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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病 第一節

舞蹈病

第一節

「他的年紀有多大?……應該有八十多歲了,對吧?」
「那不也挺好的嗎?……所謂『財產』,不過只是些身外之物,傳統的江戶小百姓,還不喜歡積蓄什麼財產呢,那樣連稅都不用交了。」
「每回說的都是同樣的話。」
「結果怎麼樣?」
「你是問我?……我前天剛去過,檢查了身體。」
「不,我打攪你了,那我就先告辭……」說著,他轉過身子,就要離去。
可是,御手洗潔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轉身進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那麼,你們家以前,就有房子用來出租,是嗎?」
「你女兒現在住在家裡?」
「酒樓的名字呢?」
「呵呵,是什麼奇怪的地方?」御手洗潔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
「當時我非常害怕,具體的細節,己經記不清楚了。不過,我想,可能的確叫出聲來了吧。」陣內嚴不確信地說。
「到底聽見什麼了?」御手洗潔焦急地追問,手在身側搓揉著。
「我問他:『你想拉我上哪兒?』他回答說:『我告訴你,怕你不相信,得讓你自己瞪大眼珠,好好瞧一瞧。』
「他晚上發作,跳起舞來的時候,家裡人也沒來看過他吧?」
「是的。因為源達先生的耳朵有些聾,說話聲音小了就聽不見。」
「說得對,這件事情,的確挺讓人費解的。他既然肯花大價錢,來租你的破房子,我想,只能是和你這個家,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你對這件事情,自己有什麼猜測嗎?」
「他一定也姓由利井吧?……是源達先生的兒子嗎?」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隨便講了。不過,我這人不會說話……」陣內嚴仍然一副戒懼地小心說著,「該從哪兒說起呢……說實話,這十來年裡,我都沒有好好在人面前,有條有理地說過話。」
「這麼說,當時你『啊!……』地叫出聲來了?」
「一次也沒來過。每次都是她丈夫,帶著那位朋友一起來的。那位朋友總是穿著厚厚的衣服,戴著一頂鴨舌帽,手裡提著一個蔓草圖案的大包袱,兩人都戴著圓眼鏡……」
「是同一個男人嗎?」
「僅僅住三個禮拜,要帶這麼多東西來?」
「別的事一概沒有要求過。」
「不是一天到晚地跳,而是到了晚上,我們快睡覺時,他才開始跳舞的。」
「他們每回說出的話,都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喂,阿源!那東西,你替我們放在哪裡了?』……」
「不,房子多得是。」
「就在我們家的二層。」
「每次總是一樣;偶爾會把衣服換成西裝,但是那頂鴨舌帽,可從來沒換過。因此我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有一天,估計到他們倆該來的時候,我偷偷跑上二層,躲在那間六疊的小屋前面,走廊上放著的箱子里,偷偷地,想聽他們說些什麼。」
「好的,不過不知道事情該從哪兒說起……你看我,都不知該怎麼開口了,頭緒太多……」
「是他們家付不起貴點兒的租金吧?」
「實在太奇怪了,我活了這麼大,從來就沒見過。」
「是的。每回他們來的時候,都是這副樣子,讓人覺得非常奇怪。我們家一共兩層,必須穿過店堂,走到裏面,才能上到二層。他們每回都打扮成這樣,悄悄走進店裡來,吃飯的客人,都覺得很奇怪,總是盯著他們看。
「出了什麼事嗎?」御手洗潔問。
無奈之下,我們倆只能獃獃地看著御手洗潔,在那裡不停地走來走去。就這樣持續了足足有五分鐘之後,御手洗潔伸出右手的大拇指,緊緊按著自己腦門的正中間,大聲地問道:「那時,由利井源達先生什麼也沒回答,對吧?」
「在你那兒住了多久了?」
「這……」我實在回答不上來。
「在晚上跳?」
「不,我近來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想來……」
「你就隨便說吧,從哪兒說起都沒關係,你自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狐狸精附體?……到底怎麼回事?」
「從來沒有租給別人?」
「不,別人家倒是看不見。可是這老頭每天晚上都不安分。只要他一開始折騰,我就沒辦法再睡覺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有一天白天,我直接向那位老頭問起他跳舞的事。那老頭告訴我,當時他無法控制自己,手腳完全不聽使喚,自己就動起來了……」
「就是這個月的……哦,是六號的事。當天,他兒子就急急忙忙領著工人,開始改裝浴室和廁所,八號就完工了。那天晚上九點左右,他兒子就領著由利井先生,搬到我家來了。」
「就是淺草的二丁目。」
「沒有。除開那些舊傢具,讓我覺得挺討厭,以及擔心他有什麼傳染病之外——當然,這件事本身,也一直讓我心裏犯糊塗。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租我這破房子,讓他們家老頭子來住上一個月?每月只要肯花上兩三萬,想租向好房子還不是容易得很?」
「是的。不過兵荒馬亂時,曾出去躲過一陣子,那是小時候美國飛機來轟炸東京的時候,我被疏散到福島縣外婆的家裡住了一段。我只離開過這一回,從那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裏。」
大多數情況下,他不肯相安無事,是因為有人委託他,來處理案件。但有時並非如此,而是他自己惹是生非。比如:摔壞或者搞丟了什麼要緊東西,或是做飯時不小心,搞得差點兒失火,再不就是從鄰居那兒,弄一隻小狗回來逗著玩,讓我無法安安靜靜地寫東西。
「不,他搬來時帶過來的東西可不少,有柜子、火盆、保暖桌、衣服箱子,連茶具也帶了一套過來……」
客人聽到后,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現在方便嗎?」
「不知道,也許是那樣吧……」陣地嚴隨口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御手洗潔回答了一句后,便思考了起來。
「因此,我連留給女兒的財產,都還沒有呢。」
「我想……想找御手洗潔先生……」客人上下打量了他好久,才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
「一切都很正常。」
「最近你遇上了什麼難事嗎?」
「哪兒呀,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他們自己家如果全拆掉了https://read.99csw•com,完全夠蓋一座好大的樓房。那老頭要想在自己家裡住的話,多大的房間都有的是。你看,他自己家的地下室,是放卡拉OK的歌廳,一層是茶館。他們家人對我說,最近他們要把房子拆掉蓋樓房,所以想讓老頭子先在我們家租住一些日子。可是我跑去一看,根本就沒有想要蓋樓房的事兒!」
「是的,還有就是……」
「是的。」
「就是你剛才學給我看的那樣,臉露出那種可怕的表情,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御手洗潔盯著陣內嚴,看了片刻,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看來,要想讓這個人,把事情完整地說清楚,並非一件易事,需要我們不斷地耐心進行引導。
「這種病的原因是什麼?
「放鬆?……」陣內不明白御手洗潔的意思。
御手洗潔這回,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似乎髙興得手足無措似的,雙手在身上拍來拍去。
「可是我儘管沒什麼財產,多年稅錢還是照樣出了……」
御手洗潔聽了以後,獃獃地望著天花板,想了好久。
「逼我搬出去?……不,我這輩子,還沒遇上過一回。」
「是的。」
「要說,那真跟做噩夢一樣……」
「可是,由利井源達被狐狸精附身,跳起舞來以後,臉上的表情,一會兒繃緊一會兒又放鬆,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麼說,源達先生什麼也不帶,光是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茶己經送來了,請慢慢喝,稍微平靜一會兒,再從頭講起。頭緒太多也沒關係,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把事情整理清楚的事情由我來干。」
「噢,你別客氣,不用特意泡茶了。」他說道。
「還得帶你去看看我有多少家當?」陣內驚訝地說道,「我們家只有戰後蓋起的這座舊房子,實在沒什麼值錢的家當啊!」
陣內手舞足蹈地,表演了一會兒之後,又坐回到沙發上。
看來對方完全領會錯了御手洗潔所打的比方。
「那七十萬租金,到底怎麼個付法?」
「哦,是來找我的,剛才把你嚇著了吧?」御手洗潔說道。
「那好,非常感謝你為我們,帶來這麼有趣的案件。那麼,今天傍晚再會了,你可以先回去。石岡君,拜託你買些西瓜和桃,應該不成問題吧?」
「請把由利井先生自己家的確切地址,以及他們家酒樓的名字,還有你們家的住址告訴我,石岡君請幫我拿筆記下來。」
「不,從來就沒有過。」陣內馬上斬釘截鐵地否定道,「他完全沒有道理,要這麼折騰啊。要是他是故意裝出來的,那麼,你馬上就能看穿他,我想我也能知道。」
「他總是在這樣跳舞嗎?」
「是的,他兒子就是『紅薔薇』的經理。他每天都過來,而且,總是帶著他的朋友一起來。」
「說好是到這個月的月底。」
「是的,就我們夫妻兩個人。」
「是我女兒向我提起的。她有一本書,是介紹你破過的案子的,所以她勸我,到橫濱來找你商量商量。」
夏天過去好久之後,到了十一月份。當時是昭和年代的最後一年,也就是一九八八年,我們到國外旅行了一趙,剛剛回國后不久。這位老婦人的事情,我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噢,後來樓上又開始眺舞的時候,我躡手攝腳地跑上去,貼在門縫上看見的。告訴你,當時我只偷偷看了一眼,就嚇壞了,大叫了一聲,扭頭就往回跑。」
「是的。」
「當時我還猶豫著,不肯答應他,可是,他馬上又加到六十萬,七十萬……什麼價碼都肯出。而且還提出,只租十一月這一個月。我告訴他,二層連浴室和廁所都沒有。可是他說,這些都不用我發愁,可以由他自己僱人來改建。我心裏還直嘀咕,光是浴室和廁所這兩樣,不管多省錢,至少也得花個一百萬,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後來我一想,人家給我在二層白建個廁所,倒也不錯,再加上只要忍過一個月,就能白白地賺到七十萬,這對我太有吸引力了,於是我就答應了他。其實二層除了那間六疊的屋子,還有一間八疊的大屋子,可是他偏偏就挑中了小的。我和老伴平時就是住那間大房子的,這麼一來倒也挺方便,再加上一層還有一間四疊半的起居室。由利井一個人住那間六疊的屋子,也不算沒法住,唯一的問題只是,那間房子朝西,每天下午都很曬。總之,我們沒有辦法,只能把那間小屋裡放著的衣櫃、收音機、電視機等,全部搬到自己住的大屋,把小屋借給了由利井先生。」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御手洗潔急不可耐地往前探出了身子。
「是的。」陣內嚴肅地點了點頭。
「沒有哪個開發商看上你們家,逼你搬出去,把房子賣給他?」
御手洗潔聽到這話,髙興得手舞足蹈,全身都搖晃起來。我在廚房泡茶,也看到了他的樣子。
「這是哪天的事?」
「是你家裡的人嗎?」
「你說的二丁目是哪兒?」
「我憲全猜不出,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這塊地不是我們家的,是向淺萆寺借來的,因此沒有權利跟人談買賣的事。」
「是的。」
「每天三頓飯,都是我給他做好了,送上二層樓去的,每天的菜譜,也是按照他兒子提出的要求……」
御手洗潔猛然站起身,把陣內給嚇壞了,縮著身子直往沙發裡頭躲,連我也被他嚇了一大跳。只見御手洗潔伸出右拳,叩著自己的門齒,然後又換成左拳,在門齒上敲了好幾下,接著又抬腿往屋子中間走過去,結果膝蓋在桌子邊上,「咚」地撞了一下。他又開始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厘里鍍起步來。我急忙伸手護住桌子上的茶杯,扭頭與陣內嚴對視了一眼。
「你開什麼玩笑!……我在這裏又沒有親戚,搬出去以後,我到哪兒去住?」
「不,我看你不用那麼擔心。這種病不會傳給你。」御手洗潔十分肯定地告訴他。
「是這樣。」
陣內聽了這番話后,不停地眨著大眼睛,疑惑地望著御手洗潔。
「西瓜?……桃?……」我不由得大聲反問道。
「我有位好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名叫八角。他就住在我們家旁read•99csw.com邊,一座公寓的五層。他原來是個木工,現在靠出租公寓和經營一家遊戲中心過日子。一天晚上,我正想睡下時,二樓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說起來不怕見笑,我們家的房子,不但已經舊了,而且,當初為了省點錢,蓋得不夠結實,樓上動靜稍微大點兒的話,樓板和柱子,就嘎吱嘎吱地響……我想,樓上不就住著那位老頭子嗎?這實在有點兒奇怪,到底他能在上頭幹什麼呢?……我正想到樓上去看看的時候,玄關的大門被咚吟地敲響了。我很納悶,這都快半夜了,會是誰來了呢?開門一看,原來就是那位八角。
「原來是這樣。」御手洗潔嘆息一聲。
「那麼,有沒有人來商量過,讓你連房子帶土地,賣給他們什麼的?」
「這麼說,不但從八角先生家,從別人家的窗戶里,也能看見你們家二層的窗戶吧?」
「哦,這種回答,倒挺有意思啊。」
御手洗潔還是滿臉興奮地說道:「我們所做的工作,其實就像專業搬家公司一樣,完全不需要客戶自己動手。收拾東西、裝箱、打包、搬運、裝車,一切都完全由我們負賁。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們家有多少家當,帶著我們轉一圈兒就好了。」
「是的。我開始就拒絕過他,告訴他,我們家房子從來不外借,而且,也沒有所需要的設施,因此請他到別處去找。可是沒想到,他突然『撲通』一下,跪在泥地上,說道:『非你們家不可,請務必租給我。』」
「啊?……哦,聽你這麼說……倒真像是哪兒有些不對勁兒,也許是吧。」
「那麼,你們家總共就三口人?」
「沒多久,還不到一個月。」
「是的。」
「目前病因還不清楚。」
「就算不會傳給我,總也是病吧?」
「淺草一帶很難找到出租房和公寓,是吧?」
這種嘲弄女性的玩笑背後,說明了他對那些虛張聲勢的女性的心理,了解得入木三分。她們在心靈深處,極力想保持自己的女性的身份,而御手洗潔對這一點,把握得特別到位,這才使得他的表演,帶有極強的諷剌效果,堪稱一流,同時,這也體現了他與眾不同的幽默性格。
「是的,光是大型衣櫃,就搬來了三個。」
「原來是熒光燈,可是他們來修廁所的時候,特地把熒光燈拆下來,再裝上燈泡。我當時不高興,還說了他幾句。可是他卻說,搬進來以前,也沒聽我說過不準換燈泡,而且他們還答應,搬走的時候,還會恢複原樣。這是由利井先生親口說的。」
一九八八年的初夏時節,有個朋友因為碰上了交通事故,而受傷住院治療。我們曾去醫院,看望過這位朋友兩、三次,碰巧也在病房裡,見過這位傷者的姑姑。她年紀大約五十歲,確實是個很好的老婦人。至少在我看起來,確是如此。御手洗潔也非常喜歡這位婦人,經常故意模仿她的一些動作。比如下午要喝茶的時候,他會專門跑出門外,在門上輕聲敲幾下,隨後推開房門,滿臉喜氣洋洋地一邊點頭,一邊哈著腰走進屋裡來;繼而又像老人似的,彎下上身,手裡的東西垂在膝蓋附近搖晃著,邁著小碎步,從桌子旁邊繞到對面。
「除了跳舞以外,你還發現他有別的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嗎?」
「外頭天己經黑得看不清人了,可我還能看出他臉色很緊張,對我說:『喂,快跟我出來一趟!』……
「太有意思了!……」御手洗潔說著,露出滿臉笑容,又把雙手抱成拳,前後左右地晃動。
「這位由利井先生,到底是做什麼的?」御手洗潔突然問道。
「是的,我看也得有八十多了。」
「沒有見過他精神錯亂或者發瘋吧?」
「是的。」
御手洗潔具備不少讓人意想不到的才能,其中尤其出色的,就是模仿別人的聲音。如果他連續見一個人兩、三面,基本上就能把這個人的聲音,學得十分逼真,並經常在我面前露這一手。他最擅長的是模仿那些家庭主婦們的聲音。那種既有點兒教養、又非常自以為是的中年女性特徵,還有不容他人質疑,什麼事都說得特別肯定的樣子,他都模仿得出神入化,惟妙惟肖。我身不由己地笑出聲來,同時也對他的這種本領,佩服得五體投地。御手洗潔總能用心觀察,平常人注意不到的那些細微動作,並牢記在心,緊緊地抓住這些特徵性的要素,來表現不同類型的人。
「什麼?……每回都是這副打扮嗎?」
「剛一個月?」
「己經全部先付完了。」
「請你跳兩下,眺兩下讓我看看。」御手洗潔興奮得幾乎要拍起巴掌來。
「這可真了不起。那麼請問,你們家保存著什麼古時候傳下來的瓷瓶、家譜圖、古地圖這類值錢的東西嗎?」
「他屋子裡裝的不是熒光燈,是電燈泡吧?」
「這麼說,掐頭去尾,由利井先生在你們家裡,實際上只租了二十天多一點兒,對吧?」
「是的……」陣內嚴狠狠地點了點頭。
「不過實際上,也確實像他們說的那樣,他跳了一會兒之後,也許真的累了,隨後也就睡下了。」
「是這樣。」
那一天,御手洗潔開了許多玩笑,也說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話,可是,第二天起床后見到他時,他又說頭痛,之後竟一連幾個小時,一句話也不肯說,只是坐在沙發上抱怨著。
我經常想,這世界上找不到另一個像御手洗潔這樣,完全不需要妻子也能生活的人了。同時,我也向大家多次披露過,御手洗潔每天,至少能收到一封來自女性崇拜者的信。不過,他在收到這些信后,一向不肯自己拆開來看,而是先讓我替他看一遍,挑重要的內容講給他聽,在他認為來信的內容,有某些獨創之處的情況下,才肯自己接過去看看。他這副架勢,擺得還挺大,就像什麼王公貴族似的,吃飯前還得讓僕人嘗過飯菜,確認沒有下毒后,自己才肯動筷子似的。
「沒有的事,從來沒有租出去過! ……」陣內嚴突然這麼說道。
「喂,御手洗潔,你可別記錯了,現在是幾月份?……」
「不,她現在在名古屋讀大學,她也說想來看看你。」陣內嚴笑著說道read.99csw.com
「請先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還有,打算找我商量些什麼事……」御手洗潔突然一本正經地詢問對方。
「咦,被女鬼附上身了?」陣內嚴驚叫了一聲,害怕得幾乎要跳起來。
「既然事情這麼古怪,你就趕快說來讓我聽聽。」
「什麼事?」
「從那天起,這位源達先生,就每晚都要跳舞,對吧?」
和御手洗潔一起生活,三天兩頭生點兒氣,自然是免不了的,但是從來不會讓我感覺無聊。相安無事的日子,通常頂多持續兩、三天,到了第四天,他總要惹出點兒事來,讓人不高興。
「只不過租住了三個星期,由利井先生卻肯花上一百七十萬,是這個意思吧?」
「也沒什麼特別的。早上就是納豆和豆腐、大醬湯、米飯。中午和晚上也一樣,頂多加上幾串關東煮、炒雞蛋、煮蘿蔔塊、糖燉牛蒡絲這些東西。他兒子還反覆交代過我,千萬不能給他諸如麵包、牛肉片、罐頭、點心和巧克力這些東西,那樣對他的身體不好。」
這時客人己經躲到門口走廊的牆角邊,戰戰兢兢地探出一點腦袋,只露出一隻眼睛,向這邊瞧著。御手洗潔顯得有點兒難堪,慢慢伸直了腰,先裝模作樣地輕輕咳了一聲,然後,向這位客人問道:「有什麼事兒嗎?」
「由利井源達?……嗅。那麼,關於這位由利井先生跳舞的事,是怎麼開始的?」
「喚,是這樣。這麼說,店裡只有你們夫妻兩個人了?」
客人瞪著大眼,不放心地打量了御手洗潔一番,這才誠惶誠恐地在沙發上坐下。他臉上新剃后、又長出的青色鬚根,清晰可見,頭髮向後,梳得整整齊齊,頭頂已經微禿了。
御手洗潔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前方還有人,仍然費勁地假裝低著頭,快步往門口衝去。來客嚇壞了,嘴裏驚叫了一聲,拔腿就往回跑。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好不容易才聽明白了。不過,我可不是被狐狸精附體,而是被一位老太婆附上身了。」
但有一天下午,我們不知怎麼的,又在聊天時提起了她。御手洗潔又來了勁兒,站起身來,把腰彎得低低的,側過臉來,滿臉堆笑,右手擋在嘴邊又拿開,反覆扭捏了半天,然後,加快腳步直直地向門口走去,嘴裏還模仿那位老婦人離開病房時,說著「對不起,我先走了!」的樣子。
「很好,我終於弄明白了!……沒錯,他一定用了舒必利!這種可能性太大了。老人一定患了老年痴呆症。陣內先生,那位由利井老先生,已經痴獃了,對吧?」
御手洗潔大聲吩咐著,我急忙從桌子下面,取出記錄資料用的筆記本。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因為這位朋友的姑姑,的確每回都是以這樣的動作,走進病房、再繞到床那邊去的。他模仿得實在太像了,初次見到那位婦人時,我並沒覺得有什麼可笑之處,可是被御手洗潔這麼一模仿,我倒真覺得,她的樣子十分有趣了。
御手洗潔這個傢伙,雖然擁有過人的才華,和超常的行動力,但毛病確實也不少。最讓人看不慣的,就是他實在太懶惰了。他一方面覺得,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是活在世上最難熬的事,可是在處理日常生活的小事時,又常常不肯動手。我想,既然如此,還不如主動找點兒事做,打發時間,可他倒好,為了緩解一時的無聊,居然突發奇想,從外頭撿了只流浪狗回家飼養。可是只逗弄了一天,他就開始偷懶了,從第二天起,喂狗食和處理狗糞這些麻煩事,就統統都落到了我的頭上。
「『半夜三更的,你來搗什麼亂!』我埋怨了他一句。
「就是被狐狸精附在身上。我遇上了一個狐狸精上身的人,總在我們家跳舞,我實在害怕得受不了。」陣內一邊說,一邊用手腳比畫了幾下。
「他們上到二層,和源達先生說了不到十分鐘話,又下來了。然後,什麼也不說,就默默地回家去。可是過了不到一小時,他們又來了。」
「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們家二層的格子門上,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被狐狸精附體的人在跳舞。他的身子左右搖動著,手和腳就像這樣不停地舞動。不知道是不是屋子裡的燈老在晃動,那扇門上的影子,一會兒在這邊,一會兒在那邊,蹦跳個不停。那腦袋,一會兒伸長,一會兒又縮回去,看得我心驚肉眺。這就是真真切切,發生在我們家二樓上的事情!」
「太好了!……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噢,對不起,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陣內嚴,家住淺草,世代經營著一家餐館。說是餐館,其實不過賣點兒關東煮的小食串,還帶幾樣配菜什麼的,店面又小又臟。那是戰後不久建成的木板房,己經舊得不像樣了,本來早就該重新修葺一番,可是手頭不寬裕,沒辦法……」
「說實話,我躲在箱子里,偷聽了不下十次,把他們三個人的話,全都聽到了。尤其是這兩、三天,我幾乎天天躲在裡頭,偷聽他們說話,連店裡的事都放下不管了。」
「這真是個很有意思的案件,太有意思了。太感謝你了,陣內先生,你就先回去,在家等著我吧。今天傍晚,我們會在天黑前到你那兒去。我對淺草一帶很熟,能很容易地找到。你們家就在花圃東側的門前不遠處……對吧?」
「沒有。」
「你還有別的什麼事嗎?」
「最大的難事,就是碰上了一個狐狸精附體的人。」
「你最近到醫院看過病沒有?」
「噢,是這樣……」御手洗潔神情嚴峻地點了點頭,問道,「那麼,你是聽了誰的主意,才過來找我的?」
御手洗潔再次加快腳步,急速地在房間中來回走動。
「那麼,陣內先生,你們家祖袓輩輩,一直在這裏開店……是吧?」
我承認,他的話確實有道理,但又感覺,凡事也不必那九_九_藏_書麼認真,非要弄個明白。表面上看,他似乎就跟什麼也沒看見似的,暗地裡卻觀察得這麼仔細。
「可能是不放心他父親,總想來看看吧?」
「好,幹得真漂亮!……」御手洗潔忍不住,大聲誇獎了一句,又問道,「他們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走廊的衣箱里?」
「嗬!……」
「我想那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病,就叫它做『舞蹈病』吧。在中世紀的歐洲,有這種病的記載,不過,還需要進一步的了解,不然很難確診。」
「這個人平常就表現得不正常嗎?」
「不,是源達先生的兒子,和領來的人說的。」
「啊……真夠了不起!後來呢?」御手洗潔急不可耐地問。
「除了亂蹦亂跳,那位老先生沒有在別的方面,妨礙過你吧?」
「那以後他妻子,就再也沒來過吧?」
儘管如此,這並不說明,他對女性絲毫不感興趣。實際上,他經常把那些善良的女性,作為說說笑話、開心聊天的對象。
「那好,我明白了。這件事太有趣了,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定幫你解開這個謎團。我想今天晚上到淺草去一趙,做一點實地調查。」
到了這時,我才發現,他的眼睛,一直瞪得很大。看來,他的眼睛原本就長得大,並不完全是剛才被嚇著的緣故。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要租給他呢?」
「沒關係,請隨便講。」御手洗潔一本正經地對他說,「其實,在人面前有條有理地說話,根本就不算什麼本事。你看街頭躺著的那些醉鬼,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幾句話能連著說上幾小時,讓人聽了直犯暈。而這就是所謂的『文明』的本質。語言和文字,雖然代表了我們的文明,但它們本身卻並無太大的意義。甚至可以說,在我們所謂的『文明都市』裏面,都還找不到比DNA這類最簡單的蛋白質,所暗含的秘密更豐富的內容。」
「你說他們每回來的時候,都是這種打扮嗎?」
御手洗潔感慨地重重點了點頭,說:「我怎麼說什麼,你都肯信啊。那麼,你說的那位被狐狸精附身的人,現在在哪兒?」
「在五層下了電梯后,他帶我進了他的家門,從小飯廳里穿過以後,又領我進了一間六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他連燈也不打開,把窗戶開得大大的,指著下面對我說:『你朝那邊看!』……
「請進屋再說吧,剛才我們正在做體操。請把門關上,到這邊來。這位是石岡君,是專門給咱們泡茶的。」
「自那以後,由利井先生的兒子,每天都要來我們家好幾回。」
「他卻告訴我:『你說什麼都行,總之快出來跟我走一趙!』我實在沒辦法,只好被他扯著袖子走了,他帶我進了他那座公寓樓,上了電梯。
「什麼?連餐具都得自己帶?……你說說看,都帶了什麼餐具來?」御手洗潔隨口問道。
「睡覺時他會關上燈吧?」
「該不是得了什麼病吧?……會不會是傳染病?對此我很擔心。」
「他兒子還領了別人一起來?」
「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吧?」
「酒樓的名字就叫『紅薔薇』。我們家的地址,是在台東區淺草二丁目,二十九之七,我叫陣內嚴,所以給自己的店,起名就叫『陣內屋』,主要是做快餐生意的。我們家做的關東煮,誰吃了都說好,得到了客人們的一致讚揚。」
「既然來了,就別客氣,好不容易來一趟嘛。」御手洗潔大聲說道。
「不是,他們還提出來,願意出五十萬日圓租我的房子呢!」
「他兒子結過婚嗎?」
「要說『不正常』倒也算不上,但總歸有點兒讓人奇怪。」
「發生在你們家的,是一樁讓人很感興趣的案子。就我所知,以前還從來沒有過類似的罪案。我想再問問你,那位由利井先生,除了要讓他父親在你們家,住些日子之外,沒向你提過其他的要求吧?」
「一樣也沒有。以前倒是多多少少,有過幾樣老東西,不過,都被我寄存或者捐贈給上野百姓傢具風俗資料館了,家裡現在沒有任何這類物品。」
「那你是看在七十萬租金,和幫你修浴室和廁所的面子上,才忍下來的,對吧?」
我剛和御手洗潔認識的時候,簡直無法理解,他這種獨特的開玩笑的本事。在和他打了十多年交道后的今天,我才終於把他的這個特點摸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的確是個孤獨的人。如今我深深理解了他常念叨的一句話:外人看似輕鬆的玩笑背後,往往隱藏著自己,對許多社會問題的深思熟慮。因此這輩子,他釋怕是很難找到一位,對此心領神會的紅顏知己了。
「沒有來過。有一天我嚇壞了,給他們家打電話,沒想到,他們告訴我:你就別管他了,跳累了自己就會睡。」
「他姓由利井,名叫由利井源達。」
「是的!」
「那我來告訴你吧。首先,她對自己的腿形特別不自信,不想讓人看見。」御手洗潔滿臉認真地說道,「其次,她經常要給院子里種的絲瓜澆水,被蚊子叮咬過好多次,因此,本來就不直的腿上,又多了很多包。她為了止癢,又隔著襪子用手去撓,結果右腿有兩處,左腿有一處,經常處於潰爛的狀態。她為此感到特別不好意思,因此,一進入病房,便急匆匆地繞到床那頭,不想讓人看見那些弱點。」
「沒有提到過。」
「不知道他聽見沒有,反正,我己經全都顧不得了。我想也許他沒聽見,他還在屋裡露出可怕的表情,跳個不停呢。我看那真是被狐狸精勾掉魂了,不像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簡直到了鬼迷心竅的境地,什麼都忘了。」
「既然這樣,你們倒不如搬走算了。」御手洗潔出了個不合常理的主意,連我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
「這樣說,就沒什麼可擔心了吧?」
「專門到橫濱來找我,一定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了吧?……有什麼事需要和我商量?
陣內站起身,前後左右地搖擺著自己短小的四肢,晃動著腰,在屋裡快步繞著圈兒走起來。他的腳步就像德島地方的阿波舞,但比那還要急促得多,腿抬得高高的,小腿反覆伸直和彎曲,上身不住地左右搖擺和抖動,手也連續地劇烈揮舞,看起來,就像發了九-九-藏-書瘋似的。可是,更令人詫異的是,他臉部的表情。嘴巴一會兒咧著,一會兒又閉上,一直不停地循環往複;然後,他又伸長下巴,撅起了下唇,再把舌頭伸出口外,越伸越長,完全像是精神病發作。
「那種箱子里也能躲得下?……」御手洗潔十分佩服地問。
「是的,他會關上燈。不過,偶爾也有開著燈,睡著了的時候。」
「出五十萬日圓啊?……」
對於女性,御手洗潔常常像對待那種對權利充滿渴望的人一樣,把她們作為戲弄和嘲笑的對象。比如今天,御手洗潔一直穿著那條早晨起來跑步時,專用的短褲不肯脫,下午,還穿著它一直坐在沙發上,看了半天電視。我剛對他提出質疑,御手洗潔就斜了我一眼,捏著嗓子,學著女人的腔調,嬌滴滴地用鼻音說:「這衣服穿著可舒服啦!腰這裏特合適!」然後,又故意裝出挺著大肚子的樣子站起來說,「沒空跟你說閑話,我還得回去,給家裡男人做好吃的呢。」實在是太氣人了。
「是的,往往月亮一出來,他就在二樓,把樓板跺得山響,搞得我們家一層的天花板上,落下了一大片灰塵,實在忍無可忍。尤其我們家是開小飯館的,這真讓人頭痛啊!」
「你從出生到長大,一直就在現在這個家裡吧?」
「源達先生的飯是在哪兒吃的?」
「不,白天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頭,人很穩當,彬彬有禮的,不像是個胡說八道、靠不住的人。」
「你想知道那位婦人,為什麼要把腰彎成四十五度角,然後加快腳步,繞到病床那邊去嗎?」御手洗潔返回自己坐的地方后問我。
「呃……前些天我碰上了一件怪事。我想,這麼奇怪的事情,應該沒什麼人見過吧,在東京也很難找出第二個了。就像是做夢,才能見到的一樣。」
「每天晚上,他都得在我家樓上這麼跳上一陣子,實在讓人受不了。我每天都在擔驚受怕,真想偷偷離開家,躲到哪裡去。剛才我進門的時候,看見這位先生也在跳這樣的舞,樣子還挺嚇人,我以為也是被狐狸精附了體,嚇了一大跳,差點兒就想跑回去了。」陣內說道。
「有這麼奇怪的事嗎?」
客人一邊說,一邊從牆後面,小心地走了出來。
「從這個窗口看過去,我那棟破房子,就在窗戶的正下方。我正想,不就是我的家嗎,有什麼好看的?可是往下一瞧,還真嚇了我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猜我那天見到什麼了?」
「而且,他還從自己家裡,帶來專門供他用的餐具。」
「是『紅薔薇』的經理突然找上門來,死活要求我把房子租給他。」
「是的,已經好幾代了。要是往前追根溯源的話,大概得從江戶時代算起了。」
「是源達先生說的嗎?」
可是這位客人,還沒有從害怕中解脫,竟然嚇得一時答不上話來。
「他既然想到你們家借住些日子,那一定是嫌自己開的酒樓,樓上太狹窄,他住不下了,是吧?」
御手洗潔說完之後,陣內先生點了點頭,表示完全沒問題。但他並沒有馬上站起來離開的意思。
「噢。那麼電視機、立體音響這些也搬來了吧?」
「你叫的這一聲,由利井聽見了嗎?」
「是的,就買個西瓜吧,家裡己經有很多柿子了。」
「不過,萬一是什麼醫生還不知道的病就麻煩了。比如『艾滋病』什麼的,不都是新近剛發現的病?」
「噢,這實在太過意不去了。」當我把一杯紅茶放在陣內嚴的面前時,他客客氣氣地說著,還向我低了低頭。
「不是,是租住在我們家的房客。」
這位來客年約五十歲,怎麼看,都像是那種在街上開小商店的老闆,個子也很矮小。他被自己面前上演的這段滑稽劇,搞得目瞪口呆。不,這麼形容當時他的表情,仍然不夠準確,可以說,他當時雙眼圓睜,臉一下子變得蒼白,腰都挺不直,幾乎想馬上掉轉身子跑掉。他竟然害怕成這副樣子,細想起來,確實讓人感覺有些異常。
「結過婚。他有妻子,搬過來的那天,他們夫婦倆,還一起過來了。」
「不會是看見有人眺舞的影子吧?」我隨口戲言道。
「不會的。你頂多再忍一星期,不就過去了嗎?……源達先生只是一個人在你那裡住吧?」
「咦,是這樣啊。」御手洗潔頓時嘆了一聲。
「他到底是幹什麼的,這我就不清楚了。只聽說他原來在我們二丁目附近,開了一家酒樓,可是,現在已經退休不幹了。」
「這些東西他都不帶,帶的凈是些舊傢具。而且東西全都舊得不得了,已經被摸得烏黑髮亮。這些舊古董,連我都從來沒見過。那間六張榻榻米大的小屋子,被他那些舊時代的老東西,擺得滿滿當當的,簡直就像一間古董屋。要是湊近了一聞,一股舊木器的氣味撲鼻而來,特別噁心。我們家原本世代居住在東京,對那些舊東西,並不是很討厭,可是,見了那些排得整整齊齊,又陳舊不堪的傢具,也覺得實在不舒服,真沒辦法!」
御手洗潔聽了以後,向對方臉上瞥了一眼,那意思分明在懷疑,對方真能看得出。但他很快又問道:「這位寄住在你們家的人,他叫什麼名字?」
「是的,是的!……」陣內畏縮了一下,又大聲回答。
「沒有勸過你,把家賣給他吧?」
「由利井先生的家,是台東區淺草二丁目,二十七之二十一……」
御手洗潔聽見腳步聲和驚叫聲后,才發現前面還站著一個人。他保持著彎腰曲背的姿勢,停下了腳步,抬眼看了看客人。
「一些奇怪的事。我是躲在走廊的衣箱里,偷聽到的。」
我樂不可支地著看他表演,卻突然發現,還有一個人,也在看著這一切。大門此時不巧沒有關上,外面有個人,剛剛走了進來。
「是男性朋友嗎?」
「今天是二十一號,那他租借的期限到哪天為止?」
「具體是什麼菜譜?」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都是些粗瓷大碗,看著並不值錢,而且,那幾個碗邊上還缺了角。儘管我們家的東西,比他的好,可是他不讓用,反覆交代我,一定要用他們家帶來的餐具。」
「要說也的確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