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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獄長 第一節

第二章 獄長

第一節

烏鴉壓低了聲音:「百羽他們,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知道侯風也在這個監獄里,他們想讓人去見見他。你也許不知道這個侯風,他在甘肅武威和酒泉連著殺了半個月的人,僅僅是自己的愛好。其實這是為了讓別人以為他是變態而放的煙幕,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是賣家。」
獄長冷冷地刺了他一眼,飛快地說:「第一,老舜;第二,五年前;第三,伍世員;第四,百羽。」
「呸!」余學鈞似乎本來想向茶杯里吐口唾液,終於又不敢,一口唾在地上,「總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他喃喃著。於是也端著杯子快步去了。
烏鴉道:「是……」
獄長一愣,馬上打斷他:「什麼途徑?」
門外一個看守敲門:「獄長!獄長!」
這是獄長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挑戰他的權威!雖然獄長知道其中定有蹊蹺,但他還是飛快地、裝做暴怒狀地抽下旁邊一個看守的電棒,開始瘋狂地抽打百羽。
獄長以一種貓看待自己爪子中老鼠的眼光看著余學鈞,直到他也埋下頭去。
冷汗從烏鴉的鬢角划落下來:「我說。就象你知道的,打架什麼的都是假的。他們做了個把戲,好讓我去關禁閉。我與他們一向不和,這是表面原因,本來指望瞞過你的。」烏鴉看著獄長,生怕這句話會觸犯他。但獄長卻毫不在意:「然後呢?」
獄長點頭同意,這種說法符合他知道的事實:「那麼,按照這樣的說法,他知道侯風來了,於是製造事端……嗯,他們自然是知道現在沒有禁閉室,只有單身牢房。既然都知道侯風來了,也不奇怪知道侯風在單身牢房裡……為什麼他不親自來,而讓你來?你又為什麼聽他的話?」
烏鴉嘶啞著喊道:「我!我沒有奪槍越獄!我沒有,是你!」
獄長想了一下,又道:「曾通說的,伍世員的事情能夠解決讓五年前那樁事情。五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獄長進鶻山監獄之後,有幸見到了可以讓他相信的人物曾通。
「我在問你!」獄長吼道。
余學鈞道:「是……忘了。」
那看守站起來,黯然搖搖頭:「小劉是不行了。」
「百老大,怎樣了?」小崔木然著臉。
獄長指著百羽:「你,說說吧,怎麼回事?」
犯人們都抱頭蹲在地上,一大群看守和他們手中的電棒——儘管由於電池的缺乏,電棒大都只有警棍的作用——已經很好的震懾了鬧事的犯人們。
獄長冷笑一聲,如果是這樣,為什麼烏鴉身上沒有多少傷痕?倒是旁邊幾個犯人臉上全掛了彩,難不成這傢伙還是個高手不成?「是這樣嗎?」他問旁邊的犯人。眾犯人一起搖頭。
獄長指著那個不時用眼光示意百羽的犯人:「你說,事情是怎樣的?」
獄長飛快地抓起電棒,電棒的頂端蘭色的火花劈啪作響。烏鴉連忙道:「我說,我說。是……是通過看守。百羽他們,似乎跟有幾個看守的關係不錯。」
烏鴉陰沉著臉不說話,但是看著獄長若無其事地玩弄起他自己的那根電棒——要知道,裏面是有電池的——烏鴉馬上道:「是……不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在外面是那樣叫的,進來了也這樣叫。」
「茶杯。」他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伸手指了指屋裡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茶缸子。待余學鈞端著茶杯出來的時候,獄長已經走遠了。
獄長點點頭:「不管它,名字也沒有太大的可以挖掘的價值。來來,坐下。」他一邊示意烏鴉那張曾經被侯風的體重摺磨得吱嘎怪叫的板凳,一邊走過去將門關上。
沒有一個看守敢於介面,卻也可以理解為沒有人站出來否認。獄長冷笑著捧著茶杯,道:「把這個犯人,你,」示意烏鴉,「帶到我的房間來,我要親自審問。其他人,繼續今天的工作。」他轉過身離去,不再停留。
獄長轉頭對余學鈞說道:「余中隊,犯人企圖奪槍、越獄並在越獄過程中殺害獄警的行為,監獄應該怎麼處置?」不等回答,馬上補充道:「我是說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
正是早晨,凜冽的陽光不帶一絲暖意的刺在https://read.99csw.com操場里每一個人的頭上。似乎為了湊趣,北風也來趕趟子,朝每個人的脖頸里吹著一把一把的冰涼。鶻山監獄的夏天,終於在人們不經意間草草的結束了。
獄長點點頭:「哦?又是這群麻煩的傢伙……走吧。」他走出房間兩步,又伸手示意後面的余學鈞:「嗯?」
五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獄長從一開始並不著急,到現在也是如此,他甚至都不急著思考和推理。與其急著將他們揭穿,將事情迅速的徹底解決,還不如將計就計,讓他們繼續作為註定會被徹底擊垮的對手陪他多玩一會兒。每次想到這裏,他的眼睛里都會不禁露出一絲非常非常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這些老鼠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和一隻並不太餓但很調皮的貓捉迷藏。
一個犯人說道:「確實是烏鴉搶人家的肥皂,大家都看見了的。」旁邊犯人都點頭。
他擺擺頭,示意看守們帶走烏鴉和余學鈞。他的臉上神氣十足,充分顯示了在這種情況下他高人一等的地位賦予他的權力。然後他示意眾人散去,自己打著哈欠進了房間。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烏鴉的問題,可以留給好奇的曾通以及險惡的侯風慢慢詢問,他們也許是比自己更合適的詢問者——至少曾通比自己更有耐心聽烏鴉胡編亂造的故事。另外門外偷聽的蒼蠅被拍下來一隻——並且最妙不過的是栽贓給了烏鴉——想必已經讓那幫狗卵子方寸大亂。獄長輕鬆地躺下身來,有三十個小時不曾合眼,睡眠是不應該被一個明智的人拒絕的事情。
烏鴉繼續搖頭不答。
鮮血飛濺,百羽悶聲不啃,獄長也一言不發,只用沒開電源的電棒說話。旁邊的看守和犯人們當然更加不敢啃聲。現場唯一的聲音,是電棒擊打在百羽身上如同擊打敗絮的「撲、撲」聲。每個人的視線焦點都落在了獄長的肢體語言上,卻忽略了獄長的眼光正飛快地來回在他們身上掃動。逐漸地,有血漬飛濺到看守的褲腳上,犯人的臉上。犯人們的臉上有種不忍的神色。
很早以來,獄長就一直對自己是否有被監聽甚至監視這個問題充滿了疑慮。從一開始,獄長就將嫌疑的目標定在了身邊的手下——那幫看守身上。從表面的身份上看,這樣的疑慮既沒有道理,也不符合邏輯。一個身處荒漠的監獄獄長,怎麼會被自己的手下監視或者監聽?除非這個獄長有神經質般的焦慮症。而一個象獄長那樣冷靜到幾乎冷酷地步的人,怎麼可能會有精神上的疾病呢?就現有的人類醫學水平來說,還沒有發現冷靜也可以是一種病態,或者發明一種過度冷靜症。
在忽然的沉寂中,門口突然響起的輕微腳步聲馬上明顯起來。也許是門外監聽的人發覺屋內兩人忽然不是說話,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監聽,於是想馬上撤離。獄長飛快地抓起槍,在烏鴉的目瞪口呆中,毫不遲疑地扣動扳機,槍膛里剩下的一顆子彈「砰」地轟向門口。
門外,一個看守躺在血泊中不住抽搐,胸口開著的洞不斷有鮮血射出來。
獄長端著茶杯在屋裡鍍著步子,忽然他想到什麼,於是他打開門,叫住一個路過的看守吩咐道:「去和馬宣或者吳仲達說,如果侯風或者曾通有悔改的意思,想來見我,我隨時歡迎。」說著他寬容地笑笑,拍拍那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看守的肩膀,緩緩地回頭進屋,漫不經心地重新泡了一杯茶,又脫下制服外衣,隨意扔在地上,跳到土胚炕上。他將自己的枕頭豎起來,靠在上面假寐。一夜的無眠並不能真正影響他的精力,然而太多的事情和太多的疑問,卻足夠讓他感到自己需要閉目養神,以積蓄更多的精力來面對可能會,不,必然會發生的事情。而這些事情,都是需要大量的時間,以平靜的心情和冷靜的情緒來面對的。
百羽點點頭:「我也知道……你們去吧。」
百羽這樣的把戲,也只能騙騙曾通這樣的菜鳥,遇到獄長這樣功於心計的角色,自然馬上被揭穿。對揭穿百羽這個低劣的read.99csw.com把戲,獄長毫無自豪之情。同樣的,獄長也清楚地明白面前這個烏鴉正在他面前掉花槍。百羽一伙人怎麼可能連這個烏鴉的衣角邊兒都沒摸到而被打個鼻青臉腫呢。不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他說:「那麼,他想見侯風乾什麼?給他請安?」
緊接著,他閃電般沖向前飛起一腳,「咣」地踢開門。
獄長伏身摸了摸看守的脖子,確定已經沒有脈搏。於是他站起來得意地手一甩,將手槍在自己的食指上套了兩個圈,然後回頭微笑著以一個決鬥勝利的牛仔口氣對呆若木雞的烏鴉說:「十環!怎樣?」
烏鴉茫然道:「開始什麼?」
烏鴉道:「什麼?」
獄長又喝了一口茶,因為他看見百羽在說完之後就將眼光看向身旁的一個犯人。事情越發有趣起來,而且這個烏鴉,似乎也不大尋常。獄長道:「那麼事情是怎樣的呢?」
余學鈞茫然地發怔,目光在周圍看守的臉上遊走,似乎是想尋求幫助。所有的看守都將頭埋下,企圖以向地上的死屍行注目禮的方式逃脫被獄長的隨機突擊發問。獄長冷笑道:「你不知道是不是?余中隊?還是你忘記了?」
烏鴉瞪大眼睛:「我想,那是曾通那小子說的吧?那小子不知道聽到了些什麼,伍世員這個人,壓根兒就沒有過啊。不知道曾通有什麼心思。」
百羽依然不說話,一抹嘴角的血漬,又爬起來蹲下。
那看守道:「是百羽他們幾個。」
小崔點點頭,轉身吩咐道:「百老大吩咐了,都他媽好好給我洗衣服!」
一個看守道:「報告!他們,打架鬧事!」
烏鴉有點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獄長到底有什麼居心和用意。儘管烏鴉未必就是善與之輩,但面對獄長,他心裏卻有自己也說不出的畏懼。據說,這個獄長是冷血到極點的人物,可以隨意朝著自己的屬下舉槍射擊。而剛才他在談笑間忽然毫無跡象的突然瘋狂毒打百羽,更是極大地威懾了烏鴉的心理。毫無疑問,任何一個旁觀者都有足夠理由相信這個獄長應該天生就是這群有著集體暴力傾向的男人們——包括看守和囚犯——的領袖。
不遠處看守們大聲叫嚷著飛奔前來的動靜越來越大,獄長皺眉道:「這幫狗卵子又來了。怎麼這麼喜歡打攪人家呢?嗯?你覺得,我們拿地上這堆六十公斤的肉怎麼辦呢?」在一瞬間,他就有了絕妙的主意。於是他走到烏鴉面前:「來吧,我給你壓壓驚。」他將沒有子彈的手槍塞進烏鴉的手裡,然後馬上用他的手握緊烏鴉拿槍的手。烏鴉猛地警覺過來,他本能地想鬆手放掉手中的槍,卻被獄長牢牢地按住。烏鴉不停地掙扎,這讓烏鴉更深地落入獄長的陷阱里,兩人開始猶如搏鬥一般糾纏在一起。聽見看守們已經衝到了門口,獄長毫不客氣地將烏鴉按翻在地上。他沖烏鴉歉意地笑笑,然後莊嚴地回頭對趕上來的以余學鈞為首的看守們吼道:「快!還不快幫我一把制服這個企圖奪槍越獄的匪徒!」
百羽盡量直起身來:「沒……沒事,操,太雞|巴狠了。你……這主意也太不怎樣了。他怎麼……」
但是這樣的推理雖然合乎邏輯,卻不是正確的。獄長並不是一個欺騙自己的人,那樣的話,如同給自己樹立了一個非常強有力的、幾乎不可能戰勝的敵人——他自己。但是,當心裏被驚恐充滿的時候,恐懼也將會是一個強有力的敵人。在事實的證據證明了監獄的詭異和怪誕之後,獄長強壓住自己心底的恐懼,在最快時間內做出了判斷,將事情一分為二,將這一居然令他感到恐怖的問題暫時拋開。這樣,拋開虛幻影子般的老舜,處理監獄本身的問題,就可以得心應手。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曾通雖然在做事的時候拖泥帶水,帶總歸來說還是值得信任,還是基本在他的掌握之下;監獄裏面也確實存在在某種程度的危險。這種危險的表現對曾通來說是孤獨的甬道中穿行時的黑色的邪異影子,但在最初開始聽說老舜的時候,獄長就認為曾通的心理承受能力決定了曾通在這https://read.99csw.com件事情上的不可靠。在他看來,可能百羽的危險性也要比那個什麼莫名其妙的老舜或者伍世員大得多。
烏鴉搖頭。獄長笑道:「我說我想請你來喝杯茶,你開心么?」
夏天難得地下了幾場雨,讓操場——確切得說,應該是一個壩子——多少多了點可憐的綠意。幾乎可以斷定的是,這丁點綠意已經時日有限了,一個星期的雨水,無法和一年時間的完全乾旱相抗衡,不能將生命帶到這個極端的生存環境里。幾場雨的好處還有讓壩子中心的小湖泊擴張了不少。這個池塘也只有夏天才會出現,渾濁的水不能飲用,稍微粗粗過濾后卻可以當作很好的洗衣或者種地的水源。
「很好,」獄長宣佈道,「暫時先把這個企圖越獄的犯人扔進單人間,規則和那兩個昨天晚上鬧事的傢伙一樣,不許說話,不許出來,直到我認為需要的時候。至於這個因功殉職的看守同志,你們會很高興聽到我決定先暫時不要通報,將屍體處理好,研究一下對策再說。」
烏鴉道:「不是。百羽其實一直算不上是真正的老大,他就能打能幹,道上的風聲響。真正的出主意是他身邊的軍師,那個小崔。他們想幹什麼,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獄長皺眉道:「又怎麼了?」
也許就可以由此推論他在刻意欺騙他自己,如同曾通的一相情願一樣,其實第一次他心底深處的潛意識就帶著莫大的恐懼相信了。也許,在開始的時候,獄長是不肯接受自己也會恐懼這一事實。尤其是在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獄長一仰背,隨意地翹起一隻腳放在桌上,問道:「你這樣的人,綽號不是什麼吉祥如意,我也絲毫沒有意外。不過烏鴉本身有什麼含義么?」
在某些時候,在某些程度上,獄長的疑慮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他的懷疑,有可以充分說服自己的理由。只不過,這個理由在鶻山監獄里鮮有人知曉。甚至絕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有獄長在懷疑有人監視自己這麼一回事。
百羽久久地說不出話來,獄長一個跨步,一腳踢在百羽的臉上。百羽一栽倒在地上,與此同時,獄長的眼睛飛快地掃向四周,卻並沒有發現誰的表情值得懷疑。
獄長離去良久,看守們紛紛散去,那個消瘦的囚犯走到幾個犯人抬著的百羽跟前。犯人們紛紛道:「崔哥。」
「哦?」肥皂的借口幾乎讓獄長笑出聲來,但百羽沒有自己承認而又牽扯出一個人來,這倒有點出乎獄長的意料。百羽指著的犯人獄長不認識,但是如果曾通在場的話,會知道這個老頭正是那個神秘的烏鴉。
獄長聽得出,這個看守叫做余學鈞,是看守們的中隊長。但獄長並不著急,他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鎮定而不緩慢地跳下床來,將外衣拾起來穿好,帶上帽子,別好槍套,小心地彈去肩頭上的灰塵。他可是一個非常注重儀錶的人,儘管門外的余學鈞幾乎把嗓子喊啞,也絲毫不能讓他心裏產生任何同情和憐憫讓他加快自己的著裝速度。在獄長心裏,已經給這個一臉橫肉的余學鈞下了暴力衝動傾向的診斷。
獄長走上前去,看守們讓開一條道。「怎麼回事?」獄長問道。
烏鴉苦笑道:「我確實跟他關係不好。他讓我來,我可以不來,但他鬧出打架的事情,我來不來也不由我自己做主了。鬧打架,其實是兩件事情一塊兒辦,反正他看我不順眼,就正好踢我一頓。並不是他不想自己來,只不過歷來打架鬧事,不管誰對誰錯,都是雙方都關禁閉的。他沒有料到……」
獄長揚起眉毛:「這麼說,你就是我們的曾通小朋友認識的那個烏鴉了?」獄長依然坐得端正,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但閃爍的眼睛和象昆蟲的觸鬚一樣靈活彈動桌面的手指卻泄露出他的興奮。
這和獄長的推測有點出入,但基本還是一致。至於他們想幹什麼,烏鴉是否知道,獄長頗有點拿不定主意。反正,如果是打架的話,沒有道理烏鴉身上沒多少傷,倒是百羽一伙人人挂彩。獄長決定暫時把這事兒放一邊,他問:「第四個百羽已https://read.99csw•com經說完了。前面三個呢?那個伍世員?」
獄長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眼看到曾通,不,是第一次聽說曾通這個犯人的時候,就對他有莫名的好感。獄長對自己解釋為二人的文化程度,而事實上,獄長忽略掉的是,他之所以對曾通有好感,是因為他信任曾通。他信任曾通,是因為曾通和他差不多同一時間到達鶻山監獄。在獄長的眼睛里,在鶻山監獄這個陰謀和恐懼如同秋後的雜草般瘋長的詭異地方,在這個似乎人人都在隱瞞和策劃著什麼如同噩夢裡的怪誕監獄,曾通知道得和獄長自己一樣多——甚至還沒有獄長知道得多——意味著曾通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隱瞞他,只能對他言聽計從。控制權意味著安全的地位,這不是大都市裡小妞們對安全感的病態迷戀,而是一個有豐富的在地獄上方走鋼絲索的閱歷的男人在聽到危險之風的邪惡呼嘯聲之前的本能反應。事實上,為了確保自己的安全,他早已將所有看守槍里的子彈,所有電棒里的電池都收繳了起來,放在一個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獄長點頭:「就是說,別人出錢,他殺人。然後做成變態的樣子,讓警察誤會?」
獄長回過身來,見烏鴉蒼白地看著自己。這個烏鴉在強自鎮定他的脆弱的神經,似乎面對的不是獄長而是魔鬼的化身。獄長冷笑一聲:「要不要我請你坐下,在給你老人家泡一杯茶?」
「獄長!出事了!犯人自己打起來了。」余學鈞眼裡有一絲慌亂,不知道是為犯人打架的事情而苦惱,還是為了獄長穿戴整齊卻遲遲不開門而困惑。
獄長有信心相信,他會讓這個遊戲越來越精彩的。侯風和曾通受他之命前去夜探,探出了不少有趣的也有利用價值的東西。這在以後與未知的勢力較量的時候會大有用處。一切如同他的計劃——一個只有他自己才完整知道的計劃。並且最有意思的是巧不巧的已經將馬宣這邊這鍋水攪渾了。將清水攪渾,再將渾水燒開,讓那些可憐老鼠們目瞪口呆吧,哈哈。他打了個哈欠,這是主要的行動方向,他將會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老舜的一系列問題上,挑戰未知的黑暗,挑戰自己心理的承受能力,有了侯風的加入,那會非常的有趣——儘管他不否認自己也會感到一絲害怕。至於百羽或者馬宣,隨便玩一玩,也能玩死他們。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拿他們來找找信心。
百羽嘟嚷著嘴,眼光四處亂轉,喃喃又說不出話來。獄長心裏有些好笑,百羽這樣的老大絕對是個幌子,老大能是這個樣子么?也只有曾通這樣的白痴相信百羽這樣不成材的傢伙會是鶻山監獄犯人的大佬。可是,百羽為什麼要欺騙曾通,這倒是個問題。另外,誰是真正幕後的老大呢?
看守們一涌而上,七手八腳將烏鴉反剪在地上。看守們的臉上和眼睛或多或少地呈現出一種震驚夾雜著困惑不解,但是地上看守的屍體卻似乎證明了獄長的話。只是,獄長怎麼能夠讓烏鴉拿到自己的配槍,並在他殺死一名看守后又將他制服呢?
烏鴉道:「不知道啊。」
烏鴉吐出舌頭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嘴唇:「他們……就是……就是想讓我去見曾通,去拿香煙……」
「那是怎樣的?」獄長問道:「你說。」
烏鴉道:「對。當然,也許侯先生確實有那種愛好而我們不知道,不過也沒有關係。他在行內聲望很高的。百羽他們通過某個途徑知道他來了……」
現在監獄里的形勢雖然不能樂觀地說很好,但基本的次序還是在獄長能夠操縱的範圍內。百羽一夥以及烏鴉的小花招,在他眼睛里不值一提;馬宣一夥看守鬼鬼祟祟的小動作也都在他的手指之間。雖然暫時都還不十分明朗,但總歸不過是和五年前那件事情有關係。獄長認為在必要的時候,自己可以將這些犯人和看守牢牢地攥在手裡。
百羽終於抗不住了,他道:「別——別打了!我說……我說……」
烏鴉戰戰兢兢地坐下。獄長也坐下來,繼續將腳翹在桌上,然後把手槍摸出來,打開彈夾,將子彈一顆九九藏書一顆地取出來玩弄。他一邊看著自己的手槍,一邊說:「知道為什麼要叫你來么?」
余學鈞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要知道這個獄長一來,就以鐵腕統治著整個鶻山監獄的一切。整個監獄,都以他為綱領,都絕對不能出現和他的意志相抗的事情。在這裏,他就是次序,就是法律。以前曾經如同體育活動一樣經常出現的打架鬥毆,因為違反了他的次序原則而被嚴厲禁止相當長一段時間了。而現在獄長聽到犯人鬥毆這樣嚴重違反他的規則行為,不僅沒有勃然大怒,反而笑盈盈的興緻勃勃。他看到了獄長眼裡的有不快的閃光,連忙停止自己的胡思亂想,道:「是百羽一伙人自己打了起來。今天他們一起洗被單和衣服的。」
獄長輕鬆地利用了烏鴉對突發事件反應不如自己靈敏的優勢,他一腳踢在烏鴉的腦袋上:「哦?是嗎?是我?原來是我奪你的槍並企圖越獄?滾你媽的!烏鴉,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老子要你的好看。他怎麼樣了?」最後一句話是對趴在門外看守身上檢查的另一個看守說的。
獄長想了想,道:「安全。我保證。你接著說。」
獄長道:「是什麼?」
獄長點頭道:「不錯。很有自知之明,你不算是個傻子。那麼,讓我們開始吧。」
烏鴉看了一眼獄長,又回頭看看關得嚴嚴實實的門,獄長不動聲色,內心卻多少有點明白了烏鴉在他面前耍心眼的用意。烏鴉令人詫異地端起獄長的杯子,灑了些水在桌上。他用指甲沾著水在桌上寫道:「這裡有人會偷聽我們的談話。」
烏鴉點頭:「他們確實這樣叫我的。」
「哦?誰跟誰打了?」
烏鴉道:「他們叫我一個人洗該他們洗的所有衣服,我不同意,然後他們讓我跪下,然後他們動手,就這樣打了起來。」
獄長道:「哦?誰那麼皮癢了啊?」他的眼光掃過地上的犯人,犯人們紛紛低下因為聽見他語氣里的輕鬆而抬起的頭,因為他的眼光太過凌厲。他凌厲的眼光讓他馬上就看見幾個犯人口帶血絲,鼻青臉腫。
百羽揩了一下眼角的血,指著一個人道:「我……我們在洗衣服。他——他先動手的。他沒有肥皂了,就來用我的。」
獄長停下手,將鮮紅的電棒扔還給看守,接過余學鈞捧著的熱茶喝了一口,道:「這不就對了么?快說罷。」獄長已經沒有耐煩心來聽百羽的胡編亂造,他可以肯定,這是場目的自己還不明確的陰謀。策劃者就是那個幕後的老大,鶻山監獄囚犯中真正的老大。而且,這個陰謀已經持續很久,從欺騙曾通就開始了。
「是這樣么?是你先動手的?」獄長盯著這個烏鴉。烏鴉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說:「不是這樣的,也不是我先動手的。」
烏鴉:「然後……然後……」
就在余學鈞準備將門撞開的時候,獄長開門而出。「什麼事?余中隊。」他問。
余學鈞連忙把自己的電棒奉上,獄長皺眉一揮手,將電棒打落在地。
烏鴉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這裏說話安全嗎?」
獄長道:「沒有料到我只把他踢了一頓,單獨讓你來了?哼。」
獄長一挑眉毛,百老大?自從自己警告過百羽不要找曾通麻煩之後,還沒有人公然這樣稱呼百羽。獄長冷冷地看著這個犯人,他有厚厚的嘴唇和薄得可憎的眼睛,一身寬大的囚衣隨風搖擺似乎在暗示這個犯人的消瘦,而他眼睛里的凶光卻居然直接面對獄長的眼光,讓獄長多少有點明白這個犯人的身份。獄長點點頭,回頭問周圍的看守們:「是這樣吧?不必否認了。」
那犯人道:「就是百老大所說的。」
當然,這個絕大多數人,不包括曾通。
獄長抓起手槍對準烏鴉的腦門,烏鴉瞥了一眼桌上的子彈,獄長冷笑道:「我賭槍是上了膛,膛里還有一顆子彈。你呢?」
小崔道:「他太厲害了,百老大,他看穿了。」
獄長狠狠地將手槍拍在桌上,桌上的子彈四處亂滾。「別他媽給我裝傻了!」他道,「他們處心積慮地讓你到我這裏來是為什麼?想見見曾通不用這樣,想要香煙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