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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獄長 第二節

第二章 獄長

第二節

第二天,獄長正在吃早飯的時候,侯風與曾通就來了。他們來得比獄長料想中早了許多,這時候大多數看守和犯人都還在眼巴巴地盼望著下午的放風。獄長一夜未曾合眼,他在一個本子上刷刷地寫著什麼,直到輪班的看守將他們帶了進來才合上本子。
獄長瞟了侯風一眼,很明顯,這個侯風並沒有耐心和曾通這樣明顯智力不如他的人做什麼回顧。他道:「那天我們夜探之後,我刻意將我們的談話內容放在桌上,好讓你帶回去看,但你遺漏了兩張最重要的、上面包含了我們對於事情的分析的對話的紙。簡單點說,那天的計劃是我讓你和侯風以越獄的名義去探路,我跟隨在你們後面。而後侯風離開你,其實是繞個圈子跟在我後面。一直以來我都察覺有人在盯我的梢,這樣刻意讓我們查出是誰在跟蹤我。那天發生的事情說明,在甬道里前進的不止我們三人,你在最前面,我跟在你後面,侯風在我後面。」
獄長想翻身坐了起來,思索這個問題,更大原因是炕的冰冷實在讓人難以容忍。但更大的倦意阻止了我這樣做。他依然躺在床上。
「他媽的,該怎麼辦呢?怎麼出去呢?」獄長喃喃道。
那囚犯看了看獄長,又看了看監視他的看守,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將手裡的東西放下,走了過來。
侯風點頭道:「對,這個該死的雞|巴監獄看起來密不透風,其實什麼鳥動靜都能馬上傳遍每個人的耳朵。那個看守被你打死了——順便說一句,我操,我也不他媽在乎或者很樂意擰斷隨便哪個看守的脖子——但是這跟我們的推論有出入了。這就是我想更正我的觀點的原因之一。那天跟著曾通的那個神秘先生不是看守,更不會是你親手了結的那個幸運的叫劉什麼的傢伙。」
明顯地,獄長感到了監獄里的氣氛慢慢地悄悄地發生著微妙的變化,看守們說話的語調和動作,走路的姿態,囚犯們工作時動作的頻率,看著他到來時候的眼神,都漸漸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對他來說,看到身邊的人對自己越來越畏懼的目光未必不是好事,但事實上即使在夜裡他悄悄查看——在跟班余學鈞和被觀察者不知道的情況下——氣氛依然不同。獄長發現自己很難用語言來形容這種改變,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那勉強可以算成是一種怪異的、增添了許多驚怖成分的恐慌。
「這……也許幾天就好了。」
凌超看了一眼自己被燙傷的手,不敢再說什麼。不料獄長忽然和顏悅色道:「第一次干這活兒吧?」
炕不知道為什麼,讓人感覺極端不舒服。很冷的感覺,但一摸上去,卻又是熱呼呼的,是自己的體溫帶來的。這段時間氣溫在鶻山監獄迅速的下降,尤其是在夜間,但那只是在甬道外面,還沒有波及到甬道里來。在甬道里一年四季不分黑夜白晝的昏暗油燈照射下,由於空氣並不通暢,所以還很好的保持了熱度。
壁死?這有什麼意思呢?
侯風責無旁貸地開口道:「我先說。在我開始反省我的企圖越獄的罪行之前,獄長,我要向您反應一下監獄里的一些違反人權的情況。眾所周知,監獄做為國家執法機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最需要做到對法律的遵守以及對……」
獄長愉快地笑了,他https://read.99csw.com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什麼,又拍拍那看守的肩膀:「你不錯。以後你要天天燒煤球,直到你的手變成骷髏為止。」
可是,如果是曾通呢?曾通說過的,油燈,還有,油燈下的影子。他回頭看了下自己的影子,似乎並沒有什麼怪異的現象。
「凌超。」
他在炕上輾轉翻側,忽醒忽眠,睡得極不塌實。總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卻又說不出是什麼。這不是他的作風。睡不著的時候,他總是起床,做點事情,比如看看書或者想想事情,但他又確實很想睡。到最後,他乾脆難受得將枕頭狠狠地扔在地上,將人埋進被子里,頭貼在炕上,緊閉著眼睛,指望自己能好好的入睡。
「省省吧你。」獄長一邊接過曾通遞過來的記錄兩人談話的紙,一邊不耐煩地打斷侯風看起來剛剛開了個頭、下面跟著明顯又是長篇大論的廢話。他一揮手拍拍腰間的老槍:「沒人會再有那麼大的膽子。直接用說的。烏鴉怎麼說?」
而他自己心裏清楚,告假請退是不可能的,他必須——不管獄長是否這樣要求,雖然獄長確實這樣做了——跟著獄長。
門外並沒有任何動靜,一切都如同世界死亡之後那樣靜謐。鶻山監獄里,一點點異常的動靜,都會被四周的甬道壁反射到非常大聲的長度,並被反射得無限遠。由於沒有任何背景噪音,所以一個人如果走過來,很難將那微弱的腳步聲掩蓋住。那個在門外偷聽的看守就是這樣被獄長發現的。那是他運氣不好,在烏鴉來到他的房間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們會來偷聽。曾通來的第一次他就察覺了。
半夢半醒之間,他聽到有人在說話。他知道,是看守們在甬道里走過的聲音。天亮了,他們起來了。一夜就這樣過去,讓人實在不甘心。
余學鈞忽然說道:「我想起來了,背東西的是在外面看大門的人。就是,甬道另外一邊的人。」
「從那天我們關禁閉開始。那天我們進去之後,我故意撩撥那個馬宣……」
獄長一揚眉毛:「說說看。」
「獄長,這兩個人說是想通了,說想要見你,請你給他們一次機會。」
「是嗎?」獄長丟下這兩個字,揚長而去。他沒有看到,在他的背後余學鈞對著廚房裡所有的人怒目而視。
余學鈞連連向這個冒失的看守使眼色,但已經來不及了。
房間里沒有燈油,燈油在廚房裡。我總不可能現在跑到廚房去找燈油吧。
曾通面色慘白地聽著,看得出來他不願意回想起那天在甬道里的一幕幕讓人心裏發毛的事件。獄長毫不理會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接著說道:「所以了,那天在甬道里的順序是這樣的:你——跟蹤者——我——侯風。這個X先生自己認識回來的路。從這一點上判斷,他是個很熟悉監獄內部構造的人,我和侯風的分析是,那是個看守。後來我們回來之後,他又來偷聽,但是被我們發覺了。我們出去也沒能追上他,很可能他是後來偷聽我和烏鴉被我打死的那個,叫劉什麼來著?本來我以為會是馬宣,這證明他們不止一個人——這事兒你們都聽說了吧?嗯?」
獄長點點頭:「有點嚴重,好得了么?還能活多久?」
即將枯竭熄滅的油燈發出的響聲,https://read•99csw.com如同是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在地獄的懸崖邊上拚命掙扎著反覆喊出的最後一句話。
獄長道:「如果他好了,讓他來見我。知道為什麼?」
正是做飯時間。幾個挑選出的犯人慢吞吞的在廚房裡分頭行事。即使獄長前來,也似乎沒有改變他們的效率。在一旁監視的看守見到獄長來了,如同兩個小時前一樣,向獄長點頭致意。獄長緩慢地點點頭表示回應,他的目光盯在了正在往爐子里添煤球的囚犯身上。
曾通直聽得寒毛倒豎:「可是,後來呢?」
獄長頷首道:「我在聽。」
獄長非常清楚自己是氣氛改變的一個因素,但他不知道也非常想知道,自己這個因素在整個原因中佔多大的百分比。
獄長非常滿意自己發現了這個問題。經過前段時間的策劃,鶻山監獄的所有犯人都被他嚴格按照其個人能力——這是經過嚴格的檔案研究決定的——劃分成各個不同的勞動小組,這個生病的添爐犯人怎麼會有如此一個非常不稱職的替補?
那沙啞的聲音時斷時續,忽高忽低,飄蕩在房間里,彷彿是噩夢裡用耳語呢喃最惡毒的詛咒:「必死……必死……必死……必死……」
獄長默默地走在甬道里,繼續著在監獄里的巡視,他的步伐看上去似乎非常輕鬆,速度並不十分快。但事實上並非這樣,這一點一個星期以來照例跟在他屁股後面極不情願看守隊長余學鈞有充分的發言資格。也許獄長真的走的不快,但如果默不作聲地在昏暗的甬道里這樣一走就是一周七天、一天八個小時,反覆地視察曾經視察過無數遍的地方,任何一個心理正常的人都應該有枯燥的感覺。
在一瞬間他的呼吸幾乎窒息了。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耳膜上忽然傳來鼓點般跳動的心跳,伴隨著這兩個讓人不敢動彈的字眼。
象森蚺監視自己棲息的那片雨林領地一樣,在這接下來的一周里,獄長把時間全部耗費在檢視巡查鶻山監獄的每根枝葉末梢上。按照他的性格,這項工作必然會被完成得一絲不苟,不放這個雨林中一絲一毫的細節。
他伸手摸了摸,炕沒有異狀。但睡上去,總是有股透心的冰冷。似乎除了自己的手,身體的其它部分對炕的熱度沒有了正常的感覺。這真是怪事。
獄長努力地聽著,分辨著,盡量讓自己聽清楚這兩個字。有時候這兩個字微弱得不可思議,斷斷續續,彷彿被很遠很遠的風吹來;有時候又洪亮得強壯,迅速而尖銳,彷彿是火光中的巫師在全身燃燒時說出的最後一句詛咒。二者之間毫無規律可循,唯一相同的是它們確實是同兩個字,兩個活生生的,似乎有自己生命的字眼……還有,它們帶來的一種毛茸茸的蠕動的感覺。
噼絲?也許是,壁絲?
不,不是看守們的聲音,天還沒亮。他睜開雙眼,是夢而已。他什麼時候會如此焦躁不安了?
凌超連連搖頭。
獄長轉過頭來:「你最好記住下面兩點。第一,我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出聲。如果我認為有必要考慮你的意見,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說話;第二,如果你的表達能力有你自己想象的強,我可以考慮推薦你去參加演講比賽,但遺https://read•99csw.com憾的是你沒有。」說完他回頭來,繼續對凌超問道:「昨天那個人呢?」
看守退出去將門掩好,侯風馬上一屁股坐了下來,曾通也有樣學樣,似乎兩人都認為自己有這樣的權力。獄長左右打量侯風和曾通,兩人的眼睛又腫又黑,彷彿徹夜未眠,獄長知道自己未必好得到哪裡去,於是他說:「怎樣?你們反省好了么?誰先說?」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睡意被徹底地趕跑了。獄長重新回到炕上,他半躺著,用手支著下巴,陷入深深的思維的迷宮裡。
「後來侯風拋下你,去把迷宮地道里的標記弄混。然後你和我之間,也就是你的背後出現了一個人。我一開始以為那是你,結果跟著他走叉了路。他沒有辦法辨識侯風故意弄混的標記,胡亂走著,結果他最終也沒有能跟蹤到你,就自己回來了。後來侯風從後面追上我告訴我情況不對,我才意識到那不是你。再後來他似乎發覺了我們的存在,但是我們也沒有能追上他。」
不知怎麼的,腦袋裡反覆出現著監獄的路線圖。獄長不停的回想著監獄甬道的方向,回憶自己來時的路線,卻發現自己怎麼想怎麼不對。上回出去探路的時候,獄長本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察看察看到外面的距離有多遠,以備不時之需。這個想法,當然不能和侯風或者曾通提及,他只有隱秘地在黑暗中悄悄地找尋。他發現怎麼也找不到那條路,或者,那條路的方向和他之前的記憶並不符合。
「那麼,」獄長提高音量,對廚房裡所有的囚犯和看守說,「你們誰能告訴我,誰背過煤球了?」
門外仍然沒有什麼動靜。虛開眼睛,門上子彈穿的孔已經讓余學鈞他們補好了,看不見外面。屋角的油燈似乎快沒油了,在發出噼啵的聲音,火光一跳一跳,讓自己的影子也跟著一跳一跳的,似乎有自己的生命了一樣。
這似乎又說明烏鴉和看守不是一夥的,他媽的……
侯風哈哈一笑:「烏鴉?他現在肯定一萬個不情願我們拋下他不管了,也許他正在想辦法自殺。」
曾通忍不住插話:「什麼觀點?」
獄長相信,是讓侯風和曾通出動的時候了。
凌超勉強道:「還,有點嚴重。」
獄長臉上掛著春風般微笑,惟有火爐的閃光在他的眼睛里如同針尖一般一閃一閃:「也許你們都不喜歡背煤球認為黑色不吉利?那麼選個白色的,你們誰能告訴我,誰背過麵粉?」
必死,這兩個字,到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出現過?或者,根本就不是油燈,而是其它什麼東西發出的?
烏鴉?烏鴉似乎說過這裏說話不安全,他怎麼知道有人在監聽?
獄長點點頭,讓兩人進來。獄長尚未坐穩,那看守又道:「還有那個烏鴉,他說他也想通了……」
「你,」他指著那囚犯,食指稍稍往後勾了勾,「過來。」
凌超盡量讓自己不注意獄長背後給那個冒失的龐軍打手勢的余學鈞,勉強說道:「昨天那個人病了。」
獄長的眉毛豎了起來:「還行怎麼會起不來?難道就因為他一點點毛病就要讓我們大家都餓死或者吃生麵糰么?」
沒有人知道獄長的大腦里在盤算著什麼,但如果有人看到他的話,會發現這個眼睛不斷閃爍,卻窩在read.99csw.com角落裡一動也不動的男人身上漸漸發出一股怪異的氣息。一股透露出殺戮的氣息。慢慢地,獄長帶著殺氣漸漸笑了。模式成立了,所有的情節都合攏了,他想道,這個遊戲差不多是高潮的時候了。
那看守搖搖頭:「我也沒背過。」
獄長注視著這個囚犯好一會兒,這個囚犯個子很小,兩隻手卻很長。彎得象被人砍了一刀的醜臉上和別人一樣的黃皮寡瘦。獄長並不急於說話,一直到對方的局促不安到將和他剛才放下的東西一樣黑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他才開口問道:「昨天沒有看見你,你叫什麼名字?」
「還行。」
「昨天那個燒煤的人呢?」
這是怎麼回事呢?
並不僅僅如此,更為重要的問題是,在廚房裡幹活的人,竟然沒有人見過有誰背進來煤球和麵粉。儘管隔壁儲藏室牆角的煤球堆積如山,儘管成百個裝滿麵粉的大口袋堆到了天花板,可是,如果沒有人運進來的話,難道它們是地上長出來的?
廚房……糧食居然沒有人運進來,真是奇怪……這樣的消耗品……按每天一人一斤麵粉計算,一天要消耗一袋多一點,儲物間里有多少袋?……儲物間很大,也很少有人進去,我似乎只去過一次……如果沒有一千袋,不,即使一千袋,也應該只能支持兩年多一點,而這些人最近來的也有五年,但依然沒有人知道糧食是怎麼來的……
如果不是燈油,那麼會是燈芯嗎?獄長仔細地觀察著燈芯,燈芯是白麻線搓的,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獄長瞄了一眼曾通和侯風,發現兩人竟然同時對他微微搖頭。咦?這兩人怎麼會同時這麼默契?難道烏鴉說了什麼得罪他們的話不成?獄長板著臉道:「你回去將他看好。我現在沒空聽他胡說八道,讓他再多反省反省。」
在黑暗中迷路的時候,在遇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的時候,曾通有聽見過油燈發出的聲音嗎?
或者是,必死?必死!
然而,那天晚上,獄長卻沒有睡好。
「那麼,我從頭說起。不過,在這個之前,我覺得我有必要更正我原來對跟蹤我們的人的觀點。」
在半夢半醒的時候,獄長的意志似乎也薄弱起來,他將被子裹在身上,以抵抗炕的冰冷。對分析事物,他似乎不那麼在行,也不那麼有信心了。
「我們的推論,有一個嚴重的漏洞。你說過,是有人盯梢,但那是跟蹤你。但是事實上我他媽的跟了你半天,屁影子也沒一個,倒是有人在盯曾通的梢。為什麼他不跟蹤你,而是跟蹤曾通?或者,他有沒有發覺跟蹤的人不是你?」
油燈還在跳,「噼……噼……噼……噼……」,跳得讓人心煩意亂。昨天是誰給加的燈油?居然不給我加!我要弄死這狗崽子。
「在給你一個明確的、我推論出的答案之前,我認為我需要告訴你我的證據的由來,證據來源於這一周以來發生的事情。事實上,正是這些事情,當然也包括你槍斃了一個看守,讓我發現我們想錯了。我想當我告訴你所有的事情之後,你也會同意我的看法。」
獄長笑道:「你想起來了?」
「誰有背過呢?」
「病得重么?」
「是的。」余學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
獄長嘿嘿一笑:「也許我想請教他添煤球的工夫,然後再傳授給你,你的手再這樣連續https://read.99csw.com燙傷下去也許一個星期之後你就能欣賞自己的手骨架了。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機會,好好珍惜,努力干吧。」
依然沒有人回答。
「是。」
凌超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於是獄長回頭對剛才那個冒失打斷他說話的看守道:「該你了。告訴我,你一次能背動多少煤球?一百斤?兩百斤?」
烏鴉……烏鴉會是跟偷聽我的看守一夥的人么?也許有可能……這能解釋為什麼在所謂的打架事件中烏鴉為什麼身上沒有傷痕……那根本就是看守們乾的,他們將百羽一夥踢了一頓,然後送烏鴉來見我……可是,為什麼烏鴉要來見我?還有,烏鴉為什麼要告訴我有人在偷聽?
「哦?」獄長抬抬眉毛,他敏銳地察覺到一旁的曾通臉上晃過一絲不安。
鶻山監獄的廚房坐落在最靠近監獄操場的一條甬道上。廚房裡有為數不多的可以和外界交換空氣的通風口,以防止做飯的人員因為火爐而窒息。
油燈啵的一聲,又恢復了正常,不再跳動。
一旁的看守說道:「報告獄長,昨天燒煤的那個傢伙病了。」
油燈?油燈里的惡魔似乎是阿拉丁神話。這樣的事情如果告訴侯風,定然會被他大大譏諷一番,他早就想有這個機會了。
「一次能背動多少煤球呢你?」
食物還能維持多久?什麼時候才有另外的食物以及其他象煤球一樣的必需品被運送進來?誰去運送?這些問題讓即便是他這個鶻山監獄的最高權力長官都不知道。
油燈也許接近枯竭了,連油燈跳動的聲音也變了調,變成「噼絲……噼絲……噼絲……噼絲……」
「沒,沒背過,不知道。」
獄長騰地跳下炕,在這一瞬間,他發現也許油燈從來沒有跳動過。他很快就驗證了自己這個想法的正確,他衝過去一看,燈油還燒了不到五分之一。
獄長雙手合攏,向後一仰,將兩隻腿抬起來放在桌上:「聽起來是個相當長的故事,講吧。」他微微眯著眼睛。
這是今天第幾次來到廚房?余學鈞自己也數不清楚,也不想數清楚。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躺回自己溫暖的炕上,狠狠地睡上他媽的一睡,讓自己抽筋的雙腿和發漲的雙腳好好休息一下。他從背側面惡狠狠地瞪著獄長。獄長依然木然著臉,惟有眼睛四下活動。這一個星期以來,每天巡視的時候他都是這樣的表情——如果這樣也能被稱為表情的話。有時候他發現自己其實很佩服獄長的耐力和堅韌的精神。無數次的觀察巡視既毫無發現也沒有結論,獄長根本不對他解釋任何事情。他無數次試圖詢問獄長巡視的結果或者停止這項天殺的工作,回答不是冷冰冰的幾個奚落自己的字,就是冷嘲熱諷地大段言語嘲笑自己的無能。這以至於讓他告假請退的借口也不敢說出口了。
當然,獄長從來不會認為自己的心理不正常。如果說有解釋的話,比起跟班余學鈞來,他更有目的性,他知道他在幹什麼。藉著獄長的外衣,巡查工作的借口象戈壁上的日落一樣完美無暇。在百羽和他的同伴看來,獄長的巡查似乎正是對自己而來,而打架的事件也確實為獄長自己的活動在看守們面前提供了某種程度的掩護或者借口,但事實上,獄長到底在巡視什麼,或者獄長每天在鶻山監獄里走來走去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只有獄長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