣住了。
我告訴他已經看到了。「看來事情還挺複雜的呢。」他又問,「既然我們知道那位婦人就是冰室志乃,那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告訴警方?這事情御手洗潔先生到底是什麼意見?」我只得告訴他,那傢伙還躺在床上呼呼地睡大覺呢。正在這時,御手洗潔醒了,搖搖晃晃地走出屋子說道:「我說,石岡君,這麼早就在這兒吵吵嚷嚷地說些什麼?電視機聲音就不能開小點兒?吵得我都沒法睡了。」
「確實是這樣。他的屍體北側下方,就是他的寓所兼畫室。」
其實我心裏也頗有同感。
「這可實在太讓人吃驚了,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才導致這樣的結果呢?」
鏡頭裡的播音員也感到十分意外。
我對他當然再熟悉不過了。此人凡是進入思考問題的狀態,總會沉迷其間,做出些凡人無法想象的奇怪舉動。有時腦袋向下沖牆倒立著,有時爬上寫字檯高高地站著,有時敲著茶壺聽響聲,有時還會把杯子摔碎在地上。與其在外頭給我添亂,倒不如把自己關進卧室,讓我眼不見心不煩。正在慶幸他沒給我惹出什麼事時,他的屋裡就傳出了燈泡被擊碎的聲音。
「這又是一條匪夷所思的新聞。昨天晚上東武伊勢崎線開往竹之冢的末班火車在駛進竹之冢車站時,偶然發現車頂上的排風口纏上了一根繩索。看來這根繩索一直掛在火車的尾端,而繩索上竟然纏著一條男人的手臂!」
「就是這座。」送報的男子指著身後的公寓回答。
御手洗潔嘴裏念念叨叨,不知在說些什麼,我越聽越糊塗,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赤松稻平的夫人冰室志乃突如其來地精神失常?昨天夜裡我們見到她時,她還一切正常,可是僅僅過了一夜,她的精神就全然崩潰了。也許這一夜之間,她精神上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那麼,看來昨夜她眼前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這件不同尋常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想到這裏,我腦子裡馬上出現一個新的念頭:難道九_九_藏_書她親眼目睹了赤松稻平飛上天空,結果嚇成了這樣?
「對啊!東武伊勢崎線……飛上天空的畫家,淺草花川戶的畫室,發瘋了的女社長,拖著一條手臂跑了好遠的火車,雙手伸直死在半空中的穿燕尾服的畫家……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不,還沒完全弄清,不過起碼目前這幾件事已經徹底明白了。這個事件太複雜了!那好,石岡君,你就出面打電話吧。不管是警方,還是電視台的人,只要告訴他們就行。你就對他們說,你不但知道那位發瘋的婦人名叫什麼,就連這樁事件的起因,以及背後的來龍去脈你全知道。不過,他們要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還得答應我們一個小條件,那就是得告訴我們一些我們想知道的事實作為交換。其實這個世界上什麼事都像做生意,相互總得有來有往。」
一聽這話,御手洗潔的雙眼可是徹底睜開了。
「還有,他的夫人冰室志乃,被人發現瘋瘋癲癲地出現在隅田公園裡!」
「誰都能隨便上去。」
我看了一眼御手洗潔,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畫面。
「我們在節目中插播這條昨晚發生的消息,是因為東武伊勢崎線的火車就從我們身後駛過,距離非常近。而且這趟開往竹之冢的火車,始發站就在那座松屋百貨店的二層,也就是說,正是從淺草車站開出的。那麼我們就不能排除它與我們現在報道的事件存在什麼內在聯繫。實在是件令人渾身汗毛直豎的不可思議的事件。」
「那座大樓是大黑公寓?」
我又接著看起報紙。小田急線的道口事故發生在成城的二丁目,昨天半夜零點十分左右。看來這則新聞報道正好趕得上報紙的複印時間,所以才登在了早報上。死亡司機的姓名不詳。這時只聽電視里的現場播音員又說道:「赤松先生彷彿正興高采烈地在空中騰雲駕霧,雙手伸直,臉上露出欣喜的微笑,掛在半空中。」
御手洗潔抬起右手打斷了我的話。電視里正在播送另外一條新聞。
我半天說不出話,心裏一直琢磨著他的意思,但想了好久也沒想明白,於是接著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知道這位精神錯亂的女人就是那家克里斯汀·奧基德時裝公司的女社長冰室志乃。這件事也許警方還不知道。我想,我們是否應該打個電話告訴警方?湯淺君也是這個意思,剛才來電話就想問問你的意見。」
「現在又有重要消息要告訴大家。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九-九-藏-書位婦人看來精神受過某種強烈刺|激,什麼事都記不起來,問她的姓名也說不上來。她年約四十歲,身高一米六左右,身體偏瘦,身穿一件黑色連衣裙,腿上套著黑襪,右胸上方別著一朵黑色玫瑰花飾品。」
說完,他雙手抱住腦袋獃獃地站著,看來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這樁事件真像春曉一夢中發生的怪事。我們剛才已經向大家介紹過,掛在二十多米高的電線上的是位名叫赤松稻平的畫家,他就住在電線穿過的這座叫稻荷屋的大樓里。
「這條手臂看來是從肩部齊刷刷地斷掉的。直到進入竹之冢車站被人發現時,斷口傷處還顯得很新鮮。
我急忙跑到門口,取回報紙急切地翻看起來。可是翻遍了所有版面,也未見到任何與赤松稻平有關的新聞。報紙的許多篇幅都用來報道昨夜發生在小田急鐵路線上一處交叉道口的事故了:一輛轎車在通過道口時不幸與火車相撞,車毀人亡。
這時電視上又出現了現場播音員上半身的大特寫。
這時畫面中傳來像是演播室里主持人的聲音。
即使這樣,究竟那些困擾著所有人的謎團已經完全解開了,還是剛剛找到突破口,處於正要解開謎團的攻堅階段?這些我不得而知,不過我對他是否已經掌握了事情的真相還是多少有些懷疑,因此,雖然他讓我給警方打電話,但我還是猶豫了半天。
「咦,那棟樓房的屋頂能上得去?」
「那還用說!何止是嚇了一大跳,說實話當時我腿都嚇軟了。」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這個還沒浮出水面的重要線索究竟是什麼呢?難道就在死者的畫家身份上?還是在於死者夫人是個時裝公司的社長?要不就是事故發生在淺草?到底奧妙在哪兒呢?」
「可是,就算我們多說一遍,也不為過吧……」
「你說什麼?」
我只好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等御手洗潔。這時電視里突然打出一行臨時插播的新聞字幕,說因事故而暫時停運的小田急線已全面恢復了運營。這時御手洗潔洗完臉回來了,我就開始對他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是啊!你沒聽說赤松稻平先生已經死了嗎?據說被人發現時整個人懸在半空中。」
「稻荷屋就是我身後大家能看見的這座樓房,而它對面的這棟公寓就是剛才提到的大黑公寓。兩座大樓其實都是五層的建築,高矮也都差不多。兩座樓的五層頂上有幾根橫穿馬路的電線,將它們連在一起。就在幾根電線的中間位置上,九九藏書這位赤松先生呈俯瞰的姿勢死在了半空中。
說完,我掛斷電話,轉身瞧了御手洗潔一眼,他還迷迷糊糊地睜不開雙眼,就像剛出生的小貓一樣。
「警方立即出動大量人力,沿途仔細搜尋這條斷臂的主人,可是並沒找到屍體的下落。既沒發現有人被切斷了胳膊,也未接到報警說是發現了此類事件。因此,這條手臂到底從何而來,至今還是個謎。
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訴了他后,御手洗潔雙臂交叉,嘴裏念念有詞:「怪了,這到底是個什麼事件?這種奇聞怪事實在沒有聽說過!」
御手洗潔聽到這裏,眼睛微微睜開,嘴唇也咧開了一點,目光獃滯地陷入了沉思。我知道,這正是他即將揭開什麼秘密時的一貫表情。
「你是說今天早晨出大事了?」
「這裏就是隅田公園。今天早晨有人發現一位穿著入時,體態優雅的婦人醉醺醺地在公園裡跌跌撞撞地走來走去,於是馬上通知警察前來將她送進醫院進行救助。
畫面下方打出一行字幕,是聯繫的電話號碼。我趕緊拿出手邊的紙和筆迅速地記了下來。接著,我突然覺得很緊張,心臟跳個不停。我知道這位婦人是誰,正想拿起電話向警方報告情況時,電話響了起來。拿起話筒一聽,原來是湯淺打來的。我舉著話筒的手臂一陣鑽心的疼,這都是昨晚那場重體力勞動留下的後遺症。
這時電視里又出現了據說是赤松先生屍體的首位發現者,一名送報紙的男子,看上去是個中年人。他說話時帶著濃重的東北地區口音,在回答播音員關於發現屍體經過的提問時,他這樣說道:「今天早晨,我想大約是快到七點的時候……當時霧特別大,稍遠一點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我走到這裏時下意識地朝上看了一眼,只見天上有一個黑色的東西隱隱約約飛在霧裡。我以為是個廣告氣球,又要做什麼新的宣傳了。可是一看又覺得不對,上面掛著的太像一個人了。於是我到這邊的大黑公寓五樓送報紙時,專門跑上屋頂平台,扶著護欄探出身子往外看。這回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個人。我就對他大聲喊著:『喂——喂——你在上面幹什麼?』可是他沒有回答。我這才想到他可能已經死了,所以報告了警察。」
「噢,還真是樁不可思議的奇怪案件!」
「就是掛在空中電線上的那個人。」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有樁大事已經在等著我了。我起床後走出卧室,無所事事地打開電視機打發時間。正在此時,https://read.99csw.com一個熟悉的場面映入我的眼帘。我緊緊地盯著畫面,迷迷糊糊的腦子突然驚醒過來,發覺電視上播的正是昨晚我們去過的隅田公園的河岸邊一角。我來了興緻,坐在沙發上想看個究竟。隨著鏡頭緩緩地推進,那些熟悉的地方,如大黑公寓、赤松所居住的稻荷屋大樓和一層的鎖店都一一展現在眼前。畫面隨即固定在現場播音員的上半身上。只聽他這樣說道:「這種狀況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目前我們還完全不得而知。他擺出的姿勢幾乎就和鳥人一樣。大家可以看到,就在我的身後,對面那座大黑公寓和這邊的稻荷屋大樓之間,離地二十多米高的空中,居然掛著赤松稻平先生的身體!」
「噓!」
果不其然,御手洗潔馬上拉下臉,嫌我啰唆似的打斷我的話:「才一個事實?何止一個!」
我從報紙上抬起眼睛,又盯著電視機屏幕看了片刻。畫面正中是一輛紅色的消防車,車上還載著雲梯,看來是為取下赤松先生的屍體才出動的。
我只是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一聲也沒吭。我心裏當然知道,要是打斷他的思路,一定會引得他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對我大喊大叫,那我可受不了。
「不過,探索背後原因所需的重要線索我們都已完全掌握了;雖然無法見到赤松稻平,但我們也和他的夫人照過面了。這兩人的基本情況我們已經初步弄清楚,淺草花川戶的現場也親眼見過了。只要將這些條件綜合在一起考慮,我們一定能找出隱藏在其中的秘密。不過一定還有一些重要細節被我們忽視了,當時以為事情十分平常,便未及時加以留意。那些重要細節究竟是什麼呢?對於這樁事件來說,它們必定是非常有價值的特殊線索。如果不是這樣,事情就不會以這種特殊的方式表現出來了。」
我把報紙扔在了地上。
我嚇得目瞪口呆,從沒想到赤松先生居然會高高掛在稻荷屋大樓跟大黑公寓之間的幾根電線上死了。難道他真是在東京的夜空中散完了步,正要飛進自己住處的窗口時,突然被電線給掛住了?幾根黑色的電線在一片漆黑的夜裡的確很難看清,況且昨天晚上那麼大的霧也很少見。
「大川先生,看來赤松先生簡直就像飛上空中,在幾根電線上散步似的,對吧?」
「什麼?出大事了?」
「你問的是誰?」
「也就是說,這輛末班火車不知從哪兒掛上了一條男人的手臂,一路上拖帶著,直到駛進終點竹之冢車站。
「喂,喂,剛才的電視新九_九_藏_書聞你看到了嗎?」他在電話里問道。
「那麼,我先找御手洗潔先生商量商量,過一會兒再給你打電話。」
「如果有人知道這位婦人的身份,請馬上和我們取得聯繫。」
「然而今天早上發現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止這一樁。就在赤松稻先生死亡現場附近,也就是大約這個位置……」
這不是冰室志乃嗎?我不禁感到一陣疑惑。
隨著播音員向前走動,攝影鏡頭也跟了上去,畫面上出現了我們前一天見過的那個公園的情景。
「專門畫人在天上飛的畫家本人,死在比自己畫室窗檯還高出一層的架在空中的電線上,同時他的夫人又瘋瘋癲癲地在附近的公園裡到處亂跑,這種事情實在奇妙之至,難以想象。看來赤松稻平果然屬於那種能在天上飛翔的奇異人種啊!」
我驚訝得半天合不上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向前探了探身子,繼續聽他往下說。「剛才已經介紹過了,赤松稻平先生是個畫家,他被發現時已經氣絕身亡。兩座高樓之間連著幾根電線,他的屍體竟然俯身趴在電線上面。」
他又跟往常遇到古怪案件時一樣,在屋裡像沒頭蒼蠅似的來來回回踱個不停。
「這種事哪用我們去打電話?反正總會有人看過電視后一眼就認出她的。」御手洗潔不容置辯地回答。
一邊說著,他還一邊伸手撓了撓滿頭亂蓬蓬的頭髮。
「當時你嚇了一大跳吧?」
「赤松先生的住所就在這座稻荷屋大樓的四層,也就是說,他正好死在自家屋子窗戶上方的位置。究竟為什麼遭遇如此意外呢?淺草警察署的警員們現在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具體的死亡原因只能等待案件偵破了。赤松先生被發現時的裝扮也很特別,身穿黑色的燕尾服和褲子,裏面是白襯衫,脖上打著黑色的蝴蝶結,讓人覺得已經穿戴妥當,準備外出赴死,不再回家了一樣。他以這種打扮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我越聽越糊塗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先去洗把臉再過來,你把事情從頭到尾再好好跟我說一遍好嗎?」
「御手洗潔君,你倒真沉得住氣,睡得還挺香啊!你可知道今天出了件不得了的大事嗎?」
「不,我不認識。」
「這人你見過嗎?」
也許是因為剛起床,他的聲音沙啞得嚇人。這時,只聽電視里的播音員接著說道:「有人把赤松稻平的照片拿到這位謎一樣的女人面前讓她看,她卻回答說:『這人能在天上飛。』接著還說:『我親眼見過幾次他飛在天上。』這句話她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