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映階碧草自春色 第四節

第二章 映階碧草自春色

第四節

在屋前依舊立著一塊展示欄,杜撰走了過去,仔細端詳著展示欄上林郁英的照片。照片上的林郁英穿著長袍馬褂,圓盤臉,戴著一副圓框眼鏡,頭髮向後梳理得很整齊,薄薄的嘴唇上蓄著一撇鬍鬚,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精明的味道。展示欄上還有一張林郁英和林郁哲的合照,林郁哲又高又瘦,穿著剪裁合身的西服,他眼角下垂,顴骨很高,下巴很乾凈,沒有蓄鬍鬚。
「好的,我知道了,到時候你給我打電話就行了。」
「好,我不笑了。」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杜撰還是忍不住笑了半天。
「拜拜。」
杜撰朝那口井走了過去,發現水井的井沿是用大青石砌成的,呈六角形,約有一米來高。杜撰站在井邊,緩緩探出頭,朝水井底部望去,只見水井裡黑魆魆的,什麼也看不清。這時一股寒氣順著杜撰的后脊樑爬了上來,那種感覺好像是水井裡隱藏著什麼怪物隨時會把站在井邊的人拖下去一般,讓杜撰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對了,前邊還有一個忘憂館,我們過去看看吧。」秦慧叫住杜撰,說。
「啊?」
「討厭。」
二人走出院子,沿著甬道向前走去。忘憂館是一棟兩層的小樓,杜撰和秦慧從側門進入,正好站在樓房的正後方,樓房的後門大開著,旁邊掛著一塊「民俗展覽館」的牌子。忘憂館一樓的窗戶所採用的都是鏤花玻璃,窗檯下方被雕刻成荷花托舉的樣式,樓房的牆壁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常青藤,使得整棟樓顯得靜謐典雅。
「那好,下次你要把我的這個榴槤詭計寫進小說里哦。」
「什麼情況啊?」
「這裡是原本是林園管家的住處,你看這院子里有一道小門和德善堂相通呢,」秦慧指了指院子南方的小門,說,「不過後來一直荒廢了。」
「嗯。」
九九藏書「枯井?」杜撰揚揚眉毛,說,「在哪裡啊?」
「嘿嘿,這還差不多,」秦慧的臉上陰轉晴,說,「那我就把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詭計告訴你噢。」
杜撰點點頭,把視線投向了院子里的那間屋子,這屋子形制普通,沒有任何裝飾,大概是為了表示尊卑有序上下有別吧,似乎連屋檐也顯得特別的低。滿院的雜草、低矮的屋檐、枯竭的水井,這一切都讓這院子充滿了荒涼的意味。
杜撰抬腕看了看表,現在是上課時間,校園裡並沒有多少學生,他拍了拍沾在褲腿上灰塵,低頭看著路面,漫步在寒風凜冽的大學校園裡。
「咦,好像就是那口井了。」秦慧指著牆角,說。
「道歉不夠誠心啊。」
「嗯。」
當天參觀完林園之後,杜撰回到家中在網上搜索一下關於林暉盛案的資料,可是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大多數的描述都是語焉不詳、一筆帶過的。於是杜撰給秦慧打了一個電話,請她幫忙聯繫那位教授,說自己想找個時間拜訪一下。
「我知道了,謝謝你,那我們明天見了。」
從後門進入,穿過一段走廊,就走進了忘憂館的大廳里。這是一個可做舞池的長方形大廳,天花板上懸著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以及兩組樣式老舊的吊扇。大廳里擺放著許多展示台,裏面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古董玩意,牆上也掛著許多老照片。
「哇,果然是美女呢。」秦慧感嘆道。
「哇,原來從這口井裡撈起過死人啊。」
「那你幹嘛擺出一副便秘的表情?」
「哪裡,不必客氣。」秦慧微微一笑。
秦慧黑著臉,說:「哼,你就知道嘲笑我。」
「嗯,相當有意思,」杜撰笑了笑,說,「我現在對這件案子有了濃厚的興趣呢,今天看來是不虛此行啊。對了,九_九_藏_書什麼時候你有空的時候,帶我一起去找找你那位老師,我很想向他了解更多的情況呢。」
「看起來這井早就枯了啊。」秦慧站在杜撰身後說,把後者嚇了一大跳。
「對了,我還有一次很失敗的經歷哦,」秦慧瞪大了眼睛,說,「我上大二的時候有一門選修課叫什麼案件中的邏輯推定,我一看就很興奮,馬上就選了那門課。那門課是大清早的第一節誒,整整一學期我一節課都沒逃,每次去都很認真地聽,還拿個小本本記。期末考試的時候老師出的題竟然是網路上的推理謎題,那個謎題我早就看過咧,當時我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把試卷前面後面都寫滿了,結果最後老師給了我大學時唯一的一個『中』,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氣死我啦。」
「這麼一看的話……」杜撰喃喃地說,「林郁哲和林郁英的確不怎麼像。」
掛上電話靜等了一會兒,秦慧的電話就來了:「喂,杜老師嗎,那位教授明天有時間的,你明天上午十一點到四教501來吧。」
「哼,誰要你剛才取笑我。」
「……」
「沒那麼嚴重啦,」杜撰揮揮手,說,「你也蠻不錯的。」
「幹嘛啊,笑什麼啦,我真的是很認真的在上這門課啊,為什麼老師只給了我一個『中啊』。」秦慧氣鼓鼓地說。
「這樣啊,那我們去看看吧。」杜撰興緻勃勃地說。
「那倒不是,」杜撰擺擺手,說,「只是你的故事都太有意思了,我忍不住笑啊。」
「好。」
「這院子看起來蠻荒涼的嘛,」杜撰環顧四周,道,「那屋子也比德善堂、愚痴堂之類的小一號。」
「秦老師請講。」
「對了,我記得上次老師好像提過一個什麼枯井,具體怎麼回事我也忘了,不過好像挺重要的。」秦慧說。
九九藏書「因為榴槤是不可能砸中人的啊,傳說榴槤樹是很有靈氣的,熟透的榴槤只有在晚上才會掉下來,就是為了避免砸中別人。」
「哈哈,一個小姑娘跟別人講自己喜歡推理小說,人家總會覺得這個小姑娘古里古怪的吧。」
「別啊,我錯了還不行嗎。」杜撰忙做悔過狀,說。
「哼,我本來想好一個詭計想要當作見面禮送給你的,現在鑒於杜老師的不良表現,就不告訴你了。」
二人走出這個小院子,順著甬道左轉拐進一個小院子里。這個院子並不像別的院子那樣鋪著青磚,地面上參差不齊地長著許多雜草,院子里有一間屋子,牆角有一口水井,顯得十分空蕩。
「哦……」
在枯井邊立著一塊展示欄,上面寫著一段介紹文字,杜撰緩緩念了出來:「民國三十七年,在調查林郁英私生子費思勤被殺一案時,警方在這口水井裡撈出兩具白骨。據查,這兩具白骨分別為林佐駿的續弦韓氏和林園管家林紹。警方推斷林佐駿因韓氏和林紹私通,所以怒殺二人,並把二人的屍體投入了水井之中,這個發現成為當時轟動全省的新聞。」
「那是一座西洋風格的兩層小樓,」秦慧一邊走一邊說,「是在林郁哲的主持下修建的,專門舉行各種舞會以及招待貴賓所用,據說抗戰時期重慶政府的很多達官顯貴都曾在那裡居住過呢。」
秦慧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行啊,先謝謝了。」
「你不用安慰我啦,我有自知之明的,」秦慧的眼睛轉了轉,接著說道,「這讓我想起我的一次很失敗的面試經歷呢。」
「嗯,然後呢?」
「就是啊,有次我在書店買了本推理小說,那個收銀員大嬸還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咧,真是氣死我了。後來乾脆不去管了,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read.99csw.com
「什麼然後,就是這樣啊,因為榴槤不可能砸中人嘛,所以那個人肯定是死於他殺的啊。」
「好的。」
「要是不寫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你是不是不願意寫啊?」
「嗯,確實如此。」杜撰附和道。
「忘憂館?」
「哈哈,這個老師實在是太不給面子啦。」杜撰捂住嘴,差點笑岔了氣。
「……」
「好,沒有問題。」杜撰拍拍胸脯,說。
「不笑了,我保證不笑了。」杜撰誇張地把臉綳了起來,說。
「有次我上午去面試,結果起得遲了,沒時間化妝,頂著一張清水臉慌裡慌張地就去了。面試的時候考官問我平時愛好什麼,我說看書啊,然後那個考官就隨口問我都喜歡哪些作家。唉,這下完了,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推理小說作家啊,張口就說埃勒里·奎因、約翰·狄克森·卡爾、島田莊司、東野圭吾,還跟考官講什麼黃金時代三巨頭、新本格之類的,我估計我在一邊講得興奮,那個考官早就滿臉黑線咧,心想我只是隨口問問的這個小姑娘怎麼剎不住車了。最後面試的結果可想而知咯,真是失敗到家了。」
「秦老師真是見多識廣、博聞強記、學貫東西、宇宙無敵,我等無不拜服!」
「沒有啊。」
「看到美女真是讓我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秦慧的臉上露出泄氣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從電話里傳來秦慧清脆的聲音,「正好明天上午有那位教授的課,我先跟教授聯繫一下,要是他有時間的話你明天上午就到學校來吧。」
杜撰對牆上一張林氏全家的合影比較感興趣,根據旁邊的文字說明可知,這張照片拍攝於一九四四年,裏面一共有八人,第一排從左到右依次是林郁哲及其夫人施媛、林郁英及其夫人白雪娟,第二排從左到右依次則是林郁英的三子一九九藏書女林暉盛、林輝隆、林暉源和林輝嫻。從照片上看,林郁英的三個兒子都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哥模樣,而他的女兒林輝嫻更是堪稱美女。照片上的林輝嫻望著前方靦腆地笑著,微微側起的左臉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她的容貌即使放到現在,也是不遑多讓的大美人。
「好像就在後邊的小院子里哦,」秦慧看了看門票背面的地圖,說,「你看地圖上專門標出了這個地方啊,我們去看看吧。」
「這個詭計就是說,有個人在樹林里死掉了,是腦袋被重物砸死的,屍體旁邊是一棵榴槤樹,地上還掉了一個榴槤。偵探看了一下現場,就說這個人不是被榴槤砸死的,而是被別人殺死了以後偽裝成被樹上掉下的榴槤砸死的——你曉得為什麼啊?」
杜撰點點頭,轉過身來,繼續看著水井邊的展示欄,上面還有一張中年男子的黑白照片,旁邊的介紹文字說這是當時辦理林暉盛案件的警察局偵緝大隊探長陳韶文。這是一個有著寬大額頭的男子,他眼睛細長,眉骨突出,國字臉,雙下巴,留著厚厚的一字胡,看上十分精明強幹。
「啊,要怎麼才算誠心呢?」
「怎麼樣?」
「不知道這井是什麼時候枯的,不過就算這井不枯,又有誰敢喝這井裡的水呢,」秦慧將頭歪向一邊,看著杜撰,說,「我看這些故事正好可以寫進你的小說里呢。」
「起碼要請我吃頓飯什麼的吧。」
「嘻嘻。」
杜撰苦著臉,一副沒奈何的樣子。
「我想嘗試著走憂鬱的路線。」
二人一邊說一邊繼續朝前走去,穿過愚痴堂,沿著中軸線上的甬道向北,在路口轉左來到林郁哲的弟弟林郁英的住處。這也是一個小院子,院子兩邊的牆角里栽種著幾株蔥鬱翠綠的竹子,屋子和愚痴堂的外觀看上去差不多。
「不知道。」杜撰連忙搖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