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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病 第五節

舞蹈病

第五節

說完,御手洗潔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看來御手洗潔待人處世方面的價值,觀果然與常人不一樣。那些淺草寺里的流浪者,在他眼裡是好朋友,可以跟他們稱兄道弟,勾肩搭背,從不嫌他們臟。可是面對警察或者公司高層,這些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時,他倒常常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說著,御手洗潔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了。后龜山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十分慌亂地回答道:「噢,先生,你聽我說,這事嘛,總之,從法律手續上不大好辦……如果沒有本人和親屬的申請,我們要把人隔離保護起來,還有困難,需要有證據,說明他處在危險中……」
「這兒就是淺草寺啊!嗬,原來這裏還有座凌雲閣呢!」
「石岡君,我讓你問問醬油煎餅的事,結果怎樣了?」
聽到聲音后我抬頭一看,田崎兩人的身後,站著一位學生模樣的人,拿著一卷B3規格的紙,進了這間辦公室。
警車呼叫著,向淺草二丁目疾駛而去,途中,御手洗潔抱著手臂,坐在後排座位上,緊緊咬住嘴唇,一言不發。我知道,他心裏始終忐忑不安。
「那麼,這種病,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呢?」
田崎說道:「不,我記得很清楚,確實是拘留到今天為止。沒錯,今天就該放他走。」
「據說目前原因坯不清楚。」
「讓你那位跑腿的年輕人,抓緊時間再找找,不就能很快弄到戶籍圖了?」
「你要求我們儘快,那是多長時間,能說具體一點兒嗎?」后龜山問道。
「是自己開了家小診所。」
那人一放下東西,就打算離去。
「請問,地圖是送到這兒的嗎?」
我聽田崎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真不知道御手洗潔為什麼,要讓警察把老人保護起來。
「他很肯定地判斷,老人得的病是真的。」我點頭說。
后龜山把我請進辦公室,讓我在窗戶邊上的沙發上坐下。雖然沙發的檔次看上去並不高,而且還是人造皮革的,但秋天下午的太陽,正好曬在上面,因此坐上去感覺暖融融的,特別舒服。
后龜山搖了搖頭說:「不會是騙人的吧?」
「好,知道了,知道了。可是,這種挺狐狸精附身的人,讓我們警察怎麼去保護他?難道,你讓我們去念法術?……你說呢?」
看來御手洗潔說的話,總是沒什麼人相信。
「照你們的說法,他是被狐狸精附上身了。這種說法我們能相信嗎?」
「怎麼會有這種荒唐事?這種病根本就沒人聽說過!」
「這張是帶戶籍的地圖嗎?」
兩位警察一聽,幾乎都愣在了那裡。
窗戶也同樣緊鎖著。我們繞著由利井家,仔細觀察了一圏,顯然裡頭一個人也沒有。一層九九藏書的茶館己經租給別人了,地下室的小酒館門口掛著一個「準備中」的小牌子,我們上前看了看,門上也上著鎖。
「什麼?鉛筆?……」
這聲音很大,震得我耳邊嗡嗡直響。只見御手洗潔彷彿主角上場似的,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辦公室。看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便知道,事情己經有了幾分著落。其實,我對他做事充滿自信這一點,心裏還是挺佩服的。
可是,對於御手洗潔提出的,要把由利井源達先生接出來保護好的事,后龜山回答說,實在很難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因此從法律手續上很難辦。於是我就把這位老人經常亂跳舞,吵得人實在受不了,我們是受陣內先生的委託,才來到淺草的事告訴了他。可是后龜山聽了,只是「嗯嗯」地答應著,並沒有明確說去還是不去。沒辦法,我只好告訴他:「我馬上趕到你那兒去,詳細情況,見了面再直接跟你說。」說完我就掛上了電話。
「據說源達老先生特別喜歡吃,每天都得嚼上幾片。」
「只有這一張?」田崎問道。
「哦,我是說家住駒叢四丁目的一位,名叫雉井的牙科大夫,在六區的路口,不知何故與一位醉鬼發生了爭執。兩人動起手來,雉井把對方打成了重傷,因滋事鬥毆罪,被我們拘留在署里。他的行醫資格已經被停止了,弄不好,將來要吊銷他的執照。無論怎麼說,他出手也太狠了點兒,把人打成那樣,也許會留下後遺症……」
「這個地方就是著名的十二層塔,原來如此。陣內屋相當於這個位置,石閃君。」御手洗潔抬頭瞥了我一眼說道,順手在這張珍貴的地圖上畫了一個小圓圍。
「糟了!……電話已經沒人接了,看來源達老先生己經被那伙人帶走了。我看他很可能有生命危險,得趕緊去看看。剛才我還確認過他在家,被帶走的時間應該不長。后龜山先生,請你馬上準備一輛車子。另外,田崎先生,請你幫忙查查剛才說過的大正十一年時房東的姓名。還有,請你調查一下,相隔六十年後的昨天夜裡,東京市有沒有哪家飯店裡,住過一位八十歲的老人,和兩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女?他們入住的,肯定是帶停車場的大型飯店。這兩件事情,你盡量幫我查清楚。」御手洗潔不容分說地,向兩位警察官布置了各自該乾的事。
我們在警車裡等了大約三十分鐘。平常御手洗潔的嘴巴從來不肯閑著,沒事時,總要拿出些無聊的問題,和我爭論一番。比如說,用柿子的種子,能不能種出花生;或者是向北和向西走同樣的距離,哪個更容易累等等。可是今天,他卻罕見地一九*九*藏*書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地在思考著什麼。
「是的,是大正十一年的。帶戶籍的地圖還沒找到。」
「那個人喜歡騙人,他說的話靠不住。」
說完,他徑自往電話機那邊走去,抓起話筒,急急忙忙不知撥了哪裡的號碼,然後口氣嚴厲地回頭說道:「大道理我比你們懂,先把事情辦了,再找個理由還不容易?你們當警察的,到底是救人命要緊,還是想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混日子?……古人一日三省吾身,我看你們不必那麼做;三天反省一回,我看還是很有必要的吧?」說完,他又轉身拿起話筒聽了聽。
御手洗潔連正眼也不看那兩位警察一眼,沒好氣地回答道。
「絕對不會是騙人的,我都親眼見過了。那天發病時,我就在他面前,那樣子太嚇人了,就像精神病發作似的,整個臉都變了樣,那絕對裝不出來。御手洗潔還用自己的方法,檢查過真偽呢!」
「大約四十歲上下吧……此人至今還打光棍,而且脾氣特別粗暴,不但嗜酒,還愛到處找女人。」
「不必了,在第十五版的左下角刊登就行了。我想問問,這位牙醫是自己開業嗎?」
「這種事哪有那麼簡單?怎麼可能說放就放?」后龜山回答。
「算啦,現在再道歉也解決不了問題。這些情況請你們以後再慢慢查。萬一老人被帶走後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可就唯你們是問了。」御手洗潔沉下臉,一點兒也不客氣。
「御手洗潔先生想讓我們,把淺草二丁目二十七之二十的那位由利井源達先生給保護起來,對吧?」
「這位老人的處境,有那麼危險嗎?」
田崎說道:「可是,就算我們想把調查結果馬上告訴你,畢競那也是大正年代的事情了,恐怕……」
「為什麼說牙醫們的日子不好過?」我向他們問道。
「說他喜歡騙人,倒也不假,可是這件事,確確實實是真的。我也看見過,那顯然不是裝出來的。」
御手洗潔一聽更髙興了,幾乎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可是,這一切都是我親眼見過的。」
「凌雲閣?……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坐下后,兩位警察也走了過來,小心地挪了挪我面前的那張小茶几。田崎就在我的對面坐下來,后龜山也坐在了田崎旁邊的椅子上,客客氣氣地對我說:「你們要的淺草街區地圖,我已經託人去找了,我想再過一會兒就能送來。可是,我不知道你們要的是哪一種。是街上賣的那樣,只是概略的分區地圖就行,還是想要更詳細的,每棟房子都標著戶名的那一種……」
接下來我又去了陣內屋,問了問關於醬油煎餅的事。陣內先生告訴我,源達先生最喜歡淺草的九_九_藏_書醬油煎餅。他兒子每回上這兒來看望他時,都會到附近的仲見世大街上,買一些剛烤好的醬油煎餅,帶給他做禮物。
警車開動了,兩位警察仍然抬不起頭似的,默默地坐著不吭聲。從由利井家到淺草警察署間的距離並不遠,因此,車子很快便到了。
這時,走在他們前面的御手洗潔突然回過頭,從台階上轉身往回跑,緊緊地抓住后龜山的雙臂,大聲喊道:「沒錯,這就對上了!……」御手洗潔雙眼直視著天空,「真是上天給我的啟示!……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釋放他?不,今天就趕緊把他放了,請你們今天就釋放他!」
御手洗潔一聽,又開始雙手交握成拳,像酒保調製雞尾酒似的,上下甩動,同時,雙腳就像跳踢踏舞似的,在辦公室里跺起地板來,臉上洋溢著喜悅之情。
「這種消息上不了頭版吧?」
我把電話打到了淺草警察署,后龜山先生聽到御手洗潔說,竟然想要一份大正十一年的地圖,大吃了一驚,問我:「要這麼老的地圖幹什麼?」
「除了舟屋先生被殺害的案件,難道還有別的?」
「噢,是這兒,放在這裏就行了。」田崎又用慣常的兇巴巴的聲調對來人說道。
「一個老人被狐狸精附了身,一到晚上夜深人靜時就跳舞,這說出來無論如何很難讓人相信……」
「結果呢?」
「放心吧,只要今晚不再發生大新聞——比如著名藝人吸食大麻被捕,或者政治家貪污受賄被舉報之類的——我想M報和Y報一定會刊登。我在報社裡有朋友,過一會兒我去給他們打電話。你們幫著給A報的編輯部做做工作,請他們也刊登一下。只要有一小段消息登出來就足夠了。」
看來,源達老人沒被及時接出來,讓御手洗潔憋了一肚子氣。
「不是,只是普通的分區圖,是淺草寺附近的。」
「跑腿的?」
「這再好不過了!……那麼,請在地圖上,把雉井牙科診所的位置指給我看,我一早就上門找他去。」
我只好把昨天下午陣內嚴是如何找到我們,以及一直到今天,我們都做了什麼,整個經過,原原本本地又對兩位警察說了一遍。
兩位警察怎麼說都不肯相信。他們這麼一堅持,連我也慢慢開始懷疑了起來,可是,我是親眼見過老人發病的,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不知道拿這種舊地圖能有什麼用……」田崎的話音未落,有人說道:「用處可大呢!這張圖相當於請我們參与謎團探索的入場券啊,各位!……」
「總的說來,就是有個老頭子,租住在別人家裡,亂蹦亂跳,弄得房主很頭痛。於是御手洗潔和你就到這裏來,想讓警察去管這位老頭的事,對吧?這read•99csw•com我們可沒法辦。」
我們等了好久,終於見到兩位警察,渾身疲憊地回到車子里來了。剛開始時兩人誰也不說話,直到御手洗潔問他們,事情辦得怎麼樣時,后龜山才不好意思地對我們解釋道:「不行,什麼也沒問出來。『紅薔薇』酒館里確實還有一位叫做金谷的服務生,但除了他的相貌特徵以外,其他情況,誰也不知道,連他的家庭住址,也都沒有問出來。由利井一家到哪兒去了,也根本沒人知道,實在不好意思……」
由於小巷太窄,警車無法一直開到由利井家門前,因此,我們只好在街旁邊下了車。御手洗潔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頭,我們緊緊跟隨著他,向由利井家跑去。上了台階后,御手洗潔推了推由利井家的門,果然不出所料,門已經被鎖得緊緊的。
田崦聽了以後,露出那種古怪的笑容,像是把我當成了傻瓜。
「噢,是這樣。這麼說,他得了傳說中的『舞蹈病』?」后龜山露出半信半疑的樣子。
御手洗潔露出失望的神色,回頭衝著兩位警察抱怨道:「看看你們這些人,以後還敢托你們辦案嗎?……每回都給我耽誤事,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們管!」
「那太好了。他今年多少歲?
「說的倒也是……」
「就說『某牙醫毆傷醉漢被刑拘,定於今天獲釋出獄』,是嗎?可是這種消息一天不知要發生多少起,報社根本不會感興趣啊!」
后龜山結結巴巴地說了不少理由,御手洗潔一聽,「噌」的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說道:「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這救人性命的關頭,你還在說什麼法律依據!辦事哪能這麼死板呢!」
「是大正年代的嗎?」
「這是個什麼人?」
「在日本,真的有這種病嗎?我怎麼沒聽說過?是真的嗎?」田崎向後龜山問道。
后龜山警官就像彈簧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田崎還是端著架子,慢慢吞吞地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我到達淺草警察署的刑事科時,睡眼惺忪的后龜山和田崎兩位警官正在等我。田崎還是以前那副愛答不理的老樣子,可是我向他打招呼時,他還是咧嘴露出一絲微笑,向我點了點頭。兩人的眼球都是紅紅的,看來已經好長時間沒睡覺了。
「是的。他不是拖家帶口的人,平常就自己住在診所里。」
警車在警察署門前停好后,后龜山警官一邊開門下車,一邊對田崎說道:「最近牙醫們的日子,看來不好過啊!」
「是的。」
「大正十一年時,這片地方的房主,曾把二層租出去給人住。出租房子的極可能不止一戶,總之,靠路邊這面的房子,是可以排除的。另外,租住在這家的人,當時的年齡還不到二十歲,絕不會更大了https://read.99csw.com。當時出租房子的房主是誰?我想知道他的姓名和職業;如果可能的話,連租住在他們家二層的這位年輕人的身份也想知道。請你們儘快幫我查清楚。」
田埼點了點頭,朝警察署門前的台階走去。
「這個……」被他一問,我也回答不上來,因為連我也不知道,御手洗潔想用它幹什麼。
「噢,也就是俗稱『淺草十二層』的那座塔。」
「這當然得看你們是否方便了。如果想今天就揭開案件真相的話,那就今天把結果告訴我。」
「好久不見了!」后龜山警官說著,熱情地伸出手。御手洗潔大大方方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後向垂手站著的田崎走了過去,主動將他的手握住了,問道:「你們這兒有鉛筆嗎?」
兩位警察還不了解他的這個習慣,愣愣地看著他,好久說不出話來。我也一時不知道他為何如此興奮,只能和他們一樣,愣愣地看著御手洗潔。
田崎站起身來,朝放著地圖的桌子走了過去,嘴裏一邊說道:「噢,是嗎?那好,辛苦你了。」他把這張己經微微發黃的地圖拿在手裡,一邊打開,一邊不大高興地走回我的對面,「咚」的一聲狠狠坐在椅子上,將地圖擺在桌上,雙手攤開它。
「你說的案件,到底是指哪一樁?」
「是的。」
「那就更好了。診所里就他一個人?」
田崎嘴裏又念叨了一句,這才反應過來,御手洗潔是在諷剌自己對待年輕下屬的傲慢態度,於是便不做聲了。
「現在幾點了,石岡君?……噢,都四點半了,今天的晚報已經來不及了。沒辦法,只能請你們向各報社發布這個消息,爭取明天一早見報!」
「唉,最好兩種都要吧。」我只好隨便應付著說。
御手洗潔開口說的頭一句話,就出乎意料,后龜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到自己辦公桌上拿了根鉛筆。
「可是,我明明看見他手舞足蹈地亂蹦亂跳,怎麼可能不是真的呢……」
跳過舞后,御手洗潔又恢復了冷靜,向我問道:「那位由利井源達老先生,己經接到這裏來了?」
「那好,只能先這樣了。你們兩位警察,先到一層茶館找人打聽打聽,地下室那個『紅薔薇』酒館的另一位夥計,他本人在哪兒,以及他的姓名、住址等基本情況。另外,由利井一家人的去向,也好好幫我查査,在鄰居中走訪走訪。這些活兒,你們總應該還能幹吧?我們倆就在警車裡等著了。」
可是,連我也說不清御手洗潔要用它幹什麼,只好告訴后龜山,反正御手洗潔是這麼交代我的。后龜山答應幫他找一份,反正也不費勁。
「是的,這一連串事情的關鍵,就在此人身上。我們先回淺草警察署去吧,剰下的話到那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