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沒人取過砒霜嗎？」

陳韶文跟著林嘉走出綉樓，順著甬道來到林園後院的庫房。這裡有兩個大院，共有八間大屋，囤積著林記商號各種各樣的貨物。管理庫房的張敦敬從小就在商號當夥計，直到五十歲才當上倉庫總管。他的頭髮幾乎全白了，貼著頭皮剪得很短，他嘴唇上蓄著八字鬍，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穿一件灰色江綢夾袍。

見到陳韶文時林暉嫻顯得有些驚訝，她依舊躺在床上，只是臉色更加蒼白了：「你好，陳探長。」

陳韶文換上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林先生要是早些把這消息告訴我，也許就不會發生林小姐被投毒一事了。」

林暉盛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謀奪家產？陳探長，這話從何說起。」

林嘉說明來意后，張敦敬從腰間解下一個鑰匙環——上面至少系著二三十把鑰匙，帶著二人走進庫房大院。

「也許對方想殺的不僅僅是你，」陳韶文的視線落在林暉嫻身上，說，「還有你腹中的孩子。」

「請拿出來放在外面，」張敦敬略一欠身，說，「府里的規矩是，任何人不能帶火種進入庫房。」

陳韶文沒有說話，他想起昨天晚上妻子跟他抱怨物價飛漲的事來，若沒有這些囤積居奇的投機商，物價也許不會漲得這麼快吧。

「什麼？」林暉嫻睜開眼睛，驚惶地看著陳韶文。

「這太可怕了，」林暉嫻的眼角溢出了淚水，她看著陳韶文，說，「陳探長，我多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啊……要九-九-藏-書是沒有大伯那封遺囑，也許思勤哥就不會死……這兩天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我的一切都被摧毀了……一切……」

陳韶文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林暉盛。

「我想林先生應該很清楚我的意思。」陳韶文不動聲色地說。

「我這話什麼意思林先生應該很清楚吧，」陳韶文毫不迴避林暉盛的視線，說，「林小姐懷上了費思勤的孩子。」

「請。」

「對了，我的丫鬟小鳳和雨燕，你沒有為難她們吧。她們從小就跟著我，對我肯定是忠心不二的。」

林暉盛沮喪地說：「好吧，好吧，不過請不要和舍妹談太長的時間……我實在是擔心她的身體。」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林暉盛收回視線，低頭囁嚅著。

張敦敬從柜子里找來一桿秤，開始稱量罈子里的砒霜。一陣忙活之後，他的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陳韶文跟著張敦敬走了進去。這間庫房裡擺著許多架子，上面放著各種不同的葯罈子。最裡面靠牆的地方是一個柜子，張敦敬打開柜子，抱出一個小罈子，說：「府中的砒霜都放在這裏了。」

「身體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說到這裏，陳韶文故意頓了頓，說，「不過這好像不是一個人的問題。」

「總共一斤七兩二錢，少了八錢。」

「你好，」陳韶文摘下帽子拿在手裡，說，「我們又見面了，不過這次我可不是翻牆進來的。」

這時林暉嫻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瘦弱read.99csw.com的肩膀上下顫抖著，眼睛已經腫了，鼻尖紅紅的，頭髮散在胸前，看上去既凄苦又無助。

林暉嫻沉默了一陣，說：「……你認為思勤哥也是被人殺死的么？」

「封條上寫了日期，喏，三十七年十月二十日。」

「陳探長！」

林暉盛看著陳韶文，說：「陳探長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林暉盛悻悻地說，「靈堂那邊還有諸多前來弔唁的客人，恕我不能多陪，陳探長請自便好了。」

「我明白了。」陳韶文從衣兜里摸出火柴，遞給門口的一個傭人。

「帶著，怎麼了？」陳韶文驚訝地看著張敦敬。

「舍妹現在身體很虛弱，不適合接受訊問。」

「我也希望我搞錯了，」陳韶文嘆了口氣，說，「醫生說你的身體怎麼樣，肚子里的孩子還好嗎？」

當陳韶文告訴林暉盛庫房裡的砒霜少了八錢之後，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怎麼會這樣，封條是好的嗎？」

「現在看來，」陳韶文摸摸下巴，說，「這種可能性很大，並且我認為殺死費思勤和想毒死你的是同一個人。」

「那又怎麼樣，唐太宗在玄武門殺掉的也是他的親兄弟，」陳韶文冷冷地說，「我當警察已經二十多年了，這種事見得多了。」

「放在我房間的保險箱里，保險箱的鑰匙我隨身帶著。」

「林小姐所懷的胎兒乃是林記商號的繼承人，很顯然有人想趁機毒死林小姐，達到謀奪家產的目的，」陳韶文看著林暉盛https://read.99csw.com，說，「我若是及早得知這個消息，必會派人詳加保護林小姐。」

「可是有什麼人想要殺我呢？」

就在陳韶文走到門口的時候，林暉嫻叫住了他。

「我能理解，」陳韶文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這樣的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是一場悲劇，真正的悲劇。」

陳韶文走下樓的時候，發現林暉盛正站在樓下等他。

「商號的貨物都放在這裏嗎？」陳韶文問道。

「我想是的。」陳韶文在椅子上坐下，說，「昨天當你告訴我你懷孕的消息時，我就想到你可能會處於危險之中，只是沒料到對方的行動這麼快，幸好你沒出什麼事，不然的話我的失誤可就大了。」

「封條倒是看不出什麼破損，」陳韶文不動聲色地說，「可是這並不代表什麼，只要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就能把那個封條完整地拆下來。」

林暉嫻從嘴唇邊擠出一絲微笑：「謝醫生說，我喝的那碗雞湯里有毒。」

「稱一稱這些砒霜，看看有沒有少。」

「我已經問過她們的話了。」

「這個罈子是什麼時候封起來的？」

張敦敬走到一間大屋前，拿出鑰匙來打開鎖，推開大門，轉身對陳韶文說：「陳探長，身上帶著火柴嗎？」

「……」陳韶文沒有回答，可是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問題。

「現在我要見見林小姐。」

這個罈子用封條封了起來，上面寫著砒霜一斤八兩。陳韶文接過罈子，仔細觀察上面的封條，沒發現有破損的地方。

張敦敬https://read.99csw.com帶頭走進去，大屋裡用牆隔成一間一間小庫房，每個小庫房的門上都上著鎖。張敦敬走到最裡面的一扇門前，拿出鑰匙打開鎖，說：「陳探長，這裏就是府中存放藥物的庫房了。」

「現在是公事公辦，」陳韶文板起臉來，說，「我必須要見到林小姐，我要和她單獨談一談。」

「你腹中的孩子是費思勤唯一的血脈，也是林記商號未來的繼承人，」陳韶文避開林暉嫻的視線，說，「所以成為兇手的目標也是順理成章的。」

「你的鑰匙平時都放在哪兒？」

「如此最好，」陳韶文微微一笑，說，「如果林先生是清白的，那麼自然無需擔心。陳某雖然駑鈍，但在警界多年，也算是略有浮名，這件案子陳某一定盡心竭力，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兇手……」林暉嫻喃喃地說，「可是……你不會認為是我的哥哥想要殺我吧？」

「封條還在，說明沒人取過，否則會重新寫一個封條貼上的。」

「不會的，不會的，」林暉嫻驚慌失措，「我的哥哥都對我很好，他們從小都寵著我，怎麼可能殺我，你一定搞錯了。」

「此話怎講。」

「我自有分寸。」陳韶文邊說邊朝樓上走去。

陳韶文伸出手來，示意林暉嫻不必解釋，他完全理解。

陳韶文拱拱手，目送林暉盛氣咻咻地離去。

「從現在開始，我會派專人保護你的安全，千萬不能再出什麼岔子了。」

「怎麼可能呢……」林暉嫻拚命搖頭，說，「他們是我的親哥哥啊。」

林暉九_九_藏_書嫻抬頭看著陳韶文，抽泣著說：「對……對不起……我不想這樣……可是……可是……」

「舍妹怎麼樣？」看上去他好像有點緊張。

「……」林暉盛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支支吾吾地說，「你……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陳韶文對於這種場面向來沒什麼辦法，他笨拙站起身來，說：「林小姐，我先出去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陳韶文看著林暉嫻那美麗的眼睛，沒有說話，沉默了一陣之後他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痛苦的嘆息聲。

「怎麼會這樣，」林暉嫻痛苦地閉上眼睛，「是有人想殺我嗎？」

「庫房的鑰匙只有我和老張才有，一般人是進不去庫房的，」林暉盛深吸一口氣，說，「這會是誰乾的呢？」

「這太荒唐了，」林暉盛冷哼一聲，說，「暉嫻是我的親妹妹，我豈會為了一己私利就妄圖加害於她。不過恐怕現在我的話陳探長根本就聽不下去，那麼就請陳探長徹底調查此案，找出真兇，還我一個清白吧。」

林暉嫻迷離地看著陳韶文，說：「謝醫生說暫時沒什麼事，不過得好好調養，否則會有流產的危險。」

「是的，被人放了砒霜。」

「少了整整八錢，總不會是被老鼠偷吃了吧。」陳韶文冷笑道。

「這裏只是存放一些貴重物品以及全府上下的用度物品，商號在別處還有很多庫房。」張敦敬回答道。

「如果……如果兇手真的是我的親人……」林暉嫻的聲音在顫抖，「我……我該怎麼辦……」