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深夜篇 在深夜挖洞(鵜飼·朱美)

深夜篇

在深夜挖洞(鵜飼·朱美)

「只是湊巧。應該是定期前來的園丁或某人拿來鏟雪,就這麼放在車庫。這樣剛好,我就拿來用吧。」
「裏面是鑰匙。」
「那個,不太對勁,伯父不在家!在這種三更半夜,他肯定沒辦法去任何地方,很奇怪吧?我好擔心。」
「提燈與鏟子啊。該不會要在三更半夜鏟雪?」
現在時間將近深夜一點。
「天曉得。」鵜飼說完從朱美那裡搶回望遠鏡觀察。「就我看來,那個人果然是在挖某人的墓。」
……嘰……嘰……嘰。
「確實很奇怪。門開著、燈開著……」鵜飼筆直走向桌子,指向桌旁。「抽屜也開著。」
朱美筆直指向玄關大門。「他剛才出去了。」
「我也要去。」朱美強行提出要求。「因為似乎很好玩。」
「沒挖出什麼屍體啊?」
朱美半強硬搶過鵜飼手上的望遠鏡觀察窗外。雪依然不斷降下,善通寺春彥繼續孤獨進行作業。他蓬亂頭髮、緊閉著嘴默默挖洞的樣子,沒有白天那位圓融理智畫家的影子,簡直像是另一個人格轉移到春彥體內。
池邊有提燈的燈光,使得春彥以及陌生孩童的身影浮現在黑暗中。寒冷導致春彥的影子微微顫抖,另一方面,孩童的影子動也不動。仔細一看,這個孩童原來是池邊裝飾用的尿尿小童,當然不會動。但春彥不曉得想到什麼事,自己使力硬是搬動尿尿小童,而且是以雙手抱著往上抬。看春彥順利就抬起來,應該不是連接水管的正統尿尿小童,只是放在地面的擺飾。朱美靠在庭院的桃樹旁,不由得輕聲詢問。
「不,並不是完全開玩笑。至少他在這種大雪紛飛的深夜專程跑來挖洞,肯定在挖非常重要的東西。」
不過,他在這種時間外出,究竟有什麼事?
在兩人注視之下,春彥忽然雙手抱頭,像是在獨自放聲大喊。強風迅速蓋過他的叫聲,沒能傳到兩人耳中,但從遠處也清楚看見他異常激動的樣子。接著春彥再度以雙手握鏟子,猛然填平剛才耗費許多勞力挖到現在的洞。短短几分鐘,耗時許久挖出的洞,再度還原成平坦的地面。
「嗯,究竟是怎麼回事?」
「其實不行,伯父不準任何人進入這間書房。但現在無妨吧?畢竟門開著。」真裡子說完率先入內。「我也是第一次進這個房間。」
三人穿過二樓走廊,首先前往卧室。這裡是朱美他們白天和咲子夫人秘密討論計劃的卧室。鵜飼敲門做個樣子之後開門,卧室中央的巨大雙人床沒有人影。
「發生什麼事?」
「不,這可不行。」鵜飼以堅決語氣回應。「應該三人一起找。」
「春彥的樣子不對勁。」

02

朱美忽然停下腳步。在寂靜之中,她似乎聽到某處傳來開門聲。朱美豎耳確認狀況,感受到二樓走廊有某人的氣息。肯定沒錯。確實聽到木板走廊傳來清脆腳步聲,而且聲音似乎往這裏接近,因此朱美不動聲色回頭往下走。她環視周圍是否有地方藏身,發現階梯底下剛好是空的,總之她衝進那裡縮起身體,如同要讓自己融入周圍的黑暗。不久之後……
是善通寺春彥。
再怎麼細心注視,洞里別說屍體,甚至連昆蟲殘骸都找不到。洞里一無所有的事實,使得朱美稍微放心,莫名有種想笑的心情。
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朱美面前,神秘物體若無其事迅速起身,在嘴唇前面豎起手指發出「噓……!」的聲音要求肅靜。「請·安·靜!」
「文具、收據、信、通訊簿、名片、舊錢包——裏面有少許零錢。此外……咦,這是什麼?」鵜飼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個類似珠寶盒的綠色小盒子。打開一看,裏面散亂收藏五、六把鑰匙。
「那麼,究竟是誰的屍體?」
「就算再怎麼冷,只要待在房裡,應該不用擔心冷死……不過有個很貼心的詞叫做『勞軍』。」
朱美沿著走廊來到玄關大廳。掛鐘顯示現在是凌晨一點。周圍沒人,如同整座宅邸在沉睡,寂靜到毛骨悚然的程度。如今連吹拂窗戶的風聲read.99csw.com也靜止,天候似乎暫時進入平穩狀態。但堪稱聲音的聲音都消失之後,反而提升黑暗的恐怖,感覺不太舒服。朱美小跑步穿越玄關大廳,沿著通往二樓的階梯踩了幾步。
「怎麼樣?」朱美輕聲詢問。
鵜飼以緊張的動作,重新握好望遠鏡,狀況似乎出現變化。朱美也跟著以肉眼看向窗外,看得見雪幕另一邊有個模糊的男性身影。在提燈光線之中,善通寺春彥單手拿著鏟子佇立不動,直到剛才都持續活動的軀體失去生氣,一副鬼上身的樣子。
三層抽屜的最上層,就這麼拉開數公分沒關。
「啊,原來如此,你不用說完,我懂我懂。」
「沒什麼,如你所見。我一直在監視春彥的房間,就在剛才,春彥寢室的門忽然打開,他從裏面探出頭,觀察周圍確定走廊沒人之後離開房間,身上穿著羽絨外套與長褲。我決定暗中跟蹤,後來……」
「怎麼可能啊!」
鵜飼與朱美把剛才挖的洞漂亮填平,暫時返回宅邸。進入玄關一看,牆上時鐘顯示凌晨兩點,身穿睡衣又披一件上衣的遠山真裡子就在時鐘旁邊,像是在屋內迷路般四處徘徊。真裡子一看到朱美他們就主動跑來,照例以又快又流利的關西腔開口。
「看吧,不是溫泉就是屍體。」
「簡直像是預先準備的,為什麼?」
朱美抱持疑心,鑽出剛才躲避春彥的階梯下方。接著,就在同一時間……
「怎麼可能,哈、哈哈……你是開玩笑吧?」
「好,開工。」鵜飼用力將鏟子前端垂直插入漆黑地面。挖過一次的泥土很軟,鏟子前端一鼓作氣插入地面,一鏟就發現挖出來的土多得出乎意料。「這樣的話,可以輕鬆搞定。」
對,換句話說,輪我出馬了。朱美如此心想,套上房裡預先準備的寬鬆厚上衣走出房間。
「不,不是那樣。只是土忽然變硬。」鵜飼的語氣聽起來明顯失望。「看來,往下就是還沒挖過的硬土。」
鵜飼自然而然掌握場中主導權,帶著朱美與真裡子跑上樓。
「我覺得不是溫泉。」
一階階踩踏階梯的軋櫟聲,在她的頭上響起,有人正在下樓。朱美繃緊身體。腳步聲緩緩經過她頭上,來到一樓。
鵜飼說完稍微遠離真裡子,立刻打手機給咲子夫人。
「不,肯定沒錯!」但鵜飼在她開口前斷言。「這是我們從外面帶進來的泥土,和老爺完全無關!」
「看吧,果然是想太多。啊……嚇死我了!鵜飼先生一臉正經說什麼『有屍體』,害我也完全以為是這麼回事,好蠢。冷靜想想,善通寺家是傳統名門,庭院怎麼可能埋屍體?」
……嘰……嘰……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得知國王秘密的年輕理髮師,在原野正中央挖洞之後大喊「國王的耳朵是驢耳朵……」這樣。
「明白了,走吧。」朱美二話不說就接受鵜飼的提議。
「咦!」朱美啞口無言。
「不行。」鵜飼搖頭回應,將手機收回口袋。「對方關機。畢竟是這個時間,大概在睡覺吧。」
他說的確實沒錯,無須慌張。朱美平復心情提問。
遠山真裡子在自己卧室睡覺,卻忽然醒來。她覺得既然醒來就去上個廁所,離開卧室時,發現春彥書房的門開著。真裡子覺得不對勁而看向書房,但房裡沒人,只有桌上的檯燈開著,她立刻莫名覺得不安。春彥個性一板一眼,不會開著電燈或房門沒關。察覺異狀的她前往卧室看看,然而床上也沒人,四處都找不到春彥。
「不能這麼說吧?從這裏看不到洞里,或許洞穴底部有某種東西。不對,春彥確實發現某種東西的樣子,裏面果然有玄機。唔……看來必須親眼確認那個尿尿小童下方的地面。」
「『國王的耳朵是驢耳朵』?」
「啊,這下慘了。朱美小姐,這不是別的,正是我和你鞋子上的泥土。糟糕,我們弄髒老爺的書房了!」
「最吵的是你!」
「似乎如此。」
「真、真裡子小姐,不好意思。」朱美不清楚現狀,但姑且以忠實幫備的身份嘗試解釋。「那https://read•99csw•com個,我和他一起,一直,那個,在外面一起……」
她講得冗長又麻煩,以下是她陳述的重點。
「問這個問題還太早,等挖出屍體再問也不遲。喔,看來洞已經挖得很深,我覺得差不多該挖出一些東西了……咦?」
「難道你要我幫忙挖墳墓?」
「到、到底是怎樣!」
沒錯,一直待在這種地方,會在春彥挖完洞之前冷死。死了就無法見證春彥在挖什麼。
「零下五度!」
「向我道歉,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就是了。不提這個,先找伯父吧。我想他不會在這種時間外出,肯定在宅邸某處,說不定是在哪裡心臟麻痹動不了。我們三人分頭找,肯定找得到。」
遠山真裡子以由衷擔心的表情訴說不安。
鵜飼不慌不忙拍掉西裝的灰塵,看來毫髮無傷。
慢著,你這樣就當成聽懂也很麻煩……朱美覺得她有著不必要的誤會。
說出這句話的鵜飼拚命扭轉身體,像是要讓扭曲的松樹枝枒和他同化。總之兩人在暗處,專註觀察春彥的一舉一動。
「真是的,你有夠冒失!」
鵜飼立刻將抽屜完全打開,如同把頭伸進去般翻找。
「天曉得。不提這個,朱美小姐。」鵜飼指著車庫二樓提議。「要不要轉移陣地到我的房間?那裡剛好可以監視春彥挖洞,最重要的是不會凍壞。」
「確實完全沒人,床也沒躺過的痕迹。」鵜飼將手伸進床單與棉被之間,然後搖頭。「也感覺不到體溫。」
這麼晚了,會是誰?
「我剛才泡咖啡給你喝吧?」
「方便進去嗎?」
鵜飼與朱美以樹叢或樹榦藏身,順利抵達車庫,跑上二樓進入房間。他們不可以開燈。這裏沒有暖氣,即使是殺風景的房間,但是有天花板與牆壁就令人謝天謝地。相較於寒風吹拂、雪花飛舞的戶外,這裏簡直是天堂。朱美鬆一口氣時,旁邊的鵜飼打開附設的衣櫃檢視。「我找到好東西了。」他從衣櫃拿出工地工人穿的禦寒衣物。「雖然不好看,但保暖功能非常好,這件給你穿吧。」鵜飼將衣服拿給朱美。「相對的,我要保溫瓶。」
「在這之前……」鵜飼緩緩取出手機,向真裡子確認。「在下方便聯絡夫人嗎?畢竟現在是老爺失蹤的緊急狀況。」
三人離開卧室,改為前往書房。沿著走廊並排的房門,有一扇是半開的,裡頭微微透出光線。是春彥的書房。探頭一看,裏面是整理得井然有序的空間。看得見擺在牆邊的高書櫃、擺在一角的電視與計算機、錄像帶與DVD的收藏架,卻沒看見人影。即使如此,窗邊的穩重寫字桌上,懸臂式檯燈無意義地照亮空間。

03

就這樣,朱美得到溫暖的衣物,鵜飼得到溫暖的咖啡。
鵜飼從錄像帶架移開視線伸直身體,環視房內是否有其他線索。掛在牆上的一幅畫吸引他的視線。
「咕咚!」黑影一腳踩空,就這麼成為落體,發出「咚、咚、咚咚咚咚咚……」的響亮聲音,重重摔落階梯。「咚咚咚咚……」
「什麼?去外面?喔,這樣啊,這樣啊,那剛好。」
「可以看裏面嗎?」鵜飼如此徵詢真裡子。真裡子一副無法壓抑好奇心的感覺,反倒是積極催促鵜飼。「快打開吧。」
接著鵜飼從自己行李取出望遠鏡,搬椅子到深處窗戶旁邊,將椅子反過來跨坐,仔細地以望遠鏡觀察。
「這保溫瓶沒那麼寶貝就是了。」
「天曉得,打扮得好像好萊塢女星。」
朱美上樓之前先到廚房。廚房空無一人。朱美花點時間思考步驟之後,總之以爐火燒水,在水燒開之前準備保溫瓶,預先放入速溶咖啡、牛奶與大量砂糖,等到水燒開就倒入保溫瓶關緊。「接下來……」朱美雙手抓住準備周全的保溫瓶,做出酒保調酒般的動作。「搖!搖!搖!」完成了。朱美拿著裝有世界最敷衍咖啡的保溫瓶,意氣風發離開廚房。
鵜飼默默動著鏟子,朱美移開視線,以免看到洞里的樣子。
是是是,我知道了……朱read.99csw.com美不再說話。鵜飼鄭重向真裡子道歉。「非常抱歉,等等我們會清理乾淨,請見諒。」
「他在做什麼?真是奇妙的光景。」
不知不覺,洞的深度即將達到四、五十公分。春彥像是要測量洞的深度,將鏟子立在洞的中央專心注視,接著再度開工。和剛才一樣,露出駭人的表情默默挖洞。

05

「我也第一次看見耶。」真裡子以陶醉目光欣賞這幅畫。「說不定是前妻。」
「所以是怎麼回事?」
「咦……這……」這怎麼可能?朱美原本想這麼說。
後來,兩人決議由鵜飼挖洞,朱美負責以手電筒照明,並且注意周遭動靜。深夜的挖洞任務,以這種絕佳的職責分配付諸執行。
春彥將抬起來的尿尿小童放在約兩公尺遠的地方,至今擺放|尿尿小童的地面裸|露在外。在不斷降下的雪中,只有那裡露出黑色的泥地。春彥再度握住鏟子,將前端插入黑土表面。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可以預測他接下來的行動。實際上,春彥也開始進行正如預料的行動。沙、沙、沙……
鵜飼緩緩踏入室內環視。
正如預料,春彥的足跡延伸到宅邸後方,筆直通往後院一隅的木造小屋。是儲存園丁工具的倉庫。倉庫門開著,裡頭透出橙色燈光,春彥似乎在倉庫準備某些工具。
「唔……我推測錯誤嗎?」鵜飼以遺憾的表情觀察洞內。「既然這樣,春彥為什麼在深夜刻意挖這個洞?而且還那樣大喊……你也看到春彥喊得很嚇人的樣子吧?」
「前妻?在下第一次聽說。老爺和咲子夫人是再婚?」
「知道,在下問過。」
「不像是在深夜和外遇對象幽會,總之跟蹤他應該能知道某些事。好啦,差不多該追蹤了。」
「雪這種東西是雙刃劍,我太大意了。」鵜飼轉身指著兩人剛走過來的路,純白雪地清楚殘留兩人剛造成的足跡。「如果春彥現在回來發現這些腳印,將立刻察覺有兩個人跟蹤他,我們的真實身份將會敗露。」
春彥填平洞之後,把搬到旁邊的尿尿小童擺飾再度放回原位,如同要隱藏挖洞作業的痕迹,而且展現一板一眼的個性,進一步以鏟子將四周弄亂的雪整平,然後拿著提燈與鏟子一溜煙跑向宅邸。就這樣,葫蘆池周邊再度恢複原本的寧靜。
鵜飼應該正依照之前和委託人的計劃,進行深夜的監視工作。從轉角房間的旋轉窗專註監視善通寺春彥的房間,是一件需要毅力的工作,而且依照鵜飼自己的見解,春彥和真裡子沒有曖昧關係,兩人在今晚幽會的可能性極低。即使如此,委託依然是委託,鵜飼可不能偷懶沒在今晚監視,但依照他不正經的個性,現在肯定因為寒冷、睡意以及枯燥而鬆懈下來。
「哎,事到如今也無從挽回。留下的腳印沒辦法消除,追蹤春彥不能半途而廢,你的寶貝保溫瓶也不能扔在這裏吧?」
「就是這裏。」朱美以手電筒照亮該處。
他在挖洞。鏟子挖出泥土的沙沙聲、提燈的光線、持續降下的雪、全神貫注挖掘地面的男性身影。遠眺這一幕的朱美,感覺一道冷汗流經背脊。
不久之後離開小屋的春彥,左手提著明亮的提燈,右手拿著鏟子。幸好春彥關門之後,朝著和偵探他們相反的方向前進。朱美鬆了口氣,旁邊的鵜飼不自在地低語。
鵜飼以手指挖起泥土審視,接著忽然以誇張動作起身,裝模作樣注視自己的腳。
鵜飼與朱美等待一段時間之後繼續追蹤。春彥的足跡從後院回到宅邸正面,卻沒有前往玄關,而是沿著遼闊的西式庭園蜿蜒而去。春彥拿著鏟子究竟要去哪裡?兩人更感興趣追蹤,發現足跡最後通往宅邸西側不遠處。那裡是鵜飼當作據點的車庫,隔一段距離的地方,是現在沒蓄水的乾涸葫蘆池。
鵜飼將小盒子放回抽屜,接著專註檢視書櫃與錄像帶架。書櫃當然存放美術相關的書籍,但也有不少小說。錄像帶與DVD幾乎都是外國電影,從片名就知道大多是懸疑電影。春彥似乎喜歡希九-九-藏-書區考克的作品,代表作一應俱全。
「啊啊,你們兩位!在這麼天大的時候跑去哪裡啦,太過分了,真是的!我怕死了,你們究竟跑去哪裡?」
朱美再度提出相同的問題。
躺在幫傭房聽廣播的朱美,不由得坐起上半身。
「呀啊啊啊啊!」
鵜飼像是調查結束般轉身,朱美不得已跟著踏出腳步,卻忽然感覺腳底踩到粗糙的東西而停步。
真裡子出乎意料的這句話,引發鵜飼的興趣。
「不提這個。」鵜飼插話切入正題。「真裡子小姐,您似乎遇到某些問題。這麼晚了,究竟發生什麼事?」

01

不過,鏟子響起的聲音傳入耳中,朱美的視線不知何時被引誘得投向洞里。洞眨眼之間就挖到三十公分深,並且順利地逐漸挖到四十公分深,沒挖到任何東西。挖到五十公分深,還是沒變化。然而,繼續往下挖一陣子之後,鵜飼的鏟子尖端忽然發出「喀」的低沉聲音停止。
朱美從階梯後方空間稍微探出頭,試著確認對方身份。雖然看不到臉,卻看得到背影,是男性。身穿厚實的羽絨外套與寬鬆長褲,圍著一條顏色不起眼的圍巾。男性來到一樓,就這麼背對朱美筆直走向玄關。朱美抱持著感到意外的心情繼續觀察,男性在她眼中謹慎開鎖,像是提防四周般微微開門,戶外寒氣瞬間拂過朱美臉頰。男性呼出一口白色的氣衝到戶外,此時,他的側臉首度浮現在玄關的夜燈燈光。
「我剛才借你禦寒衣物吧?」
「坦白說,我沒在雪地跟蹤過別人,因為我們的城市很少積雪。」
「哎呀,什麼東西?」她立刻蹲下來確認踩到什麼異物。鋪在地面的褐色地毯,黏著濕潤的泥土。而且仔細一看,不只是這裏,地毯上好幾個地方都有濕泥土。「怎麼回事?」
「好,走吧。」鵜飼迅速帶頭沿著足跡前進,但是走到宅邸轉角處,鵜飼忽然抱頭大喊。「啊哇哇哇,糟了!」
「那個,我直到剛才都在睡覺,卻不知為何醒來,然後……」
不像幫傭的這種語氣,使得真裡子的表情瞬間浮現「為什麼?」的疑惑陰影。鵜飼連忙像是掩飾般說下去。
「……?……」
「我們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省下到倉庫找鏟子的工夫,確實很方便。兩人迅速跑到葫蘆池旁邊的尿尿小童。鵜飼默默抱起擺飾移到旁邊,覆蓋白雪的地面出現一塊裸|露的地表,土壤又黑又濕。
「只有兩個選項?」朱美覺得兩種都不可能。「喂,借我一下!」
「什麼啊,怎麼回事?」
「這樣啊,畢竟在下做過類似的工作。」
「嗯,說不定是……!」
「嗯,挖很深了。現在洞的直徑大約七、八十公分,深二、三十公分。」
「……我還沒找遍宅邸每個角落,所以還不能斷言,但伯父該不會出事吧?」
「嗯,確實不對勁。春彥動也不動,不曉得是洞挖好了,還是純粹暫停而已……啊!」
「只要沒多說什麼就遞出去,看起來肯定是普通的咖啡!」
換句話說,鵜飼想親自挖開可能埋屍的地面。朱美當然很認同這種必要性,雖然認同,但說到是否要參加就是兩回事。在深夜挖洞應該不是年輕美女該做的工作,就算他拜託,辦不到就是辦不到。沒辦法了,這時候就儘力展露可愛的微笑吧。「鵜飼先生,加油啰!來,手電筒給你。」
「他究竟在挖什麼?」
「也就是說,春彥挖到這麼深就停了。」朱美看著洞底。「什麼嘛,果然什麼都沒有吧?只是普通的洞。」
沙、沙、沙……
「事到如今,居然要我自己挖?」
「不用去追?你在監視他吧?」
兩人躲在樹叢後方,等待春彥走出小屋。
「啊,說得也是。我不在意。知不知道號碼?」
「沒有啦,換句話說,那個,畢竟夜深了,必須考慮外人可能潛入宅邸,在下覺得盡量不要落單比較好。」
「原來如此,在下認為這是明智的判斷。那麼,大致明白書房的狀況了。確實會令人覺得老爺憑空消失。」
「怎麼了九_九_藏_書?挖到什麼嗎?」
「現在慌張跑出去,反而容易被發現。放心,不成問題。反正外面冰天雪地,他留下的腳印不會輕易消失,很快就追得到。」
「咦,這是……」
目睹這一連串狀況的兩人,同時歪過腦袋。
「或許吧。但現在是深夜,又下大雪,加上古老的宅邸和神秘的畫家,難怪他在暗中挖洞。這些要素組合成舞台簡直完美吧?不把這個場面想象成挖屍體反而困難。如果他不是在挖屍體,那是在挖什麼?難道是溫泉?」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朱美剛才以望遠鏡觀察之後也這麼認為。
「說不定是?」
「後來就摔下樓?」朱美嘆了口氣。「所以,春彥在這種時間去哪裡做什麼?」
真裡子像是咀嚼鵜飼這番話般低頭片刻,接著說聲「說得也是」,抬頭輕拍鵜飼肩膀。「你挺可靠耶,比起司機更像保鏢。」
是女性的肖像畫。畫中年約二十歲的年輕女性,身穿低胸禮服注視這裏。禮服是鮮艷的紅色,女性臉蛋似乎隱約泛紅。畫作右下角看得到善通寺春彥的簽名,應該是他的作品。從作品看來,畫家的畫技或許三流,但畫中模特兒的美貌一流。
「他……他究竟在挖什麼?」
樓上再度傳來踩木板的軋櫟聲。糟糕,還有人。朱美慌張轉身仰望樓上,發現一個神秘的黑影。朱美備感恐懼而佇立不動,她沒有餘力躲藏,還不由得脫口詢問「是誰!」。但她錯就錯在不應該忽然詢問。在下一瞬間……
「明白了,總之去卧室與書房看看吧。」
「確實有看到,他那樣簡直是精神錯亂。當時他究竟在喊什麼?」
「……」
「好像是,但我也沒聽說詳情。伯父與咲子小姐似乎都不太想提這件事,所以我也不太能聊這個話題,畢竟挖別人的往事不太好。」
走出玄關一步,放眼望去都是厚厚的雪。雪地確實清楚留著一條剛才有人走過的足跡。就眼中所見,周邊沒有人影。足跡走出玄關就往右,直接繞到宅邸後面。
「就算這樣,你說他在挖屍體也太異想天開了,肯定是早期偵探小說看太多。」
最後,兩人下定決心再度踏出腳步,並且祈禱降下的雪早點掩蓋他們的腳印。
朱美害怕到就這麼杵在原地放聲大叫。像是保齡球滾落的神秘物體,維持這股力道把朱美當成保齡球瓶撞飛,滾到玄關才總算停止。
「是我的錯。不過話說回來,在這麼急迫的場面,你緊抱那是什麼東西?」
「好漂亮的女性,是誰啊?」
也就是說,至少春彥挖洞之後,沒有回到這間寢室上床。那麼,身體冰冷的春彥究竟去了哪裡?
「好,那就三人一起走吧!」
「天曉得,或許是在挖屍體。」
「他究竟在挖什麼?」
「對,這是重點!」真裡子豎起食指,像是稱讚鵜飼詢問這個問題,接著以如同要揪住鵜飼般的氣勢訴說現狀。

04

兩人走出車庫二樓的房間,來到寒風吹拂的戶外。鵜飼先到車庫一樓,拿出一把鏟子。
「咦?哪有什麼……啊……!」朱美緊抱著保溫瓶。「糟糕,我應該放屋裡的。」
「這麼說來也對。」朱美再度失望嘆氣。「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太慢了。」
「唔,什麼嘛,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朱美小姐。」說完鬆一口氣的這個人,當然是鵜飼。鵜飼以感覺不到摔下階梯受創的輕盈動作站起來。「春彥剛才有來嗎?」
「好了好了,冷靜下來,麻煩按照順序說明好嗎?」
正如電視氣象播報員的預測,雪勢進入深夜更大,山區積雪已經超過二十公分,是當地創紀錄的大雪。盆藏山附近各處的道路當然停止通行,貫穿豬鹿村通往奧床高原的大動脈——豬鹿路,也因為下雪導致視野不良,終於在凌晨零點全面停止通行。就這樣,善通寺家……不對,不只善通寺家,豬鹿村的住家與聚落,大多陷入聯外交通斷絕的孤立狀態。依照最新的氣象預報,這場雪會下到天亮。順帶一提,豬鹿村明天早上的最低氣溫,預估是零下五度。
「種類各有不同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